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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之都 四

第四章

機車的引擎發出噗噗聲前行,輪胎翻起剛下落的新雪,掛在後方的排氣管向天空噴出黑煙。綁在擋板上的兩個疊高的木箱,不時給震動的排氣管打到,造成了小小的凹痕。

雪片迎面而來,戴著風鏡的索拉還是看不清前路。冷風把耳朵的感覺削去,掛在頭上的大衣兜帽快要跌下。

這是一塊只有雪的土地,白色的一大片。沒有樹、沒有建築、也不曾見過一個敵人。

他們踏上這片土地已有三個月,每天都是重覆著同樣的事——行軍以及休息。不過,有時候索拉可以在補給隊與軍團之間,騎著機車為物資而奔波一下。

索拉從機車上下來,捧著兩個小木箱,經過士兵圍著的火堆,進了一個簡陋的帳篷。

「報告,魔石運到了。」

「很好,已經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了解。」

這裡真冷。

索拉回到外面那個開始擠滿了人的火堆,他強行的擠向人堆內,嘗試取得少少溫暖。其他人都不太厭惡索拉的行為,因為這多少的磨擦也會產生出些微的暖意。

把雙手伸出,掌心朝向火堆。索拉看著自己乾燥得快要破皮的雙手,感受著這幸福的溫暖。

「索拉!要走了。」

弗雷從人群外揮手大喊後,一個軍官便從旁溜進人群中央,一腳便把雪踢進火堆。縷縷的白煙升起,火就此熄滅。雖然眼神表達出不滿,但眾人只是吭不作聲的看著那個軍官。

「收拾一下,把帳篷拆掉!要起程啦!」

軍官把話說完後,便指手劃腳的把人群驅趕。群眾如老鼠般在帳篷間穿梭,不消一會,剛才的地方就只剩下被雪活埋的柴枝。

索拉追著弗雷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他把劍背上,收拾一下行裝後,便與同伴們開始卸下帳篷的作業。

雪片停止了飄落,天空換上湖水藍色的裙衣。清澄的孤空顯得高而遠,如同油畫般的虛幻。幼長的卷雲無意識的浮游,它們拉長、飄散,與地面上的軍隊成了反比,完全沒有組織。

戰士們經過一輪繁忙,拆下了營帳,再次踩進雪堆中。腳陷入雪中並不容易拔出,只要一遇到軟雪的地方,隊伍就得繞一繞遠路。即使是魔石推動的三輪車,車輪只要陷入了三分一,也不用旨意靠自力走出軟雪堆。

幸好,索拉有聽巴德爾的話,在踏入雪國之前用鐵護脛練腳力,不然現在就舉步為艱了。

要說踏入雪國,就不得不提令索拉最感興趣的邊界。當他看到雪國就在咫尺間的距離,雨水有如被一大塊玻璃所分隔,在前面停下來,剛好再踏出一步便是那片軟綿綿的白色土地。

不同顏色的天空,不同味道的空氣,就像兩個不同的世界連在一起。平日伴隨的灰,就這樣變成了今天的白。

白色的平原擁有的是沒有太陽的白晝,沒有月亮的夜晚,以及沒有可供認路的標誌。與白茫茫的雪原所相接的,就只有無邊際的地平線。而在雪面留下的腳印也將會被強風吹逝,沒法成為他們的路標。

雪國是個無人的地方?

「弗雷,雪國的人連村莊也沒有嗎?」

「多少也應該有些住人的部落吧。不過,來了這麼久都沒看過炊煙,實在奇怪。」

「部隊,停!」

軍官的一聲令下,不由得使人提高警覺。索拉就像迷途的羔羊,張望地平線的盡頭,可是那裡什麼也沒有。

這時,一輛輛載滿人的三輪車,從長條形的隊伍側通過。散落的雪片淺到毛大衣上,令停下來的隊列怨聲不斷。但超載的三輪車群沒有理會,維持著乘客快要倒出來的狀態,高速駛往隊伍的最前方。

似乎有事發生了。一些老兵開始檢查自己的裝備,不斷把武器揮空,習慣這裡的氣溫。而富有的士兵則把頭盔上的面具拉下,脫下披風亮出閃耀的銀鎧。

後方為數不多的騎兵團散開,獨立排出一個三角形。色彩豔麗的箏形盾猶如走馬燈,高舉的矛頭準備好刺穿任何敵人。

但敵人在哪?

每個軍團一致地分裂成一個個小長方陣,整齊有序的展開。騎兵佈置在左翼的後方,魔槍團在正面第一排,夾在它兩邊的是長槍兵團,第二排才是肉搏戰比較強的劍兵群。

專業的魔法師小隊則是在最後方,跟指揮官、補給物資和停下的三輪車在一起。雖然手執鑲有大型魔石、具有強大力量的法杖,但他們看來不太願意為身份卑微的人而捲入戰鬥,只是聚在一旁與指揮閒談說笑。

自方的部隊早已部署完畢,不過地面還傳來微震。

要來了!

雪白的地平線與藍空的狹縫間,新劃上一條粗黑的線條。與雪拉不上關係的漆黑漸漸增大,他們的長矛上掛有印著白色獵鷹的黑色長三角旗幟。

這便是雪國的戰士。

站在排成三列的魔石槍兵最左邊,沒有穿上甲冑的軍官,把籠柄的軍刀高舉。刀鋒反射不知從哪來的陽光,喉嚨不怕寒冷,拉大嗓門的大喊。

「瞄準——!」

一排靜默的槍口不規律地向著前方,對準了遠遠的黑色人群。

「射擊!」

一輪如若川流的爆炸聲響起,釋出魔力的魔石化成白煙,在正前方成為一塊屏障。沒有人倒下,就算是視野上看不到,軍官也對此事心知肚明。

射程太遠了,雖然槍管內裝有實彈,但這一發根本是恫嚇射擊。不過,這一輪的射擊可以為久未練習,或是從未在實戰中開槍的人作一個預演。

魔槍團的射手把槍打直,再將鈷藍色的魔石粉從米白色的小紙包倒下。一名慌張的新兵,手不斷震抖,一不小心便把倒剩一半的粉末打翻。

他急忙地從掛在腰間的布袋,取來出新一包魔石粉後,便想直接的倒下去。站在他後方的一名剛放回裝填桿的老兵立刻出聲,提示他要注意魔石粉的份量。叫他應該先把槍管內的魔石粉倒出來,避免釋放過大的魔力而炸膛。

射手們將槍舉高,表示自己準備好第二發。與此同時,雪國的軍隊更加接近。腳步聲、吶喊聲、盔甲接口的碰撞聲怒濤而出。他們的戰旗飄揚,長矛向前舉高,來勢洶洶。

敵方戰士們的咆哮長嘯比起魔槍的巨響更能震懾人心,光是聽這聲音就好像被他們撕碎,心裡的顫動沒法停頓。望見一些士兵的腳步向後踏出,劍兵團的軍官們用比吶喊和咆哮更強大的聲量還擊。

「穩住!!!」

拉長的尾音好似費盡畢生的氣力,但仍引來魔槍團的軍官妨效。

「瞄準!!!」

這些短短的叫喊奏效,消滅了想逃跑的心態。士兵們的懦弱轉化為勇敢,用眼眸瞪住已走到不遠處的敵人,就是想要瞪死他們。

「射擊!!!」

軍刀的刀尖向前一指,白煙冒起,為接踵而來的近身戰作了一個低視野的環境。另一方面,雪國士兵的身體被子彈所穿破。射出槍管的鉛球壓扁變形,打中骨骼後分散成碎片,殘留在身體之內。

打中身體的話還好,碎片大概會擊中心臟,當看見煙幕的時候就應該死了。要是打中手、腳,雖然截肢可以了事,但要躺在雪地上大量出血數小時,等待敵軍或是友軍的救援,實在生不如死。

被擊中的士兵翻滾仆落,無論生死也給跟著衝刺的戰友們踐踏,相信他們會在信仰上的另一個世界聚集。

「上刺刀!」

熟練地抽出約三十公分長的三角刺刀,對上槍口扭緊,前刺。穿過白煙的大劍下落,魔石槍根本無法阻撓。劍刃利落的將槍管破開,連同頭顱和身體都分開成兩半。

「劍兵團,上前!」

正中的魔槍團潰敗,再不能構成戰力,兩側的長槍兵亦陷入苦戰狀態。相隔一百公尺的重步兵部隊前去支援,雙方完全進入混戰。這形勢,魔法師更加不可能放出魔法,以免誤傷友軍。

劍兵緊貼上前方的軍團後,騎兵亦有所行動,他們從左翼繞去敵軍後方,進行鐮刀式收割。可是,數量不足的人馬無法達成預期中的效果。再者,馬在雪原上行動緩慢,多數騎士最後選擇了步行作戰,只對敵軍造成個小衝擊。

索拉在正中間的劍兵團內,協助恐慌的魔槍團逃脫。他的周圍不停傳出慌亂的叫喝,但亦有些射手能夠穩住陣腳,趁空上彈,進行近距離射擊而發出散落的槍嗚。

索拉約在五步之隔看到已捨棄魔槍的巴德爾,看著他慣用的釘頭錘打在敵人沒有防具的手臂上。一拉一扯,長衫的袖子分離,布下的一塊肉片被削出,就像蘋果去皮一樣,露出一部分的橈骨。

前臂傳來的疼痛讓人不能持劍,無法好好傳出頭盔的呼喊,只能在盔內以及慘叫者的腦中盤旋。那種絕望的長嗚讓自己意識到死亡的來臨,他用另一隻手按壓受傷的前臂,雙膝下跪哀求。

「不要殺……」

連「我」字也沒來得及說出口,巴德爾的釘頭錘就敲中了頭盔,造成一個凹痕。裡頭的人大概因為腦震盪而死去,他的身體沒力的躺下,但血仍在雪白的地面上擴散。

巴德爾的臉頰亦沾上了血漬,但他暴厲的眼神沒停過一刻尋找新的敵人。他弓起背,盯梢哪裡有閒逛的敵兵,冷靜地觀察他們的行動。

有了。是一個戴圓鐵盔的斧兵。他右手拎著雙面斧,左手架起紅白間紋的木圓盾。長而密的捲頭髮和鬍子,快把他肥胖的上身罩住,但仍可隱約看到他身上的黑色硬皮甲。

巴德爾毫不猶疑的衝上去,給他一記敲擊,進攻他的頭部。可是,釘頭錘連木屑都沒得刮下,就被中間鑲有大柳釘的木盾擋住。釘頭錘順勢跟著滑出,打中由下而上的雙面斧。

就在下一秒巴德爾給盾撞擊的同時,他倒地的方向剛好看到索拉,而看得出神的索拉亦被他的叫聲拉回來。

「索拉!小心!」

望了望地上的黑影,身後的確有個人存在。轉身,來不及確認他的動作,便把劍打直架上。

高過索拉一截,戴上裝有牛角的圓筒頭盔,肌肉發達的戰士,單手拎著比索拉的還要寬大重鈍的巨劍。強勁的橫劈如烈風般要使人跌倒,索拉單膝跪下,在雪地上用腳板劃出一條粗大的曲線。

對稱的面罩整齊排列著方形的透氣小孔,牛角盔戰士面無表情。他身體上只有一小片不足護身的甲冑,其餘的部分則是綿質的厚衣。

揮灑巨劍要很大的動作,身體的擺動會造成很多破綻。要是他的劍揮空的話,就會有一個好機會。

索拉重新站好,把劍尖微微向上,指住那牛角盔。四四方方的巨劍看來很不滿這無禮的舉動,再一次擊中索拉的劍。劍不至於被打飛,但身體已被絕對的力量揪起,扔出後方。

背部在雪地上滑行,牛頭盔戰士衝上來給予致命的一擊。方鈍的劍頭向下刺,就算無法刺穿身體,以他的力量也可把索拉的骨頭折斷。

索拉及時向左側翻滾,方平的劍頭刺中毛大衣的一角。

沒法拉遠距離,但索拉的劍尖已經對準牛頭盔下的頸部。

刺下去吧!

「呀!!!」劍尖在喉嚨前停下,無法再前進一公分。

還是不想傷害別人。這樣想,在戰場上是不是太幼稚哪?

——要是在真正的戰爭裡手下留情的話,你死了不知多少遍啦!

葛德講過的話在腦中飄過。鈍頭的巨劍迅速抽起,把索拉的劍撥開。

牛頭盔戰士看來未有對索拉懷有感激,再一次用劍鋒對準躺在雪上的索拉。舉劍、揮下,在眼中看成慢動作,即使索拉活動自如,但他仍沒意思逃走。老遠的巴德爾依舊與斧頭搏鬥,沒有閒餘去顧索拉,甚至連自救都成問題。

「索拉!」

又一把聲音呼喊索拉的名字,他的眼前攝入了一個小小的人影——一身的鎖子甲外頭披上白色的長衫,無任何紋章的鋼盾,擺動的馬尾。

牛頭盔戰士無視葛德,似乎是認為女性不配做他的對手。雖在面罩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葛德感到完全被輕視的羞怒。

牛頭盔戰士切換成雙手持劍,要一擊掃除葛德這個障礙。劍包含巨大的力量下落,要是葛德用那幼細的長劍擋下的話,相信劍會連帶身體斷開兩截。然而,葛德用了裝備於左手的盾擋格,沒讓牛頭盔戰士下得成殺手。

力量從盾面回傳到葛德的左手,從肩膀以下的整隻手臂向著奇怪的方向扭曲,然後無力的垂下。而盾牌的綁帶則猛然斷開,盾面飛彈出去,插在軟雪之上。

葛德還站著,她忍著左手的痛楚向前一刺。幼細的長劍在進入皮肉之際,牛頭盔戰士反手用平坦的劍身掃向葛德。力量是減弱了,不過葛德的身體仍是飛向空中,四肢無法控制好姿勢,像一灘軟軟的泥漿著地。

「葛德!!!」

全程看著的索拉,用劍作支撐站起來。躺下葛德毫無反應,她的左手像條繩子般拐到後腦,臉朝下。不在她手中的劍,前端埋在雪中,無法獨自戰鬥。

牛頭盔戰士再用力踹了一下葛德,她又一次的飛出,在雪上打滾。震怒的索拉低下頭,咬緊牙關,雙手過度用力的握緊劍柄而發抖。

現在誰管會不會傷到人了!!!

只要能將葛德從這種單方面的虐待解放,索拉什麼也願意做。

「啊啊啊啊啊!!!」

充滿氣勢的怒吼,使盡全身的力量劈下。牛頭盔戰士當然沒被這種單向式的攻擊擱倒,他用單手揮劍輕鬆的化解,而索拉就被他用之不盡的氣力推開,剛好停在葛德身前。

索拉向下瞥了眼葛德,充滿虛無的眼神訴說著死亡。這讓索拉更加的憤怒,更加想殺死眼前的牛頭盔戰士報復。

再一次衝刺,索拉瘋狂地向牛頭盔戰士砍下去。連續而且不規律的攻擊,逼使牛頭盔戰士只顧著應對,無法分心思考該怎樣反擊。

劍與劍溢出火花,鐵與鐵的碰撞聲起落不斷,氣怒的眼眸沖過交叉的兩把劍,摃上了冰冷的面罩。隔著面罩的戰士,他底下的表情會是怎樣?是會因為看到索拉的瘋狂而害怕,抑或是冷靜地思考下一步。

牛頭盔戰士似乎接近後者。他改變單調的戰鬥方式,用劍面的前端把索拉的劍壓下去,劃出一個半圓,順便對索拉的雙腳橫掃攻擊。

儘管索拉被怒氣充昏頭腦,但他仍可辨別出劍的走勢。他輕輕一跳避開劍刃,借助牛頭盔戰士之力把劍柄拉回腋下。原本在右側的巨劍,經過腳底,劃多了四分之一的圓圈。

索拉劍尖正好對住他那塊護身的鐵片。時間還沒移前一秒,劍尖已沾上了少量的鮮血,沿著劍刃下落至雪原。

鐵片被刺破,牛頭盔戰士站得不穩的後退一兩步。不過,他還沒有放棄戰鬥,換成雙手持劍,想憑藉最後之力解決索拉。

索拉把劍拔出,傷口頓時噴出血液。牛頭盔戰士因感受到一陣痛楚而慢下動作。

現在的索拉沒有多餘的同情,他把大劍在頭上繞過一圈借力,剁下牛頭盔戰士的雙掌。

「呀呀呀!!!」

失聲的慘叫沒有任何幫助,切口不齊的前臂末端露出白骨。失去支點的巨劍插在雪上,劍柄掛著一對失去主人的手掌。手腕的地方淌滴點點血水,然後手就悄然掉進雪白的大地中。

即使失去戰鬥力,敵人始終是敵人。與其讓他失去雙手痛苦活過下半生,不如給他來過痛快。索拉沒添加一絲猶豫,將連著頭顱的牛頭盔批下。

頭顱劈啪一聲掉在雪上,面罩受到衝擊,如櫃門般打開。露出來的是人,痛苦扭曲的臉孔。無論是什麼藉口也改變不了事實,索拉傷害人、殺了人的事實。

為了保護人而傷害人正確嗎?

雙目無光的索拉把劍收回掛在背後的劍鞘,跪在葛德的身邊。他將手放在葛德的額頭,想要把她張開的雙眼闔上。

還暖的!

把手指放在葛德的人中檢查呼吸,再用指頭觸摸脖子感覺脈搏。

還活著。

「大風雪來了啦!!!撤退!!!撤退!!!」

突如其來的警告使兩軍沒有組織的散開,然後續漸遠離,回復到原來平靜的雪原。不,這片凍土已經無法再得到安寧了。

橫放片野的屍體,失去靈魂的武器,血紅色的雪地,這都與平靜安寧扯不上關係。

索拉把毛大衣脫下,包裹葛德的身體,然後背起了她。葛德的右手雖然可以掛在索拉的肩頭,可是鬆誇誇的左手就像勉強連在身上一樣,無力的懸吊。

雪片開始飄下,寒風驟然刮起。為了背起葛德而遲了撤退,在雪原上就只剩下他們兩個活人。

雪愈下愈大,視野愈來愈少,索拉分不清方向,僅知道停在身上的雪片愈來愈重。

雖然背起葛德是可以讓身體溫暖,但是襲擊皮膚的寒凍,使索拉失去了對周遭環境的知覺。暴露空氣中的臉孔,就像別人的東西,完全沒有實感。

索拉累得不能眨眼,要是閉上眼睛再打開的話,相信他就會在上下眼皮接觸的瞬間馬上倒下。

究竟在這片大風雪席捲的雪原上走了多久呢?一句鐘?可能只有十分鐘。不過,這一切都無從稽考。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索拉確實與撤退的軍隊走散了。

很累。頭髮沾滿了雪,頭皮的冰冷換成頭痛,呼吸的空氣也快要凍傷氣管。右邊的臉頰緊貼葛德,她的體溫也下降不少,原本臉上殘餘的暖流,如今成了針刺般的冷意。

再這樣下去的話,恐怕葛德會撐不住。

向前,要繼續向前。

腳變得不聽使,單單踏出一步,膝蓋就要被撕裂。索拉無可奈何的跌倒,雙膝跪在雪上,左手及時撐住免得吃了一臉雪,右手仍盡力的托著葛德。

臉對住灰色的雪,除了風聲就只有自己的呼吸聲。索拉一再望去無盡的前方,那裡就只有雪片在橫飛,還有一點火光。

火光?

細看之下,那點點火光的周圍,有著淺灰色而又不起眼的輪廓。

是一條村落。

索拉稍稍調整姿勢,再度背好葛德,向著雪國的村莊邁進。他堅定的瞪著前方,決定就算要倒下,也要先安放好身後的人。

砰的一聲,木門被強行打開。正在編織圍巾的老婆婆,嚇得連織針也沒抓緊,心臟也差點跳出來。坐在搖椅上的她,睜大雙眼的看著索拉,臉上的皺紋也隨之擴張。

「是雨之都士兵嗎?終於打到來了,是要來取我性命嗎?」

索拉將踹開的門關上,小心翼翼的放下葛德,然後跪在地上說道:

「請你救救她。」

老婆婆稍稍瞄了他們一眼後,拿起靠在壁爐旁的拐杖,慢慢的站直身子。老態龍鍾的她,碎步的走過來,低頭再看清楚葛德。

「老人家彎不下腰啦,放這位漂亮的小姑娘上床吧。」

索拉急急忙忙的橫抱葛德,輕放她在小屋內另一頭、那張硬梆梆的床墊上。屋的空間非常細小,老婆婆似乎沒有老伴又或者子嗣同住。

老婆婆在小餐桌側,拉了一張木椅坐在床邊。用手撫摸葛德臉上的骨骼,又打開她的眼皮查看,再抓起她的左手檢查脈搏。

「小姑娘的手脫臼了。」

索拉緊張地看著老婆婆,用著微弱而又帶點震動的聲音問道:

「她有救嗎?」

「放心,她暫時失去意識罷了,過多陣子便會醒來。不過,還是找個大夫來看看比較好。」

老婆婆用拐杖撐一撐地板,在牆上的掛衣鉤上取下了一件厚重的大衣,戴上了可覆蓋耳朵的毛織帽,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不用了,不用請大夫了。」

「為什麼?」

「我怕……」

要是士兵的身份暴露給其他人知道的話,葛德也會……

「要是告發我也可以!不過請等到她回復過後,讓她平安的離開這條村才行。」

「哈哈,原來你在擔心這個。放心,我不會告發你。趁我出去的時候,快把姑娘的盔甲脫下,還有你的,統統收在床下底裡去。」

老婆婆轉過身,打開了木門。寒風吹進屋內,外頭仍是刮著大風雪。索拉擔心起老婆婆來,但他更擔心眼前的人。

索拉扶起葛德,借床與地板的高度,讓鎖子甲從葛德身上自行滑落。

葛德在鎖子甲底下穿了那次在酒館內,誤喝啤酒時的黑色罩衫,一條很男子氣的短褲,和為了防止磨破關節的護膝和護肘。

將護膝和護肘的皮扣解下,又把自己的大劍、皮甲一併收在床下底之中。索拉再為身體冰冷的葛德蓋上了綿被。他現在就只能握緊葛德掌心,坐在床邊的地板上,等待老婆婆回來。

「他們就在這裡。請進,請進。」

跟隨老婆婆的人,是一個跟她年紀相若的老伯。他的衣著臃腫,差不多連臉孔的部分也被毛大衣所活埋。然而,他未如衣著般那麼怕冷,甚至比起老婆婆還要精神。

「要是我病了誰去醫你們啦!」老婆婆揶揄醫生的衣著太過笨重後,滿頭白髮的醫生就耍脾氣的回答。

醫生老伯托一托金框的眼鏡,再望去索拉充滿不安的背影。神色凝重的索拉,只顧盯著葛德的側臉,連老婆婆回來也沒有察覺。

「麻煩讓一讓開!我要檢查病人。」

索拉回頭一望才驀然驚覺,看來他真的沒發現醫生的到來。醫生老伯坐上未被移開的木椅,用聽筒聆聽葛德的肺腔,又仔細敲她肩膀的骨骼。接著,在手提包中拎出一枝短小的魔杖。

鬍子厚厚的醫生閉上雙眼,額角冒汗,閉著氣的使用魔法。鑲在魔杖頂端的藍色小石頭發光,在葛德表面形成一層光膜。淺藍色的光膜就像河水流通,折射了光的來源。

「她怎麼樣了?」醫生打開眼同時,索拉就拋出了問題,完全沒等年紀老邁的醫生抖一口氣。

「唔呼……呼……年輕人等等……咳咳。」醫生老伯再來一下深呼吸,平伏心跳後又說道:「她就快醒啦,似乎沒有內傷,只不過身體有多處瘀腫,手臂脫臼之類,不會致命的。」

索拉放鬆地呼了一口氣,但神經又隨即繃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性的尖叫聲充斥小屋內部,刺耳得耳膜也快要被穿破。

「我寶刀未老啦!看我多準!」

醫生稱讚起自己來,但未對尖銳的喊聲作出反應。老婆婆也一樣,對叫聲毫不在意。大概是因為他們的聽覺隨著年紀,或多或少的退化了。

「葛德!葛德!」

索拉壓住想強行起身的葛德,但手臂卻被她咬上。如烈火般煎熬的皮肉滲出血液,可是索拉並沒有拉開葛德,反倒忍著痛楚,讓她的痛苦延伸到自己手上。

痛得睜不開眼睛,眼球僅僅看到葛德的牙齒插入皮膚。盤起雙手的醫生老伯目瞪口呆,做不出反應。約莫一分鐘過後,葛德意識到自己咬著索拉,才張開口釋放那染血而且黏滿口水的手臂。

「啊啊啊!!!好痛!!!好痛啊!!!」她含著淚說道,留在口中的血水不斷從嘴角流出,口齒變得有點不清。「索拉,我左手動不了啊!左手動不了啊!」

痛覺難以忍受,按捺不住的淚水溢出。葛德以求助的眼眸看著索拉,害怕就自她的雙瞳大聲呼喊。

「放心。小姑娘你只是脫臼已矣,一會幫你復位後再休養一陣子就沒事啦!」

醫生老伯比起姆指作保證,老婆婆此時拿了一個碗過來。

「喝點暖水,這樣會舒服點。」

索拉坐在床邊接過小碗子,用剛才被咬的手臂托起葛德的背肌,助她起來。索拉緊緊懷抱著葛德,用餘下的手餵她喝水,就像餵飼嬰兒一樣。

「咳咳!」

「對不起,嗆著你了。」

把空碗交回老婆婆後,索拉用食指輕擦葛德的嘴角,將嗆咳出來的水抹乾。額角冒汗的葛德,咽了咽受滋潤喉嚨,乾裂的嘴唇也因為水分的補給而變得紅潤。

「事不宜遲,是時候把你的手臂復位啦!你不會想一輩子手臂動不了吧!」

葛德點點頭示意索拉離開,讓醫生坐過來,拉扯她的肩膀。

「少年,你也過來幫我一下,我老啦!不夠力拉!」

醫生尷尬的笑著,之後他面對著葛德,按住她的右肩作固定。索拉則坐到背後,左手抓住手臂,右手捉緊葛德脫臼的肩膀。

「準備。一,二,三。」

索拉用全身的力度向後扳,啪勒的一聲從骨頭之間傳出。葛德硬要把牙關咬緊,只作出一點類似清喉嚨的聲音,然後又大口大口地呼氣。

「手還沒可以動啊!小姑娘。要休養休養!」

葛德不再看著看自己的手掌,放棄嘗試捏緊的拳頭,乖乖聽醫生的說話,躺在床上。

「待你醒了以後再給你縛繃帶,知道了嗎?」

「嗯。」

「其實只是他忘了帶過來啦!呵呵!」

老婆婆所揭發的事實,讓醫生老伯的臉一整個紅起來,氣怒沖沖的坐到餐桌旁。接著,老婆婆為了要賠過不是,笑嘻嘻地為他斟了一碗水。

助葛德蓋上頗重的綿被,索拉又再坐在地板,盯看著躺在床上的她。刺人的視線使葛德不能入睡,不停輾轉反側,變換睡姿。

「不要望這邊啦!你這樣盯著我,我會睡不著。」

不知是熊熊柴火的映照,還是因為受其溫度所影響,葛德的臉頰紅得像壁爐上的紅磚。她不想吵到那兩個在閒聊老人家,於是陰聲細氣地說話,逼得索拉要把臉湊近。相距差不多就只有五公分,而葛德的臉就漲得更加紅。

「笨蛋,不要靠那麼近了。」葛德用能動的右手輕力推開索拉,然後放鬆了繃緊的表情,用著比較像女性的語調語道:「你也好好睡一下吧,眼袋都黑起來了。」

「嗯。」

索拉就閉上眼,伏在床邊。

「不要睡在這裡啦!」

「我不是答應過,要以後都陪著你嗎?」

「不要現在拿出來說啦!那是我跟僕人的約定,不是跟現在的你。」

實在累得不想再動了。

索拉沒有意願離開,他就在床邊呼呼大睡。

算了。虧他還記得我順口說的。

葛德看一看他的睡臉後,就把綿被拉高,裝作什麼也看不見。

我知道我是……

老婆婆坐在搖椅上睡著,身披醫生為她蓋上的單薄毛氈。而醫生老伯就趁三人都沉睡的時候,靜悄悄的離開了這間小房子,走在暴風雪過後的村落之中。

光從窗戶間透進,索拉被刺眼的日光所叫醒,這樣的早晨還是頭一次。眼前的葛德雙目閉上,安詳無憂的睡臉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

貪睡鬼。

葛德像是回應索拉心中的想法,喃喃的說著夢話,作出奇怪的笑聲。從索拉的角度看來,她就像一個沉睡的大魔王,只要一醒來就會毀滅世界。

壁爐裡的火種熄滅,灰黑的柴堆頻頻傳來燒焦的氣味。老婆婆仍睡在停下的搖椅上,而醫生就不見了。

「噢!你醒啦少年。」

從突然打開的木門後面,傳出了一把精神奕奕的聲音。一捲米白色的物體伴隨那聲音飛出,直接撞上索拉的頭。

「待她醒來以後,由你幫她包紮。」醫生用食指,指住葛德說。

「要怎樣縛?」

「把她的左肩固定,再縛成三角繃帶。」

「嗯。」

「對了,附近的戰爭打成怎樣了?我的國家是贏還是輸?」

「呃……」

他知道我們的身份?

「我早猜到你們不是旅行者啦。說什麼跟商隊失散,拉薇這瞎掰的謊話怎會有人信。商隊才不會帶你們這些小孩。」

索拉把手伸向床底,把指頭放在藏好的劍上。

「別做傻事啦!孩子,我已經通報了,只要你肯乖乖的被捕,那個女的我會放她走。好好跟她道別了,你們以後也不會再看到對方。我中午會再來,好好準備。」

「那你為何要幫我們?我們不是敵人嗎?」

「救那女孩是因為我是醫生,通報你是因為我是這個國家的國民。至於是不是敵人,我想這不關你事吧,那時你應該還沒出生。」

「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這是你們領主的惡行。他吩咐偷日者們將太陽從這個世界搶走,分散在各個領地的故事。」見索拉真是不明白自己所說的,醫生老伯又補充道:「去問下你的父母親,他們總會知道些事。」

又是父母親。

門關上,鎖頭發出卡嚓一聲。葛德雖是如貓兒般把雙眼瞇成一條線微微張開,但她似乎仍沒睡醒,只願用些微的力量去活動嘴唇。

「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只是醫生剛剛來過。」

「他有說了什麼?」

「他要我幫你縛繃帶罷了。」

葛德鮮少有的聽索拉的話坐起身子,讓背脊對向他,然後把自己的上衣脫掉。

「快,這裡很冷。」

索拉終於明白醫生為何要把這工作丟給自己,他想醫生是怕看到少女的身體而尷尬吧。

「不要看啦,色鬼!」

「那你教我怎樣把繃帶繞過前面!」

葛德用右手搶過繃帶頭後,繞過自己的肩頭,從腋下交回給索拉。

「這事是不是交給老婆婆比較好?」

「縛緊點。」

「嗯。」

「這些事還是交給你好了,誰叫你是我的僕人。」

「我又變回僕人了。」

「當然啦,你常常都喜歡服待人,無論是什麼都聽人的。」

我聽到喔。你跟醫生老伯的對話。

「才沒有。」

「你有。」

索拉不想再反駁,只顧手頭上的繃帶。

「縳好了。」

「謝謝。」

葛德穿回上衣,換正面對著索拉了。索拉用她的右肩作支點,縛起新一輪的三角繃帶。

「索拉,不如我們現在就走吧。」

「你很趕嗎?在這裡休息多兩三天再啟程也無妨。」

「嗯哼,我想回去了。走吧,索拉。」

「那至少也要向醫生道謝吧。」

我想你平安。

「不用了,用不著跟那個庸醫道謝。」

我想跟你一起逃,無論你要怎樣想我。

「人家可是盡心盡力給你醫治,你嘴巴最好放乾淨點。」

到了現在還是耍任性。

「那你就要給人抓走嗎?就因為他醫治我?」

「你在說什麼了?為什麼我會被人抓走?」

「你說過以後也要陪著我……」

葛德跪在床上、低下頭,不再發一語。

「對不起。」

索拉突然地緊抱葛德,讓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她,喘不過氣來。一股暖流就包圍在四周,鼻腔就只留有索拉的味道。

如果時間可以停留就好了。

「永別了。」

門再次關上。索拉消失在眼前。但停留在原地沮喪的話,這會是葛德嗎?

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穿起索拉沒帶走的毛大衣,隨得沒能穿過的左袖在空中懸吊。右手拖出收起來的大劍,預備用武力救出索拉。葛德就在沒吵醒老婆婆的情況下,慢慢打開門走出小房子。

怎麼了?

村莊裡煙火四起,尖叫聲不斷,還有些爆炸的聲音夾雜其中。

是魔石槍。

是雨之都的士兵來到了嗎?但這也沒有關係,因為葛德只想找到索拉。

他走去哪邊?

葛德隨心的選了右邊,那是一條通往村莊中心的石路。她拖行重鈍的大劍,慢慢的前進,爆炸聲和慘叫聲愈來愈接近。

長矛的頂端在十字路口突出,葛德握緊劍柄,準備作出反抗。從路口出來的是一個身穿輕盈裝甲的女兵,她的長矛指向葛德,作勢前刺。

是我軍的士兵?

「啊!!!」

葛德拖著大劍先衝向女兵,可是劍的重量使她不帶一點速度。不過,女兵卻收起矛頭,舉起單掌示意葛德停下。

「是我!是我啦!」

就算指著自己半罩式的頭盔,還是不可能令人認出她是誰。女兵遲遲才察覺到這點,於是慢慢的解下面罩。

「是我,格蕾呀!葛德你還記得我嗎?」

確實在哪裡看過她。

「酒館。」

「啊!是是。」葛德記起來了。

「你為何在這條村莊?你的部隊不是撤退了嗎?」

對,索拉!

「索拉給……」

葛德把事情的原委講一次給格蕾聽,然後格蕾就二話不說,向葛德原本走著的路前去。

「要去哪?」

格蕾沒有回答她,繼續以高速奔跑。葛德嫌棄大劍的累贅,於是乾脆拋棄了它,追著格蕾跑往村中心。雕像後的一幢建築已經燒成灰燼,穿鎧甲的戰士們,從道路的出口走出,聚集在村中心的小廣場。

「請不要殺他!」

是索拉的聲音。

格蕾為葛德在人群中開路,圍成一圈的士兵中間就站著一個紅髮的少年,還有一個老伯。

「請不要殺他,他不是士兵。」

「哼!你說啥就啥了?你是誰呀!」

軍官一腳踏上索拉,把他踢倒在地上。

「老子要殺他就殺他!我連你也可以殺呀!」

「慢著!」

葛德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在索拉之前。

「我們都是雨之都的士兵啦!」

「我知,但那個老頭子也是嗎?」

「……」

「那我就殺死他了。」

「他救過我。」

「又如何?」

雖然軍官依舊想殺死醫生老伯,但聚在一旁的士兵開始起哄了。

「不是嘛!救過這麼可愛女孩的人,不會是壞人,放過他吧!」

「醫生都殺,人渣!」

「你們想作反啦!」

眾人立即住口,但格蕾在這時平淡的說了一句:

「是醫生的話就幫我們治療部隊,留他一命有何不好。」

「對啊!對啊!」

士兵們都點頭同意,缺乏威信的長官理虧,一時之間被人群的說話壓迫。格蕾知道要是再沒下台階的話,那軍官肯定會惱羞成怒,於是補上一句:

「反正剛才的大風雪凍傷了很多人,就讓他去看看,好吧?」

「算了,今天你走運,有那麼多人給你求情,快去看我的兵,滾!」

醫生老伯一仆一倒的走開,跑去士兵們讓出的道路。相反葛德轉過身子,俯下身子給予索拉一記正拳。

「蠢材!你怎麼要自己走啦!」

再在索拉的臉上打了一下。葛德的表情開始繃得緊緊,下眼皮微微的抽動。

「明明可以一起逃走,但你硬是要一個人面對!你以為你是誰啦!」

被打中兩拳的索拉躺在雪地,但葛德仍不願停手,騎上索拉繼續攻擊。

「你這傢伙!你死了的話你怎樣完成跟我諾言啦!」

不斷甩動的馬尾鬆開,散落的長髮觸碰索拉的臉頰。拳頭依然搥打他的胸口,但已經成乏力的敲擊。

「你這笨蛋僕人……」

「葛德!葛德!」

葛德忽然無力的倒在索拉的胸口,只見她閉上眼呼呼地睡著了。

始終就沒回復體力嗎?對了,醫生老伯好像忘了醫她的瘀傷。

看戲的士兵散去,索拉也明白到是時候要走了。他又一次背起葛德,沿來的路回去老婆婆的小屋。

「你竟然拖著劍走出來,難怪會累成這樣。」

背上的葛德沒有回答。索拉單手撿起躺在路上中心那把被遺棄的大劍後,淺淺的一笑,他沿著葛德拖行出來的痕跡,繼續走下去。

沿途上開始有村裡的居民走去索拉的反方向,他們拿著大包小包的物品,感覺就似逃難一樣。一個熟口面的老婆婆從行走的中的隊伍走出來,向著索拉揮手。她的背後亦裹上了一個包袱,約略一看也很感覺很重。

「這村莊發生什麼事?」

「是士兵要我們遷走,說要把這裡改成前線軍營。」

「軍營?那你們不就沒地方住。」

「不要緊,我早就想去領城走走,可惜一直也沒有契機。」

「領城是?」

「領主所住的城都,有機會的話真是要看看領主的臉哪,聽說她是個年輕的小女孩呢。」

「那你要保重了,婆婆。對了,我沒知道你的名字。」

「拉薇,我叫做拉薇。不用記住也可以啊!反正我也活不長了。」

「請不要這樣說。昨晚很感謝你,拉薇婆婆。」

老婆婆開心地笑了,雖然滿面的皺紋變得更深,但她的笑容比任何人都年青。

「好好照顧那女孩啦!」

「她叫做葛德,我叫做索拉,今次的事麻煩了你,很對不起,希望你會原諒。」

「好了,索拉,今次的事與你無關啊,所以你不用道歉。我要走了,如果你去領城的話,去我的新家坐坐吧。記得帶上她一起來喔。」

「嗯,我會的。保重。」

「再見啦。」

婆婆無奈地揮手,背著沉重的包袱回到離開村莊的隊伍。真想去幫他一把,但索拉還有地方要去。

「要回家了,葛德。」

背上的葛德仍在睡,對索拉的說話不瞅不睬。

真是個貪睡鬼。

在雪地上留下新的腳印,索拉背著她走下去。

明明早已經厭倦那場雨,但此刻卻有點懷念,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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