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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失敗者(下)

靈魂好像被抽離似的,阿泓變的行屍走肉。

小珮走了,手機不接,到她住處也等不到人,一夕之間,阿泓感覺他熟悉的世界完全崩毀。

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路上的人們匆匆走著,眼睛朝著空洞的遠方望著;坐在捷運上,擁擠在車箱之中,人們望著沒有目標的窗外,或是低著頭,或是看著手機,目光都刻意避開任何一個人的視線。

『能看我一眼嗎?好讓我知道我是存在的!』阿泓在心中悲鳴,他覺得他像是個透明人,甚至不存在這個空間之中。

回到空蕩蕩的房間,一股窒息般的寂寞襲來,他幾乎無法再承受這種完全被世界遺忘的痛苦。

呆看著電腦裡那一長串沒有上線的好友名單,他自言自語輕聲說著:「我終於還是跌到懸崖底下了,我好痛,你們有誰能陪我大醉一場嗎?」

電腦無聲,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他已經不知道他在世上透明了多久,只知白天之後是夜晚,夜晚之後又是白天,而日夜交替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枕頭上還殘留著小珮的髮香,甚至他還依稀可以在這空蕩的房間內聽到她的笑聲。

小珮,妳能回來嗎?

但是若妳回來了,我能給妳什麼呢?

我什麼都沒有了。

悲痛欲絕。

他忘了經過多少個日夜,只記得他的生活作息完全亂了,常常在宿醉中醒來,乾渴著喉嚨中睡著。

直到那天在頭痛中睜開雙眼,望著窗外,夜已經深了,路燈下飄著水氣。

他拖著好似游魂一般的軀體,走去便利商店買些吃的,緩緩走向路邊的小公園椅子上坐著,就這樣仰著頭望著天空,直到水氣滲透了他的衣領。

他的左腕上戴著棉製的護腕,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顯得有生氣的地方,亮眼的橙色,在全身灰黑之中格外顯眼,他共有七條護腕,紅橙黃綠藍靛紫,一週七天輪完一遍,這是他用來提醒今天是星期幾用的,雖然實際上這只是用來遮去他手腕上的傷疤,那是他痛苦的回憶。

路燈悲涼的照著地面,他舉起了左手,用橙色的護腕擦掉臉上的水,瞇著有些呆滯的眼睛望著四周,旁邊有兩三隻野狗輕輕搖著尾巴望著他,他勉強擠出了些笑容,對著那些狗兒說:「肚子餓了吧?我今天沒買太多東西,分一些給你們吃吧!」說罷將他手上的熱狗剝成了幾塊,丟向狗兒。

這一陣子,他常常在半夜坐在這裡發呆,偶爾買些東西裹腹,而附近有無家可歸的狗兒總是會來乞食,每當看到狗兒怯生生的保持距離遠望著他,他總是十分好心的分些食物給他們吃。

對於他來說,狗與貓是天使,他們擁有完全乾淨的靈魂,而且不會算計人,尤其是當他看到貓兒狗兒肚子餓的表情時,那種可憐的摸樣實在讓人於心不忍。

這公園離市區有一小段距離,可以遠望到不夜城燈火通明的霓虹,在這裡擁有大都市沒有的靜謐,像是在一座夜空閃爍的人工島邊緣處,遙望著島中央斑斕七彩的色澤。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站起身,準備走回去住處,而四週的狗兒仍不斷伸著舌頭舔自己鼻子,雙眼看著他手上那一碗關東煮。

他將手上的紙碗拿高一些,對著那些狗說:「沒了沒了!這是我要吃的!」

正說著,他突然聽到旁邊屋簷上有極輕微的聲響,但是因為這兒半夜本來就安靜,那種細微的聲音不難察覺。

他尋著聲音看去,沒有路燈照明的地方十分黑暗,隱約看到一團黑影輕靈的在屋子頂上移動。

忽然那個黑影似乎也警覺有人看著牠,立即停止了動作,轉頭望向數公尺外燈光下的那人。

屋簷上,那黑色的影子中發出了兩點黃白色的光。

那是貓眼,全世界最神秘不可測的靈魂之窗。

阿泓看著那貓影一瞬間又遁入黑喑中,呆了半晌,又慢慢走回他住處的方向。

他每次看到貓,都會想起「白鬍子」,那是一隻美麗的黑貓,在阿泓唸大學時撿到的,渾身炭般的黑,琥珀般的雙眼,撿到的時候已經很老了,花白鬍子更顯得老氣,他在小巷的垃圾堆中撿到牠,當時白鬍子病厭厭,阿泓不忍心牠就這樣死去,抱著牠去找獸醫,為了支付當時對他來說天價的醫藥費,他吃了好幾個月的泡麵。

好在,白鬍子活了下來,並且成了阿泓的竉物,天天陪著他趕報告,看電視。

白鬍子陪了他兩年多,終於還是因為年老而走了。

那天跟今天一樣飄著水氣,他哭的好傷心,好多好同學陪在他旁邊,陪著他送白鬍子最後一程。

「白鬍子一定會上天堂,而且牠一定會報答你的,你當初救了牠,好心一定會有好報。」

同學們都這麼說,他卻只希望白鬍子真的有九條命,沒多久牠一定又會乖乖的睡在電視機上,用尾巴干擾著他看電視。

「白鬍子,你有看到我現在的狀況嗎?為什麼大家都離開我了?」他又紅了眼眶,甩了甩頭,盡量別再想從前的事。

但是他沒走幾步路,便發覺那排屋子的鐵捲門外,躺著一個人。

阿泓看著那幽暗角落,感覺那是一個十分瘦小的老人,不過他也不能肯定那人究竟幾歲,甚至連臉都沒看見,只知道他似乎是遊蕩在附近的遊民,穿著深咖啡色的厚布大外套,還有些棉絮內裡從破掉的口子漏了出來,灰麻布的褲子,寬寬鬆鬆的蓋在似乎削瘦到剩骨頭的雙腿,還有一雙黑棉布鞋——那是夜市在賣的廉價鞋款,不過那也肯定是他撿來穿的,因為那雙鞋太大了。

那遊民壓著灰色布帽,整個人蜷縮在門邊角落上,頭幾乎都埋在整個外套裡了,看來這寒冷的夜晚讓他無法好眠——他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這個社會上的許多陰暗角落裡,有著數也數不清的淒涼故事,然而我們生活在優渥環境中的人們,卻只看著日光下的風花雪月,而無視社會底層深處的淚水。

這附近總有一些淒涼遭遇的人們,他們無家可歸,甚至三餐不繼,每次在寒冬之中看到繁華城市裡這些悲慘的景象,實在令人鼻酸。

「他的家人呢?沒有人能照顧他嗎?」他心裡想著,手中的關東煮還是溫熱的,裡頭還有兩三樣食物完全沒吃過,他走向那陰暗的角落,將那碗關東煮放在那遊民旁邊,他知道他還醒著,這種濕冷天氣很難入眠。

「吃些東西吧!還是熱的。」阿泓將食物放下之後轉身就走,他不想看到那歷盡滄桑的臉,對他來說那太震撼,就像豐衣足食的人們看見一張極為有名的照片一般——照片中景像是一個瘦骨如柴的非洲小孩瀕死前蹲在乾涸的大地上,而後面還有一隻禿鷹等著啃食他。這種景象並非每個人能承受,尤其是親眼目睹時。

阿泓心想,原來我還是幸運的,比我悲慘的人還有很多,他一邊想著,一邊稍為加快腳步走回住處,不料頭部突然抽痛起來,他右手按撫著太陽穴,表情痛苦的繼續走著,疼痛讓他呼吸急促了起來。

路燈、暗夜、人影。空氣中飄散的細微雨滴亂舞著,寧靜的雨夜,頭痛像是低溫一般陣陣襲來,在他耳邊嗡嗡作響。

聲音似乎越來越大,這時他發覺那嗡嗡的聲音不是耳鳴,也不是幻聽,而是遠方馬路上一部跑車急駛而來,低沈重砲的引擎聲劃破了寧靜。

他站在公園處,望著前方由左而右寬敞筆直的馬路,路燈照耀之下的路面是金黃色的,兼著水光反射,整條路像是鑲了碎鑽一般閃閃發亮,左邊的遠方路面上突然閃出一架白色的光影,轟隆轟隆乘著殺氣而來,輪胎滾動聲音帶起了淅瀝淅瀝的聲響,他瞇著眼望著聲音的方向,半偏著頭,用右手掌整個按著頭部右半邊,試圖減緩痛處,但是那種抽痛加上那吵雜的車聲讓他心煩意亂,心裡更是憤怒這種有錢卻又自私擾人安寧的傢伙,就在那白色跑車接近到約三五十公尺遠處時,阿泓嘴邊咒罵著:「去死!」

幾乎是他咒罵的同時,金黃色馬路右邊的遠方突然響起砰砰兩聲巨響,顯然是槍所發出的,這兩聲槍聲猶如大刀一般劃開了這夜晚的瘋狂景象。

左方白色跑車突然不知怎的緊急煞車,刺耳的磨擦聲衝向四面八方百公尺外,緊接著車子在馬路上打橫滑行,整臺車側向翻滾了起來。

轟隆轟隆伴隨卡拉卡拉的巨響,在撞擊到路邊的水泥石墩後嗄然停止。

夜,似乎又恢復了寧靜,而巧合的是,左方遠處馬路邊同時衝起火光,更遠之處的某個地方,也傳來女子悽厲的尖叫聲。

這城市好像突然中邪一樣,短短數秒鐘之內出現了撞擊聲、槍聲與尖叫聲,好像這黑暗之中隨時要竄出什麼怪物一般的詭異。

那車子四輪朝天,撞毀在阿泓右邊馬路不遠處,他看到有人滿臉是血的爬了出來,大聲叫著:「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說罷,那人一轉頭看到了公園那邊似乎站著一個人,便一跛一跛的走向阿泓,嘴裡不斷重覆說著:「救我…救我…」

阿泓被眼前的景像嚇呆了,愣在原地,他看到那人沒走幾步便倒在地上,看來是昏厥了。

「喂!這裡有車禍,需要救護車…」他一面緊張的打著電話,一面不知如何是好的左顧右盼。

他看到一隻黑貓無聲無息的溜過眼前,又看到了那窩在角落的遊民已經不見了,吃剩的關東煮空碗,竟然放在他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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