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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三章 不存在之物(上)

    第一次在台北看見降雪,住在此地的居民們幾乎要瘋了。他們第一時間拿起手機拍照上傳打卡,卻發現已經有數十位朋友跟他們做出相同舉動。幸好大家有志一同的將每張照片都按讚,才沒演變成刪好友風波。

    他們穿起羽絨外套紛紛跑到外頭,開心的堆起積雪。但是雪並沒有想像中來得冰冷,甚至還帶點黏性,這倒是不阻礙大家高漲的玩心。

    在談話性節目上,還有這麼一段佳話。

    「台灣全島下大雪,不是在陽明山,不是在合歡山,是在你家的頭上我家的頭上,不得了不得了。這個天氣異常變化連我們中央氣象局都沒有預料到,那麼這究竟是人為因素還是氣候變化呢?我們今天請到四位來賓!」

    「主持人好,各位觀眾好。」

    「好的,聽說這次全島降大雪讓上班族們氣炸了,各縣市無法決定到底該不該放個大雪假,今天北市府剛宣布正常上班上課,過了兩小時後又變成全面停課。這個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嗎?東凃!真的很不合理嗎?」

    「我要告訴觀眾,這真的不合理到極點。美國下暴風雪還有人在工作的嗎?沒有嘛,你那個要把車子開出來都開不出來了。我舉個例子,平常燒仙草店營業額只有三、四萬,今天足足平均進帳十萬,連仙草都用蒟蒻下去替代了,這代表什麼,人人都無心上班嘛,你政府還硬要人去上班。我用講的大家一定不信,你們看這張從地政事務所流出來的照片。」

    「這……是在上網打卡玩自拍,豪濱聽說你人就在現場?」

    豪濱拿出ipad秀出他在戶政事務所前比拇指的照片。

    「各位,這是我今天早上去事發機關的地方,據當時的民眾表示,在辦公地點的這名男子已經玩到渾然忘我,仔細看可以看到電腦視窗還有縮小的天堂圖示。當地民眾告訴我,你以為那名男子不玩了,不是!他只是換了另一款遊戲,三開四開,最後還打卡自拍,他甚至要其他職員幫他一起開著掛機。該名男子表示是因為今天下大雪,政府早就打算放假了,但是這時間點,是放假的時間嗎?還是不是呢?」

    「哇!真是太離譜了,聽說這次放半天假,大家都卡在建築物裡動彈不得,外面幾乎是寸步難行,連這時間都還有孩子被困在學校裡。東凃,聽說這是真的,真的嗎?」

    「怎麼可能是真的,肯定是假的!」

    「但……東凃,連我們這棟陰森大樓也出不去了!」

    「對,主持人,所以我還特地收購美國三角洲部隊同款的野戰睡袋,這是號稱連致命性炭疽熱病毒都能隔絕的防護生化睡袋。對,其實這雪不是普通的雪,這根本是假雪,把這些雪屑拿去化驗,經過還原,大家可以仔細看看,這張是從第四級生物安全實驗室流出來的照片,我們可以清楚看見這結晶不是一般的五角或六角形,它是八十六角型,真的很像多腳蜘蛛……」

    腹地倘大的工程建設中央,突然出現波動現象,黑暗中,雪花撞上了某一塊空間而彈開,帶有弧狀電流的空間開啟了一道門。  

    「稍等稍等不不不,我想知道蜘蛛是打哪兒來的,該不會是從月面──」皮可達用力扯著如晶儀機的線,一陣雜訊之後就掛了,「怎麼,這台收訊也太不牢──哇──」太過專注在機器上,他剛從傳送門踏出來,馬上踩到地上散落的保力達蠻牛。肥胖的皮可達違反力學般,垂直朝空翻了二、不、是三圈,整個人衝勁十足的摔下來。

    「搞什麼。」後面緊跟著消瘦留有白山羊鬍的老人,一腳踩在皮可達的肚皮上差點給彈開,幸好他身手矯健的馬上在滑開腳下做出一個支點,老人就這樣停留在離地三公分左右的地方,「皮可達!」

    「抱歉抱歉,李爾局長,那個我──」皮可達在雪堆中掙扎,李爾嘆了口氣,從寬大的襯衫袖口飛出三分之二手臂長的桃花心木杖,穩穩降在皮可達頭頂,他雙手一攀終於拉起來。「有夠黏,這個銀線源體的黏性不是蓋的,我差點要變成納豆飯上的醃黃瓜配菜。」

    「真是令人作嘔。」

    李爾甩掉魔杖上的雪瓣,用皮可達的花呢絨外套擦乾淨才放回袖口。他如鷹般銳利的漆黑眼睛掃著四周,李爾面容枯瘦如削,像在海底長時間沖刷的朽木。與堅毅不苟的外表不同,他的衣服品味可說是糟到極點,過於寬鬆的白絲襯衫套上一件緊繃到極點的四排扣西裝,襯衫的袖口都跑出西裝外套。

    在皮可達不經意灌輸給李爾的知識中,地球的男子都穿寬鬆襯衫,露出性感的胸毛,而西裝就是要筆挺,用肩膀撐得挺立緊繃。於是乎,李爾扮成這副模樣出現,還自作聰明的戴了頂可笑的高禮帽。

    「皮可達主任,現在還是戰時戒嚴期,出任務聽這種沒營養的夢境節目,照規矩我應該依法處置你。」李爾嚴厲地說。

    「是局長!」他站起來馬上行了個禮,「不過不、不不不,咳咳,不朽王他……不是說……他已經死了……」

    毫無把握的皮可達說完,一陣寒意攀上背脊,似乎黑暗勢力隨時在監視他。那些不該講出口的話,一旦出口就會成真似的。沒有吧,黑暗勢力應該都消退了,沒有任何蠱惑人心的耳語還流傳著。

    「不要稱呼他為不朽王!他不過是因夢境而沖昏頭的獨裁者。墮落者,這才是適合那個魔王的稱號。皮可達主任,你老是畏懼黑暗勢力,雖然是少數僅有的幻語者,想要進入內閣的路途可是遙遙無期。」李爾一臉嚴峻。

    「是是。」

    皮可達唯唯諾諾。他可沒膽說出他老早就想逃離這鬼地方,再不離開國管局,任他有幾條小命都不夠花。這場大戰結束後,他要回到桔夕黑霧森林,種種蘑菇、水蕪菁、土蕪菁,度過他的下半輩子。噢,如果每天都能洗到一頓拘子露澡,喝喝蜂蜜蛋酒聽廣播,穿著毛絨絨睡衣過著睡到下午的尼特生活,那該有多美好。真把這些說出口,恐怕會給李爾依戰時叛逃辦理。

    「局長,會議是在這邊開嗎?」皮可達裝作熱衷任務的問。

    散擺著鋼筋水泥的工地,稍有不慎可能就會踩到蠻牛、鋼釘,或是台灣盛產的紅色汁液,雖然現在一片白雪鋪蓋,但是在這小島你會踩到啥,可真是誰也說不準。

    李爾謹慎仔細的觀察,他皺起眉頭:「皮主任,這裡怎麼跟我之前來的時候不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好像把這裡搞得破破爛爛的是他呢,皮可達無奈地想。

    「局長上次來這裡是什麼時候?」

    「陪你一起來這邊看藝術展。」李爾心不在焉的回答,專注著掃描四周,似乎冀望從空洞鋼架建築中察覺蛛絲馬跡。

    根本講反了,分明是李爾沒朋友才拖皮可達同去。

    「似乎是市政府賣給壽險公司,」皮可達看了鐵圍籬上的字樣,「喔,我記起來了,雙發局曾提過這個案子是打算賣出地上權五十年,要把展場改建成商場,總之市政府需要錢吧。這個精華地段可圖利了不少人。」

    要不然這裡已經五步一百貨了,哪還需要什麼商場呢。反正小島上大多數的藝文展場都沒有在運作,建完就等著蚊子大軍來填補空虛,通通砍掉應該也無傷大雅。自從皮可達上次在電玩展連個禮包都搶不到,就徹底心灰意冷。

    「你確定天火軍沒有從中搞鬼?」李爾不敢掉以輕心,魔杖往下一插,以他為中心點往外擴散銀亮的圓,皮可達腦袋響起噹的一聲。

    既然如此就別問了,皮可達晃晃沉重的大頭,先說一聲至少他還能堵住耳朵。從李爾半倚著魔杖稍作休憩的模樣,這裡多半沒有天火軍爪牙。

    「皮主任,扶我這老骨頭一把。」

    李爾把手靠在皮可達的肩上,使喚他從門口走出去。

    「防護措施不夠牢靠。皮可達,你要知道等下的會議將決定世界往後的走向,任何一點失誤都不允許,如果不是這座小島是事發之地……」

    「局長不相信阿道夫教授嗎?」

    李爾冷峻勾起微笑,一臉嗤之以鼻。

    「怎麼可能不相信,他可是當代的傳說魔法師,阿道夫的影響力比整個米聯還大。如果他親眼看見不朽王殞落的那刻,絕對是實話。只不過──」李爾語帶保留。

    皮可達不想繼續追問下去。世界未來的走向,拜託拜託,他有種現在不趕快腳底抹油就死定了的感覺。藍的首腦們的聚會,不是他這平凡肥胖矮小的人可以參一腳,在這場會議裡他只能一個勁的附和好好好,是是是,如果有機會還身兼倒酒的職責。

    這時候的他,滿腦子只剩下半年沒有吃過的炸雞排和珍珠奶茶。在飄大雪的夜晚,或說是降下不朽王體內銀源的夜晚,寸步難行又冷又餓。真的死了嗎?皮可達只有在塔吉爾城包圍戰中,看過不朽王那麼一次。那次要不他誰也不是,甚至連亞尼摩學園都還沒進去就讀,皮可達不可能逃得出來,而是死在戰場。當不朽王腥紅雙眼掠過去時,皮可達全身猶如置於冰窖,他以為在那一瞬間他就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不朽王根本沒瞧著他,除了從小巷弄拚死逃走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真的死了就萬般皆幸哪……」皮可達咕噥著。

      剛離開工地沒多久,就有一輛警車急駛而來,在兩人旁邊停下。皮可達自然而然地想把雙手舉起來,忽然警覺到李爾在旁邊才改成撫摸下巴。

    「喂喂喂,你們兩個!大半夜的在街上遊蕩幹麼,身分證拿出來。」大叔警察低著頭使用對講機,看他們兩人遲遲沒有動作,才注意到他們是外國人。

    「okok,ID   ID   you   know?Give   me   your   ID   card.I   need   to   check   your   ID   ok?」

    李爾瞬間露出奇怪的神情。大叔警察似乎感到很煩惱似的,叫了待在車上另一名年輕的員警下來。

    「不是ID   card是啥,那個外國人都會拿的,什麼去了?」大叔員警徵詢年輕員警的意見。

    「啊,passpord吧……我們要不要先聯絡林警官過來?」年輕員警說。

    「你不是老炫耀自己是英文高材生?」大叔員警火大的說,一邊打量李爾,似乎對他那頂高禮帽感到特別礙眼。

    「要我跟外國人對話還是……我們得問他們跟工地煙火有何關係……」年輕員警露出退縮樣,「我怕太台式的腔調他們聽不懂。」

    李爾這會兒倒是主動上前伸出手說:「我是你們台美大使林儀山的好朋友。」

    「會講中文就早點說啊,大家省得麻煩,不要在那邊說013、014有的沒的,現在先確認你們兩的身分。」大叔員警拿出了簿本,用手在上面拍啊拍,看兩人依舊沒動靜也是不耐煩起來,「配不配合?配不配合啦,你那個先把帽子拿開,我看不到你啦,遮遮掩掩幹什麼呢。」

    「所有事情都可以談,警察們,沒必要仗著自己的身分去脅逼人民。」李爾嚴厲地說。

    這下子似乎惹火了大叔員警,他叫年輕員警拿出V8攝影機拍攝,好像已經認定李爾他們準備開始犯罪。

「我代表國家,國家說什麼就是什麼,有本事你也可以來當警察啊。不要只出一張嘴,你再不配合我們直接回警局。」

    這下可有趣了,基層員警面對李爾局長直接叫囂。皮可達還記得好幾年前對著李爾叫囂的總統,很快就接受調查入獄服刑。畢竟一個不能掌控,隨時懷有異心而且迷戀財富權勢的人,是不能成為對話窗口的。

    難得李爾今天心情不錯。他倒同樣覺得這場大戰已經到了落下句點時,之後的重建與清算前……

    只有今天,不朽王殞落的這天,可以允許自己稍微放鬆。

    「喂喂,後面那個傢伙,把手伸出來,你在鬼鬼祟祟做什麼?」大叔員警對著後頭的皮可達大吼。

    皮可達表現得很驚慌(確實也是這麼一回事,不過大家都不相信,認為他只是在演戲,真是要命),他面帶僵硬的微笑往前走來,「放鬆放鬆,不要那麼嚴肅,喏,人民保母,」他指了指對方,又指了指自己,「人民。」

    不理會對方丈二金剛摸不著腦,皮可達從懷中揣出一條由金鍊纏繞成的瑪瑙藍寶石,順著他的食指在空中搖晃,「很漂亮吧,這是在地中海那一帶出產的幽光藍水晶。」

    雖然這地中海處於不同的維度空間,皮可達自行吐槽。那兩名員警從一開始凶狠懷疑的模樣,漸漸被寶石散發的柔和光線吸引。陷入了年輕時候常做的白日夢中,很淡很輕柔,卻老老實實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們認為那種掌握是十分有力,全世界都即將成為自己似的。

    年輕的員警瞧見了大海般的潮藍,沙子摩娑過臉龐;大叔員警則是站在雪山頂峰遼望雲海,一切盡在不言中。

    「局長,這是最近才開挖出來的SS冽艦級幽晶,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弄──」

    「皮可達。」

    自鳴得意的皮可達馬上閉嘴,他指示兩名員警回到警車上,回報轄區內沒有任何異狀,剛才的工地煙火不過是路人誤認雪面反光而已。

    「呼,這種鬼天氣還要巡邏到半夜真不是人幹的,學長。」年輕員警一上車就搓揉雙手,喝起冷掉的茶。

    「忙得真夠嗆,高層也不懂得體恤我們基層好幾天沒回家。說實在話,那些添亂的人都應該通通抓起來關,擾警嘛真是。」大叔員警踩著油門直直往前開。

    「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忘了?」年輕員警突然感到疑惑。

    「你那不中用的腦袋記得哪門子的鬼事,別說啦,趕快巡邏完才實在。」大叔員警重重敲了一下方向盤。

    車子不住往前開,該有彎道的地方卻沒有,不該有直行道之處卻開出一條筆直的馬路來。這兩名員警完全沒發現任何異狀,甚至連後座多了兩位不速之客都沒察覺,只是一個勁的踩著油門。

    開一整晚的車會讓他們痛不欲生吧,皮可達在心裡為他們默哀。車窗半開的警車灌進呼嘯冷風,雪花成了只剩影子的灰燼。車門旁響起成熟女性的聲音,她的聲音隨風同在,容貌若影若現,皮可達知道她是上位風精,可能還跟暴風喚語主母賽芙雅有關係,其餘的李爾都保密到家。

    「來了。」

    「有誰?」

    「亞尼摩校長,天宙級魔法師阿道夫;東龍聯合總理事林則幸;東龍聯合秘書長,八星陰陽師木村吾夫;西約總將,龍之戰神唐納德。」上位風精一一細數。

    「法蘭斯特的首長還沒來?」

    李爾皺起眉頭,他原想搶在和東龍交鋒前,先與西約私底下達成共識。

    「尚皮耶和阿布馬哈一起去參加西約慶功宴,直到剛剛才離開會場。」

    李爾忍不住發怒起來,「狗屎,無怪乎這老傢伙一整天都不接通話,法蘭斯特人半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我說要怎麼跟你們法蘭斯特人講個正經的事。」李爾惡狠狠地瞪著皮可達。

    皮可達聽到這消息可開心了,否則讓前老闆和現任老闆碰面,他又不知道要被當成多濕滑的潤滑劑來使用。噢,可以的話,就讓尚皮耶醉倒在半路別來的好,現在只能期望阿布馬哈自製的女妖火舌可以灌倒他。

    「酒、巧克力,以及小調詩集。」皮可達哼哼唧唧,「再來一把吉他就是整晚的藝術創作。」

    「不知所謂。」李爾臉色陰沉下來。

    遠處傳來喀達喀達的蹄聲,隨著中氣十足的一聲吆喝,很快地趕上這輛警車。前方的路變成了石板路,讓顛簸幅度加劇。李爾拉開車門把手,順時鐘旋轉一圈將車門卸下。

    「美好的露米娜斯夜晚哪,繼續悶在車裡可不能保持身體健朗,喬。」阿道夫駛到旁邊,隨手一掀就將警車的頂蓋拉開。

    皮可達抬頭往上一望,掌管平靜的露米娜斯拂走了濃霧,如皮可達喜愛的銀粉甜糕兒,亮晃晃的高掛空中。

    「我可沒還淪落到要你關心的地步,阿道夫,感謝你的多此一舉。」

    馬車越來越貼近,最後終於和警車合併在一起。裝載貨物用的馬車木板和警車黏牢,阿道夫從馬背上躍進車內,他手中的煙斗冒出陣陣粉色煙霧。

    「梅麴煙嗎?教授。」皮可達身體前傾問。

    阿道夫搔搔柔順如髮的白鬍子,口中吐出的粉紅色大煙圈又夾了兩個變色小煙圈,在空中打成一朵蝴蝶結飛到皮可達的西裝領口上。阿道夫一如街上常見到的嬉皮老人,蓄著長鬍與長髮,面容慈祥和藹,他穿著整套的紫羅蘭梅林袍,頭戴著星星圖案的尖錐絨呢巫師帽。他的臉部肌肉像是配合煙斗的變化而生,乾癟的吸一口再吐出來,化為數十隻土撥鼠爬在尷尬的皮可達身上。

    「嗅覺很敏銳小皮,沒有誤認為是櫻鳥葉。」阿道夫面帶微笑,他招呼著獨自坐在馬車廂的木村吾夫,「來吧木村君,我可是帶了幾瓶好酒來。」

    原本狹窄的警車,硬生生在裡面多出一張椅子,彼此的膝蓋碰撞著。木村雙手三指交錯,分開的同時將車廂拉長。一眨眼的時間,每個人的腳底下都捲開紅地毯,阿道夫笑吟吟的升起一張圓桌。皮可達見狀,馬上自知之明的將準備好的食物從六四格食物囊袋中取出。

    「我最推薦的是這道加辣雞排,雖然切過會流失肉汁,不過還是美味極了。第二名是這神奇的章魚燒,有沒有注意到我現在加熱後,柴魚還會在上面跳舞。第三名雖然也是肉,不過是搭配九層塔的鹽酥雞,非常適合下酒──」

    「好了皮可達,」李爾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換上嚴肅表情。皮可達曾經觀察過李爾那幾乎不會改變的表情好長一段時間,才發現他講正經事時鼻翼左側會多一道皺紋,「我想知道……阿道夫,我想聽你親口說,雷納德斯那個反叛分子,那個名墮落者死了。」

    大家都停止了動作,包括拿著香料烤雞一隻腿猶在空中晃動的皮可達,木村吾夫闔上牛皮筆記本。驅著另一台車過來的東聯總理事林則幸坐在木村吾夫旁,雙手交疊置於膝上,漆黑的眼珠炯炯瞪著阿道夫。

    「實情到底如何,阿道夫校長。」林則幸問。

    油滴到了皮可達的手腕上。

    「不朽王死了。」

    隨著阿道夫這句話,各種反應都有。嘆息,面帶微笑,心安,不可置信,一時間氣氛凝重起來。

    阿道夫從寬大的袖口拿出五個冰杯,與一瓶佈著灰塵的波爾多紅葡萄酒,頓時眾人的注意力又轉移開來,感到整天的辛勞需要溫暖一餐的慰藉。

    皮可達連忙說:「我來就好,教授我來就好。」他揮舞比起手指顯得細小的黑刺李魔杖。酒瓶立馬撞上木村吾夫額頭,在他的腦袋旁不停地磨磨蹭蹭。

    「咦欸欸怎麼會這樣?抱歉!真是太對不起了。」皮可達慌張高舉右手,不施展還好,一施法這瓶昂貴的紅酒馬上沖天,眼看要撞上車頂,木村吾夫手捏雙指印輕吐一聲,抵銷了魔法。皮可達接過緩緩落下的酒瓶。「噢,太奇怪了,抱歉哪──抱歉木村秘書長,我這根小魔杖似乎是變得有點調皮,平常是不會這樣的──今天真是太緊張了──」

    木村依舊面無表情地說:「無礙。」

    幸好不是撞上冷眼旁觀的林則幸,否則皮可達就要施展土下座贈金之術,以躲過切腹謝罪的下場。

    「我說阿道夫啊,你穿這樣走在路上不會引人懷疑?」李爾暗諷阿道夫根本就不懂這裡的服裝風格,顯然他完全沒察覺到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呵呵呵,這次十分難得,我可穩妥妥的融入群眾之中呢,還有不少年輕小夥子找我這糟老頭拍照,他們開心得僅哪。想來,這是我十年前想像不到的光景。小皮,我真是欣慰極了,巫師風潮終於在地球開花結果。」阿道夫說。

    「教授,我想你是跑到ff會場了。」皮可達答道。

    阿道夫撫著白鬍,將長鬍繞過肩膀,像極了一條白圍巾。

    「原來正是ff祭典,縱然垂暮矣矣,世上還是充滿令我這糟老頭大開眼界的事物。挺好,下學期我會跟可芳教授建議,把這加進夢境服裝探討與搭配風格的課程中。」

    「別管什麼祭典了,」李爾馬上轉移他不擅長的話題,「亞尼摩的重建工作還順利吧,我們得馬上讓四……不,現在是三大學園了,讓它們再度重新啟動,才能達到預期中的世界平衡。」

    阿道夫顯然對世界平衡的興趣不比祭典來得更大,淡然表示:「艾娃已經回學園進行重建工作。」

    「艾、艾娃回去了嗎?」默默喝著自行攜帶的扁口水壺的林則幸突然吃驚問道。    

    「艾娃副教授已經回去了。」阿道夫吸了口菸斗,「依目前校園重整的進度,感謝艾娃副教授與同仁們的努力,這半年內就可以重新招生了。」

    「教授,那煙斗是艾娃送的吧。」皮可達指出。

    阿道夫下頷抬離白鬍圍巾,面露笑容準備開口,在旁焦躁不安的林則幸馬上搶先應答:「噢,對的,土撥鼠菸斗,我早該看出來。艾娃的確很喜歡土撥鼠,想來春天也快到了。」

    不不不,春天還遠得很呢,你的春天也是哪。皮可達在內心吐槽。

    阿道夫沒能稱讚到艾娃送給他的菸斗,露出落寞神情,不過他很快就如他的白鬍拋之腦後,直瞧著大口吃炸起司柳條的皮可達。

    「怎麼小皮,沒有興趣繼續進修嗎?不想來培養魔法世界的未來種子們,還是想窩回你的森林足不出戶?」

    「我……」」皮可達用油膩膩的手指搔搔頭髮,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說:「教授,我有樣東西要請您過目。」

    他從花呢外套口袋掏出一顆珍珠。阿道夫放置掌心,瞇起了眼睛,連白鬍都像在觀察那顆珍珠似的縮緊了。

    「的確是米諾斯頭冠上的鈕扣,紀元前的魔法產物。」阿道夫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卻很快地一閃而逝,皮可達認為只有他察覺到而已,「你從哪裡得來?」

    「教授我||是撿來的。」皮可達撒謊,不過他也知道阿道夫不會相信。這是今天他手插在口袋裡把玩時,突然就出現在手掌裡。

    阿道夫面露慈藹,把珍珠還給皮可達。

    「小皮你知道鈕扣的作用是什麼?」阿道夫問。

    「教授,是用來讓人不出洋相的。」皮可達迅速回答。

    「精闢的見解。」阿道夫說:「不過鈕扣要有作用,就必須有相對應的扣縫在。小皮,你這顆小鈕扣有找到正確的扣縫嗎?」

    「呃我……」

    皮可達滿臉通紅的垂頭,每次見到阿道夫教授,他就有種自嘆不如的情結,這也是他為什麼在阿道夫的熱情邀約下,還不願重返亞尼摩學園的理由。

    「喂阿道夫,你舊的菸斗呢?那個什麼來著,石像鬼是不是?」李爾漫不經心地問。

    裝得可真像呢,皮可達內心吐槽,那個菸斗還不是李爾要他陪同挑選的阿道夫七十歲大壽的禮物。

    「今早損壞了。」阿道夫平淡的語氣,反而透露出不常。

    早上,正巧是蘇花公路大面積坍方……

    是吧,阿道夫人就在現場。當國管局去調查時,發現大規模絕對冰結後,高爆熔毀的痕跡,這痕跡到一半卻被某種厚實柔軟的璧障擋住,形成一圈圈的曼陀羅冰紋。

    事實到底是什麼?戰爭如何結束的?皮可達在來這裡之前,已經聽過十幾種不同版本,考慮到坊間謠言、媒體渲染,在這場會議結束前大概還會暴增到三十種版本,並且選定其中最優秀的版本改編成通俗電影。

    「究竟是誰下的手,我知道不是你阿道夫,你太善良了。」李爾搖頭。

    「恐怕你是太過抬舉我了,不朽王擁有的更多,而我不夠勇敢,憑我是無法阻止他。」阿道夫說。

    「我還不瞭解你嗎?」李爾斜睨道,不容阿道夫質疑自己的實力,「不過有一點說對了,消滅掉不朽王的魔法,並不是普通的魔法。它依賴生命,到底付出了什麼才能換取效力如此強大的魔法,這是至今未曾見過的魔法結構。我們無法抹去,最多只能阻止它繼續侵蝕,想盡辦法掩蓋。可笑極了,這國家的總統根本不當一回事,他到現在都還以為我們是恐怖份子。『不能預設把蘇花公路搬遷的立場對話』,真是一堆狗屁,他真以為我們是來跟他談條件。那個白癡完全不曉得放任詛咒侵蝕,會帶來多大的荼毒。只有蠢貨才看棋盤上擺著的棋子,而不看沒擺棋子的地方。」

    「我知道這叫什麼,」皮可達突然興致高昂地說:「好像是死亡之握還是總統詛咒什麼去了。也就是說,原本好好的一個人,被總統握到手或當上總統,智商都會大幅度降低,愚笨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以往慣稱小毛症、小拿症或是小希症……」

    沒有半個人在聽皮可達講話。

    「是那個人幹的嗎?」李爾急切地問,「那名左右手?」

    「陳芃茗。」阿道夫沉重的說。

    眾人陷入肅穆的沉默中。

    「依舊掩飾不了他是罪犯的事實,但此時此刻,我對他的犧牲表示敬意。」李爾舉起酒杯一口飲盡,其他人紛紛照做,除了林則幸之外。

    東龍和北疆的損害程度非常大,甚至動搖了統治權,這些地區的高層不可能善罷甘休。

    「再怎麼說,戰後的重建秩序與清算是大家一致同意的首要方針,唐納德將軍也十分贊同這一點。這一場戰打得太久,我們失去的太多,傷痕太深刻,」林則幸停下來,見眾人沒有異議才繼續說道:「陳芃茗想保護的人在哪?到底有沒有找出來,我們不能放任那極惡之血留存於世上。」

    連米聯的秘密情報機關都找不出那個人,唯一有可能知道的,恐怕只剩下阿道夫。大家看向阿道夫,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泛著銀霧的眼鏡後緩緩說道:「他已經不在了,一如大家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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