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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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高中生應該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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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會告訴你，讀書、讀書、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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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演一個乖小孩敷衍爸媽討好老師，這就是一個高中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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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會說，高中還有社團還可以把妹，沒有那麼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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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會回答你，讀書、讀書、讀書，這是一切的基準，如果你想當個廢柴讓爸媽老師懶得理你，那也是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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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來自於選擇，有人選擇放逐，因為對他們來說那是更輕鬆的呼吸方式；有的人會選擇好好幹活兒，不必要最好，但也不至於讓人戳著鼻子說你是個白痴，這也是一種讓自己泯然於視線中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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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選擇了後者，他功課不差但也不突出，和所有同學嘻嘻哈哈的，但實際上真正交心的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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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生活他一度是滿意的──他以為他是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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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禮拜六的早晨，老爸出去加班，老媽去買菜，他被威脅如果不把洗衣籃內的髒衣服洗乾淨，下午就別想出去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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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是個標準的家庭主婦，有點囉唆，林元佑覺得她有些神經質，她甚至不能忍受一只襪子出現在地板上，那明明就沒有什麼，但她可以因此破口大罵，整整發火半個小時，直到有人將襪子撿起放入洗衣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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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某個定義上，他媽媽是整個家的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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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早晨很是明媚，九點多的太陽就已經亮得人睜不開眼。林元佑半靠在牆上，一件件把自己的臭衣服給扔進洗衣機內。他們家一直是奉行自己衣服自己洗政策，老媽可沒那麼多時間替你整理，重點是，自己衣服洗完自己收，別動不動就大叫著媽我的xx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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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國中時他找不到自己的襯衫和老媽大吼後得來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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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上洗衣機蓋子，他呼吸著早晨舒服的空氣，還有點涼，不過戶外的陽光補足了這一點，他伸了個懶腰，覺得夏天的早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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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愜意，沒有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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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按鈕，他百無聊賴地將手撐在洗衣機上。無數的歲月證實，萬物之靈其實會幹出無聊的事情，林元佑瞇著眼死瞪著洗衣機上灰黑色的透明盤蓋，那隱隱能看見洗衣機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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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蓋子上，他聚精會神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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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經到達了中水位，內部洗槽已經開始旋轉，水聲隱約在耳邊響起，或許是太用力去看，林元佑覺得眼前有一點一點的光在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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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像是宇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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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想法讓他覺得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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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的誕生來自於爆炸，爆炸是一種毀滅，毀滅後就會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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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地看著，他隱約能聽見洗槽碰撞機壁的聲音，畢竟這台洗衣機已經十多年了，不能奢望它還非常正常。那宛如打鼓般的碰撞聲讓他莫名激動起來，他凝聚了所有的注意力，甚至隱隱滲出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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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曬在他的背上，雖然很熱，但他沒辦法分出絲毫心神在那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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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手掌緊緊握著洗衣機的兩邊，他不敢深呼吸，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一道汽車的尖銳煞車聲驚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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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暈眩地抬起頭，他揉揉眼睛，轉過頭看過去，一台賓士和一台福特擦撞，兩個司機已經下車摩拳擦掌，在四樓的他好像也能聽見怒喝聲以及那在青色血脈中跳動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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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去額頭的汗，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洗衣機，他覺得全身都脫了力，他也沒再看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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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天的這一刻，他厭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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鍵盤的擊打聲簡直是低俗吵雜版的交響樂，中間穿插著電話聲、業務捏著嗓子故作溫柔的談話聲，偶爾還有從經理辦公室傳出來的怒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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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簡浩凡而言，這是每天都要經歷的，他是個小小的業務助理，已經二十八歲了，卻還在助理一職不上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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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凡你報表打出來了沒啊？我之前讓你去做的調查好了嗎？還有之前洪壹科技的經理，你和他接觸過了沒？我不是說要想辦法搞到他手機號碼的嗎？就算沒有，好歹也和他那個正妹秘書套點交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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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屬上司不停在耳邊唸著，簡浩凡一把火壓在心底。已經二十八歲了，不是剛出社會的毛頭小子，他學會不再將情緒洩漏於臉上，他端出討好的笑容，只差沒鞠躬哈腰了。「報表已經好了，我已經寄到你的信箱了；調查表也已經處理好了，不過小盧說他有需要，我先給他了，再來洪壹的經理……他出國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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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夠了，我不想聽你說藉口，你馬上想辦法弄到他手機，我管他是在國外國內，在北極還非洲，你想辦法把電話弄來，這一次他們公司的訂單我一定要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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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王八蛋，什麼事情都是我，你是廢物嗎！媽的經理的電話是他要的到的嗎！媽的自己無能沒本事還硬要找替死的，助理不是這個幹的吧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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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笑著點點頭。「好，不好意思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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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務哼了聲，又轉過頭去找另外一名業助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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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握住拳頭，他閉了閉眼把滿腹的幹意再嚥回去。他抬頭看了一眼經理辦公室，強烈的厭煩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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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開手，他冷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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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時時間是最快的，再一次抬頭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胃袋很沉，不是很舒服，他已經連續加班快三個月了，除了應付上司，還有白痴般的同事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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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還不走喔？」小盧靠在他的辦公桌隔板上，眼瞼有著又厚又黑的黑眼圈。「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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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看了他一眼。「你還不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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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盧哼了一下，表情很不屑。「媽的這個新人有夠白目，我不敢想像，他居然把上個月的業務報表改掉日期，就當這個月的發上去了，媽的我下午被叫進去臭譙了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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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手上的文件一扔，簡浩凡倚在椅背上。「我覺得我到極限了，你知道那臭老頭今天對我說什麼嗎，他居然要我想辦法去要洪壹經理的手機號碼，他把我當什麼啊，超人嗎？我之前打電話去，他們秘書對我說：『不好意思喔，沒有經過申請以及與業務沒有相關的電話不能轉給經理。』他媽的我連打十次，用了十種藉口都沒能突破，他自己什麼也不做就出一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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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盧拍拍他的肩膀。「我還不是一樣，業務助理做的跟牛郎一樣，他居然要我去跟一個肥婆吃飯喝酒，媽的要不是我溜得快，那頭母豬都在打電話訂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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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抖了一下。「真的假的啊？」他看著小盧健美的身材，點了點頭。「你有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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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稀罕啊，出去喝一杯啦，我晚餐沒吃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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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說真的，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你都二十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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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你二十八了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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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離職了，反正我又不是沒存款，每次功勞都被死老頭搶走，在這裡待了五年做的事情比其他業務還多，結果還是升不上去，老子懷疑是死老頭壓著不給我升，就算是我拉到的業務也全被他吞了，績效獎金我半毛都沒拿到媽的……」越說越氣，簡浩凡拍桌。「我真是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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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欸你不要害我，你走了剩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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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聳肩。「那你也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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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了凡哥。」小盧擺手。「好啦別說那些啦，走啦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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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將燈關掉，他們拎起公事包出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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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大概十分鐘，在轉角處有一攤麵店，很多加班的上班族都會來這裡吃晚餐或者宵夜。店面並不很乾淨，桌子上面的漆已經開始脫落，裸露出來的木頭也有著或深或淺的刻痕，紅色的椅面也印有咖啡色類似被香煙燙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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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到店內，濃濃的香味傳了進來，那是肉的味道、滷汁的味道，還有煮麵的滾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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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人比較少，太好了。」小盧笑說。「老闆，來兩碗乾麵，滷大腸、燙青菜、油豆腐，還要兩碗蛤蜊湯。」他轉頭看向簡浩凡。「我請，點這樣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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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擺擺手。「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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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還要兩罐啤酒。」小盧轉頭喊道。「凡哥你不要想不開，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很難找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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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一直留著被壓榨嗎？」抽出一雙筷子，簡浩凡扯動著塑膠封套，悉悉蘇蘇的。「我受夠了！」他奮力一扯，塑膠套嘶的一聲裂開來，但因為施力過猛，他手指在竹筷子上用力磨過去，被沒有打磨光滑的細枝戳進了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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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傳來的刺痛感讓他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扔開筷子，拔出刺進肉裡的竹屑，他抽了張衛生紙緊緊壓住傷口。「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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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我也很受不了那老頭，可是沒辦法，我打算三十歲前娶老婆咧，要是辭職找不到工作，錢存不夠我大概連聘金都出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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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好吧，不過我覺得留在這裡更沒出息，一輩子的業務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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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盧揮揮手。「別詛咒我，我也進這間公司兩年半而已，好歹做滿三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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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點頭。「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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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前輩你不要拋棄我啊！」小盧苦著臉。「你走了我就要帶兩個菜鳥，我哪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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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麵來了吃吧。」簡浩凡心情欠佳，雖然下班閒餘和同事小酌一杯感覺不壞，但他已經受氣太久了，不想再擺出張笑臉，那會讓他覺得自己的臉部神經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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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喝到將近十一點，麵攤要關店了才互相扶持著搖搖晃晃地走出來，他們都喝高了，罐裝啤酒每人喝了最少十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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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凡哥，我們明天再喝！痛痛快快地喝！」小盧大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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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請客。」踏著虛浮的腳步，簡浩凡隨手攔下一台計程車。「小盧你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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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盧睜著因酒醉而泛滿紅絲的雙眼。「那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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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喔，我家、我家走十分鐘就到了，坐個屁計程車。」推了小盧一把，他擺擺手。「明天見啊。」說著關上了車門，看著計程車呼地開走，他抓抓胸口，襯衫已經皺了起來，他打了個嗝拐了個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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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風吹起來很涼爽，不過對酒鬼來說有點冷。簡浩凡摩挲了一下手臂，歪歪斜斜地往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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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商業區，幾乎整條路都是辦公大樓，這樣的地方到了半夜就跟鬼城一樣，只要一想到這些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等等等的樓層現在都空著，就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恐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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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以前覺得晚上的學校特別恐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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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用力抹了臉一把，這動作讓他稍微清醒了一點，就著並沒有多明亮的路燈，他看著自己的影子忽前忽後，皮鞋的跟叩、扣、叩地敲擊著磁磚地板，這機械而規律的聲音讓他有點恍惚，總有種這聲音並不是他發出來的，而是背後有人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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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感覺讓他打了個冷顫，他停下腳步，聲音立即停止。轉過頭去，整齊排列的騎樓一眼望過去就像深幽的甬道，路燈似乎也模糊起來，照不到那些不知通往何處的黑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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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搖搖頭，轉回腦袋，他忽然往旁邊一看，一溜的櫥窗在面前延伸過去，是百貨公司，他瞬間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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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排的蒼白無面孔的人體模特兒正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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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它們並沒有真的注視著他，但那一具具人偶讓簡浩凡想尖叫，他覺得他正被監視著，那一雙又一雙沒有眼珠子的眼睛看似正驕傲地望著遠方，但總有種一不留神它們就會盯在自己身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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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注目的感覺升上來時，一股強烈的逃跑慾望也湧了上來，最重要的是，他有一種荒謬的直覺，那些人偶等等就要破窗出來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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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沒命地往前衝，還沒全醒的酒意讓他視線模糊，好像什麼東西都在搖晃。馬路上幾台機車呼嘯而過，這令他更緊繃起來，任何一點聲音都像是妖怪出巡的前哨，而他將是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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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過不知道多少個紅燈，他抬頭看了一下，大樓上的電子時鐘正顯示著十二點，跑出了一身汗的他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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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可能……半個小時？怎麼可能、他家只要過三個紅綠燈左轉就到了啊，用走的不用十分鐘，他都狂奔這麼久了，為什麼才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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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念頭模模糊糊地浮上腦海，他緊張地僵直著，既不敢回頭看，也不敢隨意轉動視線，看不見雖然有未知的恐懼，但看見了就意味著面對的恐懼，兩種恐懼他選擇了第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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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小子你在幹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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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老的聲音從後頭響起，一雙手拍到了肩上，簡浩凡毫無形象地大聲尖叫。「不、不、不要抓我……」他抱著肩膀蹲了下來，不停顫抖著。「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妹，不要抓我……」說著他哽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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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杯喔不然你是遇到鬼喔？」那聲音再度響起。「阿罵咧你不會把老子當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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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簡浩凡才顫巍巍地抬起頭，路燈和月光下，一個大概六十出頭的老先生正拄著拐杖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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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敢說我是鬼，我馬上把你踹到馬路上去讓你當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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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簡浩凡覺得自己心臟差點跳停了，他幾乎有種自己已經到了翻白眼休克的邊緣的感覺。「阿、阿伯，歹勢啦……」他站起身，雙腿還在抖著。「我、我剛剛跑了半小時，結果、結果……」他指了指上方的電子鐘，抹了抹滿臉的冷汗，被風一吹，本來就不厚實的襯衫透進了風，讓他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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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老先生抬頭看著時鐘。「北七喔，那個時鐘壞了一個月了，每天你看都十二點，嘖遇到白痴。」他哼了聲，用拐杖戳了戳簡浩凡的膝蓋。「閃開啦，跟白痴說話會降低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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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錯愕，他側過身讓老者通過，看了看老先生穿著的唐山裝，他有些遲疑地舉起自己的手錶，上面正顯示著十一點四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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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要軟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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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徹底醒了，他掩著臉笑了起來。「媽的超像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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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鐘聲敲起，教室像是放開紐結的氣球，氣體瞬間湧了出來造成喧囂，宛如爆炸似的充斥在走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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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手撐在桌上，斜靠在牆壁，他無聊地搓揉著課本封底的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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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看報紙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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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前方的男同學轉過身看著他，將以班費訂購的報紙推到了他的面前，那同學手指著頭版。「高中女生與男友約會，結果被強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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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過報紙，林元佑面無表情，大致掃描完文章後他將報紙推了回去。「這種事情最近好像很常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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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不知何時好幾個男同學圍了上來，分別湊過腦袋來閱讀。「嘖這哪裡像強暴啊，我看這女的自己八成也願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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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同學滿臉不屑，手指著一個段落。「那個男大生的姊姊在客廳看電視，那女的要是不想大聲尖叫就好了啊，沒道理那男的的姊姊不幫她吧，她弟可是在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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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冷血耶。」另外一個男同學反駁。「說不定那女的被嚇到叫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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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啊，從前戲到進去，最好是她都一直傻著，又不是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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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暴還會有前戲嗎？」又一個男同學笑問，他做出了猥瑣的前後擺動動作。「頂多就潤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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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啦你有夠下流！」駁斥的同學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同學，滿臉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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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搞不好一開始自願，做完後反悔，所以就說強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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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同學們哈哈笑了起來。「這不就跟那個妓女的笑話一樣嗎，不給小費告你強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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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話題很快就被轉開，同學們開始說起黃腔，整個教室內都是他們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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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看著那則新聞，手指點著桌面。他對這件事情沒什麼感覺，就只是一個發生在同一塊島上的事情。一個女高中生被強暴了，那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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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表示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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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抬抬眼皮子，看了眼嘻笑怒罵的同學們，哼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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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代連同情都變得廉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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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頭的同情比冷漠更讓人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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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抽過報紙，他目光瀏覽著次標題，有一則篇幅較小的報導讓他挑了挑眉。『強暴犯一審無罪，全案仍可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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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了聲，他將報紙扔回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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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下課，重複同樣的事情，就像倪匡某本小說描述的，人和蟲也沒什麼兩樣，每天都在幹同樣的事情卻還以為自己更高等，最後發現了事實，卻又懦弱地不敢承認，最後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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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收拾了書包，他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新的刺激，這種看似平淡實則扼殺生命力的生活，他有點厭倦了，他想給自己來一點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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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著，他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率先背起書包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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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距離他家大概二十分鐘的路程，以男生的步伐來說這距離並不算太短，但也不至於非得搭公車什麼的，每天走路上下課當作運動也還不賴，只是下雨天讓人感到特別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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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大概十五分鐘，他轉進了一間老舊的文具行，這裡販賣的東西都很具有古早味，好吧好吧，這裡簡直就像是滯銷品的集貨地，來的人大概都是老一輩的爺爺奶奶，他們可受不了小熊或粉紅色蝴蝶結封面的筆記本，比起各式各樣繽紛可愛的文具，他們更喜歡這些屬於他們年代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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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他是不會進來這裡的，但一個古怪的念頭在他腦子裡盤桓不去。這是一個有趣的小小的惡作劇，他相信這是他改變生活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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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玻璃門，已經老舊到開始不那麼乾淨透明的玻璃撞擊了上方帶有鏽斑的鈴鐺，發出一連串讓客人有點緊繃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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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喔，高中生？」戴著老花眼鏡的老太太笑著問。「有什麼需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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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笑著點點頭。「我想買筆記本，厚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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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筆記本啊……」老太太推了推眼鏡，指著被櫃子分為三個走道的第二條。「走到底，那裡有很多，不過你可能不會喜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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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敷衍地笑了笑，隨即走到了陳列了各式各樣筆記、日記的櫃子。他驚奇地抽看著各種他從來沒見過的本子，上面有的甚至有了泛黃的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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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了底層有一疊黑色厚皮革的筆記，大概A4大小，黑皮筆記的封面封底都很硬，沒辦法輕易彎折，最特別的是筆記本邊緣有一道金色拉鍊，拉鍊的質感不太好，太亮了，讓人感覺庸俗廉價，但這種帶有隱私暗示性的東西讓他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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鍊扣拉到底，還有一個小小的鎖能將兩個鍊扣鎖在一起，這樣就沒人能開啟日記本了，只是那個鎖是那種用髮夾就能撬開的玩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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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比對確認手上的兩本日記本並沒有太多的相異處，要知道皮革就算是假的也會發霉，他翻看著內頁，看著書底書邊，確定手上的兩本不仔細看找不出差異後，他才露出滿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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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起筆記本，他走到了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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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目光從架在上方的小電視移開。「選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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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這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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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弟你怎麼會選這種老頭子才喜歡的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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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元佑笑了笑。「很復古，感覺還蠻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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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笑著點頭。「好吧，總共一百七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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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錢，林元佑將筆記本塞入書包，推開了店門，一出有著冷氣的店家，熱氣撲面而來，他大大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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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踏出文具店，一個穿著紅色衣服戴著黑色鴨嘴帽的小男孩快跑過來，不知道是顧著看地上還是被帽沿擋住，居然就朝他肚子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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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看起來很瘦，可是這一撞讓他有種想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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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退幾步，他揉著自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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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抬頭看他一眼。「對不起。」繞過林元佑走進文具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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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小男孩的背影，他嘖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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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和小孩子計較，他邁開腳步回家，路上的熾熱讓他有點不耐煩，但一想到那有趣的實驗，他又忍不住心情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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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計畫短時間還沒辦法完全實施，他得花點時間慢慢處理。一想到這件事情帶來的趣味，他不禁露出微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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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看著螢幕上信箱公告，臉色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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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績被業務偷走他的確憤怒，但比不上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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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信寫著業務助理盧智凱勤奮工作，考其二年評比，特升該員為業務以茲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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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評比？有比他這個幹了五年的人還要資深嗎？功勞會比他還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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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死死瞪著那封信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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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四周同事看他的視線充滿了嘲笑和憐憫，那幾乎讓他窒息。他輕輕站起身，斜眼瞟了眼小盧的位置，人並不在位置上，他的直屬上司也不在，他冷冷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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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聲走出了辦公室，他到了茶水間，沒有直接進入，他貼靠在牆上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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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盧這次你幹的很好，簡浩凡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貨色，居然敢這樣抹黑自己的上司？也不看看這幾年是誰帶他的，哼，以後我罩你，他要是跟你說了什麼，你老樣子錄下來給我，我知道你是個好的，哼想升官？呸！老子先讓他捲鋪蓋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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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沉下了臉色，彎了彎嘴角，他也不憤怒了，只緩緩走進了辦公室，敲響了經理辦公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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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進。」經理稱得上和煦的聲音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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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帶著微笑進入，在扭開門把前他先整理了一下儀容。「報告經理，外貿三組業務助理簡浩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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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經理抬起頭，有點禿了的腦袋因燈光而泛著光。「請坐。」他比向辦公桌旁的一組小沙發。「談你們組小盧升遷的事情？你不服氣嗎？」他神情怡然，沒有顯露絲毫情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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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笑著搖頭，表情看起來有些憨厚。「不，這是小盧的實力。」他狀似靦腆地低下頭。「我想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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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這只是機緣而已，下一個或許就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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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搖搖手。「我只是覺得在這裡呆了五年，我也要三十歲了，想抓住一點點青春的尾巴，想到國外遊學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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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一挑眉。「哦？」他放下手上的文件和鋼筆。「有什麼打算？要去哪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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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先去澳洲吧，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只是這幾年都撲在工作上頭，有點遺憾，過了三十歲就要真的定下來了，大學畢業後我就一直在工作，偶爾也想任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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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點點頭。「這樣很好，一張一弛的生活態度才是最好的。」他露出欣慰的微笑來。「不過怎麼會挑在這個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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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陣子就有這個念頭，只是擔心貿然離職會給組員添麻煩，不過現在小盧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我也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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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是，從成績上來看他的確很成熟了，好吧，既然這是你的人生規劃，我也不好攔你，你把辭呈遞交上來就好，那你有打算馬上走嗎，還是願意留下來幫公司帶一下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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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搖搖頭。「經理不好意思，我想就做到這個禮拜吧，我的年假已經有二十幾天了，我想一次請完，不夠的日數就扣我薪水吧。我想趁這段時間回老家陪陪我媽，或許在去澳洲前我可以先帶母親到日本散散心，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給經理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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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想了想。「應該還好，小盧應該應付的來，而且你要請特休我也不能不批准啊。」他點點頭。「說真的啊，你也得努力，小盧的業務報表、考核表分數都比你高很多啊，以前你也很好的，怎麼這次忽然掉得這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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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慚愧地低下頭。「因為真的不太有心思在工作上了，不過這樣也代表小盧真的可以應付一切問題了，我還是想請經理讓我這禮拜就走，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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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媽媽獨自一人在南部，我不為難你，今天就是禮拜四了呢，那你明天還來一天？還是乾脆要請假，直到下個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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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想了想。「請假好了，我今天就可以把東西打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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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經理忽然頓了一下。「我知道你會不甘心，你們業務的事情我看在眼裡。」他嘆了一聲。「你辛苦了，小盧這張表很不正常，我可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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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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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你回來了覺得這裡還可以，隨時歡迎你回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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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露出真心的笑來。「謝謝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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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恩准你現在就去打包，下午我請你吃飯，就當餞別宴，這樣你就不用看他們的臉色了。」經理露出了奸詐的笑容。「這種事情我以前也遇到過，不過我可沒你這麼輕鬆，我當時氣炸了，直接找上我當時公司的經理吵了一架，最後我離職了，現在，那群混蛋得低聲下氣地拜託我給他們業務，得奉承我，事實證明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你別氣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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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謝謝經理。」簡浩凡起身鞠了個躬，在經理滿面笑容中退了出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小盧，笑著上前和他握手道賀。「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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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盧臉色有點不自然，他乾乾地笑著。「凡哥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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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升官了我道賀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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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盧點了點頭，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呃那個下午基安公司的經理要來開會……呃那個文件和P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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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露出了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啦，我剛剛去和經理遞辭呈了，我昨天回家想了一下，還是想走，小盧不好意思啦，那個可能你要自己弄了，我現在要打包東西，經理說下午要請我吃飯，算給我餞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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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盧臉色刷地發白。「等、等等，凡哥你真的要走！那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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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心中冷笑著。現在會緊張了會怕了。問我你怎麼辦？干老子屁事！沒那個屁股就別吃那個瀉藥，拉死你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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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的暢快沖走了原本的憤怒怨恨，簡浩凡笑了一下。「你現在是業務了，這個難不倒你的，加油啦，我要收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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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凡哥你會留到下個月帶新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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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喔，我就做到今天，我媽媽那邊有點問題，我可能得趕回去南部，經理知道後也很體諒我，准我明天請假，你也知道我特休根本都沒請，二十五天，差不多一個月，剩下的五天我就請假，所以我明天就不會再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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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有問題就凡哥凡哥救我，現在自救吧，沒人幫你，一個新菜鳥能幹麻，等著開天窗吧你這爛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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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內心惡毒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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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哥你是不是怨恨我……」小盧急忙地說著，他冷汗都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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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浩凡擺擺手，一臉無奈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麼啊，我昨天不是就跟你說我想走了嗎，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我離職是我離職，你升官是你升官，沒關係啊，你別想太多，好了快點抓緊時間趕報表，我也要開始收拾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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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哼著快樂頌，簡浩凡開始打包也沒多少東西的桌面。他想離職不假，東西早就收了一大半回家，為了就是怕哪天忍無可忍衝動地遞交辭呈，為了避免到時候東西帶不回去，他乾脆事先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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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印證了當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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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收拾了杯子、牙刷牙膏和一些麥片，他拉過鍵盤，開始打著他的辭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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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完全好了起來。反正他本來就要辭職了，小盧升官又怎樣，告他黑狀又怎樣，那些事情跟他半毛錢關係也沒有，這次就算沒有升小盧也輪不到他頭上來，死老頭只會霸佔別人的業績，能升他早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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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開了，簡浩凡覺得人生真美妙，今天早上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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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想想，今天回家要做什麼來慶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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