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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2.

「你們翱翔經紀的紀翔,這樣子的個性在演藝圈裡可不好生存啊!」錢製作站在攝影棚的後方抽著煙斗,對著那個即使歷練了兩年,依然滿臉青澀的經紀人說話。

「是啊,這一點我也很苦惱呢!」金皓薰陪著笑臉,語帶半分真誠的回應。

「雖然話是這麼說啦!但觀眾可欣賞極了紀翔這種淡漠、冷然的尊貴氣息,所以……這不僅是他的缺點,也能算是他的優點吧!」錢製作說話中肯。雖然他看紀翔不順眼,不過能讓他爬到今天的位置,憑藉的可不僅僅是私人恩怨而已;最重要的是,他能抓住觀眾的口味、能從中挖掘真正的巨星,才是他在演藝圈有著『金牌製作』的真正原因。所以,雖然他看不爽紀翔,可通告的邀約卻還是屢屢敲中紀翔。

「呵呵,尊貴氣息啊!」皓薰傻笑著,真不知該說什麼。

說實話,每每看到記者下的標題『尊貴』,他都差點快暈倒。很多次,只要一拿到報紙,他都很想拿著報紙上的紀翔照片去打小人,他是哪點尊貴啊?那根本就是超級難伺候的氣息,從第一眼見他開始,他就注定了這輩子都得伺候這個難纏的男人。

哪時候開始的?經紀人的地位怎麼會變得如此卑微?

昨天這個難纏的男人還隨口問他,每天是怎麼處理三餐的?單純的他只道紀翔終於學會關心人了,不爭氣的眼淚差點感動地掉了下來……結果……他會問他的原因是,要他這個鼎鼎大名的王牌經紀人,有空就去幫他做飯?!因為他吃膩了外面餐館那些商業簡餐,想換換口味吃些家常菜。

支使得理所當然,從以前,就是如此。

如果當天他能裝作不認識就好了,或許還能站在些許主導的地位。

可是紀翔天生就不是一個那麼容易能讓人忘記的人,所以當那天他拖著慣有的沈重腳步回到公司時,那突然出現在會客室的淡漠瞳眸,竟讓自己喜悅得一擁而上。

好像期待了很久、很久。

一定是那樣的態度,才會讓紀翔變得那麼高傲,好像真的沒有他不行。

唉!金皓薰嘆了口氣,看到煙斗製作勉強的算是稱讚紀翔的份上,他還是忍一忍好了—家醜,盡量不要外揚的好,這些道理他還算懂得。

「製作……製作,有件事有點麻煩,能請你過來一下嗎?」一個工作人員突然跑來,打斷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閒話家常。

錢製作擺了擺手,一副大忙人的姿態,無奈的說:「等等再聊啊!有太多小事,真是麻煩。」

金皓薰禮貌性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錢製作前腳離去之後,他終於能靜下來好好觀摩紀翔的演技。穿著戲服的紀翔對著劇中的女主角邱蕙,不知道說著什麼樣的台詞,不過看到女主角是邱蕙時,金皓薰就知道這齣戲一定是部浪漫喜劇。

邱蕙是個最近頗有人氣的偶像演員,很多喜劇都是由她擔當女主角的。由她跟紀翔合作,幾乎能保證這部戲劇會有一定的收視。

紀翔總愛說,他是學音樂出身的,可是在金皓薰眼裡看來,他的演技才真是渾然天成。或許是音樂人的關係,他總覺得紀翔的音樂帶點匠氣,太精雕細琢,也太完美了,完美到似乎容不下一絲缺憾……那樣的紀翔,他感覺好遙遠,遙遠的好似今生再也觸碰不到的琉璃娃娃。

是不是依莉太早死,所以琉璃他成了心裡面最完美的代名詞,金皓薰不懂。只是紀翔的歌聲,會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感覺到像是光華閃耀的琉璃,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

有一點刻意,他存心讓紀翔往戲劇發展,只有紀翔的演技,讓他能放下心來。很自然、很樸實,也會犯錯,也會在揣摩不出角色心境時,在訓練室裡丟劇本,那樣的紀翔,很難伺候,卻……很真實。

或許,喜歡自虐的那個人,才是自己!潛意識裡,他怕極了那種盡力接受的沈默,惶惶不安的心在看到紀翔也會對劇本有意見時才能平靜下來。

可能是他太專注地看他,所以才讓紀翔發現了他的目光。

就這麼一瞬間的分神,男人無聲地笑了,不影響拍戲的進度,卻能讓心虛的他,困窘的低頭,假意的找尋劇本。

排戲的紀翔,悄悄地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而低頭的金皓薰,終於能在這時候,認真的看這齣戲到底是個講什麼故事的戲碼。

『男主角:莫雲非(紀翔飾)   女主角:喬可菁(邱蕙飾)   路人甲:臨時演員(女)

故事大綱:浪蕩不羈的貴公子,屬意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礙於貴公子雲端般的身份,兩人之間只能不斷的逃避。彼此相屬的心意,因為一個意外降臨的吻,終於逼迫兩人承認這得來不易的情感。                                    』

怪了,這場戲,怎麼會有路人這種角色,一般演路人的配角都只是鏡頭晃了過去而已,怎麼還特意寫在劇本裡?針對這樣的劇情,金皓薰不禁感到奇怪,特意翻了幾頁。喔!原來是男主角對路人甲一個故意的吻,逼得女主角不得不正視她心裡面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這劇情還挺特殊的嘛!男主角吻得不是女主角,竟然只是一個路人甲,有點好笑,但卻能預測這齣劇會大賣的脈絡。依他專業經紀人最敏感的神經來說,像這種不落悲情的浪漫喜劇是最好大賣的典型了,難怪紀翔會接下這齣戲,偷偷瞥了眼還在排戲的紀翔,這個看似對演藝圈漫不經心的傢伙,原來也是挺認真在經營他的事業。

在場邊,金皓薰靜靜地看著他們排戲,今天的進度似乎不錯,好幾幕劇都拍過了,連一次NG也沒有,按這樣的進度下來,今天可能會順利地提早收工。

難得的,在央視拍戲,也會有這麼順利的一天。

金皓薰微笑的翻出記事本,正打算為今天劃上個完美的句點……咦,不知道這算不算他的錯覺?為什麼總覺得攝影棚裡面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氛圍。

不只是紀翔對他的笑,帶有古怪,甚至連導演、工作人員……每個人的目光,似乎都投向在攝影棚裡,最不起眼的這個角落。金皓薰有點疑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拉鍊……還是臉上沾了什麼?趕緊揚手擦了擦臉。

「唉呀!皓薰啊……麻煩了,麻煩了。」

急促的腳步朝他走來,來人那過於揚起的嗓音,讓人不自覺的備戰。

「什麼……什麼事?」莫名的,連他的聲音也有點發抖。

「唉呀,怎麼一副看起來飽受驚嚇的模樣?」錢製作揮了揮手,有點欲蓋彌彰,「也不是什麼大事啦!不用擔心。」

「嗯?」

「就是該來的演員沒來而已啦!」

「什麼?」他瞠大雙目,這可不是能笑笑地說沒什麼的麻煩啊!就知道在央視拍戲沒什麼順利的好事,現在只能祈禱,「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吧?」

目光不由自主的掃過攝影棚,搜尋了一下,男女主角都在,第一男女配角也在,可能不是什麼需要很大戲份的角色吧!

「是啊!的確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也就只有一幕戲份而已。」

聽見錢製作這樣說,他原本緊張的神色驀地放鬆。

「喔—那還好。」祈禱果然有用。身為經紀人,最害怕的就是排好的預定行程,突然聽到收工兩個字,那可是會毀了紀翔往後的通告行程的。

「可是……」錢製作頓了頓,「說難是不難,但也沒那麼簡單。」

他看似苦惱的搖頭,說風說雨全憑一張嘴,「不要小看這個小角色,那角色雖小,可是偏偏這一幕戲,要是沒這個角色出現,這整齣戲就算毀了。」

呃,這麼吃重的情節?身為經紀人的他不太明白,反問:「不是個臨時演員而已嗎?」

「沒錯,就是那個臨時演員。」苦惱的神態轉為憤恨,「哼……那混蛋,看我以後還會不會給她機會,發了錄影通告,竟敢沒來……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算了,算了!」他息事寧人。演藝圈是個特殊的工作環境,小螺絲也是有它存在的必要性,與其讓錢製作一直叫囂,也解決不了當前的問題。何況,他也不想為了這沒意義的抱怨虛耗光陰。

「反正就一幕戲,隨便抓個工作人員上去演好了。」金皓薰看了看周圍,快速地建議,「這裡的人對劇本應該都很熟吧!」

「嗯,我也這麼想……那你也贊成這麼做吧?」

這是什麼問題?是為了隨便更換一個角色,在徵求他這個經紀人的同意嗎?金皓薰搞不太清楚,眼光又不由自主的看向紀翔那要笑不笑的臉。然後,理所當然的答道:

「當然贊成啊,這樣才不會影響拍戲的進度吧!」何況有通告要趕的也不止紀翔,連這齣戲的女主角邱蕙,手上也有好幾個主持通告在軋,「趕快將進度拍完,對大家都好,不然一拖再拖也不是辦法。」

「太好了,你也答應,那是最好的。你這麼配合,以後我一定會多照顧你手下的藝人的。」錢製作笑得開心,轉頭催促著工作人員道:「快—經紀人答應了—來幫他化妝。」

「啥?那個工作人員是我?」

「你不知道嗎?」錢製作故做驚訝的又回頭問他,「還是你要直接收工?這樣通告日期會延後一天喔!」

「不。」金皓薰硬著頭皮說:「沒關係,我可以。」

「就知道你最配合了。」錢製作笑了笑,捏了捏他秀氣的臉。

反正就一幕戲而已,熟悉拍攝流程的他,演起來應該不算太困難。整頓好心情,從沒想過躍居到幕前的經紀人,開始認真地打算面對他這輩子的第一個鏡頭。

忽然,金皓薰眼看著道具組的工作人員拿著一套分明是女演員穿著的服飾,連忙停住步伐,疑惑地問一直站在原地的錢製作:「等一下……為什麼是女裝?還有假髮?」

太詭異了。在道具面前,金皓薰有種涼颼颼的錯覺。

「啊?原來我親愛的經紀人還不知道啊!」

渾厚的嗓音傳來,他忙轉身,看向從攝影棚裡逐漸走來的紀翔。

渾然狂放的氣息十分耀眼。不著痕跡的撥開了錢製作的手,將手搭在金皓薰的肩上,道:「我親愛的經紀人,到現在你還沒搞清楚嗎?你的角色就是要演那個路人啊!

「路人……路人而已啊!為什麼要裝成女人?」這一瞬,他才發現茲事體大。略微慌亂地翻著劇本,「路人、路人,路人的角色在哪裡啊?」

紀翔伸出手輕戳著劇本上那幾個不起眼的小文字,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說:「不是要裝,而是這齣戲的路人本來就是由女演員來演,你不知道嗎?」

淡漠的語氣,有些危險的氣氛。

『路人甲』:臨時演員(女),劇情大綱:男主角對『路人甲』一個故意的吻。

碰!這是他腦海裡僅剩的聲音。

下意識的抬頭,看著紀翔那平靜無波的眼。他心想,紀翔大概是想把他給殺了,竟然要他吻一個假裝是女人的男人!!

「放心啦!那個吻只是借位而已,不會真得要紀翔吻你的。」跟上的錢製作連忙解釋。像偶像劇這種老少咸宜的東西,拿捏的尺度可是很純情的。

「所以……皓薰,你不用太擔心,看看這個攝影棚,女性的工作人員不是沒有,可是沒一個比你漂亮的,難道要那個送便當的大嬸演這個角色嗎?」他不甚在意地隨便指了指片場。「既然是打著偶像劇的招牌,就得要俊男美女才行……這個角色雖然就一幕,可是要美麗清純到能讓男主角親吻、女主角的嫉妒,這也不是平常人可以隨便演演的……你就當好心幫幫我吧!除了你勉強犧牲一下,還能有誰能演這角色?難道要我男扮女裝嗎?就算我親自上場,也不見得有那個說服力啊!」

金皓薰蹙眉垂首,那樣的理由聽起來不算牽強。尤其,他對自己的長相也很清楚,白晰的皮膚、飛揚的鳳眼……太過秀氣的樣貌,連他自己也沒輒;即使有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卻也增添不了多少男子氣概。

沈默地太久,紀翔忽然開口道:

「你要真想叫錢製作自己上場,我寧願付違約金,也不接這齣戲。」冷冷的,說話的語調不高不低,不算脅迫,卻讓金皓薰的頭皮發麻。

那樣的違約金,可是嚇死人的天文數字。紀翔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跑龍套的小演員了,真要付的話,公司直接宣告倒閉還比較快。

身為經紀人的金皓薰,瞪著紀翔那吃裡扒外的臉龐,僵硬的說道:「好啦!不用在說了……我演就是了。」

幾乎是有點賭氣的成分。不同面對其他人時的單純笑顏,偶爾他對他也會露出像今天這樣語氣憤恨的真實表情。

是哪時候養成的?不用微笑面具遮掩的神情,他習慣地只讓紀翔一個人靠近。

而吃裡扒外的那人回敬他的,卻反而是一種包容與寵溺的眼神,與他平時的淡然,截然地不同。

﹡﹡﹡﹡﹡

跨越半個地球需要多少時間?

答案是十四小時而已。

結果等那個人的時間,反而比較久,足夠讓紀翔又重新繞了地球一圈。

時間變得好像沒什麼意義。

當唯一的一個秘書支支吾吾地告知她要下班時,紀翔開始懷疑,經紀人所負責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竟然到了凌晨一點,他還沒等到那個人。

人有時候的行為都是非理智的,就好像已經等過了十多個小時,不繼續等下去就等於是認輸一樣,所以他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等了下來。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是非等到他不可。只不過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情,想來看看那個人嘴裡所說的一輩子,是不是也跟其他人一樣,一轉身就忘。

嚥下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等得不耐的紀翔,突然驚覺怎麼會那麼無聊,做出連自己都難以想像的事……維也納與台北,不是只有十四小時那麼簡單,哪值得為了戳破一個人的誇大言語,千里迢迢而來。

有些隱隱約約的原因,他不想太早明白。

起身,想離去。

在會客室的門口,卻望見一抹白晰瘦長的身影,朝自己這邊走來。

慌亂急促的腳步絲毫沒有遲疑,就算紀翔想說服自己說對方認不出他來,但那人的動作卻已經徹底的給了他答案,一把擁住了他的身體。

「你願意來,真是太好了!至少,你願意把我當朋友。」幾乎是喜極而泣的神情。

被那人在乎的態度,好像視若珍寶一般的慎重;相較之下,被擁住的紀翔有些反應不及,那也是當然的,他壓根不認為金皓薰還會記得他這個人,還有那過於誇張的承諾。

想不到,他說得出口,就真的記得。

心口好像有什麼東西融化了,紀翔淡漠的眼眸瞪著眼前擁著他的男人,一時間,難以消化。短暫的沈默後,他突然開口:「你真的認為我適合當藝人嗎?」

「再也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了!」

「即使……我不喜歡跟人接觸,也懶得經營人際關係。」

金皓薰失笑。

「你以為經紀人是幹嘛的……不就是為了幫藝人經營人際關係嗎?」他的笑,總是極為單純與天真,「你只要好好的負責演藝工作,其他的雜事,我都會幫你處理好的。」

「所有的雜事?」

「當然。」

一向淡漠的表情輕輕地勾起笑弧,紀翔微低著臉,因為高度的關係,他更能看清楚那人臉上刻劃的每一分認真。

生活好像不再是過日子而已了!

直到那人興高采烈的跑去拿所謂的契約書時,長久以來,在歐洲飄飄盪盪的游離感,於這一刻他好像有了願意落地停步的踏實。

﹡﹡﹡﹡﹡

即使說好是朋友也是有相處不來的例子。

因為朋友只是名義上的,所以相處下來也沒甚麼話好說,大部分的時候,紀翔都讓朋友去陪其他新加入的藝人,反正自己也沒那麼脆弱,大部分的時候也都能應付。

只是,無論怎麼累,每次收工完後,他一定要見見那個名義上所謂的朋友,彷彿這樣……才能感到安心……紀翔想,他應該是被那個『朋友』的名給牽絆住了。

如果讓過去認識的人知道了,可能誰都不會相信吧!就連曾經有過的戀人,必定也不會相信他這幾近不可能的細微轉變。

根本就是連自己也看不透那一層像霧般的困惑。

連續錄了幾首歌,時間變得好晚,他很幸運地,第一張專輯就引起了注意,所以緊接的第二張專輯也在加緊錄製;加上又跟音樂製作人聊了些創作的概念,所以等他收工,匆匆地回到公司時,整棟大樓已經完全沒有燈光了。

都半夜了,沒有人也是正常。

何況,自己也從沒跟他約好過,只是沒見到那人,心裡有些空空的,好像落了什麼東西在某個地方。

想想,一定是前幾天那人丟來一個劇本的關係,那時那人還笑著說,要他有空就模擬看看,不定哪天也會給他接一兩部戲劇來拍拍!

那人說話的神態總是微笑的,有時候連自己也會沈溺在那過於柔軟的笑顏當中。關於事業上那些的那些……他一切都沒什麼意見,只要那人規劃好,他一切都會照做的。上樓便想順便將那個劇本給帶回去。

走廊的盡頭,小小的辦公室裡露出一絲光線。

門沒關,紀翔直接走了進去。

推開半掩的門扉,就望見擁有纖瘦臂膀的男人背對著門口,微微在顫抖。

有點疑惑,正想出聲叫他,卻被桌上的物品吸引住視線。

陌生的黑色筆記旁,有一個通透清澈的白玉,頸鍊的部分除了一個小金環以外,還用特殊的中國繩結做裝飾。如果沒猜錯,那應該是傳說中的古老藝術……「中國結!」紀翔輕聲的喃道。

那意外的語氣驚擾了背對著他的男人。金皓薰連忙轉過頭,一雙無神的眼睛與他遙遙相對。

「咦?是你……怎麼還沒回家?」看起來很失落的男人先是一愣,然後馬上咧嘴微笑,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紀翔盯住那樣的表情,那一閃而過的情緒,他忽然想起,面對著男人單純的笑容久了,都忘了最初的時候,那人也曾經喝醉在自己的懷中哭過。

「我們不是朋友嗎?」他沈聲的問道。

隱約中有些明白,現在的那人,面對他的表情並不是最真的模樣。雖然自己也不像是一張白紙,老老實實的攤開在他眼前,但一察覺對方的微笑,竟是一種帶著慣性的疏離,那樣的感覺便是分外的不順心。

「還是說我們是朋友的那種話,只是你隨口說說的謊話而已。」

金皓薰微微地偏著頭凝望,似乎是對他的問話有些不解。見他很是認真的態度,金皓薰只好搖了搖手,話語依舊含笑的說道:「當然不是。」

「既然不是,為什麼你連難過的時候都要假裝沒什麼?」紀翔帶著難解的表情看著他過度開朗的笑顏,說:「如果對你來說,我們真得是朋友的話,就算難過、心煩,也不需要對我特別隱瞞吧!」

不知為何地,明明沒什麼好生氣的,心裡卻有一股惱怒的情緒在發酵,氣他戴著相同的面具對其他人也對自己。

「啊……」原本帶笑的面容,忽然有一瞬間遲疑,然後有些狼狽地用笑容掩住方才的失神。「可是我……可是我沒什麼好難過或是心煩的事啊!」算是實話,也算是謊話。

那樣的回答,紀翔的反應只是不當回事的笑一笑。

他一向不勉強別人,對所有的事,都是如此。但該是相同的情況,沈穩的嗓音卻是頓了一下,略顯不悅的說道:

「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強迫你。不過……人不是沒有感覺的動物,友誼就像個尋求平衡的天秤,沒有一方能特別重幾分,如果所謂的友誼,只是把人當作口頭上的泛泛之交,那麼又何必去要求其他人掏心掏肺地說什麼真話!」

俊美的面容開始帶著隔閡般的冷淡,並且別開臉去。

「對我來說,朋友若只是吃喝玩樂、說說而已的存在,那麼我一個人也沒關係。就算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從不覺得那樣的孤單是辛苦,情願沒人陪我笑、陪我哭,我也不想讓虛假的笑容在我身邊。」

不以為然的淡笑在唇畔,紀翔撂下話,氣勢凌人地走向門口。

直到這一刻,金皓薰才知道自己讓他生氣了,因為自己始終不變的微笑嗎?他有些不明白。倉促之間,他只能慌張地抓住人的衣角,像個作錯事的小孩。

「啊……對不起!」彷彿察覺自己過於逾越的舉動,金皓薰趕緊鬆開,又小聲的道歉。

好輕的語調,像是摻雜了些茫然無措。他對著停住腳步的男人苦笑,細軟的嗓音又輕淺的說著,「我真的不是難過或是心煩,只是有太多事情想不通……因為想不通,就一直煩惱著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像霧氣般朦朧的迷惘,一時間叫紀翔無法移開眼。

金皓薰一邊苦笑,一邊不安的絞手,輕聲道:「雖然我沒資格要求別人一定要原諒我,但不被原諒的自己,讓我感覺到很痛苦。」

紀翔凝視著他不自在的神情,說道:「那有什麼好痛苦的……我這樣說,可能很不負責任;但說實話,就算不對的是你,可原不原諒那是別人的權利……就算你很真誠的道歉,也沒道理要別人把權利讓給你……人啊!只要是出自真誠,就算一時間無法取得原諒,但遲早有一天,總會有人願意瞭解的。難道因為別人的不原諒,你就在這邊一直的想……這樣想一輩子嗎?而且……」他帶點惡意的嘲弄,接著說:「我看,靠你這種不聰明的腦袋,就算真給你想一輩子,一定也想不出什麼結果的。」

金皓薰無言以對,好一陣子沈默不語,然後他低下頭去。

「嗯……我想也是……」他笑得有點苦,絞著的雙手,還有不自在的語氣,然後輕淺又無奈的說著:「可能是我太遲鈍的關係,才會不小心的傷害了人,自己還沒有感覺。有些事情……我很想挽救,但更多的時候卻是連補償的機會也沒有了。」

「你有想補償的人嗎?」紀翔問。

「有啊……很多、很多!」金皓薰忽然停頓住,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香消玉殞的蒼白麗顏,還有時日無多的老爸。「就連他們也是……我也希望能補償。」他舉起左手指著掛在牆壁上的樂團海報,那是演藝圈裡當紅的SD樂團,只是海報上的青澀模樣比起現在大明星的他們明顯地要清純很多。

那個著名的跳槽風波,紀翔曾經聽過,他望著海報點頭,「過去就算了,沒必要為了這件事一直想不開。」

「說得也是。」金皓薰勉強的笑了一下,「可惜一切都晚了,誤會太深,繞成了死結……他們也不瞭解……而要是太接近了,想試著解開誤會,又怕記者跟他們隸屬的經紀公司會捕風捉影,造成他們的困擾……所以只好戴著面具繼續下去……其實……當初他們的人還蠻好相處的。」

他想起了那時的公司,有以嚴肅著稱的老爸、有剛出道的依莉,有SD樂團的兩個年輕人……那耀眼到近乎燦爛的青春,一瞬間全都變了調。

「……原來如此。」紀翔不以為然,「你在這個環境成長,難道不知道演藝圈是很現實的嗎?」

「知道啊!」他又是淺笑,「不過……總要親身體驗過才算真的知道!」

這是哪門子的樂觀?

「雖然是這麼慘,但還是有些好事發生。」金皓薰的眼睫輕輕地顫動著。

「好事?」

「因為你出現了啊!最不可能出現的你,竟然答應留了下來,還加入了演藝圈—我想,老天爺一定沒有放棄我,所以……讓我遇到最好的事。」單純而由衷的言語。

紀翔近乎發愣的瞪著他那柔軟又堅強的微笑。

他忽然發現眼前的男人不是不會難過、不是不會對現實的處境感到灰心,他只是不想老是掉進自怨自艾的洞裡。從那樣的表情裡,紀翔忽然瞭解了這個用微笑來面對一切的男人,為什麼情願以微笑面對,也不願讓人看出他內心的原因是多麼地堅強。

一個瀕臨倒閉的公司、一個憂心忡忡的生病父親,如果金皓薰不微笑以對,他生病的父親又如何能安心養病?

堅強的方式,跟自己習慣表現的淡漠不同。

金皓薰發現了他的沈默,趕忙道:「對不起,說了一些讓你覺得很煩的事……」

「不會,我一點都不覺得煩。」紀翔搖搖頭,微微傾身向前,伸手,輕輕地摸了摸男人那一頭簡短的頭髮,笑道:「這一陣子以來,你真的很了不起。我覺得……看你這麼努力,我不努力也不行了。未來我不僅會在你手中被培養成巨星,你一定也會成為一個很了不起的經紀人。」

就好像是鼓勵小孩般的舉動,那溫暖手掌的觸感,讓金皓薰的表情變得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僅是純粹帶著安慰的意味,但做出這行為的紀翔自己也覺得不大對。何況,眼前的男人還比他大幾歲呢!

他放下手,道歉。然而沿著指尖滑落的頭髮,竟是異樣的柔軟。

金皓薰搖搖頭,紅著臉說沒關係。

不再僅僅是單純的笑顏而已,看著略微臉紅的經紀人,紀翔突然發現對於眼前這人所有的喜怒哀樂,他貪心的……都想一個人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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