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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刀、訣 (一)

清光緒十八年(西元一八九二年)

台灣省台南府

正月十一傍晚。台南府城、東蘆閣

「孔秀要命就滾!!擋我者死!!」

「關雲長我就來會會你這個萬夫莫敵,看你是否真有三頭六臂!殺!」

隨著鼓手、鑼鈸手敲打著澎湃的節奏,兩個細緻的布偶在華麗六角棚的三光窗上你來我往的激鬥著。

『殺!殺!殺!』

今日的東蘆閣殺聲滿天,福建泉洲最有名氣的布袋戲表演團『響隆團』第一日來台灣台南演出,只見東蘆閣高朋滿座,連外面廊上、窗邊亦有趕風潮的觀戲客不時的探頭探腦的,想一睹響隆團的丰采。把府城最大的茶館內塞的水洩不通,連小二上茶水都要披荊斬棘的從人群中穿過。

閣外樓柱上貼滿了『響隆團』今日演出的著名大戲碼『過五關斬六將』的宣傳紙。上面寫著會連續四天在元宵節前陸續演出『三國演義』的大作,元宵節當天還要推出從未表演的全新戲碼。

為了搶頭采看此場大戲,許多人漏夜排隊就是為了在樓內佔個好桌子。

就在眾人屏氣凝神地看著關羽與孔秀的激戰時,四個在閣外窗邊的人與大批觀眾的視線完全不同。四人中,為首的大漢猛對著閣內戲檯前的一桌觀戲客指指點點,口沫橫飛地,似乎比戲台上的角色還激動。

「你們看就是那個後面綁個貓尾的,那個就是搶我妞的死混帳王八蛋」大漢說著。

「大哥,那不是馬尾嗎?什麼時候變成貓尾了?還有那個姑娘沒說要跟你阿。」大漢身後看起來約莫十五來歲的年輕人說著。

「傻子阿你!那是『飛燕鏢』林小貓的尾巴,當然叫做貓尾,還有那個姑娘嘴巴上是不肯,但是我瞧他的眼神對我是很欣賞的,再給我一刻鐘保證他跟我。」大漢邊說還邊敲了年輕人一個響頭。

「大哥那個就是林小貓阿,看起來不怎麼了不起,為什麼你那麼怕他還要我們偷襲他,這樣不怎麼光明磊落,會不會墮了本幫的威名?」少年本想繼續說大漢調戲人家姑娘被修理是應該的,但是為了自己的頭殼著想,還是把到口的話吞了回去。

「少廢話,我今天帶你們三個出來就是要見識一下,順便看看新來的狗子是不是能打!跟你們說小貓的ㄧ手飛鏢功夫可是打遍江湖無敵手,但我打狗幫副堂主瘋魔棍曾勇猛也不是叫好聽的,要不是那天他從背後偷襲我哼!哼!。今天就讓你們看看大哥我的功夫!等一下戲結束,我們就跟在他後面見機行事…阿!」

就在關雲長一個飛斬砍掉了韓福的頭顱後,觀眾正爆出滿堂喝采,只聽到『嘟!』的ㄧ聲,大漢本貼在廊柱的臉頰一吋外,插了個有著燕尾外形的鋼鏢,鋼鏢入木三分,燕尾兀自抖動不休,似乎不滿被眼前的柱子檔住去勢。

只見林小貓仍是全神貫注地看著戲,只有右手緩緩的朝後比了比,不知情者還以為他只是在撥頭髮或跟著鼓掌叫好。

四人面無血色的看著對方,也算瘋魔棍了得,在這生死存亡之際立刻理解了鋼鏢傳達的意思『滾!』並且選擇迅速執行,只見四人連滾帶爬的離開了仍是人生鼎沸的東蘆閣茶館。

「阿貓哥!幹麻不直接射進他的腦袋裡,只有四個人還想來找你碴,比我豬尾巴的腦袋還差勁!」林少貓身旁的少年說道,滿臉盡是欽佩之色。

「你阿貓哥在江湖上是什麼地位,怎麼會跟那般小腳色見識,你看只有滎陽關王植這種大將才配得起關帝爺的刀,那些蝦兵蟹將出場都是浪費表演時間。」發話者坐在林少貓左側,ㄧ附相命先生打扮,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雖然滿面風霜,但語氣中透露一股與窮酸猥瑣外貌極不相稱的儒者氣息。

「余老仙你也太抬舉我了吧!我小貓對自己的武藝有那麼點自信,但還沒膽大包天到跟關爺爺比。哈哈」林少貓爽朗的笑著。

現年二十七歲自小被稱作小貓的林少貓,寬肩腿長,約莫六呎高,髮後綁著招牌的貓尾巴,雙眼跟一對劍眉一樣,有著鋒利的輪廓。俊朗的外表,又正值體健肌強之年,此時的林少貓在江湖上的聲望如日中天,一手家傳的飛燕鏢與盾羽刀配合獨門燕翔身法,『飛燕門』武館的名氣在少貓這代可謂響徹武林,幾年前挑戰者不斷,甚至中原大陸的武者亦慕名而來較量,但未嘗一敗的結果就是一年來已無挑戰者前來捋貓鬚。家中父母不斷催促他找個媳婦好接替家族的武館,但性格放蕩不羈又嗜武鬥,除了大伯父家中的義女雁柔外,幾乎沒有熟識地異性。

「哎呀你隻死貓,我說過幾次了,像這種大庭廣眾之處要叫我余半仙,否則我生意還要做嗎!你也算忠良之後,前朝國姓爺麾下林氏雙雄的子嗣可是相當響亮的名頭,偶而有點自覺,要幹大事,一天到晚打架看戲。」嘮叨不休地是四十二歲的余清芳,自封仙號『清風真人』,六年前少貓路過天后宮外看到余清芳的算命攤被當地流氓砸毀後,見義出手把只剩半條命的余清芳救下。自從那時候兩人就成為莫逆之交,雖然有時余清芳比自己老母還嘮叨,但少貓欣賞余清芳的才識,同時也喜歡聽他述說歷史故事,對於他兩位英雄祖先林氏雙雄的事蹟,余清芳甚至比他老父與大伯懂得還多。

就在豬尾巴正要叫余清芳閉嘴時,關雲長一個回馬刀斬下最後一關,黃河渡口關隘守將秦琪的人頭,東蘆閣內外的觀眾不約而同地爆出震天的喝采與掌聲。

隨著戲曲落幕,響隆團的表演師傅出來謝場,順便公告明日的戲碼,希望眾人再次捧場觀戲。

三人走出東蘆閣,余清芳與兩人告別返回天后宮旁的住處,少貓與豬尾巴隨循著店家已先掛起的紅燈龍,在街道中漫步回武館。

看著豬尾巴仍是又蹦又跳的到處看燈籠上的燈謎,少貓不禁搖了搖頭,豬尾巴這個孤兒自小就被扒手幫派吸收當兒童扒手,因為頭髮自然捲起一撮一撮的捲髮,加上孤兒無名,因此,豬尾巴這個稱號自懂事以來就跟著他。七歲時作案不小心摸到一條凶惡大魚,對方是地方幫派的老大,當時少貓在附近喝茶,見對方人高馬大欺負小孩兒,一時看不過眼,隨出手救了兩條手臂皆已骨折的豬尾巴。

自此,豬尾巴便跟著少貓在武館待下,由於雙手舊傷始終無法痊癒,便放棄練武,幫著少貓大伯作生意,爾後反而展現天才般的語言天賦,雖年紀輕輕但已精通日語、漢語、閩南語、客家語、廣東話、最近甚至開始練起生蕃話,常被笑說越來越像山猴。

少貓看著這個自己視如親弟的大男孩現已越來越大,不禁深深感慨:「豬尾巴來我家也已經七年了,在過幾年就要幫他找個好姑娘讓他成家立業。」想到豬尾巴不懂拳腳功夫,跟著自己這個江湖武夫是相當危險的,除了自己盛名之累大小械鬥不斷,許多幫派日益壯大,難保仇家不會開始對自己的親朋好友下手,現在雖還講江湖道義,但幫派壯大,濫竽之數仍會雜流其中。

就在他讓自己的腳步領著身子在古城街道中漫行時,百步之遙外『飛燕門』一個月前才剛重上金漆的大字已映入眼簾,整個武館的門面在大門兩旁高掛的大紅燈籠暈照下,顯得格外有霸氣。他會心一笑,想到武館因為慕名而來學武的學員超過五百時,自己老父開心到整晚睡不著,加上酒醉慶祝的瘋態,讓他自娘胎出來,第一次看到老父手足舞蹈的逗趣模樣。

當走到大門口兩尊兇猛威武的石獅時,一回神他才赫然發現豬尾巴就站在大門內五步之處,像木頭般的全身僵硬,就這樣直挺挺的站著。就在他正要開口喊叫時,一陣晚風吹過,一股厚重的血腥味突然撲鼻而來,林少貓頓時心頭巨震,他連思考的時間都沒用,反射般左手拔起腰間的盾羽刀,右手像變魔術般的握著一枚燕尾鏢,一個俯身衝入家門。

少貓一踏進家裡的前院,衝過仍呆立的豬尾巴,大喝道:「豬尾巴去大伯家求救!」,接著看到左前方兩具屍體倒在血泊中,他心頭狂跳,電眼一掃兩人身型穿著,知道是兩位家僕。他馬上往內堂的大門衝去,為防止敵人埋伏,左手持盾羽刀檔在左側身旁,一個前翻滾優雅的滑進內廳,但映入眼簾的景象不但讓他當場參與數千大小陣仗的盾羽刀脫手落地,連自出懂事起就握在收裡的燕尾鏢亦自手中掉下。

他母親已身首異處,他父親胸口一道自右肩到左腹的血痕仍在不斷滲著血,右腳齊膝遭砍斷,左手掌亦不知去向。仍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少貓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感到呼吸急促的程度已讓他覺得自己只是氣管在動,但並無吸入空氣。豬尾巴自後趕到,看到此景,更是無法相信的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呼…阿貓…」林少貓忽然聽到眼前的老父說話,但自身精神仍處於相當混亂的狀態,他也不知是否是真實的聲音還是自己幻聽,就這樣直挺挺的呆立當場。

直到身受重傷的林勝遊猛地張開雙眼,林少貓才像從夢中驚醒般急奔向父親身旁。

他右手捧著父親的頭,左手緊握老父的肩膀,幾乎是哭喊道:「阿母!…阿母他…」

他父親似乎沒有聽到少貓的言語,左手抓著他的領口,用盡力氣咬牙說道:「去大伯家!…..快去!」鮮血就像水泉般的自口中溢出,但林勝遊仍是眼神堅毅道:「去把祖先牌位砸碎,取出刀,然後去大伯家….歌…..訣…..鄭氏寶藏!快!」林勝遊吐出此段話,又咳出一片血,將少貓的米黃衣衫染成一片可怖艷紅色。

「阿爸你不要再說了!我馬上幫你止血叫大夫!   豬尾巴快叫大夫阿!」少貓說畢就要起身,沒想到老父不知道那來的力氣,抓住少貓衣領的左手像鐵箝將少貓猛地被拉回,只聽林父激動道:「混蛋!快去阿!」說畢用力推了他一把,氣力之大把少貓六呎身材推向內堂門口,「去阿!笨兒子!」少貓被老父如魔鬼般淒厲的言詞一喝,當下拾起盾羽刀,囑咐了豬尾巴照料父親,用盡所有的力氣朝大伯家急奔而去,似乎是不願意接受這噩夢場景般的落慌逃走。

他一奔過三個街口,一拔身衝過街角,一看大伯茶葉店的大門口處站了兩個日本武士打扮的人,看到殺母仇人,少貓雁翔身法全力展開,像一道包裹著復仇烈火的灼熱閃電,向兩個日本武士俯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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