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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聖戰島

明永樂五年(西元1407年)  

七月八日,下午

東蕃島   (台灣)   東海岸,外海

遙望岸邊絡繹不絕的海鳥,古楓奕忽有所感:「阿寶,你還是神射手嗎?」

「早就荒廢了...阿奕,你有沒有想過,要是那天我們沒有那麼早回到鎮上,就在滇池湖邊玩到傍晚回去,接下來的人生不知道會怎麼過。」鄭和逗趣的說道。

古楓奕看著右側連綿的山峰,慵懶的答道:「你說要是當時沒被明軍抓去嗎?應該就結伴去做小偷子吧,或者就是被收養當放羊的,現在搞不好都娶了姑娘,正在教小奶娃擠羊乳。」

看著鄭和爽朗的笑著,他反問道:「阿寶,要是那時候我們在蘇州沒有巧遇,現在不知道會是什麼番情景。」

鄭和突然板起臉來沉思了半晌,肅容道:「那我們可能會請陳祖仁當黑龍。」

他一說完看著古楓奕,兩人突然發出了爆炸般的笑聲,在這艘中號寶船上縱情的對著海岸美景笑著。

當時回到占城,早一步飛鴿傳書的命令已辦妥,所有設備齊全,人員亦整裝待發,鄭和同時親自接見了名為淮密的中年商賈,此行擔任通譯與嚮導。淮密長年來往呂宋,東蕃,以及占城之間,常與當地蕃人交換稀有物品買賣,因此,相當熟悉當地的風土民情以及文化。他同時透露跟著陳祖義整隊人馬的商賈正是他的胞弟淮靖,兩人因為多年不和,爭吵不斷,常暗自較量看誰能獲得價值更高的貨品,當時他看到淮靖手上握的金子,簡直無法自信的嫉妒,正好鄭和船隊欲追尋陳祖義等人的蹤跡,他立刻自告奮勇,義不容辭的請求加入。

同時透過淮密,鄭和也大致了解了陳祖義的兵力,推測由於擔心尋得黃金的安危,陳祖義只有攜帶兩船親信子弟兵,為此,鄭和亦不打算打草驚蛇,追殺廢帝此種任務當然也因當越少人參與越好。

淮密拖著圓滾滾的矮小身體到了艉樓*,氣喘於吁吁的到了鄭和身前單膝跪下:「報大人,小的剛剛跟舟師還有陰陽生確認過,方位無誤,應該傍晚就可以到目的地了!」鄭和點了點頭,看著嚮導又忙碌的跑了下去。

鄭和迎著海風,享受著片刻寧靜,側過臉看著好友揖著船欄,觀賞著東番島峰林如海,危崖圖兀的壯麗景色,想起前些日子為了陳祖仁的不愉快,鄭和突然心有所感吟唱道:「見說好峰三十六,峰峰如立玉」

古楓奕自從成為殿下真龍,就長時間沉浸在南京城的文人雅士酒宴之間,本來胸無點墨的他也「近墨則黑」的學起詩詞歌賦。

聽老友唱起宋朝陳亮這首勸好友投效朝廷的詞,古楓奕知道鄭和點化他的玄外之音。他搖了搖頭,『鏘』的一聲抽出右大腿測的『御浪』,就在艙板上舞了起來。

『兩腋清風起,我欲上蓬....』最後一式,他在甲板上空翻了兩圈,勇武的刺出石破天驚的一擊『萊!』。四周的陰陽生*跟軍士早已看到入神,就在古楓奕收勢後通通爆出如雷掌聲。

鄭和苦笑了出來,明白古楓奕用葛長庚的詞,點破自己不願被拘束的想法。「蓬萊阿....」他喃喃道。「你就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我和皇上。」

古楓奕收起『御浪』,淡淡道:「阿寶~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塊料,從小我就喜歡自由自在的,以前我在洞庭湖還真的比較逍遙...」

「前方有船!」火長*大喊了出來。

鄭和立刻拿起插在腰間的西洋鏡,只看到遠處真的停泊著一艘五桅戰船,船帆收起,看起來應該人都上岸了。

看著王景弘匆忙間跑上艉樓,鄭和馬上問道:「多久?」

「火長說大概不到兩更就會遇到了!」

「有古怪,船上好像一個人都沒有,以陳祖義的老江湖實在有點不合理,他們理當比我們早五日到達,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做好防備。」

「大哥,你怕有詐?可是我們有三艘三桅座戰船,論性能跟機動性我們都不會輸的!」

鄭和不置可否的低頭思考著,他看了看岸邊的地勢,似乎沒有什麼詭詐之處,但他仍滿腹疑竇的拿起西洋鏡湊了上去,此時只見到敵船忽然間放下所有的帆,似乎要急忙起錨而去。

鄭和大驚,追尋惠帝的激動讓他失去平常的冷靜,他立刻大喊:「所有船隻聽令,放下橹槳,全速追擊!」

古楓奕站在鄭和旁邊,兩人衣衫都被海風吹的狂亂飄動著。

「阿寶,我第一次看你這麼緊張,有什麼不妥嗎?」

鄭和聽到致友呼喊著自己的小名,心下稍微一寬,沉穩道:「只有一艘船,但是淮密說陳賊有兩艘」

「或許另一艘到更北方的海岸搜尋去了。」

「我就是有股不安的預感...」

就在鄭和話畢,前方的敵艦突然收起所有的船帆。

「搞什麼...」王景弘皺眉道

鄭和大驚:「是欲擒故縱之計,停橹!收帆!」

古楓奕立刻察覺到風中的異樣,他迅速往左方岸頭看去。

「左首!埋伏!」古楓奕大喊了出來。

只見左側竟然冒出一艘戰船,飽滿的風帆像是繼承了海神的霸氣,乘著怒濤,全速衝向鄭和的帥船。

鄭和首度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南海惡蛟!名不虛傳!』他心中吶喊著。

左側的海岸原來有著一道狹長的海峽地勢,內陸的溪谷水平的切出一道深灣,從鄭和行徑的方向完全看不出來,陳祖義來到這個地方多日,必定遠遠就看到鄭和的船隻,大早就在這埋伏已久。

陳祖義此招設計的太過完美,先以一艘船做誘餌,讓追兵全速追趕後,看準時機收帆,迷惑敵手放緩速度,因此,埋伏的船隻全速『衝黎*』而來,根本毫無辦法閃躲或抵抗。

鄭和努力整理思緒,但敵艦已經近在眼前了,整艘戰船衝了上來,以此衝勢是避無可避。他立刻抓緊古楓奕的肩頭:「阿奕!你先想辦法上岸再來營救我們,陳賊頭知道我是誰不會殺我的!」

「躲不掉嗎?」古楓奕緊張的問道。

鄭和一咬牙憤恨道:「我...敗了」

就在古楓奕還待說話,王景弘奔了上甲板大吼:「要撞了!」

『轟!』的一陣擎天巨震。

整個世界都似乎翻轉了過來,斷裂的木板碎片四射,好似所有的東西都飛上了天,古楓奕最後只看到鄭和被甩下第二層樓,之後就是一片混亂。

七月八日,傍晚

東蕃島東海岸,外海

『海水的味道....真是鹹阿...』鄭和看著自己眼前散亂的頭髮上,不斷滴下混雜著汗水和海水的混濁水珠。

『不知多久沒有如此狼狽』,鄭和不禁想起幼年時在軍中俘虜營裡的日子,每天都跟古楓奕等眾多小童奴,服侍著軍營理的大爺,不但常遭無情鞭打,更在軍隊解散後遭閹割送入侯府中。

但那段痛苦的回憶旋即來到一座瑰麗的庭院裡,他端著茶水不小心跌倒,所有昂貴瓷器的碎片散落在庭院中磨的發亮的大理石階上。他心裡瞬間充斥著恐懼與忐忑,正思索如何善後,此時後方出現一道人影,鄭和只看到一個高挑勇武的英挺男子,全身散發著皇者的霸氣與睿智,他征征的說不出半句話,只是驚愕的震攝於男子威儀之下。

後來男子將他視為親信,不但教他武藝兵法,更帶著他南征北討,攀上中原大陸的最高峰。在鄭和心中,男子就是上天派給他的救世主。

「皇上....   」他不自禁的低喃。

「我不是你的主子…」一道粗鄙的聲音說道。

鄭和一驚,四散的魂魄立刻被招回,他猛一回神,看到眼前站著一個雄壯的男子,衣領全開,坦露著粗豪的上身,眉宇間似乎像極了陳祖仁。鄭和此時突然意識到自己被綁在一艘船桅上,周圍站滿水手,全身疼痛欲裂,他幾乎以為自己的身體跟他的帥船一樣四分五裂。

陳祖義看著遍體鱗傷的明朝大使怒罵道:「是誰打的!」

「老大是我!」一個漢子從人群站出,陳祖義二話不說,便一拳轟了出去,把站出來的漢子打的全身倒飛了出去,差點就要翻下船板。

「媽八糕子!打成這樣要是傻了,我還問的出東西嗎?一群蠢貨!」陳祖義吼道。

『我竟然敗個這個瘋子』鄭和心想著,不禁苦笑了一下。

「喔~~還笑的出來,應該不是腦子壞了,來來,鄭太監,找得到這裡來,我弟弟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

鄭和一聽大感吃驚,眼前之人雖然外貌語氣酷似其弟,但心思縝密,才智差距甚遠。他轉念一想,可以設出如此周密的局來擊敗他不是運氣而已,此人確是海戰的鬼才。「陳幫主,你弟弟在我占城的軍營裡作客,我們一直都保持以禮相待的關係,我既是皇上的御史,我們自然有生意可談...」

陳祖義兩手環胸,歪著頭看著鄭和,邪氣的笑道:「鄭太監,今天要是被綁在這根桅桿上的是我,你還會跟我做生意?」

鄭和:「.......」

陳祖義側過臉對著幫眾道:「他當我是今天出來混ㄝ~好不好笑?!」突然陳祖義一巴掌甩上鄭和的臉頰,粗豪的手掌像把大蒲扇般的掃過。

鄭和起初只感到一股熱浪襲過,緊接著就是針刺般的劇烈麻痛從左臉頰一路侵蝕到腦上。

「你當我今天出來混阿!死太監!」陳祖義大手抓住鄭和的濕漉的頭髮,湊近他的耳朵道:「皇上不皇上都是屁,他們之間要你死我活的打架,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明白嗎?」

鄭和聽到這句話,立刻雙眼回復神采:「『他』真的在你這裡?!」

「蠢宦官,你道是誰要我留你的狗命的,哈哈哈!」陳祖義說完讓開龐大的身軀。

鄭和只看到一文弱的書生牽著一個小書童緩步而出,兩人背後跟著一個身型高大,神態萎靡的男子。鄭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從皇上『正名』以來,他出過多少次追蹤跟探訪任務,找了那麼多年了,甚至橫跨整個西洋,今天終於被他遇到這個當今皇帝最忌諱的身影。

書生微笑道:「鄭卿   ~   皇叔可好....」

七月八日,傍晚

東蕃島   東部海岸邊   (今花蓮   水璉溪區域)

古楓奕掙扎的爬上岸邊,他從來不知道海中的長泳會如此累人,那不斷拍打淹目的浪花跟無法入口的海水,似乎能吸走任何生命的活動力。

雖然從水中出來,但他只覺得口乾舌噪,身體每一吋皮膚都像火炭燒烤過。更不說那股扛著千金重擔般的疲憊感,好似他每一根骨頭跟每條肌肉都綁上了巨石,將他牢牢壓在地面上。他掙扎著往附近的溪流的出海口爬去。

所幸不一會兒,眼前出現一條溪流從山豁中緩緩流出,股楓奕知道靠近出海口鹽分濃度仍高,他努力撐起雙腳,就在步行約百步後,終於忍不住雙腿一軟,『嘩』的一聲,往前撲倒在溪水裡,濺起滔天水花。

古楓奕彷彿覺得整個身體沉浸在靈山幽谷流出的泉湧中,四肢百骸像被無數的水精靈按摩般紓適暢快,他緩緩讓臉頰浮上水面,貪婪的大口吸著異國花樹飄散的陣陣芳香。回想方才在海上的驚險狀況,他不禁佩服自己的好友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想好因應之道,由於此趟人力物力有限情況下,保留最多資源的人方是贏家,鄭和直接在帥船被撞擊後投降,保全了幾乎所有的物資跟人手。古楓奕也相信陳祖義要來島上尋黃金,不會笨到白白殺死一些免費勞工跟苦力,更不會蠢到隨便殺死明朝皇帝的使臣。

他閉起雙眼,此刻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養足精力回去解救自己的好兄弟。

但此時他『噫!』的一聲,驚愕的睜開雙眼。

『怎麼會有這種味道...』他心想著,他好不容易獲得進入蓬萊仙境的機會,竟然如此快便回到現實了。

『血...』他看著周圍出現的細細紅絲,那股殷紅的色澤不該出現在這個夢幻的仙境中,要是平常他必定會去插上一手,可是來到這座陌生島嶼,他實在不該節外生枝,一路上淮密已經警告過此島的狀況。

此時上游的山谷中傳來一陣女子苦喊的驚叫,讓古楓奕不禁苦笑了一下,『怎麼不管到世界的哪個角落都會遇到這種事情....』,他搖了搖頭,撐起疲憊的身軀,緩緩朝上游走去。

古楓奕緩緩的從巨石探出頭,立即看到左溪岸上三個蕃族男子,兩個正在對著水面拍打山刀,上半身穿著白底紅條紋,身型彪悍紮實,每個人額跟下巴處都有暗灰色的黥面刺紋。

第三位異常高大的蕃族男子拉著一個女子的頭髮像個巨山一樣的豎立岸邊,女子衣著鮮豔斑爛,頭髮散亂看不清面容,身體不斷扭動哭喊著,小手不斷劃向右溪岸上一個無頭屍,鮮血似乎已從斷頭處流乾了,染紅鄰近一整片溪床。古楓奕暗嘆一聲,大概知道故事的來龍去脈,從巨石後方站了出來,左手扶著石面淡淡道:「喂!放下姑娘吧!」

三名蕃族男子大吃一驚,轉過頭來看到一個全身幾乎赤裸的男子。

看著三人打量自己,古楓奕大感尷尬,此時他比眼前三位更像蕃族人,在海裡為了減少衣服的阻力,他只好脫到只剩一條貼身短水靠,跟一件純絲製的御賜馬甲,否則光是棉衣浸水增加的重量就可以把他拖到海底的龍王宮了。

三名蕃族男子一陣交談,其中高大的那個對著古楓奕喊了兩句,但是古楓奕當然完全不知所云,對方似乎也很習慣遇到語言不通的人。因此,眼下最簡單的解決之道似乎就只有一個方法了,兩個蕃族男子手上拿著山刀舉步像古楓奕逼來。

古楓奕看著把自己像獵物一樣盯死的蕃族戰士,不得不敬佩這個外島戰士的悍勇善戰,兩人散發的濃烈殺氣足以將任何不堅定的意志徹底瓦解,同時兩人身型沉穩踏實,絕對展現出實戰派的殺人技術。

果不期然,在兩人逼近古楓奕十步開外,右手邊的戰士突然一聲戰吼,衝刺四步跳了起來,厚實的胸肌帶動強而有力的右手臂,對著古楓奕的頭揮出劈山裂地一刀;就在同一時間,左邊的戰士迅雷不及掩耳的自左側俯身快速逼近,手起刀落對準左腳出擊。

如果在平時,古楓亦可能會直接用『斷流』把右邊跳起來的直接砍下來,『御浪』順勢把砍腳的刀挑開,但兩個時辰的海泳所造成的疲憊實在不易卸下,古楓奕魔術般腳下一晃,兩位戰士都瞬間砍空。

但令人驚奇的還不只如此,跳起來的戰士只覺得顏面上有一張大手掩蓋而來,他整個身體就在空中翻轉了一圈,正好砸在另一名戰士身上。

兩人在溪床上跌坐一團,皆是大感驚愕不明所以,對古楓奕如何脫困,如何攻擊完全摸不著頭緒。兩人看著仍然瀟灑靠著巨石的敵人,都只到一陣感莫名其妙。

古楓奕心中倒是暗讚兩人的身手,如果是戰場殺敵,兩人可以說是無處挑剔,招式完全不花俏造作,亦沒有多餘動作,但倒楣遇到絕世武術高手,兩人的合擊在古楓奕眼中自是破綻百出。

「你們打不贏我的,放了那個...」話還沒說完,兩個武士又是一彈而起,這次雙雙揮擊手中的致命山刀,對準古楓奕的脖子殺來。

古楓奕暗嘆一聲,他實在不想惹事介入當地部族間的仇殺,看準來勢,他瞬間整個身體下沉,毫釐之間避過劃過頭頂的兩刀,左右手齊出,按住兩人面孔,向前跨了一步。

兩名戰士只覺得身體如騰雲駕霧,在空中轉了一圈,後腦重重的摔在溪床上,一名戰士頓時暈了過去,但另一名悍勇異常,不顧疼痛欲烈的頭部,一個翻滾,又提刀衝上。

古楓奕喊了聲「好!」,距離太近無法閃避,他抽出『斷流』短刀,閃電般削斷戰士的開山刀,就在戰士驚愕之間,古楓奕倒轉刀柄,一個箭步左手翻飛朝戰士後腦一敲,只見到方才像匹野獸般兇猛的勇士,身體像一攤爛泥朝溪床倒下。

最後一名高大的戰士放開了手中的女子,緩步走向古楓奕,就在十步之遙,指著古楓奕手上的『斷流』說話。

古楓奕看著女子一脫困遍朝岸上的無頭屍撲去,心中一涼,『她怎麼不快逃走?!』,他有苦自己知,方才兩招他雖然已盡力縮小動作不浪費力氣,但現下他全身已處於麻痺狀態,四肢幾乎沒有知覺,完全憑一股意志力站著。看到高大戰士對自己的刀有興趣,古楓奕努力蓄積能量,盡全力賭在一擊上。

高大戰士看古楓奕似乎是睡著了般完全無反應,不假思索就一刀劈了過去。

此次換了古楓奕大吃一驚,雖然知道眼前之人應是領頭人物,但沒想到對方如此了得,此刀幾乎無瑕疵,使力,速度,方位,都完全讓他避無可避,隱燃帶動的風壓聲,更是展現出驚人臂力。

古楓奕暗嘆『罷了...』,奮力舉起左手的『斷流』,擠出最後一絲力量迎上這石破天驚一刀。

『噹』一聲巨響,古楓奕整個人都被往後震飛,但高大戰士只是凝望著手上只剩半截的刀,縱使再千錘百鍊的蕃族山刀亦承受不了孫工的驚世工藝。他發出了一聲怒吼,衝向跌入溪水中的古楓奕,提起巨靈神般碩大的拳頭攻了過去。

古楓奕早已全身抽續顫抖著,對方蠻力委實驚人,他現下根本無法移動半根手指,眼看敵人勇猛的攻擊,他撇了一眼仍在岸上撫屍啜泣的女孩,苦笑了一下,『至少死前仍是個江湖人...』,隨即腹下一痛,他只看到自己像斷線的風箏般朝後飛去,隨即眼前一黑...

七月八日,晚上

東蕃島東海岸   瑟契克部落(今花蓮   立霧溪出海口)  

「大哥....你真的跟那廝妥協合作?不怕他過河拆橋嗎?」

「景弘我告訴過你多少次,成大事不拘小節,皇上最大的癮患可以解決,那是第一要務,其他事情都可以先拋開,何況大權掌握在陳賊手裡,我們先按兵不動。」

「可是你真的要留下我?!大哥,就算下地獄我也願意跟這你...」

鄭合拍拍義弟的肩頭:「唉...我拼死也不會讓朱允文活著離開這座島,如果最後我有萬一,你的責任最大,你務必要回京告訴皇上『草已斬除』。何況我方出兩百人馬,還有三十留在這,他們只留下二十餘人,你隨時可以見機行事,明白嗎?」

「喂!鄭太監過來!」陳祖義在蕃族部落的外緣喊到。

鄭和暗罵一聲,轉過頭對王景弘囑咐:「快去安排吧...」

鄭和緩步進部落,或是說部落的殘骸,早先陳祖義表明就是因為看到部落的樣子,眾人相當擔憂是否該前行,才會在海岸停留數日以做好準備才繼續。

鄭和看著周圍的茅草建築,確實可以想像當初此部落遭遇了不明外力的侵擾,有的房屋向被巨人的腳踩過一樣,從屋頂塌陷或壓扁,更嚇人的是有建築像被一把巨刃從中切開,整個部落在月光照映下,彷彿閻王統治的鬼都般更顯詭異怪譎。

就在鄭和準備朝中心營火處而去,側邊惠帝朱允文等三人走了出來,鄭和立刻迎了上去:「王爺,小人還沒謝過救命之恩...」

「鄭卿,不用多禮,我們彼此都明白,這點恩惠是沒有辦法讓你不遵從皇叔的命令的。」

「...」

「哈,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麼我要陳祖義饒你嗎?」

「小人難明的是王爺為何會與此等不入流的粗鄙海盜為伍。」

「哼!你是說我也不入流嗎?!」

「小人不敢....」

「我是正統登基你都不認我為皇了,要是沒有白易在,我猜你什麼都會敢」

鄭和不置可否的撇了一眼站在朱允文身後高挑修長的『末日槍神』,但見他雙目無神,神情頹痞,只是遙望前方,似乎世俗的事情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朱允文看了看鄭和畏懼的表情,稍微有點得意道:「皇叔追了我五年了....」

「五年的逃亡生活我已受夠了,本來萬念俱灰之際,當時只想找個他觸手不及的地方安老,畢竟我也不想再拖著白易跟我流亡。可是當天我們在占城遇到那兩個蕃人,他們告訴我,這個島上的神秘族人駕馭著巨鳥般的怪物,先祖曾經重重警告他們不許打擾神秘種族的領域,否則會遭到怪物的報復。當時他們對這些怪物形象描述的活靈活現的,我心中響起一股希望,我要找到這些怪物,我要他們效命於我!我要讓皇叔也嘗嘗絕望逃亡的滋味.....哈哈哈!」

看著朱允文面露狂態一反文儒的模樣,鄭和心理頓時一涼想著『原來他仍想報仇...』

但相信一些蠻荒部族講述的神怪事蹟,廢帝竟然也能相信,鄭和不禁暗暗嘆氣,曾經掌握中原大地皇者,也淪落到神志失常的下場;不過轉念一想,觀看村落現在的狀況,說不准真的有怪物也未必。

「你一定覺得我瘋了吧,但是要是我沒找到,你也不用想活命,皇叔少了你至少也可以讓我心底舒坦點。」

「王爺,小人只是個侍從...」

「笑話!如果只是尋常太監,會讓他帶領兩萬多官兵出使外海嗎?我叫陳祖義留你一命,只是為了要讓你親眼見證我取得毀滅皇叔的力量。」

鄭和不再答腔,四人方巧走到營火前,各自席地坐了下來。

淮密立刻趨前對著鄭和問道:「大人,我弟弟...」

「你放心,官醫已經在醫治他了,說只是尋常風寒,不礙事。」

淮密吁了口氣,早先陳祖義就說淮靖因為一登島就高燒不止,此時剛巧鄭和的出現,攜帶了大批的物資跟各式人力。

「喂!快說正事吧!」陳祖義不耐的喊道。

淮密站到營火中央,看著周圍的人盯著他,心中擁起一股得意之情,輕輕咳了一聲,朗聲道:「各位,我先講一下這個部落的狀況,這是東蕃島赫赫有名的強盛戰士部落,稱作『瑟契克』...」

眾人都是一愕,四周像鬼城以上的村落,哪裡像是強盛的戰士部落。

淮密續道:「根據兩日前不知蹤影的兩名瑟契克戰士遺留下的話語,可以知道...」

「等一下!你們說那兩個帶領你們來的蕃人不見了?!」鄭和驚訝道

陳祖義罵道:「媽八糕子,什麼狗屎戰士部落,那兩個蠻子,一登島上就嚇的尿褲子,一直說怎麼會這樣,他們走得時候村子還好好的,說要把黃金帶走就是為了怕惹來惡靈。結果丟下一首歌,隔日就不見人影了!」

淮密看著困惑的眾人解釋道:「各位我跟弟弟自小就跟著父親在東蕃跟西洋諸島做生意,大家或許不知道,整個島上擁有數十個不一樣的蕃人部落,但瑟契克跟往北一點的阿泰雅部落都是整個島上有名的好戰族群,基本上周圍其他鄰近部落沒有人敢惹他們的。也由於他們都有獵人頭的習性,用以表示勇武跟祭祀先靈,以前老父稱這座島為『聖戰島』。」淮密說完指著身後的一棟建築。

眾人觀向淮密指的建築,只看到屋前圍籬上插滿顝髏人頭,在忽明忽暗的營火照射下更顯陰森,雖然在場所有人均是縱橫沙場之輩,但頓時也被這股景象弄的心底發毛。

「各位需要明白這趟找尋黃金的旅程可能相當凶險,敵人擁有可以摧毀跟屠殺整個瑟契克部落的實力。」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被屠殺,搞不好就只是遷村或退走而已。」鄭和問道。

淮密走到鄭和面前,蹲了下來開始用手撥動地上的鬆土,頃刻間就露出一個物體。他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土壤,淡淡道:「因為他們都在這裡....」

某年某日   下午

雲南   昆陽洲   滇池

太陽懶洋洋的斜暉,照映在午後的滇池上,群山環繞將湖面染上一層古玉般的碧綠色。

但再美麗的景致,都無法動搖岸邊樹叢中,手持短弓男孩的專注力。

男孩拉滿弓,銳利無匹的雙眼一瞬也不放過的盯著樹梢上的獵物。

而就在男孩準備射出手中致命的弓箭,禽鳥像是具備驚人的第六感,就在一瞬間感應到男孩的殺意,急速拍打敏捷短小的翅膀腳踩樹枝,彈指間向湖面疾翔而去。

男孩微一皺眉,快速移動手上的短弓,毫不猶豫的放開早已迫不急待的箭矢。

『咻』的一聲,箭矢以肉眼不可查的高速,劃過鏡子般澄靜的湖面,找上它的獵物,瘋狂的刺了進去。

「阿寶~你就不能在陸地上射下嗎?!」另一個躲在近處的男孩探出頭不滿的罵道。

「哈~我是讓龍王有表現的機會阿~阿奕,快一點不要抱怨了,要不然晚餐要沉到湖底了。」

「這次兩隻鳥翅都是我的!」阿奕話畢,『撲通』一聲,連水花都沒有濺起半滴,須臾間消失在湖面的漣漪中。

「阿奕,你說下次我大哥會不會帶我們去邊境打仗見識見識。」

阿奕拿著一跟鳥骨豪邁的剔牙,張著大嘴答道:「誰知道,最近聽說上邊有個大壞國,一天到晚攻打我們,隔壁的阿祥全家都搬走了,好多人在說要逃去別的地方,連阿爹都說乾脆去一趟麥加朝聖,順便避避風頭。」

「要是我才不逃,我一定要射幾個壞人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就憑你那個射鳥神箭嗎?」阿奕把嘴巴裡的鳥骨頭吐向阿寶

阿寶快速閃過,抄起地上一跟樹枝就要回敬敵手:「哎呀!總比你只會游水好吧。」

兩個男孩飽餐一頓,邊打鬧邊走向回城的官道上。

夕陽將散佈天際的浮雲染的跟血一般殷紅,艷麗的讓人心底湧起一陣躁欝之感。繞過小丘,兩人瞬間發覺不對勁,城中黑煙火光四起。

兩個小男孩相互看了對方一眼,除了恐懼外彼此都多了份擔心,兩人沒說什麼拔腿就往城門急奔而去。

到了城門外,阿奕往城內一看,頓時駭到無法思考,諾大的城門好似一扇通往無間煉獄的門扉,只見城內哀嚎遍野,阿奕自小到大熟悉的景象被無情的野火焚燒著,黑煙無孔不入的鑽入所有的房舍中。他看了街上不斷出現人影奔跑,隨後立即被騎著黑馬的騎士殺死,殘酷的景象一幕幕閃過他的雙眼。

他轉頭急欲尋找致友,來把他從這場惡夢拉出來,但他回頭一看,發覺自己的好友已長大成人,一身漢朝官服的打扮,赤紅雙眼瞪著他,厲聲道:「為什麼你不救我?!為什麼自己逃走!為什麼!為什麼丟下我!」

就在阿奕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時,長大後的阿寶背後衝出一個騎著黑馬的騎士,手上提著一把染滿鮮血的長槍,一瞬間刺穿阿寶。

阿奕撕心裂肺喊著:「不要!」

但長槍的速度與去勢並未減緩,阿奕只看到長槍穿過自己的好友刺向自己眉間。

七月八日,夜晚

東蕃島   東部海岸邊   (今花蓮   水璉溪區域)

古楓奕像個彈簧般粛然坐起,幾乎呼吸困難的喘息著。他看著自己一身冷汗,大手遮著臉,摸到了臉頰上不斷滾下的淚水。

『多久沒有夢到這件事了....』他心想著。

兩人的家園自小被明軍攻陷,從此他跟鄭和落入大明帝國的軍營中當童奴,而後過了一年古楓奕所屬的軍隊被調走,在路途上他拼死逃跑,開始了打滾江湖的浪子生活。

從此他也跟童年好友鄭和失散失聯,數年後在洞庭湖相見,古楓奕方知鄭和當初在軍中遭閹割後,落入當今皇帝朱隸的王府做僕役。

對於鄭和在軍隊中遭遇了不能人道的肢體殘缺之刑,古楓奕始終對好友感到虧欠,畢竟他並非不知道鄭和軍隊駐紮處,雖然曾數度有搭救鄭和的念頭,但始終沒有那個勇氣,當初尚年幼,但想到鄭和的悲慘遭遇,總覺得自責。

平服了激動的情緒,身旁的火堆『劈啪』的閃耀著橘紅火花,他發現自己仍然是處於衣不蔽體的狀態,多年未離身的『斷流』不見,亦突然想到自己怎麼沒被殺死?!

此時,傳來一道哀淒的悠悠歌聲,迴蕩飄散在溪谷之間,唱的雖是他無法理解的言語,但是那股感染人心的輕柔音符,卻毫無窒礙的絲絲扣入他的心房中,方才好不容易止息的淚水,又瞬間湧現在眼框邊緣,蠢蠢欲動的想宣洩出來。

他循著歌聲而去,看到十步外一個蕃族少女坐在石頭上,對著高掛的月亮低吟著動人心弦的繞樑餘音。女孩似乎意識到古楓奕的炙熱眼神,從天界下凡般的回過頭來,望著救命恩人。

就在她轉過頭的剎那,古楓奕像是整個人觸電般的望著那張純淨無暇的臉孔,不但同時擁有蕃人楞角分明的深遂輪廓,更保有漢民族特有的圓潤感,而最讓古楓奕心醉的是那雙靈氣盎然的雙眼,散發著一股自然原始的澎湃情緒,似乎看透了他自己心底最深沉的哀傷與秘密。

少女從石頭上跳了下來,走到古楓奕身旁,從地上拾起一跟枯隻輕輕的方入火堆中,她略帶羞澀的撇了一眼古楓奕,後者才驚覺自己除了短水靠外跟馬甲,仍處於一絲不掛的窘境,老臉頓時比火堆還紅。

此時少女幽幽道:「你是漢人?」

古楓奕尚未回神,雖然帶著異族的腔調但依然字字分明,但他突然驚愕道:「你會漢語?」

少女點點頭:「我阿爸是漢人,阿媽是邦查人(今阿美族人),小時後阿爸都會教我漢語。」

『難怪她長相如此不同!』古楓奕心想著。

少女續道:「那位殺了我未來丈夫的是鄰族的瑟契克人,他說自己叫做八基塔兒,他說你很會打,有奇怪的武器...」

古楓奕忍不住打岔道:「為何他要放過我們?」

「瑟契克話很多我不明白,但他說你沒有殺他同伴,他覺得今日殺你有違他瑟契克的『嘎亞』,所以近日會再正式找你挑戰。」

聽罷古楓奕反而鬆了口氣,至少可以奪回『斷流』,再追上鄭和等人。

他此時近看少女,發現哭腫的眼袋下,火光映照著她嫩滑的臉頰,紅撲撲的格外迷人,他柔聲道:「對不住...我要是早些時候出現就好了...」

少女搖了搖頭,低聲道:「希望『卡瓦斯』能保佑他安祥的到達組靈之地。」

古楓奕心想或許是蕃人的宗教神祇也不便多問,挑開話題道:「我性古,叫作楓奕,姑娘芳名呢?」

少女突然一楞,看著古楓奕半晌,突然笑了出來,頓時大地瞬間染上一層迷人的暈彩,看的古楓奕心神為之一蕩,只見她止住了笑,不好意思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說漢語了,很多不明白,你說『芳名』是名字嗎?」

古楓奕陶醉在她迷人的異族口音,微笑著點點頭。

「我叫八奈.姆路,但我阿爸以前都叫我...小月」

就在古楓奕準備一牛車的問題正待發問,後方樹叢傳來陣陣唏唏囌囌聲,他立刻機警的一彈而起,反射性的抽出『御浪』短劍,但就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全身立刻發出一陣雷擊般的致命哀嚎,特別是腹部被八基塔兒擊中那拳所造成的疼痛感,像錐刺一樣不斷在內臟鑽擊。

周圍瞬間湧現數十名蕃族男子,各各殺氣騰騰的盯著古楓奕,他立刻發現這群人衣著服飾,甚呼長相都與之前那三位戰士不同。

此時小月朝代頭的戰士撲了過去,抱住他後不斷的啜泣。

古楓奕見狀大概理解是自己人,緩緩收起兵器,果不其然,兩人瞬間交談數句後,小月轉過頭來道:「他是我哥哥,笛布斯。」

七月八日,晚上

東蕃島東海岸   瑟契克部落(今花蓮   立霧溪出海口)  

「瑟契克人喪葬有兩種,第一種是正常病死或老死在家中,這種狀況死者會葬在家中的床底下...」淮密正待繼續說明,即看到眾人都是一付皺眉苦瓜樣,旋即解釋道:「他們相信這樣死者的靈魂才會得到安息,還可以留在家中繼續保佑親人。」眼前聽眾似乎並未因為這樣的理由而解開深鎖的眉頭,淮密續道:「另一種是在家外橫死,遇到這種狀況通常就會在死亡地點就地掩埋,大家可以看到鄰近有很多鬆動的土壤,我相信底下都埋著死者。」

鄭和問道:「有可能會是鄰近部落的瑟契克人或你說的北方阿泰雅族人來犯嗎?」

淮密搖了搖頭:「大人,可能性非常低。同一族人之間很少會發生械鬥,更不用說屠村的事件,而北方的阿泰雅人相信也並無理由要來殲滅整個瑟契克村落。要是讓鄰近的部落知道有可能掀起更大的報復行動。」

淮密看眾人似乎還未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繼續解釋道:「何況我已說過,瑟契克人是最彪悍的部族,戰鬥能力也是聖戰島之冠,通常他們不去找人家的碴就已經是神佛保佑了。」

鄭和稍前要屬下挖起先前淮密撥開的墓穴,並且讓醫官檢驗死屍。

他轉頭看到醫官似乎已探查完畢,立即問道:「如何?死因?」

「報告御史大人,這個蠻子似乎是被很巨大的硬物插死的,我推測有可能是樹幹或是木樁之類的東西,他胸前所有的骨骼都均裂了,胸口也開了各大洞。」

此時陳祖義陣營的組長們紛紛議論起來。

「真的是怪物阿!」

「面對怪物怎麼打!」

「大家在繼續待下去只會白白送死!」

更有人直接告訴陳祖義,不要再跟著逃亡的皇帝玩了,性命要緊。

鄭和看著陳祖義一臉木訥,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他自己心中倒是希望能不要有繼續的尋黃金舉動,要是陳祖義放棄,他今晚就會策劃反攻,並且暗暗下定決心不管再大的犧牲都要拿下朱允文。

就在兩大陣營各自盤算騷動時,所有人當聽到了一聲聲清脆的響聲,由一道道金屬交擊構成一譜優美的樂章,這是世界上最惑動人心的音頻,眾人都安靜了下來,痴痴望著散落在營火旁的塊塊黃金,那耀眼的金黄色光澤透過營火的閃爍不斷著轉換擄獲的對象。

惠帝以一貫的斯文口吻道:「蕃人說....當初他們只拿了眼前觸及的部分就逃了出來...」

他伸手揮向部落後方的險峻高山,慷慨激昂道:「在這裡面,有一個黃金谷,要是找的了,這輩子榮華富貴將垂手可得,各位...拿到黃金後,還需要做海盜嗎?還需要過著日日淌血刀口的日子嗎?有財做大爺為何要當賊?」

惠帝雙眼環視陷入沉思的聽眾,高聲喊道:「明天我就們就出發,尋黃金!做大爺!」

此時一位幫眾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喊道:「尋黃金!做大爺!」

此聲高喊像溫疫般瘋狂散開,所有的幫眾都跟著高喊:「尋黃金!做大爺!尋黃金!做大爺!」

等到眾人平復情緒,淮靖已從醫官處走來跟淮密激烈的討論著兩名領路蕃人留下的訊息。

「大哥,瑟契克語是我比你熟稔,我的說法應該是最準確的!何況我已經推敲了整整七日了,很多東西阿爹也講過。」淮靖提著嗓門說道。

淮密看著小心眼的弟弟,方才稍前的擔心之情已拋諸腦後,輸人不輸陣的更大聲起來:「你胡說!阿爹明明在解釋就不是這樣講的!」

鄭和逗趣的看著兩個圓滾滾的矮小兄弟抬槓,出面緩頰說道:「淮靖先生,請你給大家解釋一下吧。」

「大人,您高捧了,小人淮靖這就給各位大爺們說明。」他得意的瞪了淮密一眼,後者氣的吹了吹鬍子,賭氣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各位大人,島上蕃人最愛唱歌,自己也編了很多歌謠,兩位領路的蕃人,一路上唱著兩首歌謠跟我們聽,說只要跟著歌謠走就可以找到神秘人的黃金谷。我粗略翻譯一下

『砂卡礑大家聚集;

通往柏拉耀界線;

今日不要斯維奇我們;

猴叫跟著聽著』

第二首

『朋友大平地布洛

群鳥群洞消失出現

瑟契克鼻子照顧我們

山壁越過道路照走』

大致上就是這樣...」

淮靖停了下來,看著在場所有人眉頭皺的跟醬糊一樣稠,趕緊解釋道:「番人的歌詞往往是表達地點或人事物。第一首裡面的砂卡礑就我所知就是眼前這條溪上游的溪名。」

鄭和問道:「淮密你們兄弟倆兩首歌都解出意思了嗎?」

只看到兩個圓滾滾的兄弟互看了對方一眼,都尷尬的縮了縮肩,淮靖瑟縮道:「因為我們僅止於做生意,很多歌謠裡的東西不是這麼明白…」

「那上到你們說的的砂甚麼卡溪了之後怎麼辦?大家開始求神問卜嗎?」陳祖義叱道。

淮密緊張道:「不是的,我們知道第一首裡的柏拉耀跟斯維奇指的是甚麼?但是後面那首就…」

朱允文從懷中拿出一件物事,對著壞密兄弟道:「不用擔心,兩個蕃人走之前還有留下這個。」

眾人只見到斯文的皇帝細緻的手上拿著三節鹿角雕刻,一節一節之間用細繩串起,每一節似乎都刻著不同的東西。

淮密兄弟立刻奔了過來,淮密先伸手要取,但是被淮靖拍掉,一把搶了過來。

淮靖大為震驚道:「我第一次看到這麼精緻的雕刻,這應該是出自戰士長的手筆。」

淮密搶著解釋道「瑟契克族人女織布、男狩獵,而戰士更是在成功獵得人頭後開始學雕刻,通常雕刻技藝愈好,砍的人頭愈多的戰士,在族中階級相對愈高。這麼細緻的刻工我跟他們做生意二十年來第一次看到。」

淮靖拿到營火旁細細觀察,第一節鹿骨的正中間被切成一道縫隙,但是細縫處顯然是被精雕細琢過,縫隙的邊緣似乎有被刻意打磨。第二節有著兩處橫紋被削的跟蟬羽一般薄,而第三節是個怪物的頭,有著比禽鳥更兇狠的外表。

淮密喃喃道:「這就是他們說的巨鳥般的怪物…」

「那是『鯤』。」朱允文沉靜的說著。

「鯤?」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說到。

在場眾人都訝異的看著惠帝身旁的小書僮。

小書僮被眾人看著突然面上一紅,嫩白的臉頰瞬間紅的跟蘋果一樣,看的所有人更是心神舒坦,只見書僮更是面上燒紅,叱道:「看甚麼看!不害噪嗎?!」

「桐兒,不得無禮了,向各位叔伯們道歉。」白易突然發話到。

「不管,是他們盯著人家瞧的!」說完鑽回皇帝的身後躲了起來。

被書僮的童言童語逗的眾人都是笑了出來。

只有鄭和表情嚴肅,仍不斷的看著書僮心想著『難道是他?不可能…他應該早就死了…』

朱允文笑著摸了摸書僮的頭,對著鄭和道:「鄭卿,要不要幫我解釋呢?」

鄭和看了一眼淮靖手中的第三節鹿骨,巨鳥的雙眼栩栩如生,在營火的橘紅燈光下閃耀著,他緩緩道:「莊子‧逍遙遊中說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大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你們跟那些蕃人在一起那麼多天,他們有沒有說那個鯤鳥有多大,生成甚麼樣貌。」

淮靖答道:「蕃人說他們到達黃金谷時,由於不敢久留,因此,始終沒有真正看清神秘種族的樣貌,但是他們形容那些被駕馭的鯤鳥足足有三人站起來高,雙翼張開有四人雙手攤開這麼寬大。」

鄭和看了看四周建築物被破壞的狀況,還真的多信了一分這個鯤鳥的神怪之談。

眾人約定了天明全隊朝砂卡礑出發,便陸續散場休息。轉瞬間整個營火旁只剩下鄭和跟陳祖義兩人,鄭和看著眼前的梟雄,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似乎看到了點古楓奕的影子。

「陳賊頭,為什麼你們要跟朱允文合作,他手上的東西搶過來自己找不就好了。」

陳祖義看了看鄭和一眼,突然逼近鄭和眼前,雙手猛抓了鄭和衣領,湊進低吼道:「你以為我犯蠢嗎?」

鄭和聽著他壓低聲音,不情願道:「當晚在占城遇到他們,我就派了幫裡功夫最好的五個打手去料理他,但隔天早上只有五個身體穿洞的屍體躺在我前面,他幾乎毫髮無傷的跟逃亡皇帝一起出現。從那時候起,我幫裡的人看到他都會尿褲襠,眼神跟他對上晚上都會造噩夢。我從跟他們出航第一天就想幹了他,但每次想到最後結果,都只有我腦袋穿了個洞收場。」

看著陳祖義平常粗聲粗氣的音調壓到了蚊蟲般的聲響,一副生怕被聽見的模樣,鄭和可以想見他心中的震撼。畢竟白易可說是當時京城第一高手,講白一點或許可說是大明皇朝內第一高手。白易年輕時伴隨朱元璋征戰大疆南北,除了是皇帝貼身護衛外,更擔任刺殺敵將的頭號殺手,功績彪榜,功夫更以臻化境,近年來鮮少有人看到他顯露功夫,少數膽敢挑釁的無知之輩,往往看到他散發的驚人殺氣就已經打退堂鼓了。對於在戰場上磨練武藝的白易來說,一般江湖武鬥他早已不放在眼裡,『追星槍法』聽說也練到出手不露行藏,運轉如意的境界。

陳祖義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邊低聲咒罵邊緩步遠離,鄭和閉上雙眼感受著剩餘的營火傳來的陣陣餘溫,腦中盤算著無數計策與謀略,但好似無論是用哪一條計最後都浮出好友古楓奕的身影。

「阿奕…你這死傢伙去哪裡了…」

七月九日,清晨

東蕃島   東部海岸   邦查   (今阿美族)部落

古楓奕掙扎坐起,他發現自己的頭比激戰後的身體還疼痛,昨晚到了小月的部落,竟然莫名其妙被拖去跟族人喝酒,當下只覺得酒甜甜的相當爽口,沒想到喝了幾杯後,慣戰酒場的他竟已感覺雙腳虛浮,但看著族人一杯接一杯,輸人不輸陣的狀態下,他連甚麼時候失去意識都不知道了。

揉著宿醉的頭部,環顧木製的大通舖,除了正中間有一個烹飪用的大爐子,幾乎整座茅草屋都是空的。古楓奕苦笑了一下,緩慢站起,步入清爽的陽光中。映入眼簾的光景讓他大感驚豔,昨日已是相當晚回村,他沒有機會看清楚周圍的環境,但在光亮的陽光下整座村落的樣貌完全揭露出來。

到處都有頭頂著大竹籃的婦女勞動幹活,周圍蓋著密集的各式茅草建築,村落四周也都有高聳的遼望塔狀建築。

全村似乎在準備著什麼大件事,幾乎所有人都看起來相當忙碌,就在古楓奕不知道要上哪去的時候,小月挽著母親向他走來,手上捧著大批鮮花跟豔麗肥美的水果。但就在小月兩人準備要跟古楓奕打招呼,突然一群人冒然串出,古楓奕機警的一轉頭,只看到是小月滿臉笑容的哥哥笛布斯。

「噫~小月,你哥哥拉著漢人要去哪?」

「看哥哥的模樣,一定想拉他去公廨*比武。」

「比武?小月你快去阻止他阿,那個漢人會被打傷的。」

小月微微一笑,回答母親道:「伊娜,不用擔心,他會魔法。」

古楓奕被笛布斯等熱血青年帶到一座巨大的圓形建築前,他只看到門前兩側掛著兩個野獸的頭骨,外圍搭建著腰身同高的竹籬笆,上頭插滿一排排人頭骸骨。昨晚經過他就問過小月,此處是名為『敵首棚』的功績榜。

笛布斯興奮的拉著他進去,一入內就看到中間有一個小圈被木樁跟麻繩圍了起來,已經有兩個邦查戰士在裡面拿著木棒拼鬥起來。古楓奕稍微看了兩人動作,不禁大感失落,昨晚小月奇特的表情他終於理解。

當昨晚被拖去狂歡之前,為了早日拿回自己的好兄弟『斷流』,他曾經問小月,族裡的戰士甚麼時候會去找瑟契克族談判,但小月神情黯淡只是微微搖了搖頭。當時小月未婚夫的屍首也被迅速帶到屋後掩埋,族裡的人似乎也不願多談。

此時,看了在練功圈中兩人笨拙的身影,古楓奕終於明白邦查族人武力不足的弱點,因此,根本就沒有能力找瑟契克族人的麻煩。

就在他陷入沉思,笛布斯的大手推了他一把,用著蕃音濃厚的腔調講著:「小月說,你能打,能打!」

古楓奕苦笑了一下,接了笛布斯拋過來的短木棍,兩個較為年長的戰士馬上靈猴般跳入練功圈中,手上的棍子靈活的轉動著。笛布斯此時帶頭喊著戰吼,整個公廨瞬間跟著眾人的喉頭瘋狂震動著。

兩人興奮的撲向對手,一左一右的跳動著,朝古楓奕進攻。古楓奕好整怡暇的看著兩人破綻百出的動作,瞬間移動腳步,左邊的戰士還在空中就被他大手一按在空中轉了一圈跌倒在地;右邊的戰士用盡吃奶的力氣朝古楓奕的右肩頭揮出一棍,但古楓奕一樣輕鬆閃過,右手上的棍子順勢一架,扣在戰士脖子上輕輕一帶,戰士遍失去重心,朝側邊倒了過去,蹲在地上不住咳嗽。

古楓奕暗自嘆了口氣,要是剛剛稍大力,兩人就站不起來了,更別提要是手上拿的不是棍子而是山刀的話。

笛布斯等人簡直是看得目瞪口呆,連古楓奕做了甚麼都不知道,兩人就被打倒,此等武技眾人是看都沒看過,甚至造夢也沒想過。笛布斯把快掉到地上的下巴拉了起來,吆喝著四個人跟著他一起跳進練功圈中。

一個圈子擠了五個人,還是嫌壅擠,且這麼多人難免雜手雜腳陷入混戰,拳腳無眼,太難控制狀況。

一念至此,古楓奕不等五人站穩陣腳就衝了過去,拋掉手上的棍子,馬上就朝中央的笛布斯攻去。五人頓時慌張起來,首當其衝的笛布斯右臂一擠,奮力揮出一棍,但一下子便發現只揮中空氣,古楓奕早就飆向左側,左二的戰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摔向笛布斯四人,古楓奕像閃電般撲向最左側的戰士,戰士怪叫一聲,舉棍揮向敵人的頭部。

古楓奕在棍頭及身前,突然加快了速度前衝,左手扣上戰士揮來的右臂,右手順勢劈上,戰士連痛覺都沒感覺到便失去意識。古楓奕馬不停蹄,瞬間轉身就朝還未站穩陣腳的四人撲去。

笛布斯四人陷入瘋狂的出棍,但對手左閃右避不但打不到一棍還讓他又順勢解決掉一人。笛布斯較慣戰沙場,冷靜了下來,跟左右兩人命令道:「分開左右側」

兩位戰士與笛布斯合作已久,互有默契,一瞬間即分站三處呈倒三角狀。

『總算是有樣子了…』古楓奕暗自讚許著。一般武裝械鬥,要是人數較多的一方以此陣勢合圍必定可以順利殲滅敵手,並降低己方最少傷害。

雙方開始小心的移動著,古楓奕擬定戰術,瞬間發動攻擊,他瞬間奔到笛布斯眼前,右掌搓指成刀,劈了上去,笛布斯三人也非紙糊,瞬間遍同時出手攻擊。

但古楓奕早就料到這種合擊時機,一瞬間鬼魂般繞到右側,三人一驚但已來不及,笛布斯左肩頭遭受一股猛烈撞擊,整個人倒飛出去了,接著左側的戰士也被奪棍擊昏。

笛布斯看著古楓奕笑吟吟的對著右側最後一位戰士比畫著手勢。

他大笑了起來,呼喝著幾句,沒想到又有五個人作勢欲跳入練功圈,古楓奕心想這樣下去沒完沒了,趁笛布斯剛站起,向一陣狂風般撲向笛布斯,右手像天上劈下來的雷擊一瞬間將笛布斯手上的木棍削成兩截。

笛布斯看著離自己臉頰只有一寸不到的距離,一把反射著耀眼強光的古雅短劍晃動著。

古楓奕右手舉著『御浪』笑道:「我教你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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