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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憶:02 困窘

這日放學,沒有什麼社團活動,本來是該回家的了,可是一想家裡那種無時無刻都緊繃著的氣氛,忽然又不想回去了。聽說家裡有讓人來接我,不過想來也不會這麼早來到,便張開腿邁起大步來。

結果,我的雙腿幾乎下意識地,帶著我走向上次去的咖啡屋。

我沒有去想這行動意味著什麼,家裏的空氣向來就是個無形的囚牢,心底裏有把聲音告訴我,在那裏面會是我一直所希冀的世外桃源。

可是就怕自己一個人去會尷尬,走到一半還是決定把在學生會忙著的禔姍拉過來有福同享。

所幸是,電話中的禔姍爽快地答應了。

跟她約好了在一個離餐廳不遠的小涼亭等著,我很早就到了,然而還沒到我們的集合時間,便一個人等著,百無聊賴,只好倚著欄杆,木然看著不遠處的幾個垃圾筒發呆。

「欸?是妳?」身後響起一把陽光至極的聲音,我一愣,腦海中一時間還翻不出有關於這聲音的記憶,只覺那聲音既陌生又熟悉。

我轉身一看,果然看見那個臉帶陽光笑容的男子,左耳的白晶耳環閃閃發亮,手中有點狼狽地抓著幾個垃圾袋,無補於事地想要把它們藏在身後。

我語氣中略帶驚訝,「你記得我?」我以為每天都那麼多人去餐廳,見過那麼多不同的臉孔,他是不會認得我的了。

他點頭,燦爛地笑著,「像妳這麼漂亮的女生我怎麼會不記得。」話說到一半,他的笑容轉為尷尬,臉上略帶些暗紅,看來是想起了那天的糗事。

聽他說著,我臉上掛著的淡笑似乎有一瞬間僵硬了。

所謂漂亮的臉蛋。

因為這張臉,讓我的童年總是在別人的讚美中成長──伴隨著那些虎視眈眈的目光,那些人努力地巴結我、討好我,而我卻不知道,那究竟是為了我的樣子,還是為了賀家的財富而來。

我竟然不希望在他眼中,最先注意到的是我的外表。

全然不希望。

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淡,我有點焦躁地開口,急於岔開話題,「嗯……你不是要丟垃圾嗎?」

「嗯?」他呆一呆,垂首看了下手中巨型的垃圾袋,然後又看了下我,彷彿才想起自己本來的工作,傻笑著回應:「是喔。」然後轉身走到幾個並排的垃圾筒那邊,輕而易舉地把手中的袋子丟了進去。

我默默低下頭,想著他之後應該會直接走過我回去餐廳,擦肩而過。既然大家無話可說,為免尷尬,還是減少不必要的眼神接觸好。

無言的玩著自己的衣擺,頓時覺得等待的時間過得好慢好慢,那雙穿著黑色長褲的修長雙腿始終沒有在我視線可及的地方離開。

只是,一切出乎意料之外,一雙乾淨的黑皮鞋出現在我眼前,我猛然抬頭,直直地看進那雙漆黑如夜的眸。

「你……」

他打斷了我的話,「妳不是在等人嗎?我陪妳。」說完他便靠在我旁邊的欄杆上,撥弄著頭髮,維持著那一貫的燦笑沒再說話。

一種甜且澀的氣氛漸漸擴散開來。

聽他這話,一時之間我還反應不過來,只有張著嘴呆站。可是在幾秒鐘的時間後,忽然意識到這樣的處境實在是有些困窘,於是小聲說著:「不要利用我幫你偷懶……」

他嘿嘿一笑,「我沒有啊。」這個人真是……

「說起來,妳的手鏈好漂亮喔,很特別。」他搔著頭,不經意間瞄到我手上的一圈亮銀。

我面對著他,舉起右手到我們面前,上面的墜子是幾朵形狀簡單卻易辨的栀子花,伴著一隻秀雅的蝴蝶,在花間飛舞,設計簡單,手工也不成熟,在幽暗的夕陽下映出點點柔和的金光。

說起這條手鏈的由來,我只記得那是我在家裡最美好的回憶,那時候年紀小,又是獨生女,叔叔姨姨的子女們幾乎都是在小學就出了國唸書,最親近的只有一個哥哥。

小哥哥比我年長四歲,說起來今年也該二十一了。小時候最愛一起惡作劇,快樂的時光沒維持多久,他便被送走了。

他給過我最美好的光陰,卻沒能與我一起笑著成長。

在他走之前,留給我的只有這一條手鏈。

我知道小哥哥藝術天份很高,聽說手鏈的設計就是當年的他塗鴉出來的,不知什麼原因被製成了品,一拿到手他便送了給我。

小時候手太小套不住小小的銀鏈,長大後我日日戴著。

「嗯……是我哥哥送給我的。」無力地放下手。手鏈的故事有點長,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所以含糊帶過。

「妳有哥哥喔?」他有了點興趣,雙眼亮晶晶。

我點頭,「有啊,不過是叔父的兒子,我們以前感情很好。」

「真好,我很羨慕有哥哥姐姐的人,弟弟也好,我家只有一個煩人的妹妹,每天吱吱喳喳的。」

噗嗤一笑,因為聽得他的口氣裡盡是不甘心。

「我是這一輩裡年紀最小的,有個弟弟或妹妹也挺好的。」我偏頭,左手無意識地轉動著銀鏈。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我悄悄地抬起眸看向他的側臉。他長得很好,臉的輪廓分明,嘴上總掛著爽朗的笑容,身上的熱力彷彿能感染身邊所有的人,把一切的負面情緒都趕走。

一股彷有似無的檸檬香氣傳來,我嗅了一會,才發現這是他身上的味道。

如同他本人一樣清爽。

之後,我沒再說話,他也沒有開口,兩人就一直保持著這樣互相無話的狀態,也不覺得彆扭什麼的,直至禔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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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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