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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請期待下集)

終章

對了,最近那座塔正要辦個展覽,為了紀念一位已故世界知名畫家而辦的世界巡迴展覽,這幾天一直看到有人員進出搬東搬西的。而且那位畫家的服裝、收藏、和作品全部都會展出,而且很重要的是,他是因為畫了一幅相當獨特的畫才躍升世界知名的藝術家。

放學時間。

由於岳容士家中有事,比我先一步回去,我一個人走在街上,邊走邊注視著工作人員的動作。「……」我決定走過去,「那個……不好意思。」我喊住了正在指揮的一位先生,「最近的展出是不是有一幅很重要的畫作?」

「嗯,是啊,不過同學你快點回家去吧,這裡禁止一般人員進入。」他笑咪咪地指著圍繞著展區的黃色長帶。

「呃……對不起,我失禮了。」我尷尬地跑了出去。「(那今天晚上搞不好不能來了……)」,回到街上,我有一點小失望,不過過幾天之後就可以參觀展出,我的心情一下就回覆了。「把傳單拿出來看好了。」我拉開了書包拉鍊,攤開它,「唔嗯……」而在這次的展覽之中也會展出他的畫像。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他畫的一幅巨畫──「身影」。在我的傳單之中並沒有這幅畫的印刷版,可能是為了有點壓軸什麼的吧。

「……!!」我把視線轉向另一角──是那一位藝術家的自畫像。上頭寫著,這幅自畫像是和那幅「身影」同一年畫出來的。我總覺得這幅自畫像中的人和我長得有幾分神似,而且和我夢中的寫生者根本就是同一個人,難道是我想太多嗎?「這個人是……」

「(克益,)」我的腦中突然冒出了那位吹笛人的聲音,「(你今天晚上一定要來,不可以遲到。)」他用近乎請求的語氣說。

「(可是最近那裡不能出入欸。)」我其實也習慣了他的聲音突然從我腦中出現,可是他的語氣卻令我有點擔心。「(……你還好嗎?怎麼聲音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沒有啊,不過你不論如何都要來,因為我剩的時間不多了。而且,我要把真相全都告訴你。)」

「(啊?!)」喂喂,你在說什麼啊?「剩的時間不多」是什麼意思?這句話聽在我的耳中變得格外不安,而且……有點悲傷。「……」一陣風颳過了我的臉頰。「(難道那一句上課夢中的再見……真的是別離嗎?)」莫名的空虛隨著風用力地灌入了我的心房,我不自覺跌坐在地上。

PM   11:50

我踏著不安的腳步,走在一如往常的路上。「(千萬別給我出什麼事啊……)」尤其是他那一句「再見……」,我的腦中不斷浮現我們兩人在嬋娟玉盤正前的相處身影,「(爲什麼這麼多回憶突然浮現……)」瞬間,有種不祥的預感閃過了我的腦海。

        ──到底是什麼事情?他怎麼會……

AM   0:00   塔頂之下。

「……」我仰望塔頂之上,該出現的人卻沒出現。「奇怪……他不是叫我今天一定要來嗎?」

「喲,」他出現在我的後頭,「我來了。」他故意輕鬆地說著……但我聽見,在這看似輕鬆的語氣之中,有我還不明白的隱情。

「你遲到囉。」我笑著說,但他默不作聲,只是步行到了位於鐘塔正下方的大門之前,而且守衛竟然睡到不醒人事,「(你該不會把他們打昏了吧?)」我不禁想著。

「……」他比了個「過來」的手勢。「你別擔心,我只是讓他們暫時昏過去而已,而且……」他把手伸向他的面部,「啪喀」一聲摘除了他的貓面具。

「啊!」他……他自己把面具給……「你怎麼突然……」

「我說過要和你說明真相的,克益。」這一張臉……我只能用眉清目秀來形容。他琥珀色的雙眸炯炯有神地望著前方,而它們現在認真地注視著我,「不拿面具就完全不夠意思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微笑的臉,「你說是不是?」而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微笑,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琥珀色的眼睛輕輕地瞇了起來。

「嗯……」我有點不可置信地點點頭,腦中突然出現了那夢境。

他把手伸向伸向門把,竟然穿了過去,「跟著我做相同的事情就好,記住,不要問為什麼。」

「……」現在我可以了解「世界無奇不有」這句名言了。「好。」奇蹟似地,在他的指示之下,我們兩個平安無事地入了塔內。

「走這裡。」他引著我往裡頭走去。「來。」

我點點頭。

我們往館內更深處的黑暗走去,「!」他的腳步停了下來,打開了手電筒。(有那種東西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這是……」而微弱的光映照在一幅巨畫前。

「這是那位畫家畫的『身影』。」他又把手電筒方向移向那幅巨畫的旁邊──畫中之人就是在我的傳單上出現的那一位,那幅巨畫的作者,也就是這次展出的主題。

「你怎麼了?」雖然光線真的很微弱,但我隱隱約約能夠看見,有一陣陣的閃光在他的眼框中打轉。「咑」地一聲,一滴水珠,在黑暗中,落了地。

「沒……」他轉向我,「好了,我要開始說了。」

「嗯。」而我的臉上,不自覺地爬滿冷汗。

※                                                           ※                                                                     ※

原來,他是一個在世界上飄蕩了數百年的魂魄。而真正的他,其實早已在大約一千年前,死於疾病──在一個男人的見證之下。

他在生前是一位長笛的演奏家,呃……不對,據他所言,他所演奏的樂器和長笛有些不同,是長笛之前的木管樂器,並且隸屬於一個演奏這種樂器的門派,但是由於找不著接班人,使得這一項樂器便在音樂史上失去了音訊。而他,就是這項樂器的末代接班人。而接班人的最重要的資格,並不是與上一位掌門人的血緣關係,而是對於他們的音樂擁有欣賞之情──他們在地中海的週遭進行巡迴演出,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合適的人,從每一位觀眾的言語、行動、眼神、從內心,由目前這一代掌門人找出下一代真正的接班人。

「但可惜的是,在我的有生之年當中,我並沒有找到真正了解我們音樂的人。」他開始把玩手中的笛子。據他所言,那一把笛子到他接班時已經擁有五十多年的歷史了呢。

「為什麼?」

「你不要忘了我所生存的年代。」

「……!」

「在當時權力最高的,就是教會。」他的臉色瞬間浮現了哀傷,「我們繞著地中海旅行,但沒想到在我上一代的掌門人正要在翡冷翠(佛羅倫斯)展開演出時,卻莫名其妙地被教會以『邪神之曲』的罪名全部捉了起來。」他的全身開始顫抖,他的聲音也隨之產生了震顫。

「那……那你呢?」我趕緊問。

「當時,我們團中全部的人都遭到通緝,而且事出突然,除了我以外,其他在我上一輩的人全部遭到逮捕。」

「除了你以外?」我奇怪地問道。

「當時,我臨時接下了掌門人的重大任務,而為了保護我,我的前輩們想盡辦法,讓我逃離教會的魔掌。最後的辦法就是,他們要我換一套完全不同的衣服,把我送到了羅馬──一個還沒有人知道我的地方,為了我們的血脈。」

「……」我無言地看著他那攤著無奈和絕望的臉。

「當時我們被稱為『風』,就像是來去自如的輕風般,在地中海周圍飛翔著。」我只看到淚珠粒粒劃過他的雙頰。「但……我們最後卻成了折斷雙翼的飛鳥,倒在了死路之中。」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用這麼難過的語氣說話,在和他相處的日子裡,他一直是一個在夜風的吹拂之下輕鬆演奏的演奏者。直到現在,我才看見,原來他的另外一面,是這麼可悲的回憶。「怎麼會這樣……」

「當時的我也很想問這問題,」更多更多的淚珠向冰冷的瓷磚地上打去,「怎麼會……?就因為我們所演奏的音樂和教會的不同嗎?但是更慘的事情還在後頭。」

「?!」天啊……他到底遭遇了什麼?

「就在我已經脫離了教會的魔掌之後,更麻煩的來了。」

「什麼啊?」

「當時我並不知道自己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還一個人跑到了森林深處,想要找尋創作的靈感,並且療癒在那之前烙在我心中的悲傷。」

把時間往回至一千年前。

當時的他在走到森林中時,和前一世的我相遇。當時我只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學徒而已,和他想法一致地在森林當中尋找創作的來源,就在我正認真地寫生時,和他在森林中的一角,偶然相遇。

「!」

「!」

或許是想法一致之故,前一世的我很快地和他成了知心的朋友。我們兩人每天都在森林當中尋找屬於自己的創作靈感。但是有一天,悲劇發生了──

當我們一同去找尋靈感的時候,死神的陰影,毫無預警地撲向了他的要害。

「嗚……」當時的他突然感覺心臟律動極不正常,而且喘不過氣來,疼痛像針扎一般侵蝕著他的身體。「……」就在意識漸漸模糊的同時,前一世的我趕緊跑近他。

「喂,你還好嗎?」前一世的我扶起他,探了探他的脈搏,「你……你的脈搏怎麼……」

「我……」他看起來已經快要不行了,「笛子……」他指了指在腰際的,那一把在一千年前已經傳了五十多年的笛子。

「你的意思是要我拿起來?」

「嗯……」他勉強點了點頭,「保……護……它,保護……『風』……」

「『風』……?」當時他們的團體在羅馬也有些名氣,「你是『風』的成員?」

「對……」他點點頭,便斷了氣息。「對不起……」

「啊……」那時的我,茫然地握住他那隻笛子,望向被樹林覆蓋的天空,他的腦中浮現了他的身影,那在林中自由吹奏的愉悅身影,「我……終於找到自己該畫什麼了。」前世的我扶起了他的遺體,埋葬之後,把它的帽子和笛子私自收藏於山中,並揮下了舉世的巨作──「身影」。這一位默默無名的小學徒在發表這一件作品之後,聲名大噪,並在美術史上,添下了屬於他的一筆。

原來,我的美術天份,在前一世就已經被全世界知道了,而現在的我不過是應用了我前一世的一點點能力而已,「原來是這樣啊……」

而他也暫時靜默了下來。

「我想問個問題。」大約過了十分鐘,氣氛不再那麼凝重時,我開口了。

「說吧。」

「爲什麼你會在臨終之前對前世的我說『對不起』呢?」

「因為,我並沒有把我的真相全部告訴你,我在和那時的你生活時,沒有把一切都向你說,雖然你看得出我心中有秘密,卻永遠不會過問,我真得覺得很對不起那時的你……」而他的眼淚,也流乾了。

「不會啦……」

※                                                               ※                                                                 ※

「所以其實……你對於現世的人來說,不存在?」我問道。

「嗯。」他點點頭。「這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不過,不重要。」他笑著,「我們這一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一位可以獨當一面的繼承人。」他從腰際取出了笛,全身放鬆地嘆了口氣,「已經過了如此長久的時光了……一千年……嗯……很不錯。」在這幅巨畫之下有一個玻璃箱,裡頭有一具木盒,那木盒是打開的,但是裡面應該盛裝的東西──那把笛子,卻在他的手中。「就是這隻笛子,那位畫家幫我保存下來了。」

「你就是在前一世為了我臨終前的一句請求,把我的『身影』和笛子保存下來的人,而這幅畫,就是前一世的你畫下的。」他把手電筒的燈光打向畫。「你當時用畫作,把我的『身影』給留了下來。」我定睛一看,才驚覺巨畫中的主角多麼的英姿煥發,他那琥珀色的雙眸多麼的炯炯有神──和我眼前的人簡直沒有兩樣。「謝謝你,克益。」

「嗯……」我感動地點點頭。「對了。」

「嗯?」

「那你以後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提起了我的手,「根本就不需要大腦吧,像我這種靈魂一旦完成了自己生前該完成的任務,就必須回歸冥界安息啊。」

「可是你還沒……」一陣輕風拂過我倆的臉頰,他帶著有點傷心的微笑。我才察覺到,在輕風飛過的同時,從他的雙足開始,他的身軀竟然漸漸消逝於空氣之中,「你怎麼……」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的願望就是找到一位真正的接班人,真正了解我們音樂真諦的人。」他把手中輕握著的笛子交到了我的手上,他的雙手和我的右手握在一起。「而我也已經完成我的任務了,」他祥和地說,「『風』就交給你了。」

「可……可是……」我的視界倏地轉為朦朧,「我根本不懂音樂啊……而且我也沒有學過任何一樣樂器……直笛除外啦,你怎麼會要一個完全沒有音樂經驗的人來接下傳承『風』的重責大任呢?」

「不。」他搖搖頭,「沒有人會比你更適合了,克益。」他用堅定看著我,看著慌張的我,「就在我知道自己成為遊魂之後,我便決定這幾百年間繼續旅行,尋找真正適合的下一任掌門人,而我唯一找到的,就是你,克益。因為就只有你在我第一次在這兒進行演奏時,聽見了我的笛聲。」他還燦爛地笑了,雖然是陣傷心的笑,「而且我還聽到了你在學校彈出我的曲子呢,只聽過一遍就可以把它表現得淋漓盡致,你說,除了你以外,還有誰有這種資格可以繼承『風』呢?」

「我……」我心情複雜地把視線落在笛子上,淚水不聽使喚地掙脫了眼框的束縛。「我……我可能沒辦法……」我的口氣中還有巨大的躊躇。

「只有你,僅僅因為渴求我的笛聲,而鼓起勇氣穿越了這片危險的黑暗,所以我才決定了你成為『風』的接班人。」他的眼中只剩下誠懇和感激。

「意思是說,現在我就是『風』的接班人……」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我不知道現在究竟要感激還是難過才對,「……」我的腦中也浮現了他剛才所說的畫面,還有那一天作的,寫生者和吹笛人的夢。

──原來,那位寫生者,就是一千年前的我……而我們的因緣,在一千年前種下,在一千年前的一千年後,開花結果。

「那麼,『風』就交給你了,克益。」他在我的腦海之中,留下了最後那載著傷感的笑容後,身影便隨著捲起的輕風,完全消逝於我的眼前,和前世的我創作出的巨畫前。「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屆時,就換你演奏夜笛之聲給我欣賞了。」就在他隨著輕風完全消失的瞬間,那最後的話語盤桓於館內的空氣之中,而那一把已擁有一千零五十多年歷史的老舊笛子,在爬滿了我和他的淚水之後,奇蹟似地還原成它剛於一千多年前剛開始被吹奏的樣子,這嶄新的奇蹟出現於我的眼前,「再見。」  

「我答應你!而且,我會永遠等你的!就像你在等我出現一樣!」我的淚水毫不客氣地竄出了我的眼框,我向著風的去向嘶吼著,企圖用強大的音量挽回他演奏夜之笛聲的身影。但是,注定該走的人總是要走,如果他就這麼繼續在現世用孤單和寂寞徘徊,那他的靈魂便永遠不得安息,而且,他的請求,我已經答應了。

最後的微風,如溫暖的手一般,慈祥地撫著我早已爬滿淚水的臉頰。

──這下子,他真的走了。因為他不是現世之人。「……」我握著笛,轉身望向那幅巨畫,「……」我的嘴角,被餘風微微的牽動。因為我深深相信,他在來生將會過得很幸福,很快樂。「旅途愉快。」

※                                                               ※                                                                 ※

這不是結束,而是嶄新的開始。一個全新故事的開始。

這不是毀滅,而是重生。一篇樂章的全新誕生。

我深信,我們一定會重逢,而且我們一定會認出彼此,就算再過無數個一千年,就算下一次輪到他目送我回歸自己的「該去之處」。

這個故事,並不是音樂的故事,而是因緣的故事,音樂就是一條線,它把分散了一千年的我們重新連結在一起,為了讓我們在一千年前的一千年後,重逢。

──故事開始──

敬請期待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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