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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之戀

      已經不是第一次載到她了,計程車司機朝照後鏡看了後座一眼。

      從她第一次搭車的時候就注意到她了,因為她的氣質十分出眾,此後,每一次她坐車的時候,他都會多留意一下她。

      沒有捷運的城市真是美好啊,他這樣想。

      司機的名字叫楊明雄,但他從來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原因無他:雖然他已經數不清載過她的次數了,但每次他們的對話都只不過是:

      「妳好。」

      「你好,我要去XXXXX。」

      「一共是OOO元。」

      「謝謝。」

      「謝謝。」

      偶爾她還會再多加一句:「我想要一張收據,可以嗎?」

      他都會在心裏舉起雙手高呼:『可以,可以!可以得不能再可以了!如果可以……我還想在背面寫上我的電話號碼。』但是卻臉色平靜的撕下一張收據,仔細的填好金額後交給她。

      他有的時候是個一絲不茍的人,做起事來有點嚴謹,這是朋友說的,他自己是覺得還好啦。

      楊明雄一直都還記得,清晰的記得,那唯一一次稍微的出格越線。

      那一次是在晚上,她喝醉了。

      這樣有氣質的女人喝醉以後更是別有一番韻味呢。

      她一上車就開始胡言亂語了,說的是什麼也聽不清楚,大概是在罵哪一個臭男人吧。

      講了半天,也沒講出要去的目的地。

      「幸好我知道妳家在哪裏,」他又想,「幸好妳遇到的是我這樣的好人。」他有點自豪。

      好像是累了,她把頭靠在楊明雄的椅背上睡著了,她坐的是後座,在楊明雄正後方。

      這是第一次,他們的距離這麼靠近,好像她的頭正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心同時也貼著他的心。

      當然了,楊明雄知道,這一切完全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完完全全。

     

      他陪著她上樓,親眼見她進了家門才放心的離開,走之前還推推看門,確定一下是不是關好了。

      幸好她還懂得怎麼爬樓梯拿鑰匙和開門。

      他回到車上,悵然若失和充實的感覺並存著,一點也不矛盾。

      「妳好。」

      「你好,我要去烏日高鐵站,可以幫我開一下後車廂嗎?」她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

      「好,要出國啊?」

      「對呀,去出差。」越開越近,楊明雄的心跳越來越快,嘴唇輕微顫抖著,他很想說些什麼。

      她要下車以前,楊明雄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了:「……需要收據嗎?」他覺得自己真是很沒用。

      「不用了。」她淺淺一笑,卻帶著某種情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維持了三四秒。

      從此之後,楊明雄開始改跑高鐵站。

      在她不在的那段期間,楊明雄投稿了幾份歌詞給唱片公司。他本來就是一個愛看書的人,偶爾也寫些小東西娛樂娛樂自己。

      其中,他自己最喜歡的一首詞是「計程車之戀」:

     

      我和妳    生命注定要分離

      有多想再見妳    怎能夠捨得妳

     

      一直存在我心底    像孩子般個性   

      那一夜的妳

      被世界隔離    我活在想念裏

      澄黃色憂傷的    最珍貴記憶    怎能夠除去妳

      多麼想走出去    但我怎麼能    我不行

      我不行    也不得已

      只是件小事情

      只是再也沒有妳    我思念到天明

     

      車內的我    車外的妳

      而這首詞也被唱片公司採用了,是給一個沒有名氣的小歌手唱的。但他一樣,是個平凡的人。

      但是不論他的工作是平凡還是偉大,楊明雄只管去盡本分,做好應做的事。

      跑高鐵跑了兩年了,他一次也沒見過那女孩。

      「也許她早就回來了?」他想,於是又回去跑市區。

      此時電台正放著那首「計程車之戀」,所以他把廣播調大聲了。他覺得唱得實在是不錯,傳神的唱出那種淡淡的憂傷,而並不矯情。

      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抱著一個小孩,在路邊攔了計程車。

      那個女人的體型很像女孩,所以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

      這兩年來他很常這個樣子,連自己都感到好笑了。

      她上了車,摘掉墨鏡,而楊明雄在那一瞬間心跳近乎停止了。

      是她,真的是她。

      過了兩年的時間,她的樣子沒有什麼變,除了頭髮長了一點;但是再看看她懷裏的孩子,兩年的時間居然可以改變一個人這麼多。

      所以說,時間就是這麼混蛋的東西。

      「妳好。」一如既往。

      「很久不見,」這次的對白改變了,「我要回家,你還記得在哪裏吧?」這聲音是多麼熟悉,更重要的,而她居然也記得自己。一直以來都以為她沒有留心過自己呢。

      楊明雄沒有說話,點點頭,開始踩油門,他怎麼可能忘記,這段時間內他可是常常往這邊繞。

      車內一時之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計程車之戀」的歌聲,楊明雄聽著聽著,百感交集。

      車開到了,楊明雄忽然很捨不得讓她下車。

      「你是否,也覺得遺憾……?」她沒來由的冒出這句話。

      「妳的小孩很可愛。」他顧左右而言他。

      「這是我姪子。」她笑了。而他也笑了。

      「需要收據嗎?」

      「要。」她接過收據,看了一眼,說:「兩百一十元……可以在背面寫上你的電話號碼嗎?」

      「嗯?」

      「車資……我想用電話費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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