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部第二章

第二章

看著桌上攤開的兩本筆記本,林元佑嘟著嘴頂著筆,思索著如何展開第一步。

要讓人印象深刻,而且具有強烈的提示性。

他眼睛瞄著書桌上的文具,忽然抽過了筆筒內的彩虹筆,將筆芯更換至紅色,他先在第一本的右上角畫上一個大大的紅太陽,右邊的第二本也如法炮製,就連太陽輻射出了幾條紅線都精準地計算並幾乎畫在相同位置。

他想了想,扔開了筆,拿出了一隻藍色原子筆,在一號筆記本上寫上:

『這是我的第一本日記,今天我看見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所以我要將其紀錄下來,讓我以後翻開這本日記,便能回想起當日發生的趣事。

今天很難得晏姐準時下課,平常她總是要拖個五六分鐘,或許她忙著要去約會?哦以她的年紀可能是相親,一個嚴肅古板又穿著老土的三十歲熟女,她再不努力,恐怕一輩子也嫁不出去。

離題了,晏姐是個好老師,而且我要紀錄的事情也和晏姐沒有關係。』

林元佑停下了筆,摸著下巴思考著。

『托晏姐的福,我很早離開教室,回家的路上太陽烤著我的背部,又熱又燙的我流了一身汗。那時候我心想著反正老媽也沒那麼快煮晚餐,老哥和阿爸沒那麼早回來,作為老是被忽略的我,大概得餓著肚子等他們回來才有辦法填飽我的肚皮,既然這樣,偷買個飲料應該也沒關係吧?雖然被媽知道了又要唸好久,她真的很囉唆,照她的說法,這世界上什麼東西都別吃了,因為都對身體不好,最好也別呼吸了,因為空氣污染很嚴重。

咳我又離題了,我到了家裡附近的一家便利商店,我一直覺得很納悶,為什麼要把店開在這麼偏僻的巷子內,一點也不像這連鎖企業會有的決策,不過這關我屁事,當我買了一罐紅茶走出來,店員很親切地跟我說謝謝光臨,一出便利商店真的又熱了起來,我戳開飲料,先大大地吸了兩口,之後我就想回家了,但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便利商店旁放置垃圾的小通道裡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我本來想快點回家的,可是那個聲音真的很奇怪,我忍不住靠過去看了一下……

媽的我一定會長針眼,我看到巷子口的王大叔居然壓在一個女孩子身上,兩個在那裡摸來摸去蹭來蹭去的,噁心死了,王大叔褲子都脫了,看到他的大屁股害我差點吐出來!

最後我決定把這件事情紀錄下來,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活體春宮秀,媽的王大叔都幾歲了,兒子比我還大居然還亂搞年輕妹妹,噁心死了!2010/11/17』

林元佑笑了,眼睛彎彎的,他放下筆扭了扭手指,發出了喀喀的聲響,他推開了日記一號,拉過了日記二號。

『這是我的第一本日記,從小到大我從來不寫日記,但是今天,上了晏姐的課,她是個嚴肅的好老師,雖然有點古板,但是人真的不錯,今天她和我們分享了她的求學歷程,說實話我很感動。

她告訴我們,時光很容易就消逝了,當年的她努力唸書打工賺獎學金,青春都花費在這裡了,以致她現在回想起過去居然什麼也想不起來,她不後悔以前的付出,只是有點惋惜沒給自己留下什麼鮮艷的色彩。

聽她說這段話我心有戚戚焉,雖然我沒有真的非常用功,也沒有很優秀,可是每天這樣混日子很不好,我應該趁現在多做一些事情然後記錄下來,寫日記是最便宜也最有紀念價值的,希望我三十歲以後能重新打開這本日記,看著上面的文字,嘲笑自己青春年少時的愚蠢,也懷念此時無憂無慮的青春?

哈,我想三十歲的我一定會很羨慕現在的我,因為我還有機會任性和締造些什麼,三十歲大概就沒辦法了吧,只能順著社會潮流,順著大家的步伐然後慢慢變老死去。

為此,下課的時候我特地到了文具行挑了這樣一本……嗯不潮流的筆記,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喜歡的,雖然看起來很土很俗,可是這種厚實感和時光沉澱的踏實,比五顏六色的日記本筆記本更讓我心動,最重要的是它有著拉鍊,象徵著秘密以及封閉,這樣很好。

這是我的第一篇日記,雖然沒紀錄下什麼,但好歹是個開始,希望能持之以恆。2010/11/17』

放下筆,林元佑將兩本日記攤開在桌上看著,再三閱讀後他才滿意地收了起來,他將兩本筆記都藏在了床底下,組合床架有個好處,就是它的下方是中空的,沒有抽屜什麼的,這意味著他能夠動些小手腳,要知道,人的慣性是很奇妙的,如果不是特地要找什麼,通常看一眼發現沒有那就會判定這個地方沒問題,在這樣的地方做些機關,往往比仔細地藏匿更具有效果。

推開床墊,將床板拉了起來,在床板的背面被他用一片不要的厚瓦楞紙隔出了一個小小的類似於口袋的扁薄空間,他將筆記本塞到裡面後,把一切歸位。

這只是個小實驗,能不能成功還不一定,但這種惡趣味實在令人感到心情愉快,就像是小學生偷看到了女同學內褲一樣,因為明知那是不對的、禁忌的而更加愉悅。

那可是平常看不到的,平常不能做的,現在看到了,不是更刺激更難得嗎?

看了眼手錶,已經晚上九點半了,他伸了個懶腰。「沒想到寫日記這麼累人。」站起身,他扭了扭腰伸展伸展筋骨後推開房門踏上拖鞋往樓下走去。「媽有沒有水果?我想吃。」

拖鞋在樓梯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音,清脆得像是在甩人巴掌。他探出腦袋,半趴在樓梯扶手看著客廳,老爸正翹腳看著新聞,大哥在打掌上型遊戲,媽媽……

哦在廚房。

「媽!」他又喊了一聲。

「知道啦知道啦,不是就在切了嗎,你先下來看電視,等等就端到客廳去。」

林元佑露出笑來,加快速度地衝到樓下去,越過電視機,走往了廚房。「有沒有我喜歡的蘋果?」趴在半開放式的櫃台前,他探頭探腦著。

腦袋被母親敲了一下。

「妳打我幹麻?」

「我是你媽我難道不能打你嗎?」母親微笑著。「端去前面吧。」將手上的水果盤推到林元佑面前,母親轉過身開始整理起廚房。

「妳也快點出來。」端起盤子,林元佑先捏了塊蘋果塞進嘴裡。

客廳的新聞正播報著女高中生被強暴的事情,林元佑將盤子放在茶几上,坐到了父親身旁。「這新聞我今天在學校報紙上也看過。」

大哥停下了打遊戲的動作,抬頭看了眼新聞,又低頭奮鬥。

父親用小叉子叉起一塊水梨。「最近都報這種事情,很不好。」

林元佑又捏起一塊蘋果,不過手被父親打了一下。

「壞習慣都不改!」

聳聳肩,順從地拿起一旁的叉子,叉起蘋果。「最近這種事情好像很多,三天兩頭就有女孩子被欺負。」

「我覺得這是一種心理暗示。」大哥忽然說。「一直播報一直播報,這社會一定有很多有賊心沒賊膽的,當他們看到這些新聞不停播放,等於不停搔著他們的心,這或許是種變相的鼓舞。」

父親插起小蕃茄。「話不能這樣說,那些人心理變態。」

林元佑縮著腿坐在沙發上,趁眾人不注意默默進攻著蘋果。

「欸你又都吃蘋果,留一點給別人好不好!」扔開遊戲機,大哥叫著,他抓過叉子也開始攻擊蘋果,兩人展開了蘋果守衛戰。

父親鄙視地哼了聲,轉過頭又看起新聞。

※※※

南部的陽光像是針一樣,曬久了肌膚會泛起痛感。

拿著拖把拖著地,簡浩凡抹抹汗水。「媽妳為什麼不裝個窗簾,這樣很熱耶。」

母親瞪了他一眼。「熱什麼熱,我還不是這樣過來的,你喔就是到北部才變得這麼沒用!」

偷偷翻了個白眼,簡浩凡識相地不頂嘴。對母親這樣標準的南部人而言,北部人都是驕傲、驕縱的代名詞,好像北部人就很肉雞,除了道貌岸然以外什麼都不行。

明明就在同一個島,他實在不明白這種南北歧視是從哪來的。

「妳不要這麼省啦,太陽曬多了皮膚會生病,到時候要花更多錢。」

「要生病早生病了,都幾十年了。」母親不悅地說道。

「媽,妳現在年紀也有了,要開始享福了啦,我晚一點去幫你買一條窗簾回來,聽我的啦,好的窗簾會隔熱隔光,這樣比較舒服啦。」

「隨便啦,花的是你的錢你不心疼就好。」

看著母親撇過去的側臉,簡浩凡笑了笑。「暗爽齁?說出來啦我怕妳內傷。」說著他肩膀撞了撞母親的。

「閃啦!你才暗爽!」說著,母親嘴角露出了一點彎月般的弧度。

年已六十好幾的母親獨自一人住在南部,自己一個月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媽媽總擺著一張臉,看起來好像對他的歸來很不開心,但每一次他要回北部,母親總會大包小包的食物逼他帶回去,好像他不帶回去就會餓死一樣。

這一次離職也是好的,媽媽已經老了,自己應該多陪陪她,或許他該找個南部的工作。

心頭這樣想著,他面上便帶出幾分心疼。「媽今天我們去吃好料的。」

母親啐了他一口。「你不早說,我飯都煮了。」

「飯明天再吃啦。」

「啊不要啦。」母親擺手。「我菜也都弄好了,放到明天就不新鮮了。」

「好啦好啦,那明天出去吃?」

「好啦,啊你這次要住多久?」

「嗯……一個月?妳養我。」說著他又用肩膀蹭蹭母親的。「還是說你嫌我太大隻不古錐了?」

母親嫌棄地瞥了他一眼。「確實,隔壁的小寶比你可愛。」

「……」小寶是條狗耶……

母親看他一臉吃癟的臉,笑得前俯後仰的。

「別笑了啦!」他故作可愛地嘟著嘴,結果被母親一手推開。

「你都多大了噁心喔!」

他哼了聲。「好啦好啦不在這裡惹妳噁心。」說著他站起身,將拖把收到後陽台去。「我先出門買窗簾。」

「蛤?這麼快就要去了?」

「拜託咧,這個要速戰速決!」

「素你個大頭。」母親哼了聲。「你快點回來,我先去煮菜。」

笑著換了件短袖襯衫,簡浩凡拎起皮夾和鑰匙。「出門囉。」

「早點回來捏。」

一踏出屋子,手機響了起來,簡浩凡挑起眉,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公司打來的,不過不是他的部門。爽快地按下接聽鍵。「喂?」

「嗨凡哥,我是David。」

「哦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不見你個頭啊,你才離職四天好嗎。」

簡浩凡可以想像David在電話那頭翻白眼的樣子,他笑了幾聲。「難得打電話給我,怎麼了嗎?有需要我效勞的?」

「沒啦,幹麻非得有事情才能找你,我是這種人嗎?」

那可難說。

「到底有什麼事?」簡浩凡問,他斜倚在機車上,手指把玩撥弄著母親套在油門上的黃色護身符。

「沒啦,跟你聊聊啊,欸你們組那個小盧,昨天躲在廁所哭耶。」

簡浩凡哼笑了聲。「所以咧?你很沒同事愛的打電話來說他風涼話?」

「喔得了凡哥,你不是這種人,少說這種噁心話。」David說。「我跟你相處比小盧跟你相處來的久,好啦我其實蠻不爽的,你明明比那小子好一百倍,到底你們業務是怎樣居然讓他升,你走了他也不挽留,你就不知道,你一走你們整個工作開天窗。經理把你們業務罵到臭頭,那個新來的菜鳥昨天遞辭呈了,我們這組昨天去聚餐笑得半死。」

「果然是來落井下石的啊你。」簡浩凡嘴角勾起冰冷的笑來。「他們敢做那些事情,我就敢留爛攤子給他們。」

「哦哦!有內情喔?」

「沒什麼,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戲。」

「這個小把戲讓你離職了。」David淡淡補了一槍。「不管這把戲怎樣,它逼走你了。」

「你搞錯了,是我自己想走。」

「好吧好吧。」David誇張地嘆了聲。「可憐的小盧啊,他把你之前拉到手的客人都搞飛了,他大概想上吊了吧我想,我聽說你拒接他電話?」

「沒有啊,我只是湊巧都沒接到,而且我已經離職了,我應該沒有義務非得接他電話吧?」

David嗯哼了聲。「我組長找我,最新消息再聯絡你,先掛了,掰啦。」

「掰。」掛上電話,簡浩凡瞇起了眼,一股快意充斥在心頭。將鑰匙插入鎖孔,發動油門,戴上安全帽,他上路。炎熱的風撲在面上,但他絲毫煩躁也沒有,他現在就像泡在海水裡一般,全身輕飄飄的,涼爽而快活。

一種冷眼旁觀著他人苦痛的快樂,尤其是那個他人是他厭惡的傢伙。

他覺得自己夠虛偽,但他可從來沒對不起任何人,所有的業績都是他一筆一筆拜託,努力爭取來的,被竊取霸佔他咬牙忍了,但小盧以出賣他的方式來獲得不屬於他的成就,這點讓他深惡痛絕。

既然他這麼『天真』,那他這個做前輩的,也有義務要讓他認清事實才對。這世界可不是那麼簡單,你陷害了我,我就得哭著跑走嗎?

不,我走了,我要你更痛苦!

這種掌握著對方痛苦步調的感覺讓他發自內心的想狂笑。

喜悅、滿足,支配他人苦痛的感覺如此好。

他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因他一舉一動而陷入窘境的痛苦,他就像是一個惡魔操線者,明知道這麼做會讓手中的偶人粉身碎骨,卻還是滿心喜悅地欣賞著它肢節一吋一吋碎裂,看著它痛苦掙扎哀鳴,最後絕望地發現,原來這都是惡魔算計好的。

他喜歡這種感覺……

瞇起了眼,遠方的暮色像火焰一樣張揚。

墨綠色、紫色和深藍色交錯的色彩,詭譎得像引誘羔羊踏入地獄的美麗罌粟。

還不夠、這遠遠不夠。

一個詭異卻又讓他興奮的想法在腦海形成,他忍不住地笑出聲來,那是無法壓抑,從牙縫中滲出來的笑聲。

※※※

碰一聲巨響,桌子椅子被撞得東倒西歪,女孩子的尖叫聲和跑動聲從教室內傳來。

停下腳步,林元佑透過窗戶看見了室內的混亂。

兩個少年正拿著濕拖把往一個男同學臉上抹。

「髒鬼,你不要動啊!我幫你拖乾淨!」

臥倒在地的男同學手抱著頭,肩膀微微顫抖著,分不清楚他是害怕還是屈辱。班上的同學全推擠在講台邊,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走廊邊已經圍了很多人,大家指指點點著。

林元佑手環胸,看著趴倒在地的傢伙。

「你不是很不愛洗澡,來啊我幫你!」拿著拖把的少年之一扔開手中的拖把,一把揪住同學的領子要將他拉起來。

「放手!你放開我!」男同學一臉鼻涕眼淚,臉上還有拖把上黑水的污痕,他努力掙脫,不停扭動著,另外一名少年見到了大笑起來。

「你是不是男的啊哭哭啼啼,還放開我咧,幹麻,你以為我們想強姦你喔?」說著他也扔開拖把,一腳踹在男同學肚子上。

抱著腹部,男同學慢慢縮了起來,此時拉住他的人伸手要扯他的襯衫。

林元佑覺得無聊,聳聳肩膀,轉身要回自己教室,當他轉過身時,就見滿滿的人潮被推擠開來,教師和主任們來了好幾個,臉上滿是怒氣和焦急。「都擋在這裡幹什麼!看什麼好戲!統統給我回你們教室去!」

林元佑讓開通道,只餘光瞥見正欺侮著同學的兩個男同學鬆開了手面面相覷著,那像是做了壞事又當場被抓包的緊張心虛,他們的表情讓他覺得很可笑,也覺得很沒用。任何事情都有風險,當決定要做時,就必須做好承受風險的準備。

在錯誤的地點用錯誤的方法,這種舉止大概也只有那種無腦的白痴才會做。

隨著人潮慢慢走回教室,他將自己扔在椅子上,斜靠在窗邊,他看著外邊藍天白雲。說實話他覺得很奇怪,欺負同學是錯誤的事情,但是就他周遭議論紛紛的同學看來,他們竟然大多數想法和他是一致的。

他們沒有同情弱者譴責施暴者。

他們口頭上說著的是某某某和某某某是白痴嗎,居然在學校做這種事,這下子爽了啊一下子就被抓到了,大家都看見了連狡辯都不行,啊果然是腦袋不好,下課約到學校外面扁一頓不是更好嗎,沒人看見沒證據啊。

又有人說欸拜託不要這麼過份好不好,那誰誰都被弄成那樣了。不過誰叫他那麼噁心,我每次從他旁邊經過都會聞到臭酸味,不知道幾天沒洗澡。

還有人說打的好啦,我之前就很想揍那傢伙了,噁心的要命,還一臉猥瑣,我聽他們班的女生說他很噁心,會一直看著他們班班花,然後在椅子上前後蹭耶。

媽啊該不會是在打手槍吧……

少亂講了在教室內耶!

那樣子才刺激啊哈哈!

林元佑從書包中拿出了課本,嘴角不帶任何情感地抿著。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者不見得會得到同情,壞人不見得會受到責難,秩序只是口頭的呼喊,在暴行沒有降臨到自己身上前,一切都只是談資,只是日常無聊的消遣。

無聊地聽著課做著筆記,林元佑簡單地紀錄下今天發生的事情,他可不想回去寫日記的時候連今天到底上了哪些課、發生哪些事情都記不太清楚,每天都太相似了,這讓他的腦袋很難去分辨記憶。

熬到了下課,他收拾了書包,和其他人打了聲招呼便先走了。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下課不喜歡成群結隊,他總一個人走,步伐很快,好像要去趕火車似的,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想連下課這段屬於自己的時間都還必須言不由衷地和他人做無謂的對談。

他想自己靜一靜。

走出校門沒多久,他看到有個大概十歲的小男孩手上拿著一疊廣告傳單。他眉頭輕輕挑了一下。

這年頭連小鬼都要出來打工賺外快?

這不是違法的嗎?

搔搔頭,他從小男孩面前經過。

小男孩上前一步,笑咪咪地將手上廣告紙塞給他。「謝謝哥哥。」

看著那天真的笑容,林元佑忽然覺得有點熟悉,但又想不起是在哪裡看到的。他點點頭,將廣告傳單塞進書包內。

避開了學生們喜歡走的大路,他拐進了需要多繞點路才能到家的小巷子,這裡他也不太常走,只是偶爾特別不想看那群傢伙嘻嘻哈哈的時候,他就會選擇這裡。

踏上已經被雨滴打得坑坑洞洞的小階梯,小小的蕨葉長在兩旁,青苔覆蓋著較少被踐踏的地方,這個小路不知道為什麼溼氣特別重。

與其說這是小路,不如說這只是建築與建築間的縫隙,距離挺寬的,夠兩個大人並肩走在一起,但要說它大卻又稱不上,也可能是因為是夾縫,所以特別潮濕陰暗吧。

穿出小巷子,他先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公園,這個公園大概全部就十棵樹吧,寬廣的地方有些小孩子的遊樂器材,上頭漆著紅色、黃色、藍色和綠色等鮮艷色彩,有幾個國小生正笑著爭著。

幾個老太太老先生正在旁邊聊天,與其說這是公園,不如說這是個很小的廣場,只是湊巧有花有樹,不單單只有水泥地板。

他瞄了眼幾個正對著報紙研究的老人,他不自覺放慢腳步。

「齁現在社會真的很不安寧啦!你看,這個強暴犯竟然被判無罪,可憐喔,那個女孩子都自殺了,她媽媽哭到昏過去,哪有這種事情啦!法官是在幹麻!政府是死了嗎!」一個老公公破口大罵,憤恨地將報紙刷刷刷地翻動著。

「這個新聞我也看過,實在很惡質,這個犯人到現在還在路上走捏,夭壽喔!誰敢讓自己家女兒出門啦?啊這個法官是有沒有女兒?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會有報應啦!」一個老婆婆怒。「我想到我孫女我就心驚驚。」

「好啦別想那麼多啦,這個變態在南部,安啦。」一位婆婆接口。

憂心忡忡的婆婆呸了聲。「他難道一輩子都在南部?我孫女難道一輩子不出門?別說笑了!這種人齁就是要關一輩子啦!放出來危害社會,可惡啦,死了一定會下地獄!」

「好啦好啦,別吵啦,看仔細這個兇手的樣子啦,這個報紙還不錯,登出犯人的照片,認清楚啦,等不到他被關,起碼我們可以自己先閃遠一點。」

聽著,他偷偷看了眼報紙上粗糙的相片,那是個很普通的臉,走在路上一抓一大把,毫無特色可言,不過兇手的眼神卻讓他覺得有點噁心,帶有一股邪味,講白一點就叫作猥褻。

撇撇嘴,加快速度繞過小廣場,他目光忽然凝聚在另外一側的一個身影上。

是他啊,居然就跑出來了,不怕遇到他們班的?

林元佑感到很有趣,他停下腳步,看著那人手上提著一個小紙袋,身上骯髒的制服換下來了,是整潔的白襯衫加牛仔褲。他忽然覺得很好笑,一個天天不洗澡的傢伙會讓制服保持乾淨嗎?

他如果沒記錯,這傢伙的制服總是熨過,肩線什麼的都很挺。

不過很難講,說不定那是他媽幫他弄的。

偷偷尾隨在被欺負的同學身後,林元佑跟著他到了小廣場樹木較密集的地方,同學蹲了下來,嘴邊發出喵喵喵的叫聲。

這是在做什麼?

林元佑瞪著眼。

不多久,樹叢內跑出了兩隻小貓,看起來大概三四個月大,小小的毛茸茸的,貓咪們一衝出來就圍著那同學團團轉,細嫩地喵喵叫著。

「好、好,不要急。」說著,同學將紙袋內的飼料取了出來,倒在一個紙盤子上。又拿出一個塑膠碟子,取出礦泉水倒了些在裡面。「乖乖,慢慢吃不要急。」

看著這堪稱溫馨的一幕,林元佑不可否認心裡有些震驚。

「這可是從我家阿胖那裡偷渡來的,他看我出門好像很不爽。」同學自言自語著,又輕輕笑了起來。「小貓,我覺得自己很倒楣。」他輕聲說著。「我只是開學的時候吃壞肚子,一直放屁……居然到後面變成我都不洗澡我很臭,那群傢伙是白痴嗎……」聲音帶了點沙啞,感覺起來是要哭了。

有沒有搞錯,居然來找流浪貓訴苦?

林元佑摸著下巴,覺得自己無法理解這個人的腦袋結構。

「那個三八居然跟老師說我每天都看著她在、在意淫她?她以為她比得上日本AV女優嗎?要胸部沒胸部要屁股也沒屁股,就長得可愛一點而已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要對她流口水嗎?說我噁心我才覺得她噁心,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林元佑看著同學的背影,看見他伸手撫摸著小貓的腦袋,還戳了兩下。

「我要休學了,我爸媽要我去日本。」他低聲說著。「我很捨不得,可是其實我很開心,我終於可以脫離這個地方,不用再看那群白痴的臉色,不用忍受那群白痴的自以為是。」他哽咽了起來。「可是你們怎麼辦……」

原來貓比人還重要。

林元佑嘴角勾了起來。

啊啊,真是作人失敗啊。

又過了約半個小時,同學站起身,拍拍膝蓋。「我要走了,在走之前我會想辦法找人領養你們的,你們也要乖乖不要亂跑喔。」

看著同學漸行漸遠的身影,林元佑從暗處走了出來,他看著兩隻撲倒在地上打滾玩耍的小貓,忽然像鬼上身似的走了上去,蹲下身,伸出了手。

「來。」

小貓們停下了動作看著他,或許是因為太小了沒有戒心,也或許是被人類餵養而致使對人類有好感,兩隻小貓踏著小步子到了他的手掌邊,一個東聞聞西嗅嗅,一個伸出小肉掌拍打著他的手指。

輕笑了幾聲,他手一撈將兩隻貓咪抱了起來。「好啦,從今以後你們就跟著我吧。」停了一下,他空出一隻手從書包中拿出了便利貼和原子筆,歪歪扭扭的寫下了貓他帶走了,會好好照顧的留言,貼在了樹叢當中。

希望他會看到。

離開小廣場,拐進小巷子,他看見發傳單小男孩的身影,男孩正蹲在他家斜對面的騎樓上,笑著對他揮手,林元佑皺皺眉頭沒理會他。

回到家,母親替他開門的,一看到他手中的兩團小毛球,母親不大的眼睛忽然瞪得很大。

「這什麼?」母親驚問。

「貓啊,看不出來嗎?」說著,他一手一個拎起了小貓的脖子。

小貓的臉正對著母親,或許他該頒發最佳演員或者最佳寵物獎,小貓居然可愛地喵喵叫了起來,像是在和老媽打招呼。

「廢話我當然知道那是貓,問題是你帶兩隻貓回來幹麻?你不要跟我講你要養。」

「當然不是我要養。」說著,他將貓塞進母親手裡。「我怕妳無聊,帶回來給妳玩的。」

母親深吸一口氣,將要爆炸的憤怒吞了回去。「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哎唷他們這麼小要是在外面會死掉啦,妳忍心嗎?我聽老爸說妳還沒嫁之前也養過貓?這樣剛好啊妳也有經驗。」

「你以為養貓和養魚一樣只要餵飼料就好嗎!」母親終於忍無可忍地怒吼,震得她手上的兩隻小貓咪咪嗚嗚哭個不停。

「不然妳拿出去丟掉啊。」林元佑無賴地攤攤手。「不喜歡妳就丟掉好了,我要回房間換衣服了。」說著,他對母親露出微笑。「掰掰。」

「掰你個頭啊你這王八蛋!」母親齜牙咧嘴地瞪著他。

踏上樓梯,推開房門,進到自己房間後先脫掉臭襪子,脫掉上衣和褲子,他走到二樓的共用浴室先隨便沖了個澡,套上衣服,腦袋上的頭髮還滴著水,他靠在樓梯扶手側著耳朵聆聽著。

就聽見母親細聲安撫著小貓,還有悉悉蘇蘇顯然是在佈置小貓房子的聲音。

他滿意地點點頭。

媽媽果然是嘴巴說不要,可是手上卻已經做了的生物啊。

回到自己房間,他將書包扔到桌上,那張被他胡亂塞進書包的廣告紙露出一角來。好奇地抽了出來,上面是很奇怪的文宣。

『恭喜您獲得SOMNUS進入門票。』

這什麼鬼東西?

林元佑蹙起眉頭,將廣告紙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