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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河領航員 第二回:【那位……連錢也掏不出來的客人】

時間是下午。

可能是早上,

或許是黃昏。

懶洋洋的少女倚著懶洋洋的長鐮刀坐在碼頭邊打盹,寬闊的水面上下搖擺著繫在少女裸足邊的小船,船身不時跟碼頭碰撞出木製品特有的溫厚聲響;荒蕪的岸邊只有火焰般的彼岸花錯落雜生,滿地的小石子卻沒有在此遊玩的聲音。

這是此岸與彼岸的最後界線,漫長無邊的三途之川、冥河、奈何橋。這個世界擁有太多的生命,幾乎每個瞬間都有生命化為亡靈,來到這界線上等待引路者的牽引。不過亡靈的數量會隨著地點改變,在戰場的亡靈運輸量,比起和平地帶的亡靈運輸量是壓倒性的獲勝,和平地帶的亡靈運輸量比起正在打盹的少女所負責的地帶,又是一次壓倒性的勝利。

少女負責的是幻想鄉一帶的冥河通航,幻想鄉是妖怪的樂園,透過一座大結界與現實有所區別,除非運氣實在太差,或是遭到妖怪的惡作劇,不然一般來說是不會有人突然闖進去的。幻想鄉跟現實世界最大的差別,就是這裏的居民以壽命過長的妖怪居多,甚至有很多是沒有「壽終正寢」這種概念的妖怪;另一方面,雖然幻想鄉一樣有著此岸、彼岸的區隔,但是幻想鄉內部不知為何,居然還存在一個稱為冥界的亡靈居所,或許是某個妖怪的惡作劇吧,不過這個冥界的存在讓幻想鄉內的亡靈都懶得大老遠跑去冥河邊等著接受最後審判了,不過就算特地跑過去,大概也會再看見少女懶惰的模樣後決定打道回府吧。

少女的名字是小野塚小町,幻想鄉的冥河領航員,今天跟往常一樣沒有等到半個客人。於是小町脫下草鞋與白襪,將赤裸的腳心浸入冥河的水裡,看著彼岸花那沒有聲音如火焰般的搖曳,倚著身旁愛用的鐮刀睡著了。

時間是下午。

可能是早上,

或許是黃昏。

誰在乎呢?冥河的上游是過去,下游是未來,早晨與黃昏早就混在一起不分開了。

【那位……連錢也掏不出來的客人】

「……」

「……?唉呀,是客人啊?」在小町慢吞吞的醒來之前,這團白色的幽光到底等了很久、很久了,當然,幽光也試著叫醒小町很多、很多次了。

「抱歉抱歉,以前只要有客人來叫我都會馬上起來的,這次大概是客人的聲音太小了吧。」

「……」

「因為你是兔子?什麼意思?」

「……」

「兔子說話很奇怪?不會啊,以前我遇過兩隻兔子說話說的可高興呢。」

「……」

「同類?」

「……」

「雖然我不太清楚客人本來的模樣,不過我想應該不可能是同類吧,可愛程度跟好吃的程度一看就知道差太多了。」

「……!」

「好了啦,反正都到這邊來了,還計較這種小事就太不像亡靈了不是嗎?來,船資。」小町掛上職業笑容,伸出瑩白的手心等著領收船資。

「……?」

「不要每次都讓我反覆說明好不好,在說自己沒錢之前,先掏掏自己的口袋。」

「……」

「那,我來幫客人吧。」小町掛著職業笑容,伸出亮晃晃的、每天都有好好保養的懶洋洋鐮刀對準白色幽光的小腹位置。

「……!」白色的幽光扭動著想逃,不過馬上就被小町一把拎起:「放心啦,亡靈根本不會痛。」話才說完,鐮刀刀尖就穿過幽光的小腹,橫著畫開一道口子,幾枚銅板希希落落地滾了出來。

「搞什麼?比上次那個還窮?這年頭討人厭的傢伙有這麼多嗎?」

「……」

「兔子應該受到歡迎而不是被討厭吧。」

「……」

「如果說對不起就可以解決的話,那還需要閻羅王嗎?」

「……」

「怎麼?客人還沒弄清楚嗎?這裏是冥河邊喔。」

「……」

「客人,小時候媽媽或外婆沒有說故事給你聽嗎?」

「……」

「沒有家人?那總有飼主吧。」

「……」

「你居然能撐到現在才來報到啊……」

「……」

「就說了如果對不起有用的話就不需要閻羅王了啊!」

「……」

「你這傢伙存心找碴嗎?」

「……!……!」

「哼,沒關係,請客人上船吧。」

「……?」

「我說上船你乖乖上船就對了!」

「……」

「你有除了『對不起』之外的台詞嗎?」

「……」

「上船!」小町一腳把嚇得扭成一小團的幽光踢上船,二話不說就把船開了出去。

~~~~

船行得很快,船尾的彼岸花開的更快,宛如怒火即將撲上船尾一般颯然隨行。

大約又是冥河的中間,小町將船速放慢,掛著職業的笑容說:「怎麼樣啊客人,這邊的景色可是我為了讓客人安心快樂的度過死後生活特別佈置的喔。」

「……」

「還說什麼不想死,客人都在冥河中間了耶,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

「錢給我?要我把客人載回去?這怎麼行呢?冥河的船只有一個方向呢。」小町掛著職業笑容,用陰暗的眼神說:「是往地獄的方向喔。」

「……」

「什麼被屬下陷害,客人以前是經理還是隊長什麼的嗎?」

「……」

「啊!?月球兔將軍?」小町差點把手裡的長蒿掉進河裡:「別開玩笑了,月球兔我也見過,還交手過,怎麼可能找客人你當將軍?」

「……」

「因為客人是兔子?」

「……」

「因為客人手握不住任何東西?」

「……」

「看起來不會死……那客人現在死了沒?」

「……」

「客人好像過得很辛苦啊。」

「……」

「好吧,我給客人一個機會好了。」

「……」

「剛剛我說過,船只有一個方向。」小町指著船尾那彼岸花開出的水道:「不過,如果客人半路跳船逃走我也沒辦法說什麼喔。」

「……」

「可以喔。」

「……」

「不用客氣啦,讓客人安心快樂地度過死後生活是幻想鄉冥河運輸公司的服務宗旨啊。」

「……?」

「客人不知道嗎?外地來的?」

「……」

「逃越學園二年D班?幻想鄉沒有這個地方喔。」

「……」

「被當成乳牛所以月球兔抓走啊……」

「……」

「直接撞擊了那家雜貨店啊……客人活著的時候真的很辛苦呢。」

「……」

「不,我不暸解。」

「……」

「對啊,因為客人是什麼都握不住的兔子嘛。」

「……」

「好啦客人,不要說我沒給你機會,我可要繼續慢慢划了喔,後悔想跳船的話我絕對什麼都不會說喔。」

「……」

「不用客氣,記得我們是順著花過來的啊。」

「……」

「慢走。」小町開心地揮手向準備跳船的幽光說再見。

「等一等!到此為止喵!」不人不貓的扭曲嗓音從不遠處的霧中飄了過來,一隻不橘不綠的怪貓乘著黑色的小木板從下游飄了過來:「卑鄙的冥河領航員!妳的詭計已經被我看穿了喵!」

「那位?」

「我是神喔喵!」怪貓高傲地抱著胸口:「是有體溫的神喔喵!」

小町把手貼上怪貓裸露的肚皮:「涼涼的。」

「因為那不是我的體溫啊喵。」

「那是誰的?」

「是弟弟的喔喵。」

「來找碴的嗎你……」小町依然笑著,笑著拿起鐮刀。

「不,我是來帶那邊那隻兔子回去我們的世界的。」怪貓指著那團幾乎滑進水裡的幽光:「那隻兔子不是這邊的生物喔喵。」

「我看你也不像任何一邊的生物。」

「我是神喔喵。」

「是什麼都好啦,要帶走就快點帶吧。」小町一腳把幽光整個踢進河裡,幽光掙扎了幾下就順著河水被沖走了。

「……!」

「好奇怪,他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懂喵。」

「如果你聽的懂幽靈的話才糟糕好嘛。」

「總之,謝謝妳的合作喵,要喝果汁嗎?我請客喔喵。」

「不用了。」小町收起鐮刀準備返航。

「是體溫的喔喵。」怪貓從腋下拿出一罐不知藏了多久的果汁。

「……」

「怎麼妳說的話我也聽不懂了喵?」

小町彈了一下手指,一截巨大的身軀立刻把怪貓搭乘的小木板打翻,將怪貓跟那罐怪果汁一起放水流。

~~~~

還沒靠岸,小町就看見已經有客人在碼頭上等著了。

「唉呀唉呀,真抱歉啊客人,沒有等很久吧?」

「……」

「嗯嗯,總之,請客人先給船資吧。」

「……」幽光扭了幾下,從肚子裡冒出一個沈甸飽滿的大包袱。

「喔,客人妳很受歡迎呢。」

「……」

「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啦,女孩子受歡迎是應該的啊。」

「……」

「學生?」

「……」

「唉呀唉呀,聽起來是很辛苦的職業呢。要不要一邊搭船一邊告訴姐姐啊?」

「……」

「當然可以啊,既然來就就放輕鬆吧。」

「……」

「好好好,先上船先上船。」

小町迎著纖細的幽光搭上小小的木船,長蒿一撐,滿滿的彼岸花再次順著船尾的水波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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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那之後】

「什麼!?因為壓力太大自殺!?」幻想鄉的最高審判長,小小的閻羅王四季映姬氣憤地用手裡的粗大令牌不停敲打著辦公桌:「人就是要經過壓力才會不斷的成長,連這種事情都無法領悟的妳只能靠理解壓力這樣的善行來彌補!」

「還有!不要以為只有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學生又怎麼樣?我也是當過學生的啊!我也是忍受了很多事情才能坐在這裏的啊!妳居然敢因為受不了壓力而自殺?小町!給我把這個不成材的亡靈踢回原來的地方去!」

「四季大人今天好情緒化喔。」

「誰情緒化了!」

「就是妳啊。」小町將纖細的幽光帶回身邊:「小小的閻羅王被戳到罩門了嗎?」

「誰……誰是小小的閻羅王啊?誰被戳到罩門了啊!不准你這個船夫看不起我!我是地獄裡最偉大的閻羅王喔!」

「好啦好啦好啦,乖孩子看這邊。」小町作勢從胸口的暗袋裡拿出東西放進手心,映姬尖叫了一聲就從閻羅殿上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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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冥河岸邊,纖細的幽光緩緩地說著只有彼岸之人可以理解的話語

「……」

「不用太在意啦,四季大人的判定非常嚴格,而且跟其他的閻羅王不一樣,非常愛惜生命。」小町摸摸幽光的頭部位置:「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還好妳遇到的是四季大人,不然的話早就被打進地獄去了。」

「……」

「壓力什麼的我是不太懂啦,因為我每天都是這樣過啊。」

「……」

「每天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過日子,不去傷害自己,也不去傷害別人,就是這麼簡單而已,說穿了沒什麼啦。」

「……」

「妳啊,從來都沒有跳進水裡玩過對吧。」

「……」

「我當然知道,我可是冥河領航員喔,既然都來了,要不要實際跳進河裡玩一次水看看?很有趣的喔。」

「……」

「下去就對了啦。」小町一腳把幽光踢進水裡,幽光在水裡轉了幾圈以後,颯地消失在上游的方向。

「因為我不是人,所以才能沒有壓力的過日子嗎?」小町笑著乘上自己的小船,悠哉悠哉地在冥河上迂迴前進,火焰般的彼岸花在河面搖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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