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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活屍盛宴

醫院地下停車場,B1。

女警憤怒的推開一個渾身赤裸的男子,手腕邊緣赫然出現一個血淋淋的咬痕。

顧不上那些對人開槍的狗屁規矩,她從槍套裡拔出一把銀白色的USP警用手槍。

砰,九毫米子彈在混濁的空氣中劃出一條直線,殺傷力強大的空尖彈頭將男子打得向後仰,習慣使然,她瞄準的是人體的第一要害--頭部。

看到男子額頭上的彈孔,女警心想,這下闖禍了。

可是男子並沒有倒下,還張著嘴繼續撲上來。

這怎麼可能?

男子只剩半張臉,臉皮蒼白,像是長期泡在福馬林中的屍體,帶有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

「給我躺下!」隨著一聲叱喝,四十碼的戰術長靴鞋底貼上男子的臉,男子發白的眼珠頓時凹陷下去,鼻樑碎裂,下顎鬆脫,華麗麗的側翻兩圈半,倒地。

即便受到這樣的重創,男子在地上撐了幾下,居然又爬了起來,脖子向後歪斜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像是被踢斷了,殘破的頭顱搖搖晃晃的掛在背後。

「聖母瑪利亞!這是什麼怪物?」她抬起USP,將彈夾裡剩餘的子彈一口氣打光。

砰砰砰……習慣使然,大多數子彈都打在人體的第二要害--心臟部位。

男子中槍後再次倒地,胸口的彈孔緩緩冒出黑色的血。

這一次終於沒再爬起來了。

女警鬆了一口氣,她從戰術背心的口袋裡取出彈夾,給手槍裝滿子彈,然後才上前觀察男子的屍體。

「像是被人用藥物改造過的……」女警的眉頭漸漸皺成川字,必須儘快將這個情況反應上去。

通訊器只剩雜音,沒有一個頻道能接上。

她只記得自己正在出任務,利用空檔在警車上小睡片刻,沒想到醒來就躺在這個昏暗的停車場。

有誰會這樣做?動機又是什麼?

她甩甩頭,將煩躁的情緒甩掉,不管怎樣,先恢復通訊再說。

至於這具屍體……她看了看流了一地的黑血,厭惡的啐了一聲,就讓他繼續躺著吧,阿門。

沒多久她就找到一部電梯,與此同時,她又看到了十幾個沒穿衣服的人,這群人都是同樣的特徵,像屍體一樣沒有半點血色,瞳孔完全發白。

其中一個離的比較近的已經朝她撲了上來。

砰,這次她打的是心臟,開槍後她立刻轉頭朝電梯跑去。

電梯門開啟的時候,那幾個人已經離她很近了,期間她又開了幾槍。

直到電梯門關上,被她打中心臟部位的,四個裡頭只有一個爬了起來。

多年的特警生涯,她早已鍛鍊出來,即使在危及時也能集中注意力。

按下緊急按鍵讓電梯停止運作,她拿出一把子彈,一顆一顆壓進彈夾,一邊整理思緒,這樣的改造人還不只一個,看來事情比自己想的還要嚴重……

背後突然感覺到一股陰冷的視線,她立刻轉身拔槍,卻沒有任何東西。

牆上似乎多了一個淺淺的手印?她覺得自己有點疑神疑鬼了,轉而看向電梯的按鍵區。

這是一部內部使用的電梯,一樓以上的樓層都被鎖起來了,似乎要有相對應的感應卡才能開啟,沒有其他選擇,她只好按下一樓,然後啟動電梯。

電梯停在一樓,門開了,她握緊手上的USP,探出半顆頭,確定了外面沒有危險才走出電梯。

光線有些刺眼,落地窗的外頭全是白色的濃霧,濃霧中,隱隱可以看見人影晃動。

醫院一樓,通道A,後半部,屍體儲藏室。

狹長的房間裡充滿福馬林的刺鼻味道,房間兩側,斑駁的鐵灰色牆面被分割成一塊一塊方格,每一塊方格,拉出來都是一個保存屍體的鐵箱。

一個體型高大的紋身男子站在房間中央,昂起頭,對著天花板發出低沉的咆嘯,背後的肌肉鼓盪不休,就像活的一樣,右手手臂暴漲,足足占了他體型的三分之一,手掌末端裂開,變成一張長滿獠牙的大嘴。

房間角落的天花板塌陷大塊,現出二樓的一部份,黏稠的黑霧沿著裂口的空隙爬進來,黑霧深處亮起兩團猩紅色的幽光。

雙方積蓄的氣勢似乎旗鼓相當,僵持不下,許久,天花板那兩隻紅眼睛逐漸隱去,結束了這場試探。

紋身男子的皮膚佈滿淺灰色的斑點,上半邊的臉覆蓋著一層黑色鱗片,只露出鼻尖和嘴巴。

逼退了實力在他之上的異化獸,使他戰意徒然高漲,巨大的右臂揮出,手掌上的大嘴一口咬穿了牆面上的幾個鐵箱。

「咦?」他鼻尖聳動,聞到一股淡淡的,不尋常的氣息,上前將一個邊緣破裂的鐵箱拉出,編號017的鐵箱裡頭有一具無頭女屍,腹腔微微隆起,甫一接觸到空氣,女屍的肚子就迅速膨脹,從中間裂成兩半,爬出一隻血紅色的人形怪物。

人形怪物站起來差不多只有紋身男子的一半,頭大四肢細小,兩個眼洞發出細微的紅光,正裂開嘴巴,對著紋身男子發出尖銳難聽的叫聲。

一隻未成形的異化獸。

「哼!」紋身男子右手拍下,人形怪物表現出與它笨拙的外型不符的速度,手腳往地上一撐,瞬間就到了十幾米外的牆邊,一顆大頭晃來晃去。

大概是被激怒了,紋身男子右手一震,一大團黑色的黏液脫手而出,消失在空氣中,緊接著,在一撕裂空間的爆裂聲中,巨大的黑色怪魚出現在人形怪物前面,在那顆大頭反應過來之前,一口將它吞噬。

紋身男子在黑色黏液脫手之後,身體像洩了氣,很快就從高大威猛的勇者縮成一個矮小的,十來歲的小毛孩。

達達夫苦著臉,動了動細小的胳膊,這種力量突然逝去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他向阿諾走去,一旁鐵箱裡的無頭女屍逐漸消融,剩下一堆枯骨,空氣中彷彿響起若有若無的,輕聲的嘆息。

阿諾厭惡的吐出一堆殘渣,不滿的用尾巴拍打地面,轉頭就要爬走,達達夫連忙安撫,好說歹說又許下了無數好處,才讓阿諾消停下來。

達達夫鼻尖動了動,他感到崩壞空間的能量累積差不多到臨界點了,即將迎來第一次的爆發。

「不知道那個奇怪的衍生靈現在怎樣了?」他想到了頭頂只剩一根毛,白白浪費了數千點數的江舞,這場爆發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唉!也許再也見不到了,感嘆著,感嘆著,他突然發出小人得志的咯咯笑聲。

咳,他收斂面容,拍拍正盯著他看,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的阿諾。

「別急,一場『盛宴』馬上就要開始了!」

醫院一樓,B通道,末端,血液存放室。

房間寬敞,牆壁龜裂嚴重,天花板全是一格一格小小的六角形燈具,光線偏黃,有些乾脆就不亮,看上去就像蜂巢,牆邊的冷凍櫃爬滿藤蔓,透過一些空隙,可以看到破碎的玻璃和黏稠發黑的血液,房間的中央躺著兩具屍體。

江舞站在入口處,正墊著腳尖,伸長了脖子往裡頭張望,這裡還是沒有達達夫那個小鬼的蹤影,她已經可以肯定,達達夫不是往她這個方向走,因為地圖上標示的特殊物品幾乎都被她一個人找到了。

走進房間,空氣中的血腥味讓她眉頭直皺,地板上也爬有一些藤蔓,其中一兩條還微微的顫動,看起來很詭異。

中間那兩具屍體交纏在一起,姿勢曖昧,不過顯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上頭那具赤裸的女屍一口咬穿了底下那個白髮男子的喉嚨,白髮男子神色猙獰,手上抓著一根雕花的金屬手杖,銳利的尖端刺穿了女屍的胸口。

好慘烈。

女屍的皮膚白過頭了,很不自然,讓江舞想起某種不太好的東西,被刺穿的背後流出的黑血也很可疑,白髮男子穿著老氣巴拉的西裝,臉上看起來頂多三十來歲,不知怎麼會滿頭白髮,他死前將手放進上衣口袋,像是要取出什麼。

江舞看了看,確定他已經死透了,然後有點做賊心虛的,抓著他的袖口往後拉,他手肘滑落,手指上勾著一條項鍊。

這是一條銀色項鍊,底下連著一根十字架,十字架上躺的不是那個有名的男人,而是一個少女,項鍊雕工細膩,少女那張臉的氣質與醫院大廳的雕像極為相似。

總覺得有點面熟,也許是另一個有名的人吧,她將項鍊握在手上,卻發現無法將項鍊收納,怎麼回事?這個收納的技巧她已經無比熟練,不需要再刻意閉上眼睛,不久前,她連消防斧的困難點都克服了,怎麼會奈何不了一條小小的項鍊?

試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如願,於是她乾脆就把項鍊掛在脖子上,又推開讓她感覺不太好的女屍,拔出金屬手杖,手杖長約一米,有金屬的渾厚感卻不像消防斧那樣笨重,握起來也很舒服,對她來說是再適合不過了。

手杖的尖端似乎卡著一枚黑黑圓圓的東西,只有乒乓球大小,長滿尖刺,像海膽一樣,當她拿近一點的時候,額頭上的感應器立刻有了反應。

「衍生靈的能量核心,可分解吸收。」

吸收這個詞,乍聽起來是好事,但是她隨即反應過來,這玩意是從屍體裡取出來的,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悲的是,她這個「反應過來」已經慢了一步,感應器一向都只聽取她的第一反應,也就是大腦下意識的回應,這種東西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隨著小小的海膽的消失,她感覺一股暖流進入到身體裡,戰戰兢兢的等了一會兒,也沒什麼恐怖的事情發生,身上感覺不出一丁點變化,只是頭上那根感應器似乎擺動的更歡實了。

莫名其妙的吸收了一顆能量核心,她手裡拿著金屬手杖-這玩意同樣無法收納-轉身就要離開這個房間。

還沒走出幾步,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從心裡升起,她停下腳步,僵硬的,緩緩轉過頭。

白髮男子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起,瞳孔變成了白色,動作極為不自然。

江舞拼命摀著嘴,發出一聲又一聲壓抑的尖叫,儘管心裡已經有準備,可是真的遇上了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

白髮男子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與此同時,他身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萎縮著,當它站起來的時候,差不多就剩下骨頭連著一層皮,眼窩凹陷,一張臉如同八九十歲的老頭。

江舞看著溫吞吞的的朝她走來的白髮男子,慢慢的放下摀著嘴的手,第一眼看到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恐懼感已經消失了。

不過是會動的屍體罷了。

她隨即產生了明悟,在這個惡夢般的世界,即使面對怪物也不能害怕畏縮。

不要害怕,要好好活下去……她想起了那天,母親在病床上最後一次對她說的話,眼神變得越來越明亮。

她必須在這裡探索下去,解開手上每一條線索,直到找出回家的方法。

「我不會害怕,不會停下腳步……」她握緊了金屬手杖,尖銳的尖端沒有一絲動搖,一步一步往白髮男子走去,聲音充滿力量,「任何阻擋在我面前的怪物,我會消滅它!」

白髮男子的手幾乎抓到她的臉頰,她的眼睛一瞬不瞬,手中的武器已經刺進白髮男子的心臟,又一股能量湧入她的身體。

這一次,伴隨著能量湧入,還有幾組充滿雜訊的畫面片段收錄到她的腦海中,她有些訝異,這似乎是白髮男子的記憶?

他前呼後擁的走進這家醫院,門口還有一大群醫生迎接,僅僅一眨眼,他就躺在地下停車場,醒來後走進電梯,到了一樓的時候,電梯的牆壁冒出一隻黑色的怪手,他的手提包在拉扯中掉落,出了電梯在醫院一樓四處呼救,直到一個渾身赤裸的活屍從角落裡跑向他,並且一口終結了他的生命,在最後一刻,他手中出現了一把金屬手杖,拼進全力的將咬他的活屍也殺死了。

江舞將金屬手杖從白髮男子胸口抽出來,甩掉尖端殘留的黑血,她想不出為什麼白髮男子會進入「崩壞世界」,有什麼她沒注意到的地方嗎?到底那個「關鍵」是什麼?

砰,一聲槍響將江舞從沉思中拉回來,她看向門口,聲音是從走道上傳來的。

女警將貼在她身上的屍體推開,斜斜的靠在牆上,被咬傷的右手無力垂落。她的腦袋發燙,意識也變得有些模糊,一路上遇到的改造人越來越多,外面的濃霧裡不知還有多少這樣的怪物,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組織?竟然如此肆無忌憚的將人改造成這般模樣!

她叫蕭美琪,習慣與槍為伍,習慣用拳頭說話,加入特警隊七年,累積的功勳和背的處分一樣多,如今已經二十八了,沒有正經談過一次戀愛。

也許這就是最後了。

蕭美琪啐了一口,又有一群改造人發現她,湧了過來,她神態輕蔑,昂起了頭顱,只是提醒自己,記得留下最後一顆子彈。

她手中那把銀色USP連連說話,一朵朵飛舞的墨菊在改造人的胸口綻放,周圍瀰漫著淡淡的白霧,槍火的微光在白霧中連閃,無聲無息,空氣中黏稠的時間緩緩流動,她轉動槍口,瞥了這個世界最後一眼。

彷彿只是錯覺,她看到了一個白衣護士,從迷霧中向她跑來。

白衣護士面容稚嫩,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遮陽帽,奔跑的時候一手壓著帽沿,一手抓著一根金屬手杖,兩條腿細細長長的,跑起來極為流暢,有力。

這個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的「白騎士」,自然便是開著勇氣光環的江舞了。

與白髮男子那一戰,使她認清了自己的弱點,收納的法則可以給她帶來一些便利,頭上的感應器可以幫她分析物品的本質,但是沒有人可以給她勇氣,她最終還是要靠自己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因此才有了那句大氣恢宏的宣言。

「任何阻擋在我前面的怪物,我會消滅它!」

這樣一往無前的覺悟,姑且稱之為勇氣光環吧,此時的江舞便是處在這個狀態。

不算那些還在地上掙扎著爬起的,光是正往她們跑過來的活屍至少就有十隻以上,周圍白霧裡影影綽綽的還有更多,但是江舞卻感覺不到恐懼,反而踩著沉穩的腳步主動迎上。

第一次出手佔了偷襲的便宜,她乾淨俐落的將一隻正撲向女警的活屍刺倒在地,踩著活屍的脖子拔出金屬手杖,面不改色的甩掉尖端殘留的黑血,轉身又朝另一隻活屍跑去,給女警留下「這個小護士很強大」的錯覺。

活屍之中也有強弱之分,像「白髮屍」那樣弱小的可能絕無僅有了,一般來說,男活屍體型高,力量大,數量也多,女活屍比較少見,力量不大但是勝在爆發力強,追擊的速度更快,每次出手都帶有偷襲的傾向,江舞目前的力氣接近女活屍,速度比男活屍快一些,一對一的話還佔著一些優勢,至少不落下風。

江舞第二次出手遇到了三隻男活屍。

三隻男活屍有前有後,每隻距離不到五公尺,江舞猛的朝著最近的一隻活屍A撞去,她在白髮男子殘存的記憶畫面裡發現,活屍在撲擊的一瞬間,會有一個張臂抓抱的動作,這時心臟要害便會暴露在攻擊範圍,白髮男子臨死前那一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完成的,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複製白髮男子當時那一擊。

如同浪漫的愛情電影裡,撲向高大威猛的男主角懷裡的小女生,江舞這一撞,堪堪的避開兩隻結實的大手,成功衝進活屍A的懷裡,緊接著眼前一暗,活屍A張大的嘴猛湊過來,就要將她的小腦袋給直接裝進去。

手裡的金屬手杖穿透一層阻力,活屍A身體一震,頓時停下了所有動作。

成功了!江舞忍不住發出一聲充滿喜悅的尖叫,「手舞足蹈的」從活屍A身上滾落下來,她感覺這次湧進來的能量,比前兩次加起來還要多得多,甚至隱隱感到身體素質比以前更強了一些。

她足尖一點,從活屍B與活屍C的包夾中穿過,然後仗著速度優勢,迅速拉開一段距離,轉而朝另一隻落單的活屍跑去。

就這樣,她反覆上演著這種走鋼絲般的冒險舉動,明明知道只要出現一絲差錯,下場就是粉身碎骨,卻甘之如飴,每一次僥倖得逞,她那一套動作就會更加完美,熟練,同時因為吸收了能量核心,她的身體素質蹭蹭蹭的往上冒,原本冒險的舉動,到後來對她來說就不算冒險了。

她總算明白了達達夫所謂的「衍生靈是阿諾的食物」這句話的意思。

周圍的白霧變得更濃厚了,江舞不得不停下腳步,這種情況下亂跑可能會一頭扎進屍群裡。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原本追著她的幾隻活屍也受到影響,又開始遊蕩了起來。

她繞開在附近遊蕩的活屍,悄悄的回到女警身旁,卻發現女警面無血色的倒臥牆邊,一動不動,手腕上的咬痕已經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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