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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 大集團的困擾(3)

初章    大集團的困擾

申博義喜歡這種感覺,居高臨下,看著T市裡萬千燈海緩緩流洩,尤其是靠近環城河道,那條流暢的有如一條金黃色緞帶的環河道路,總能讓他的視線深深留駐,久久都不能移開。

每當看著那些色光,他總想到底下存有的人們,彷彿一伸手,便能將之納入掌中,輕輕一握,所有生靈都將在他手裡化做粉塵,隨光點一塊消逝。

光潔的落地窗外,反射出他那深邃異常的臉廓,火炬一般的雙眼,正從大窗外看著自己。

「再過一個月……只要再過一個月,你就將是這行業中最有實力的人了。」他看著窗外,彷彿在傳達什麼訊息似的,「媛,我知道妳也在看著,對嗎?」

背後嘟一聲,話機亮起了代表內線的紅燈,按下通話鍵後,一道女聲悠揚響起:「總裁,目前所有主管都已經會齊,等您一到,就可以開會了。」

申博義深吸一口氣,用他一貫的冷漠聲調說:「知道了,準備開會吧。」

端木從皮包裡拿出整妝鏡,飛快端詳了一下自己。

氣色好差噢。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眼角上的幾條細紋,已經明白的告訴她實話,如果再加上鼻翼兩邊法令紋的自白,她想不承認都沒辦法。

難道這就是人們說的更年期障礙?

前幾天部門裡有個員工犯了小錯,她大發一頓脾氣後,就有人在背地裡感嘆說:往後的日子不好過嘍。

明明就是那個員工不對──連集團的出缺勤表都能丟失,難道不應該罵嗎?

好吧,這兩天她是上網查了些資料,有一個什麼「更年期姊妹網」,列舉了一堆相符的徵狀出來,而她也拿到九十五分的高分,但這並不代表自己肯定進入更年期了啊?

她才四十歲出頭而已耶。

唉,好煩!

寬敞的會議室裡,空調無聲運轉著,胡桃木製的馬蹄形會議桌邊,坐滿了「天鼎集團」的重要員工。

一名捲起襯衫袖口,手肘像兩根肥蘿蔔的中年男子,對周遭的同事們合掌:「各位大哥,各位大姊,小弟有一件事提醒,上個月發下去的考核表,收件日就快到啦,麻煩各位回去督促手下,填完表格後盡速繳交,方便我們行政部作業,感激感激!」

這個男人有一張寬大的臉蛋,五官很扁,像被工廠裡的模具機壓過似的,兩眼不斷掃視眾人。

端木沒來由感到一股焦躁,臉臭臭的說:「前田你把話說清楚點,本單位的考核表,前幾週就還給你們部門啦,後續可沒我們什麼事!」

大臉蛋前田奉承她說:「當然當然,秘書處的小姐最懂我們辛苦,交件速度快得驚人,這點我是很感激的。」

端木扭頭不去看他。

前田又笑:「別的部門我不大擔心,唯獨工程部和業務部,人多事煩,萬一又重演去年的慘劇,我真擔心考核進度又要落後嘍。」

端木對面坐著一名穿著黑西裝的男子,模樣俊帥,即便是參與這種內部會議,也像精心治過裝:克什米爾羊毛衫,寬條紋絨面西褲,與他瀟灑的外型相得益彰。

他的手肘放在一名三十來歲的輕熟女桌前,另一隻手則放在腰上,擺足了姿態和輕熟女說話。

端木雖然聽不到他說什麼,但對這個男人,她早就了然於胸。這人是業務部金副理,也是總裁申博義的遠親,總裁雖不至於唯親族是任,但對這名年輕的親戚,卻一直信任有加。

只是總裁並不知道,這個男人每到招募新人季節,就會不時出沒在秘書處,公關部,乃至一切可能「引進美女」的地方。別的部門怎麼做她不管,但只要秘書處一來新人,新訓完報到後的第二件事,就是要她們特別留意這名色情狂,免得敗壞秘書處的「門風」。

至於第一件事,當然是要搞清楚秘書處裡誰才是當家!

坐在金副理旁邊那個瓜子臉蛋,胸部豐滿的凱洛,該不會誤入他的捕獸夾吧?

看她始終低頭不和金副理說話,而金副理臉上,也是一副自討沒趣的樣子,狩獵行動應該是失敗了。

活該。

端木有一種見到厭惡者受挫的莫名快感,啪一聲闔起整妝鏡,抿嘴偷笑一下。

旁邊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說:「是嫉妒吧……沒錯,應該就是嫉妒。」

端木滿臉通紅,按著會議桌將座椅往後一推,雙手抱胸說:「老錢,你說誰在嫉妒,誰嫉妒啦!」

老錢是個胖子,瞇著爭不開的小眼睛略顯驚訝:「什麼?」

「你把話說清楚,到底誰嫉妒啦?」

老錢看看她,看看會議桌邊的人,本來不甚顯眼的自己,似乎成了眾人的焦點?他苦笑說:「沒有啦,我只是在玩填字遊戲。」

端木微愕,見他肥短的手臂下壓著一本雜誌,雜誌裡有類似棋盤的格子,裡頭縱向的、橫向的,有好幾排英文字謎,其中一些格子已經被填上單字。

「這是英文字謎遊戲,妳看橫向第七道提示是『背叛的愛,燃燒的心』,格子的開頭又是H,所以應該是嫉妒沒錯。」他搔了搔帶點灰白的頭髮,在格子裡填入英文單字「heartburn(嫉妒)」。

端木窘得說不出話來。

「老錢,你可真愛玩這些東西,安保科雖然清閒,但你也別做得那麼明顯嘛,其他部門可都是有在認真做事噢。」

會議桌對面的金副理,將後腦往手臂上一枕,懶洋洋說:「開會了還玩填字遊戲,總裁知道會不高興噢。」

老錢沒反駁,默默的將雜誌闔上,塞進公事包中。

金副理仍沒打算放過他,又笑:「你們部門的考核表都交了嗎?總裁說今年的考核進度如果像去年一樣延誤,延誤的部門會記缺失噢。」

他雙手枕頭的樣子,既輕慢,又盛氣凌人,端木雖然和老錢絆了幾句嘴,但這時也看不下去,嘲諷道:「金副理,去年延誤的好像是你們業務部耶,你這麼說老錢,好像有點怪怪的耶?」

金副理冷視她幾眼,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角落:「端木妳的記性還真不錯──不過說到延誤,去年延誤的最大戶可是工程部哦,我又算得了什麼?」

角落裡坐著一名不修邊幅的紅髮青年,與金副理的儀容正好是兩個反面,就連坐在辦公椅上,都好像脊椎側彎一般靠著椅背,姿勢十分不雅觀。

他聽了金副理的話完全沒反應,自顧自看著天花板。

金副理笑容僵硬片刻,自嘲道:「我說這個考核也沒什麼意思,集團哪一年不是工程部績效最好?在總裁心目中,我們當然沒法和克里斯比啊。」

紅頭髮的克里斯仍然沒理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金副理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悶了一會,轉移目標說:「我們業務部人那麼多,考核晚點交是正常的,可不能跟安保科相比,前田你說對吧?」

前田本來笑瞇瞇在一旁觀戰,卻不料這時躺著也中槍?他鄉愿的搓著手指:「業務部員工確實多了點,是可以晚點再交,晚點再交。」

金副理得意的笑道:「但安保科員工就少多了,還是早點交比較好,你說對吧老錢?」

老錢脹紅臉說:「我們科近來人手不夠,我會盡快找人辦的。」

「你聽到了嗎前田,老錢在抱怨人手不夠,下次招聘時記得多派些人給他,懂嗎?」

好多人聽到都笑了出來,前田強忍笑意,不住點頭。

忽然一把聲音響起,音質低沉而富有磁性:「什麼事那麼好笑,說出來讓我也笑笑?」

聽到這把聲音,眾人像通了高壓電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轉過頭,申博義已走進了會議室。

端木臉頰發燙,心臟好像不服管束那樣噗通亂跳。如果說討人厭的金副理像是一顆宇宙塵埃,那麼申博義就是一顆恆星,是她心目中的太陽。

她忽然想到,前兩天在網上訂購的那套「更年期姊妹懶人包」,有整組女性荷爾蒙錠,黃體素藥片,還有兩大瓶潤滑用的凡士林油(她們的說法是有備無患),現在好像都用不到啦,因為申博義就是她的萬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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