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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憶:01 念冬

某日放學後,同學拉著我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家餐廳。雖然說是在學校附近,可是我卻從來沒來過這裡,聽那幾個同學說,他們是從其他朋友的口中得知這裡的。

反正也不急著要回家,便跟了那幾個女生出發。

眼前的小餐廳有著西式的裝潢,橙黃色的柔和燈光散發著和煦的氣息,讓人在這裡覺得格外舒適,不自覺便會放鬆下來。裡面的每張桌子之上,都放了一小束鮮花,很小的幾朵,淡淡粉粉的顏色。就算只是無所事事坐在當中,相信一天過去,沒事做也會覺得無比愜意。

幾位女同學圍著我,興高采烈地從落地玻璃窗外伸長脖子看向餐廳裏面,眼光裏閃亮閃亮的,充滿著無盡的冀盼。

冀盼?

察覺到大家異常興奮的神色,我偏頭,向站在我身旁同樣百無聊賴,在轉著頭左看右看打量著四周環境的禔姍問:「他們什麼事這麼興奮   ?」

禔姍是個很文靜的女孩,一副無框樸素的眼鏡靜靜地掛在她直挺的鼻樑之上,遮掩住底下那雙晶亮的杏眸。無論什麼時候都冷靜得過份,然,這樣冷淡如水的她,卻是我最好的朋友。

還有,暗戀她的男生很多,可是我知道,她連一個眼色都懶得送給他們。

禔姍轉過頭以水靈的眼眸看看我,又看看餐廳裏面,無奈地笑了一下,說:「聽說是有幾個好看的男生。」

「喔。」我點頭應著,臉上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雖然在我的心中,有默默地期待著那幾個「好看的男生」到底會是長什麼樣子。

我不喜歡過於美麗漂亮的東西,但一點點欣賞的心情還是會有的。

有兩個女生首先推門進了去,我和禔姍跟隨其後,只見一個長得清秀可人的女侍應生向著我們走過來。

「噢──」我聽到那兩個女生小聲的哀號,失望的表情毫不掩飾,不禁噗嗤一笑。

女侍應生看到他們的表情,先是疑惑地愣了一下,然後露出尊業禮貌的微笑,朝我們點了下頭,問我們幾個人。

於是,我們一行七人被分成了兩組,分別坐了在兩張靠窗的四人卡位上。

「請問要點什麼?」一道好聽低沉的男聲在我頭頂上響起。

我抬頭,一入眼簾的是一張讓人不可能會忘記的臉孔,俊美得不可言喻,眸色是淡淡的茶色,看起來像極了外國人。修長的個子,理著一頭半長不短的黑髮,挑染了幾行酒紅色。  

這人面帶微笑,嘴角上的弧度彷彿經過精心的計算,完美無暇地靜看著我們一桌三人,耐心地等待著。

我看見他的名牌,上面以墨黑的字體寫著一個字──堯。

禔姍就坐在我旁邊,兩人不約而同地把視線轉向對面一個人坐的女生──珈螢。

「欸?」珈螢感到我們兩個的目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然後瞥了眼就在餐桌旁站著的高瘦男子,臉竟然「嚓」地紅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翻著餐牌,過了好久終於點了個提拉米蘇。

我和禔姍相視一笑。

「那兩位小姐呢?」他扭頭看我們,溫文地問。

我向堯露出微笑,「我也要一個提拉米蘇。」

到禔姍點餐了,她看著堯,不疾不徐地點了杯熱可可。

啊,我好像看到,禔姍的臉有一點泛紅。不愧是冰冷的女王,就算臉上有點紅,她還是一副沒事的表情。

「禔姍?」我用手肘輕力頂了頂她。

「沒事。」垂下頭,她又回復了平常大家閨秀般的模樣。

倏地,平靜的餐廳裡響起了一陣突兀吵耳的聲音──

鏗鏘!

「OH   NOOO──」一聲慘烈的哀號伴隨著瓷器的碎裂聲響起。

我不著痕跡地抬眼看了一下堯,他依然筆直地站在我們的旁邊,只是眼角近太陽穴處的青筋微不可察地跳動了一下。

然後,他恭敬地對我們微鞠了個躬,帶著滿腔的歉意對我們說:「對不起三位,看來我們某個不長進的侍應生會打擾到你們進餐的雅興,得管教一下,先失陪。」越說越咬牙切齒,說完,他便朝餐廳的另一個角落走去。

我出於好奇,視線跟隨著堯的腳步看過去,結果看見一個正背對著我、在對一堆瓷器碎片抱頭默哀的男子身影。

堯走到男子旁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俯視,對地面的球狀物說:「這是你今天開店以來打破的幾隻碟子了?嗯?潘先生。」堯說話的聲音不大,加上此時店裏的客人根本不多,他說的話在場每一人都剛好聽得見。

「呃……呵呵,這次你就當看不見,什麼都沒看見!」男子站起來,尷尬地搔了下頭,然後抬起手在堯面前亂揮,試圖阻擋住他看那滿地破碎的目光,雖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堯早就已經看見了。

「我已經當作看不見好多次了。」堯環起雙手,無可奈何地說著。

男子一手搭上了堯的肩頭,以一種示好的語調哀求著,「別這樣啦,最多我盡量克制自己不再摔破東西。」

「只是盡量?」堯挑眉。

「不然你想怎樣?」男子雙手護胸,向後彈開一步,警戒地看著堯。

堯攤手,無所謂地說著,「沒什麼,只不過是扣掉一半薪水。反正剩下的那一半還是夠你吃的。」

「哎呀,不要啦!」男子雙手合十,像小狗般對堯搖尾乞憐。

看到這裏,我再也忍受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聲音不大,可是是有點笑開了。

在我所生長的家庭,有一種東西,是注定被永遠拋棄的。

那就是愉快真摰的笑容。

禔姍看著我越笑越開懷,沒作聲。某程度上,她和我是同一類人──一樣的可憐人,所以她向來明白我。

「看看看,被笑了。」旁桌的女侍應生調侃道。

「噓,妳閉嘴啦!」男子抱怨。

男子望向我這一桌,我們的視線碰觸,他向我點一點頭,又尷尬地笑了。

趁著這段時間,我才仔細看清了他。他有著一頭烏黑的髮,被抓得很有層次,左耳釘了顆耀眼的白水晶耳環。他身上,最吸引我的,還是他那一雙明亮的黑眸,像是能看清所有迷霧般的清澈。

「算了,這些就叫阿透去清理,你別再給我亂摔碟了,別只懂惹人生氣無奈。」堯嘆了口氣。

男子嘻嘻笑著,對堯誇張地敬了個禮,然後便走到廚房裏去了。

再坐了一會兒,先前的那個男子把我們點的甜品端上來。

我看著眼前的提拉米蘇,正準備要開動,他陽光的嗓音卻插隊加入,「嘿嘿,剛剛出糗被看見了,真是不好意思呢。」他傻氣地咧開嘴笑,似乎是慣性地抬手搔頭。

禔姍和珈螢都撇開頭掩著嘴笑,我抬頭面對他的目光,看進那雙黑色的眼睛,「我覺得……還好。」我嘴角含笑,說了句讓大家更哭笑不得的話。

我往他胸口上的名牌看去,見上面寫著──念冬。

「你叫……念冬?」雖然有點明知故問,可是有時候這樣的問題就是衝口而出。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名牌,臉上綻開了一個爽朗的笑容,完全不介意我問題裏可笑的地方,點頭,「嗯,是啊。」他的笑,彷彿照亮了我這心中黑暗的世界。

也就是這個笑容,征服了我,也轉動了我甜蜜卻痛苦的命運之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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