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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卷 執靈 4

「因為幼秧是本家的長子,所以照傳統必須打扮成女孩,直到他滿十二歲,」主母輕拍著翼緒的頭,後者正小貓似地蹭著主母粉紫色的和服,讓我莫名地有些艷羨,「妳會認錯很正常,因為幼秧很漂亮啊。」

我看著那成熟的女子,柔美的臉孔露出可說是頑皮的笑容,我看看她再看看坐在一旁的幼秧,後者不開心地嘟起嘴,卻仍保持著女孩端莊的正坐。我試著模倣他的姿勢,卻只忍耐了幾分鐘又忍不住歪坐在地上。

此時我們已然來到另一間房間,而不同於小房間的窗戶僅開啟一線,這裡的窗大敞著,任由夜晚的涼風穿入穿出。

一旁的紙門扇輕響,主母應了聲,紙門拉開卻是早上看見的幸子,她恭敬地推入托盤,又拉上紙門,腳步聲輕響,我知她已然離去。

托盤內又是芳香四溢的包子,柔黃色澤抓緊了孩子們的目光,而主母向我們點頭示意,我們則乖巧地走到她身側,接過那柔軟冒著熱氣的點心。

我忙著將包子從左手放到右手,又忍不住熱度又放回來,我抬眼看向主母,只見她看著我,以一貫的溫和笑意。最後她向我招招手,我則有些畏怯地在她身側坐下,手上仍抓著我的包子。

「會覺得很可怕嗎?」主母望著我,深色的眼底有著關切,我愣了幾秒最後點下頭,只覺包子的熱氣暖上了臉,而臉頰卻是因羞赧而漲紅。

柔細的手撫上我的頭,主母替我順了順髮,臉上卻有著鼓勵的笑,「害怕很正常,剛開始都是會怕的。」

「我剛開始沒有怕──」奉太開口,主母看了他一眼,圓臉的孩子則紅了臉垂下頭。

「誰說你沒有怕,」翼緒妹妹在旁邊插口,奉太橫眼瞪向自己的妹妹,然後者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們第一次看到鬼靈撲過來,你居然丟下我轉身就跑。」

「如果沒有小秧的言靈,我……」翼緒妹妹沒機會說完,因為奉太丟了包子就撲過去和她扭打成一團,望著他們兩個,我忍不住笑出聲。

主母垂頭看向我,而我轉頭回望她,「往後還會碰到許多,而有一日妳將會有勇氣獨自面對這一切。」

「和他們一樣嗎?」我看著互相捏臉的兄妹,卻莫名地有些羨慕。

「是呀,和他們一樣。」主母拍了拍我,彷彿安慰,被這樣溫暖的大手碰觸,我心底的恐懼宛如水般緩緩褪去,想起方才的一切卻沒有了那樣的恐懼。

「那個鬼……為何一直說她想參加比賽呢?」我有些緊張地再次提問,恐懼消退,而好奇心卻滋長了起來。

聽見我的疑問,旁邊的幼秧也湊了過來,而另一頭扭打的兩個孩子也暫時休戰,一同跑來擠在旁邊。主母拍了拍我的頭,彷彿早已知道我會有這樣的疑問,她將手邊的紙捲放在我們面前,而我注意到那是方才的報紙。

主母緩緩拉開那細長的紙捲,而頭條的標題讓我不由得一愣。那張紙還很新,沒有泛黃且尚帶著墨水的氣味,上頭的字句是中文字卻仍在我閱讀理解的範圍內。

「奧運選手賽前重病,抱憾而終……」我低聲唸著,同時看向那文字邊巨大的黑白相片。

相片中的女子笑得燦爛,而那瘦削的瓜子臉,滿頭垂肩的黑髮,看起來是那樣地熟悉。若是把她的臉塗成發青的綠色,而頭髮飛起……依稀就是那院子裡的鬼靈。

但奧運是什麼?我偏著頭,努力地回想,記憶中卻沒有這樣的名詞。

「這不就是她嗎?」奉太開口,滿臉驚訝。

「原來她是奧運選手呀……」翼緒低聲說道,彷彿也同樣地遺憾。

幼秧擠在旁邊看,卻沒有開口,我看向他,他則向我淡然一笑,「我……」

「小秧不會知道啦,他從小就住在大屋裡。」翼緒接口,同時搖了搖頭,而我詫異地睜大眼。

「是呀,幼秧不會知道啦,大屋裡連廣播都沒有。」奉太長聲嘆氣,幼秧則氣得皺起鼻子,瞪向那心直口快的男孩。

猶豫了幾秒,我未開口先紅了臉,「我……也不記得奧運是什麼。」輕輕碰觸幼秧的肩膀,而他回頭看我,愣了幾秒卻露出些許笑容。

「沒關係,我也真的不知道。」幼秧又向旁邊奉太皺了皺臉,一面親暱地擠過來和我靠在一起。

「奧運是世界上最大的運動比賽,」主母開口解釋,她所說的字句既熟悉又遙遠,或許我曾經知道也不一定,但那些已然和更多的記憶一同化為碎片,「這女孩得了病,在比賽前死去,因此她希冀著復活,回去參加比賽,代表她的國家……」

猶豫了半晌,我低聲開口,儘管不完全懂,卻明白了夾雜在那猶在耳邊的哭喊聲中,那份沉重的遺憾,「她一定很難過……」

那如果讓她穿過窗戶,她就能參加比賽了嗎?我一陣迷惘,路徑,那女鬼喊著的,路徑就是窗戶……「如果她穿透了路徑,會發生什麼事呢?」我小心翼翼地發問,瞄著主母的臉。

主母回望我,眼底有著包容的暖意,「她會奪取活人的身體,以他們的軀殼活下來,但她仍舊無法參加比賽,因為那已經不是她的身體了。」

主母嘆了口氣,望向遠處,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窗外有著幽暗深黑的夜,「但所有的死靈,都不曾明白這點,它們只急切地想復活,卻不明白一旦死去,所有的一切都已然結束。」

主母說的令我似懂非懂,然而卻能感覺那份遺憾,我突然有點想哭。轉頭看向旁邊的幼秧,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我挨著。靠著那暖烘烘,孩子的軀體,我感受著生者的溫度,想起窗外的女鬼,我只覺得一陣鼻酸。

「有天我們會死掉,」我喃喃,帶著些許恐懼,「那死掉時,我們會想穿過路嗎?」

主母望著我,眼神複雜,最後她長聲輕嘆,那嘆息中有著許多字句卻無法閱讀,「每個人都一定會這麼想,但我們會知道不能這麼做。」

夜色深重,沉沉夏夜裡,外頭蟲聲細響,風聲微動,而我這才注意到方才在小房間裡,外面沉靜得沒有半點雜音。

「剛才的窗外,究竟是哪裡呢……」我細聲問幼秧,而他轉頭看我,油燈的火光在他漆黑的眼裡閃爍,宛如貓眼般奇異的瞳孔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外面是鬼靈的世界唷,」幼秧瞇起眼,「傍晚的逢魔時刻一過,小房間外頭便是另一個世界了。」

我怔怔看著他幾秒,隨即轉頭看向窗外,這裡的外頭只有著薄弱的星光,銀光灑下而樹影重重的窗外宛如夜色的幻夢。

「成為鎮子,會要多久呢……?」我低語,滿心疑惑。

「一年,」主母開口,望向我,美麗的臉孔在光影中矇矓,「這一年,和以後的時刻,我們都會照顧妳。」

一年……我想著,好像很長又似乎很短的時間,這一切將會如何?試著回想,所有的記憶這樣矇矓,宛如在水中撈月般不真切。

夏夜,好神祕的所在,我看著大屋的窗,只覺這家族與這房子,還有窗外的鬼靈身影,都像是一場幻夢,夏夜中奇異而綺麗的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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