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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多情蜘蛛網

      又是一個人渡過的第五千五百九十五個日子,他算得清楚,因為他每天總是這樣的記著。什麼時候才能夠兩個人一起度過呢?什麼時候才能像以前一樣在日曆上劃記上對方生日的標記?什麼時候才能再上頭又刻畫出約會的喜悅。

      何輕瑋窩在自家裡,坐著舒適的單人沙發,披著保暖的天然羊毛毯,面著一大片敞開式落地窗,手上正翻閱著什麼。

      那是一本相簿,十多年來他當作寶藏的珍貴物品。裡面的每一張,都是泰青。清冷的泰青,富涵學生氣息的泰青。許多張都是很自然的角度,這些,都是當時他偷拍來的。雖說是偷拍,但當時泰青也是看過的,所以也還好。仔細想想,對於合照的照片好像是沒有,不,是有的,但他們真有在一起拍過合照的也僅僅只有……

      完全不做考慮地,手指直接翻到相簿最後一頁,攤平。「只有這張而已。」唯一一張兩人一起入鏡的紀念品,唯一一張維繫他多年感情的紅線。他很自然的攬著你的肩膀,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很僵硬的你,在這張照片中,卻是十分自然地。露出生澀的,淺淺的微笑,卻很動人。

      當提醒你的目的達成以後,何輕瑋並不感到特別高興,他對於讓你想起兩人的記憶並不是抱持著報復的想法,只是,忍不住……他以為自己很有耐性的,只要重新出現在你面前,那麼一切都是有希望的。但,當時在街道上淚流滿面的你,震痛了他。

      意識到或許你這輩子只會愛著士恩了,他就無法忍受。即使他告訴過自己,自己願意守候,即使一輩子也無所謂。但,他還是太高估自己了……他無法什麼都不做的就等你一輩子,他寧願不要隱瞞,即使把所有都攤開以後還是沒有重新在一起的機會了,那麼他就真的心甘情願了。

      唉,想當初,說是自己單戀也沒什麼,反正他早就已經知道這是事實。或許是因為當初是他先喜歡上你的,而你又總是被動的接受,所以他才無法不害怕的吧!

      看著照片,他瞇起眼,深陷在你淺淺的笑窩裡。

      ……記得要升上國中的暑假,漫漫長日,無憂無慮的長假裡,他想順理成章的當個懶洋洋的米蟲好賴在家裡沙發上,卻被母親趕出去——去認識附近有沒有和他即將就讀同校的人,然後打好關係,以免將來他以後被同儕排擠。

      他的母親,實在是想太多了!總是會擔心這種對他而言實在沒營養的事情。認識朋友嘛!順其自然就好了啊!何必這樣特意的去認識呢?這樣就沒意義了吧!更何況,他是誰?他是何輕瑋耶?從小到大就算他不主動認識朋友也一堆人自己黏過來。當然,或許跟他不排斥有關。合則聚不合則散,不就是這樣嗎?但或許是因為自己天生接受力強,所以才會有一大群肝膽相照的好友。

      不過,母親會這麼做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被母親用私人管道更改學區之後,他既而就讀了一間校風良好的公立國中。因為這種模式,使得他和住在附近的國小同學都讀不同的國中。當然,和以前的朋友也就分開了。

      無所謂,他看得很開,而且大家還是一樣住附近,又不是永遠見不到。人總是會離別,然後再遇見。只是,同樣的模式卻是認識不同的人罷了……就跟路是要一直往前走的一樣,一直停在原地,和自己相好的朋友也是向前啊!

      可是,既然不能待在家裡,那麼就順母親的意思出去繞繞好了,自己也快在家發霉變成香菇了,良心發現也該出去曬曬陽光。這樣想,一出門,他選擇向國小同學打聽有沒有人和他一樣讀樹人國中。一路問過去,是有發現幾個……因為是國小就相識的人,所以隨意攀談以後,他本想就這樣向母親交差,可是卻越走越遠,不知不覺走到了兩住宅區的交界。

      感覺好像是兩個世界,兩個社區,一新一舊,連住戶都有差。明明是相鄰的,卻好似完全沒有關聯。止不住好奇的,「欸,阿彥,你知道對面區還有誰和我讀同個國中嗎?」反正時間還早,還是多磨蹭一下好了。他喚著旁邊的人,嘴巴努努比向正前方。

      「哇咧,你預期的範圍太大了吧?那區的我哪熟啊……」阿彥想他從來沒去過那裡,表露出一副被打敗的模樣,突然想起好像有個人很低調的經過這裡──在他運動完回來的時候好像常常看到,「不過,好像有個住在這附近的也是讀樹人的樣子……」看那個人從樹人的校車上走下來過。

      搖頭晃腦,苦思不得其解,「算了,我只記得有這個人但不知道名字……嗟,管他那麼多,」拍拍阿瑋的肩膀,「走了啦阿瑋,我們去打球,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啦。」說說還運了一下球,碰地的籃球咚咚了幾聲。

      不過,話是這麼說,但阿彥粗壯的手臂早就勾著他的,他就這麼被迫離去。

      不過,離去前,他眼角瞄見一個小男生,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生。很安靜的走過去,不,甚至可以說像是影子一樣掠過去……存在感真薄弱……他忍不住想。怎麼會這麼自閉啊?不過他也不好管太多,畢竟又不認識。但那個小男生如果是他朋友,肯定會被他生吞活剝……呃,不,善加管教,有朝一日一定變成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將中國傳統精神發揚光大……扯遠了。他最受不了這種人了,太悶。心裡打上這個結論,便再也不去理會。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尤其是沒事幹的日子。終於,暑假結束,因為學校頗遠的緣故──既然為了上這間學校換了校區了,想也知道不近。所以,他升上國中後開始騎腳踏車上學返家。沒想到,途經另一社區的時候看到了自校車上走下來的你。那個跟影子一樣的男生……他想著,沒想到你和他同校!知道這個消息的他莫名高興。「怪了,我有什麼好高興。」他甩甩頭,加快速度離開。

      他最受不了像你這樣的人了,彆扭的又在心裡告誡一次,好像是為了警示自己什麼。

      後來,當時盛行的7-11在社區附近也開了一間,根據商圈設在最多人的兩社區交界。他因為青春期正值發育階段,胃口變得非常好,時常深夜跑去給這間光顧。想來當時,那間店也因為你的壓歲錢貢獻了不少啊!然後,他又遇見了你。

      你很隨性的穿著讓他很是意外。在他印象中,總是穿著整齊的你,讓人覺得永遠一絲不苟的你,或許是一板一眼的……?他臆測著,害怕你這種人,卻又可悲的發現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就會有些雀躍。

      「哈囉。」他先發聲,打上招呼。

      他發現你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這讓他有些困惑的挑眉。

      「你好。」你很有禮貌的向他點點頭。

      他激動地,「呂泰青,我們是同班同學耶!」幹麼好像一副遇到裝熟魔人的害怕感。

      同班同學耶!就算不熟也可以打聲招呼吧?這明顯退後一步的動作還真見外。

      「我知道啊,我只是有點不知所措。」你一直不善去開拓人脈,幸好因為你好相處,自然而然還是形成了和你來往密切的幾名同學。

      「哦喔。」原來是這樣,看著你手中的鮮奶加麵包。「出來買宵夜?」

      「不,是晚餐。」

      「都十點了耶!會不會太晚?」他大呼小叫起來。

      「還好。」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時間吃的。

      很想說些什麼管上什麼,但是他明白他不能踰矩,所以他也只是挫敗的手貼上自己的臉呻吟一聲,「算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掃視了一下你的身軀。

      難怪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樣子,根本就是營養不良吧!他想。「瘦成這樣子……你好歹也多吃一點吧?男生這麼瘦很難看欸!你以為你是柳樹嗎?輕飄飄地給風吹。」還扮演了一下柳條被風吹動的樣子,那誇張的扮樣讓你笑了。

      你的笑,讓他很高興,他喜歡看你笑。

      決定了!以後這個時候都要看你笑,青春期的他,下了一個非常莫名其妙無厘頭的承諾,慷慨激昂的樣子彷彿要出征。

      之後,你和他常常在十點相遇,十分鐘嫌扯完後分別。不只是這樣,他發現你開始長高,開始變壯,不再那麼纖細,像女人那樣的纖細,卻很像男人的斯文。或許,你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吧?他忍不住雀躍地想。

      當然,不是只有那個時候才會相遇,你們畢竟是同校生,還是同班同學。

      ……咬著麵包袋子,雙手乖乖地放在腳踏車的握柄上不玩危險把戲。回家路上,胎他想著終於不像是衣索比亞難民的你,感到欣慰。然後,看著難得沒搭校車走路回家的你,他揚起身。「怪了,有車搭幹嘛不搭?」不是有出校車錢嗎?印象中總是看你搭著校車的。不由自主的往他騎了過去,騎沒幾步,又停了下來。「怪了,我管你幹嘛?」雙肩聳聳,是以無事的回到自己的家。

      他想,如果當時他夠聰明,他就知道他已經陷下去了。童年無知,他真的不懂當時的感受。

      可是,真的忍不住是有一次……

      雨下得很大,不想騎車回家的他借了同學的電話卡去打電話。「媽,來載我啦!」彼端隱隱約約的「自己不會騎車回家喔」傳來。「厚,下大雨耶,我又沒帶雨衣,你要你心愛的寶貝兒子被雨淋當落湯雞喔?」他知道他很奸詐,單親家庭的他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很重視他,卻總愛講些讓他覺得彆扭的噁心話。

      只是這回沒想到……「雨衣不會去隔壁買喔」他知道騙不過母親學校對面就有一間7-11的事實。而且,此時母親應該是在看她最愛的驚心動魄鄉土劇,這時候是結局經典重播,誰都叫不動她的。「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我的明惠要被壞人殺死了啦!」

      「好啦!」去看你的鄉土芭樂劇,老人家怎麼總愛看這個。上次去明德家,他爸媽也在看,還討論說「厚!不可以這麼快把壞人放掉啦!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啦!不可以放過他啦!」「就是說咩!這麼好心是咩衝啥。」

      越想越無言,認命地掛上電話,拿回電話卡。「還你,謝啦!」嘖,交涉失敗。

      同學大力收下電話卡,「欸,你媽真的不來載你喔?」雨很大耶!

      「對啦,說什麼我年輕氣壯的少年郎不要喊苦,就算淋個雨回家也不算什麼。」他用台語呈現母親的話語,活靈活現的逗笑大力。

      「你媽很寶欸。」

      雙眉豎立,「寶個頭咧,天兵一個啦。」從小到大最喜歡他前面演起悲情的林黛玉,讓他超級受不了,都不想承認有這樣的媽媽。也不想想從幼稚園開始他就在同學面前幫母親塑造一個溫柔善良體貼能幹的形象,結果她每次一出現就搞砸了一切,真是浪費他的苦心,氣煞他也!

      「要不要我爸順便載你回家?」偏頭看見自己爸爸開著轎車駛來,大力正視回他,認真又隨性地問。

      「不用麻煩啦,完全不順路。你要麻煩你爸我才不敢,我不喜歡欠人情。」完全不多想。

      「喔,那好吧,我先走了,掰。」也不強求。

      他點頭,揮揮手。「嗯,掰,慢走,路上小心。撒唷納拉,明天見~~」

      他的人緣一向很好,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在外人眼裡算是個宜動宜靜的男生,會玩又會讀書,不是非常活潑,可是卻很容易與人相處融洽。或許是心性裡就有一種瀟灑的氣息洋溢出來,讓人跟著瀟灑起來也說不定。

      認命的何輕瑋還是淋著雨去停車間將車子牽了出來,無奈的騎回家。一路上,也不是沒看到淋著雨的同校生。但會希望母親接他回家並不是表示他不能吃苦,只是懶性作祟……人總是有這種時候,也沒麼好大驚小怪。

      就沒什麼特別的,淋雨沒什麼大不了。看見其他同學,認識和不認識的淋到語也沒什麼,大家都在跟他一同做著悲壯的男子漢。可是,當他看見淋雨的你正走路要回家時——「嘰——」搞什麼,這一次,你再也無法忽略,再也無法坐視不管。他都未曾想過,為什麼唯獨你,是不行的。

      被身旁緊急煞車聲嚇著,你轉頭看著他,「阿瑋?」很是困惑。

      「呂泰青,你搞什麼鬼?當神經病啊,有校車不搭走個屁路,走路就算了幹嘛挑下雨天走路?」

      你吶吶的回話:「我很久沒坐校車了,忘了繳費。」正確地說,是因為父母今年一直很忙,無暇照顧你,所以學校的事情一直忘記。

      天哪,真是夠白目的了,連每天往返學校的重要交通工具都沒花心思。他翻翻白眼,「喂,上車,我載你。」

      看向後車座,「學校說過不准單車雙載。」會被記過的。

      「那是平常時候,你也不要那麼死板,情況不同就有不同方式嘛!快上車啦,廢話一大堆,教官也不會抓到這裡來。」都這麼遠了,而且他們學校好就好在這裡,外套一穿,裡面的制服名牌壓根就不可能再看到,除非有透視眼。

      「喔。」你溫吞吞的坐上後車座。

      這反而讓他有些驚詫,因為中規中矩的你,他以為會和這樣的你在盧個一陣子才可能成功的說。

      你才一坐上車,他就開始用飆的了。然後飆到最近的一間商店買了一件隨手拋棄型的雨衣,「喏,拿去穿。」他身強體壯嘛,穿雨衣總顯得自己很虛。可是這個人就不一樣了,雖說不算瘦弱,可是總有一種比自己身體差勁許多,也比身邊朋友柔弱的感覺。

      「應該是你穿吧?」你很費解,這是他買的為什麼要給你穿。

      「叫你穿就穿,囉唆什麼?」吼著說,似乎是要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喔。」不再反對的套上雨衣,乖乖地上車。然後,「要不要你穿就好?我從後面套進去可以擋雨就可以了。」

      他當然不是沒想過,「不行!那太危險了。」緊急煞車就麻煩了,這些是母親以前告誡過他的。

      「那我再去買一個吧!」不然很不好意思……

      「厚,你很囉唆耶!不要吵,我要騎了。」不管坐在後頭的你的抗議,他直接騎走。

      之後,一回到家,母親見他拎著濕淋淋的雨衣進門還以為他有去買雨衣,但再看他濕透成落湯雞的樣子,就忍不住碎碎念道:「夭壽喔,你不是有買雨衣,怎麼還全身溼答答。」

   「雨衣破啊,10塊錢的你能要他擋什麼啊?風一吹一點用都沒有。」他打哈哈,說謊不打草稿,不想多談。

      之後,不知道是默契還是什麼的,他每天都偷偷單車雙載,載著你回家。也不知道是你怎麼了,每個月的月票都忘記買……也很幸運地,沒有被教官發現過。或許,是因為他總是計畫著不同的路線吧!停在不同卻又可以信任的地方。

      早餐店老闆店前,零嘴店,紅豆餅……這些店的老闆都跟你混得極熟。

      也就這樣,國中三年就這麼過去了。

      他注視了你三年,單戀你三年,暗戀你三年。

      用這樣的默默守護,國中三年過去了。

      他沒想太多,只覺得很想和你相處,很喜歡和你相處,但他根本都不知道他為你做的一切是多麼重要。而你,當時也只把他視為很好的朋友,當成拜把兄弟而已。

      高中時,你們就讀同間男校,只是列屬隔壁班。

      沒多久,他和你告白。

      你說好,連問為什麼都沒有。

      既然相處得來,你也不排斥,所以你接受。但其實不是這樣的,你只是排拒感不那麼重罷了,你的自我保護意識極重,讓他又多花了三年。

      國中三年打開你的心讓你信任,高中三年讓你喜歡上他。一直不厭其煩的,他始終如一的對待著你,花了半年才讓彼此一起約會,又花了一年才一起牽手,然後……最後,你將你的心攤開,開始付出。你不知道他的欣喜若狂,他的等待一切都有回報了。即使三年,即使六年……

      只是你沒想到,老天這麼快就回收了你們的相愛。

      高中畢業,你們皆考上國內知名的國立名校,都是屬一屬二的,你理所當然的以為你們會繼續這樣下去,卻沒想到……

      「我要出國了。」

      他首次傳達給你這青天霹靂的消息。

      「怎麼突然……」

      「也不是,我爸去年和我搭上線,一直和我談這件事。」他的父親長年在國外工作,所以當時才會跟母親離婚,但現在工作穩定也上軌多年的父親打算在他高中畢業的時候將他和母親接過去,算是移民吧。

      「所以,你要去?」

      「嗯。」很沉重的一聲啊。母親期盼這個時候等待很久了。「如果你不要我去我是不會去的,反正無論我在哪我都相信我可以發光發熱。」如果母親真的想去就讓她去吧!他無所謂的。他很自負,卻是很有實力的自信。

      沉默十分鐘。「你還是去吧。」你說。

      心裡很痛,可是沒有罪惡感。寧願讓自己傷心也不要耽擱對方的前程……這是你心裡想的。

      當時的年輕讓他想得沒有那麼縝密,卻也知道你一定經過掙扎。你沒有慰留他,反而讓他覺得沒有強烈留下來的必要了。而且,現在的他,也沒有能力好好保護你,他腦子裡只想快點出人頭地,這樣才能夠把你納入羽翼下。

      「那……八月二十七日那天來機場送我,好嗎?」

      「好。」你答應了。

      八月二十七日,明明是炎熱的盛暑,但外面卻下著雨。可是他再也不會遞上那件往昔的淡黃色透明雨衣給你了,你坐在玄關,終於明白失去了什麼。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你也不能回頭了。

      「哥,下雨了,你要去哪?」

      你繫好鞋帶,拿起雨傘。「去送別。」

      送別了人,也會送別過去的自己。

      那天的機場人潮依舊不少,但是你和他依然找著了一處空地道別。

      「那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嗯。」

      「我會記得你,你會記得我嗎?」

      「嗯。」

      「我很難過耶,你會不會?」

      「嗯。」

      「我們分手吧……」

      「嗯……唔?」一直低著頭的你忍不住抬頭驚疑。

      為什麼?

      他不忍心對上你的臉,那讓他想哭。於是抬起手揉揉你的髮,很輕柔的把你的頭又壓低回去。「我不想耽誤你,以後的事情很難說,也許……也許放你單身,你會遇上更好的更愛的,得到更好的幸福。」不行了,他真的沒辦法強迫自己要強迫自己的心講出這種話。

      內心一直喊著等我,卻無法自私的開口。好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打開你的心防,好不容易讓你愛上他,一切都是這麼的不容易……可是,他真的沒辦法要你等,因為,他不知道幾年以後才會回來。也許六年,也許十年……

      也許……

      「嗯。」有些哽咽的鼻音,你答應分手。

      也許不會再回來了……

      你答應了,讓他安心卻也痛苦。所以他努力將眼淚眨回去,強顏歡笑地。「嗯,那就好啦,我相信你行情一定很好。」這幾年,你也開朗了些,這是讓他最高興的。但他實在不願意設想,或許這幾年你就會遇到更好的人也不一定。

      看看手錶,「時間……」聲音沙沙的,「咳嗯,時間差不多了,那……我走了……」

      「嗯。」

      「最後,好吧,你抬頭看看我吧。」不管了,也許你一抬頭他的水龍頭就像閘門一樣洩洪洩不停,但如果連可能是最後一面的面容都見不到他在國外也會待不開心。

      你依話抬頭,兩眼紅了。他看著你這樣忍不住哽咽了,「我……」好想說對不起啊,可是說了很欠扁。他忍,他忍忍忍,他忍得都快吐血了。

      「放心吧,我會保重的。」以為他放不下,你貼心地說。

      「泰青……」忍不住了,把你擁進懷裡,嘩啦嘩啦的淚水即使流出來了也投機取巧的埋進對方的髮裡。直到覺得濕頰乾了,鼻子不再酸的時候……「差不多了,我走囉。」

      「嗯。」

      然後,兩人分開。

      走進另一邊的候機室,他還是在忍,咬牙地忍,最後終於忍不住,轉過頭說:「我會回來……」

      嗚嗚嗚,自己怎麼那麼壞心啊,老媽是這樣教你的嗎?你幹嘛這麼心機啊,要放就放,瀟灑點嘛,搞成這樣如果給人負擔了怎麼辦。他心裡責備著自己,心裡在淌血。

      沒想到的,沒想到的。

      當年他曾說的「我會回來……」

      話語中淡淡的「等我」,飄逸在空氣之中,也像蒲公英的種子落進呂泰青的心裡。

      一年、兩年……四年,六年,八年,九年,十年……你想他大概不會回來了。那個人始終沒回來……無論是大學畢業,還是研究所畢業之後,一直……一直都沒有,搬了家以後,便失去聯絡,更甭提你出了社會在他縣工作著。後來,你遇上了士恩,那時的你已經埋葬過去,埋葬掉許多記憶。這些,都是你親手覆土的墳塚。直到身心自士恩那件事結疤後……

      結果,他回來了。

      想起,想起士恩的雙眼和那個人一樣……所以,你終於坦然,你會喜歡士恩,是因為你對他的等待太悠久了,悠久得在看見士恩的時候,才會起了化學反應。但,深入骨髓的愛,和純粹心痛的愛,怎能相比?

      記得你的承諾依舊在,可是你承諾過他的卻被你遺忘了。

      你讓寂寞在心底坐大成了山大王,吞噬了一切。

      忘不了輕瑋的離開,忘不了輕瑋提出的分手,忘不了輕瑋冷漠的背影……

      十五年了,遺忘,埋葬。

      最深沉的傷疤。

      「敬……過往的轟轟烈烈。」你拿出酒精濃度極高的高粱酒,啜飲起來。

      即使分別在兩端,但兩人思索的卻是同樣的記憶。

      那麼,是否可以感覺得到……彼此同樣的探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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