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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前傳-幕啟

      時間很快地過了百來年,正當闍城皇子剛行過成年禮,英俊挺拔,溫文儒雅的堂堂相貌讓嗜血族女魔無不傾倒褲下時,公主恰巧和他形成有趣的對比。

      所謂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溫婉恭謙,都不是跟她有關的形容詞。

      「公主,別這麼做,小人擔待不起阿~~」驚恐的聲音消失在門扉後頭,隱隱約約叫人聽不清楚,每晚必定上演的戲碼。

      拗蠻撒潑的聲音特有著讓人無可奈何的沉重:「我不管,今天皇兄去迎接皇子妃的行程我是去定了,誰也別想攔我。」女孩兒叨念著,手也沒停下換裝動作,讓一干奴僕舉手無措地站在一旁著急。

      「哥哥在馬車上看見我,必定很驚喜的。」興奮過頭,喜悅的微笑和滿臉黑線的僕役襯得相得益彰。

      ……是驚嚇吧?沒膽說出口,下人們有苦難言的臉上色彩繽紛。

      拉整了馬靴,旋即快樂地奔出房門,臨行還不忘回頭告誡:「警告你們,要是敢讓父皇知道,我去不成了,就拿你們開刀,聽見沒有?」過於嬌嫩的聲音跟這警告比起來,半點說服力也沒有。

      目送女孩遠去的背影,僕人無力垂下的肩膀顯得更加沉重,明知道闍皇準料定公主的舉動,是讓他們如何別讓王上知曉呢?無奈的對望,嘆氣聲不絕於耳。

***

      是夜,日剛落下,嘈嚷的喧囂準備好在夜晚降臨的那刻。

      「王子,該準備出發了!」而另一邊,貼身隨從輕聲提醒還在看書的皇子。

      透著夕陽的光暈,坐在軟禢上的王子完美得一如從畫裡邊走出來一樣,此刻正等待出發時刻來臨,不知想到什麼,緩緩笑嘆了口氣:「我倒有個小小的疑問。」溫柔的臉上,甚至將戾氣收拾的一乾二淨,只剩下笑容,像是根本與魔類沾不上邊。

      「?」疑惑地等著皇子下一步指示,隨從沒敢多說什麼。

      起身將書本放回架上,王子好看的臉上泛起一抹笑意:「你說……」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微微扯開嘴唇弧度,透著微光水亮的樣子竟有絲看不太清楚的打趣:「映日這會兒在哪了?」十足十將妹妹的性子摸得透徹。

      嘴角抽搐,侍從垂下的眼中充滿戲謔:「回殿下,興許是您出發那刻?」

      笑得更加開懷,王子搖頭公佈正解:「這你就太不了解她了。」走向門口的腳步帶了一絲對於妹妹即將會惹出什麼禍事來的期待,「這會兒大抵已經躲在車上了也不一定……父皇。」一回頭,看見盛裝前來的父親,歛下頭行禮,卻沒什麼擔心。

      要知道,對於闍城眾人來說,公主闖禍這件事情已經是歡笑得主要來源。

      沒好氣冷哼,闍皇一臉彆扭的拉下張原本該冷傲的臉面:「要清楚,這趟迎回的可是我們期待已久的工具,那可是用來招安撫慰降者的器具,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妻子,這點你該清楚知道……」話鋒一轉,輕咳了咳掩飾接下來的話有多麼讓他這王者尷尬:「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皮繃緊些,回城看我怎麼整治她!」倉促離開的背影有些欲蓋彌彰。

      『我說,闍皇大人,你這樣說一套做一套的樣子是鎮壓不住公主的……特別是那個已經撒野成習慣的映日公主。』默默在心中腹啡,維安看著離去的闍皇有些忍不住笑意,回頭看見王子俊雅的面容總還是硬生忍住。

      輕笑嘆息,王子率先走出門去,「這脾氣不知是怎麼地遺傳,太毒辣不是?你說呢,維安?」

      「回殿下,維安不敢多加妄言。」垂首,言下之意莫不是:王子,這就不要挖坑害人了,跌下去還不知道爬不爬得起來呢。

      言談間,行至馬車前停下腳步,皇子眼中閃過一絲寵溺,示意僕從拉開車門,就見闍城最耀眼的月光倚在那。

      皺皺鼻子扮個鬼臉,映日一臉不耐:「那法西斯王子,你動作未免太慢了!」沒規矩的腳翹在窗上,裸足映著灑下的夜光顯得格外炫目:「都快磨蹭一輩子了你才出現。」

      沒等皇子出言,維安笑嘻嘻地半埋怨替主子抱不平:「就是因為公主這樣亂來,累的我家殿下要替您挨唸,這不耽擱了!」

      扯個鬼臉,公主倒是嘻嘻笑笑的沒怎麼放在心上:「告訴你,我是不屑,不是做不到!」攤攤手拍著身旁的座位讓哥哥坐進來,一邊接著噘嘴辯駁:「要是像哥哥這樣無趣的端著架子,多累人!還活不活呢!」哼了聲做結,轉頭針對隨從。

      「再說……皇兄都沒說話了,輪到你碎嘴我?」

      無奈的將她推進去些,跟著入座,「別挨罵了,倆都坐好吧!」微微一笑又是個溫雅的男人:「時辰誤了!誰都擔待不起。」落座,微彈指,示意馬伕啟程。

      馬蹄聲噠噠,載著一行人逐漸遠離群魔狂歡的喧囂,而車上依舊笑鬧不已,往更幽冥之地走去,在月光行至天頂之時。

      頂多,還帶了映日的疑問,在寬敞的馬車內,不經意被提起。

      「我真是不明白,一向勢利的父皇,會選中衰敗的黛納成為皇子妃,未來的闍后,怎麼想都覺得奇怪。」就為了那架眾人覬覦的寶物,以及可以彈奏的人,而犧牲兄長的婚姻?

      對於這樣永生的一輩子,划算嗎?

      輕輕笑開,那法西斯原本看著窗外微弱的幾乎沒有光芒的陰森道路的側臉微微轉回,看著依舊懵懂的妹妹:「有時候,衰敗會帶來新生。」頓了下,反問道:「聯姻之於妳呢?」不管還要多久,對於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族類來說,婚姻終究不是自由選擇的。

      「有什麼好值得擔心的呢?」聳聳肩,映日搓了搓鼻子:「還這麼久的事情,誰管他嫁給誰?」

      「我可是,西蒙一脈的映日公主!」愛嬌的笑了,面色卻有種與生俱來的威嚴,讓人不敢造次:「若嫁不掉,就賴著皇兄,養我一輩子,維安你說是吧?」

      暗自為『養她一輩子』這個念頭起了惡寒,那法西斯看著像是永遠長不大的妹妹,模模糊糊的有些感慨,想起這趟最主要的目的,是接回自己的皇妃,掩蓋在利益以及勢力劃分支配慾望之下的好奇,還有點沒有熄滅的微弱燭光,不肯真正放下。

***

      馬車韃韃轆轆,在月光即將沉入幽冥之時到達目的地。

      長者早就候在門外,歲月刻痕遍佈的嚴肅臉上還看得見年輕時的戾氣,此時卻誠惶誠恐地向皇子問安:「皇子偕同公主遠駕而來,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有禮的笑了笑,那法西斯親切的臉上卻不刻意隱藏王者的尊傲:「該是我要向統領黛納一脈的您問安才是,未登上闍皇王位,我還差您一階呢!還請伯爵別太多禮,姻親為重,您說是麼?」

      看伯爵還想說些什麼,映日看似無理而率直的切入,豪邁地打斷這番文謅謅的對談:「哎呀,有什麼好計較的,橫豎都是親戚,別太介懷了,讓我們快快進去享受一頓美食,這就足夠了。」帶著戲謔而可愛的爽朗笑聲,沖淡了疏遠的氛圍。

      「極是,極是,瞧我糊塗,請快些入內吧,我早命人備妥佳餚,另外……」像是談到什麼值得抬頭挺胸的點,伯爵一轉有些唯諾的語氣,多了些狂熱以及偏執:「我也令人搬出『血籟之琴』,好讓您們擁有一場特別的饗宴。」

      「畢竟,黛納一族沒什麼好的,只音樂上的成績可讓吾輩驕傲罷了!」唏噓和孤傲交雜的語氣,讓他看起來有些滄桑,為了音樂這樣無舉足輕重的東西,他們付出了多少荒唐的代價?可卻也因為如此而驕傲著,歡愉著。

      眾人皆只看得見衰敗到即將滅亡的黛納,從沒人在意黛納一族為了追求最完美的天籟,做出多少聳動而荒謬的事情來。

      只為了打造出罕世的琴,就用了千萬人骨與最完美無瑕的水晶,高溫融合在一起,重新雕塑,而後以珍珠的粉末重新粉刷白鍵,黑鍵的地方,漆著在十六歲那年宰殺的處女所匯流出來的鮮血,並且在乾涸以後反覆漆塗,琴弦則是寒地裡,最冰冷的玄鐵,如此,還不夠。

      需待到反覆測試音色,直到完善臻至上達天聽,才算暫時打造完成,專門為妖異存在的,違天逆地的,血籟之琴。

      但,這些也只是前置罷了。

      而被這樣絕世的琴所認可能彈奏的人,當然也得是天賦異稟的不世之才。可惜,尋遍天下,還未有能讓琴完整發出所有琴音的人,亦或是魔。就算是黛納一脈最有能力的公主,也只可奏出八成琴音。

      這其實無妨,只這八成琴音,就足以讓人甘願擋死;據說,聽過琴音的妖魔,都將終生只為彈奏者所用,心甘情願,至死方休。

      想到這,映日燦燦的笑了,像日光一樣,偷覷了那法西斯一眼,「或許,打從一開始,父皇就不是為了什麼勢力劃分或者是政治聯姻,只不過就想要讓這血琴與彈奏者為己所用,如此而已。」那麼,哥哥呢?又真的是心甘情願嗎?

      感覺映日的目光,那法西斯神秘的笑了笑,並沒有表是什麼,僅溫柔地眨了眨眼,反倒朝伯爵開口:「這次『家宴』,沒有外人吧?」

      「當然,遵照您的意思,這次純粹是嫿月為吾們演奏幾曲,一同享用美味佳餚,如此而已。」會意一笑,伯爵打開厚重的門扉,只見黑色簾幔將大廳包裹得沒有空隙,食物正熱騰騰冒著煙,微弱卻精緻的燭光滴著蠟液,裊裊燃燒。

      公主連同服侍用餐的侍僕早等在一旁。

      溫婉地行禮,恰到好處的姿態沒有一點久候的不耐,「見過父親,皇子,公主,日安。」渾身像是浸在月光裡的水晶,讓人不忍別開目光,晶瑩靈透,可半點也不刺眼。

      讓人幾乎忘了那張小臉其實並不美麗,說到底,也只是清秀,如此而已。

      率先耐不住這麼多禮,映日親親熱熱就想靠上去:「得了,未來的皇嫂,妳這麼多禮,不怕嚇跑我皇兄嗎?還是先讓我聽聽皇嫂傳聞中美得不可褻瀆的琴音吧!」

      敏銳的察覺到黛納公主的不自在,那法西斯拉過自己的妹妹,輕描淡寫替她解圍:「毛毛躁躁的,一點公主樣子也沒有,忘了還沒用餐麼?要聽曲也等用畢餐點再說。」微微向對方點頭示意,皇子因此看見那雙澄澈的眼睛裡,一絲絲來不及掩藏的詫異,感到有些莞爾。

***

      抿嘴一笑,收斂起不該存在的神情,嫿月輕聲緩和氣氛:「無妨,早些時候父皇稍來提醒,臣女已先行用畢,此時,就讓我為遠道而來的貴客,彈奏幾曲與今日殘夜相襯的曲子,聊表我的心意吧。」同樣微微向那法西斯點頭行儀,她帶著優雅的笑走向琴架,款款落坐。

      掀開琴蓋,取來奴僕呈上的鮮血,仔細澆淋在每一根琴弦上邊,直到琴弦將血液吸食殆盡,開始散發血色的氣息,襯著森白琴鍵,讓人不寒而慄之時,嫿月才深吸一口氣,輕輕將纖細的指頭放上一階階白色琴鍵上,暴露出她可怖又美麗的執著。

      修長到不可思議的指頭上,每一個指節鑲紋著猙獰的咒語,光禿死白的手指末端並不像其他血族總有尖銳的利甲,反而像是再往內剪一分一毫就會沁出血來一樣,最讓人看了就疼的,是她的虎口。

      為了能彈奏更廣的音域,讓人硬生生剪得乾乾淨淨,光滑而突兀的不停哀嚎著說不出口的痛。

      「好可怕……」畢竟還年輕,維安忍不住低呼出聲,雖然聲音細微,但在一片沉靜之中,卻顯得清楚萬分。

      公主一僵,但沒有生氣,側過臉輕輕恬靜的笑了,帶過壓抑在心底的不自在:「請入座用餐,我馬上為您們演奏。」

      優雅就坐,那法西斯溫和的聲音撫平尷尬,「有勞公主了。」看向琴架方向的視線,雖是那樣的溫和,可太過深沉的凝視,讓嫿月閃過一些窘迫的慌張,反而沒了尷尬。

      背過身去,敲出幾個單音,在幾拍的呼吸之間,那雙手開始翻飛。

      一開始滴答作響的琴聲,像是小雨在窗邊揉揉碎碎的下著,轉過低音,就忽然如周身沉浸到冰冷的湖水裡邊一般,還帶著月光的餘暈,越過機不可聞的小拍停頓,再度回到窗邊,漸大的雨勢打著窗台,透著暗光的玻璃隨著逐漸強大的雨滴遮掩住情人的低語。

      滂沱的雨勢逐漸拉遠,像是點不到地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剎那,瞬間永恆,但也瞬間回到現實。

      停頓半晌,透著森白燭光,嫿月舒緩了因為激動而微微皺起的眉頭,忽了口長嘆,才重新綻出一朵笑花,轉身一福:「感謝諦聽,願聖魔同在。」溫暖的笑容映著琴架的森冷,那樣弔詭,卻也那樣協和,讓人移不開目光。

      好一會,沒有人打破這份感動,直到那法西斯揚著讚賞的微笑,帶著氤氳的情感看入她深邃的藍色眼瞳,「BRAVO!」

      「像是天魔的恩賜,讓人捨不得錯過任何一個音符。」

      不自在的別開眼,嫿月有禮應答:「獻醜了。」笑著快速轉移話題,語氣中有些刻意而為的輕鬆:「既已用畢餐點,就請先梳洗休息,待天色一晚,再讓嫿月帶您們遍遊黛納名景,保證不虛此行。」不再多言,眾人皆順著這樣溫婉的台階,各自回房歇息,順道解了她的尷尬。

***

      落日還來不及完全暗暝,已有魔忍不住狩獵,只是,在大廳守候多時的黛納公主除了那法西斯,並沒有看見早些時候嚷嚷著非要遊玩不可的映日,連同隨從一起消失無蹤。

      「映日和維安出去了?」微微皺眉,那法西斯有些無奈,湊著兩個惹禍精,哪還有什麼平靜時候:「有說什麼時候回來麼?」

      「屬下不知。」空間,繼續陷入其妙的僵執。

      最後伯爵笑著介入空站著的倆人之間,但對著嫿月的語氣沒有轉圜餘地:「既是如此,莫不先讓嫿月帶您到處走走先?」

      哽了哽,公主最後還是溫順領命,垂下的臉掛上恬淡的笑容:「請這邊走。」

      和善地與她對望,那法西斯不可置否地跟在她身後走出大門,看著渾天月色朦朧灑在地上,一片銀亮,然後他將視線移到公主身上。

      一頭沉的像是深夜一般的黑髮,搭著晶瑩剔透的膚色,好像隨便一碰就會磕著一樣,只夾著一個簡單的飾品,卻顯示黛納一族最崇高的記號,死白記號鑲著看似樸素的礦石,暈著闇藍光芒,據說是最高級的月光石,僅有黛納皇族才有資格使用。

      垂地的柔軟衣裳,沒有誇張的臀墊,隨風飄逸的裙襬招搖一點誘惑,手上興許為了遮掩,配戴的蕾絲手套卻讓那雙手看起來更嬌弱,不健康的羸弱身子,只到他胸前的高度,只算的上清秀的面容,沒有映日勃勃的生氣,反而有種月光即將熄滅的錯覺,但是那種微弱的溫度,更加讓人著迷……

      感覺有人探測的目光,嫿月一回頭,視線便與他對上。

      正巧兩人停在街角的路燈旁,月光混著昏黃的燈色灑了她一身,暖的像是爐火烘過的被子,那法西斯禁不住探手撫上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睛旁邊,眼角黑稠浮凸的紋路,那一抹為了追求最高琴藝所付出的代價。

      「如果不是這樣瘋狂的獻祭,那麼,父皇會將重心擺在妳身上嗎?」

      如果不是妳,那又會是誰將成為我的妻子?

      撇除掉一些太雜亂的思緒,他想他還是由衷地感謝聖魔,打從心底慶幸著這溫玉般的女孩兒將成為自己的妻子。縱然是沒有情感作為基礎,更甚者是為了利用,卻讓他在每每看見這背影時,獲取一些平靜。

      忍不住顫抖,面容卻像最甜美的果實,泛起淡色紅暈,嫿月盡量維持公主的禮儀:「您也認為這樣的祭典瘋狂嗎?」那為什麼一面嘆息一面接收下這個瘋狂的收割呢?

      皇子微笑著,並不正面回答她:「我很好奇,藏在妳的溫柔底下,有什麼可以支撐住這樣瘦弱的身子,這龐大的妄想……」執起那雙被蕾絲遮蓋住的手,細長的手指在他手中卻顯得瘦小,他隔著布料畫過虎口,帶了一些沒說出口的情緒:「看了,很痛。」

      被這樣的曖昧嚇到,嫿月無措地抽回自己的手,聲音有些慌亂:「不,不痛了,已經不痛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選擇逃避,轉移話題:「我,女臣帶您一覽我們神聖的天湖好了……」

      並不表示什麼,那法西斯不急不徐跟在她後頭,向人煙絕跡處走去:「天湖?」甚至,配合的轉移話題。

      定了定心神,公主微笑地說起嗜血族的傳說:「傳說我們嗜血族類被天神放逐以後,天地間沒有依存的地方,染上了靠血維生的病症,見不得光,於是我們被丟棄在這個紛擾的塵世……」頓了一下,似感染了那種戚然,接續的語氣變得有些抒情:「而月光,產下我們的母親,看了難過不捨,於是就著神聖的天湖,給我們這樣寂寥的族類,一點點聊以慰藉的溫暖。」

      「傳言,只要心情崩潰,或者有著不能醫治的重大傷口,只要在滿月時,將身體進入天湖之中,就能得到救贖。」站在一處雜蔓叢生的湖畔,除了白色的霧氣飄渺,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皇子看著她,沐浴在微光中,螢光點點,不禁覺得她像個天使,卻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妳相信了?」

      「為什麼不相信呢?」嫿月沉默一會兒,用一種很模糊的語調回答這個問題:「黛納一族是如此依賴著天湖,也靠著天湖的湖水勉強壓抑我們早就超支的瘋狂,我們才不至於毀滅……怎麼不相信呢?」那個時候,即將升到夜空中央的滿月,映亮一整湖水,像夢一樣。

      如果相信,那麼那雙眼底的哀傷,又是從何而來?

***

      「那麼,妳被救贖了嗎?」看著逐漸泛起銀光漣漪的湖水,那法西斯溫柔地問她,卻讓人流下眼淚。

      摸著眼淚,她覺得有些意外,自從父親為了追求更偏軌的力量,將她獻祭以後,她就再也不會掉淚了。

      如今,又是為了什麼而淚流呢?

      她沒有答案,「像我這樣選擇沉淪的人,不能被救贖,只能勉強壓抑著,一直到失去利用價值之後,再被遺棄,如此而已。」別過臉,嫿月快速將眼淚擦去。

      「妳已經對於自己的未來做好準備了?」包括嫁給他,成為成就霸業的棋子?

      那法西斯看著她嬌小的身影,有些不知名的情緒滑過心底,朦朦朧朧,但,他那時候還不懂這是什麼。

      了解他沒說出口的疑問,嫿月笑對一湖的月光,清清淺淺的:「至少,我很慶幸是您。」這樣一個溫柔,暈了光輝一樣耀眼的人。

      率先往回走,那法西斯朝她笑得很溫和:「天晚了,歸去吧?」那個樣子,被印在女人心底,在嗜血族長生而寒冷的歲月中,就這麼記了一輩子。

      到後來,她想念的,也不過是那張回過頭來溫暖笑著,說要帶她回家的臉。

      可惜,前先的創傷太嚴重,收不了口,依稀記得,她只這麼低喃著一句嘆息:「這個世界,或許就是由不同面向組成這樣瘋狂的世界,每一張不同的臉維繫著這個世界,寫好了劇本,然後上演。」

      而後點出了他們之間最初的分歧點,「這種說法太悲觀。」清風拂面,那法西斯看著漫天星斗,語氣多了些傲然:「什麼都可以再次創造,直到我們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才能永世不朽。」多說些悲春傷秋的話,都是多餘。

      看著前方偉岸的背影,嫿月卻有種迷離的錯覺,明明是溫柔地握著自己的手哀憫地說著痛的皇子;距離自己這樣的近,卻在這個時候看起來這樣的遠,彿若包裹著一層名為溫柔的堅硬外殼,可誰也不能夠看見裡頭裝載著什麼。

      「成就霸業,是要有所犧牲的。」嫿月低語,像是感嘆,也像是陳述一件現實而殘忍的定律。

      那麼,自己也是那些個必須犧牲的裡面,其中之一?

      沒有多說什麼,兩人就著殘餘的萬家燈火緩步走回黛納之城,氣氛中充斥著詭異的違和感,兩種不一樣的心思,就這樣隱隱衝突、燃燒著,一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

      幾日之後,臨別前夕,伯爵臉上才有些沒有藏好的離愁,被自己的女兒看見:「此番前去,務必合宜,別丟了黛納的臉!」

      「嫿月明白。」看著那抹感傷,嫿月有些沒說出口的糾結,太晚了,畢竟太晚了,父親。

      早在選擇獻祭自己的時候,這父女的情分就蒸發的一乾二淨了,只是現下發作的疼痛,她有些解釋不清楚。

      嫿月看著自己的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用父親的身分轉身祈求闍城皇子:「嫿月就交給您了。」

      後來怎麼上的車,已經忘了,有印象也只是那架黝黑馬車,踢踏著奔騰的馬蹄聲,任由銀色流光灑在身上,交織著迂迴的哀傷和喜悅,映在夜晚的魔道上。

      嗜血族的一生多麼漫長,卻也這樣的短暫。在決定了歸宿以後,就此塵埃落定,再無新意。特別是像她們這樣的王族之女,除了聯姻,功用還比不上懷孕以後被嗜血化的孕婦。

      「雖然還是會失落,只要習慣以後,就沒關係了吧?」嫿月漲得滿滿的情緒,隨著窗外飛快跑過的景致,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逐漸看不見過去:「是的,愛情這種東西,大約是我們這被天堂遺棄的孩子,沒有辦法觸碰的夢吧……」只剩下迷惘的未來,在第一絲陽光升起前,伴隨宏偉壯觀的闍成,展現在她眼前。

      截斷所有退路,所有選擇。

      「這樣壯闊的城牆,就是即將埋葬我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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