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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斬草卷

明永樂五年(西元1407年)   鄭和第一次下西洋

七月三日,夜晚

舊港(今印尼蘇門答臘東南方),外海,鄭和陣營

輕輕的拿起青瓷茶杯,鄭和緩緩的對著香氣撲鼻的熱茶柔和的吹了口氣,熱氣隨之冒了起來,把站在前方王景弘那付緊張到不行的表情短暫的遮掩了起來。

鄭和放下手中的尊貴瓷杯,嘴角一揚笑道:「景弘,你也太大驚小怪了,這樣的結果反而更好不是嗎?皇上最重要的任務說不定就這樣完成了,這次出使西洋,本來要無功而返,沒想到回朝前,他竟然自己送上門來,簡直沒有比這個更好運的,天運果然站在皇上這邊阿!」

王景弘忍不住緊張道:「可是我們只有三艘阿,陳祖義那廝領了六艘五桅戰艦,又這樣突然出現,大哥我們不可能打的贏的,我真是太大意了!竟然真的會相信那個商賈的鬼話,什麼三佛齊*國王有極尊貴朝貢品忘了給,希望我們來領取。」

鄭和哈哈一笑,爽朗道:「這次一路順暢,我們誰也想不到膽敢有人動我們的歪腦筋,其實主艦上是不是陳祖義我還相當懷疑,我聽說他是個雄才偉略的人,此次雖有點策略成份,但似乎太過粗糙,海戰之勝敗,難道靠船多就贏的了嗎?要是他真有腦袋,應該用更好的方式突襲我們才對,這樣大搖大擺的自後方逼近,實為不智之舉。『南海惡蛟』之名似乎言過其實,看來也不過是一芥莽夫。」

王景弘倒是心底猛發顫,此次領聖命下西洋,到哪裡都是萬人船隊至千人船隊行動,且所到之處無不夾道歡迎,縱使遇敵襲,也都是一些不長眼的毛賊,在龐大的軍事力下,皆是螳臂擋車收場。此次被設局,只有百人加上三艘兩千料的戰座艦遇襲,是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也是因為光榮歸國之期將至,眾人也確實鬆懈不少,以致賊人有機可趁。

看著後方六艘戰船通明的火光愈來愈近,王景弘哀求道:「大哥,不要嚇小弟了,對方的船都是五桅戰船,我們的『清和』小寶船跟兩艘戰座戰船都是一千料以上,比速度絕對是勝不了的,趕快發號施令吧!要用哪條『計』?」

鄭和身扛下西洋的重責大任,帶領兩百多艘船艦,每次出動的領導統馭便是最大的考驗。為此,在出發前,鄭和以及各大將軍文官花了一年的時間商討管理運作的作法,研擬如何在海上航行時,能達成最快速明確的指揮模式。

在經過不斷的沙盤推演以及改良,最後定出一套『方位』、『時辰』以及『計策』的指揮系統,晝日即用旗幟與鼓聲,夜晚便採特製的燈籠指示。

而除了正常航行外,督指揮府跟鄭和特別針對海戰設計九套計策以及特製夜晚用之九宮格三彩燈籠。

九套計策本身即包括方位、移動順序以及策略內容,而『時辰』部份白晝即由鼓聲,夜晚則以熄燈作為執行時機的號令。

鄭和頂天巨石般佇立船尾,凝視後方來勢洶洶的賊船,胸有成竹的搓手成指,鋼鐵般堅韌的手臂,指向座船前方道:『一計:瞞天過海』

王景弘聽到計策出來,神采飛揚大喊道:『一計!瞞天過海!』

只見下方第二層外廊上,立刻有通傳將指令傳達『左一!』,不稍片刻,船頭特製的九宮格燈籠左下方第一個公格已亮起一盞橘紅色的燈光。左右兩搜船的傳令看到後也立刻在船頭點起左一的燈籠,表示收道指令。

鄭和此時立刻滿意的笑了笑,手指向著右舷:『二計:聲東擊西,右』

當指令傳達下去後,鄭和所搭乘的清河寶船,船頭中間那排最上方的米白色燈籠燃起,右舷亦立刻亮起一排燈籠。

此時王景弘狐疑道:「大哥,聲東擊西不是要有一艘走『聲』位嗎?現在只有三艘船,用此計要派哪條船去當『聲』呢?」

鄭和神秘的笑了笑:「傳令下去等一下熄燈,三艘都採『擊』位!」

王景弘頓時眉頭皺的像麵糊一樣,正準備再次提出質疑。

鄭和大手一伸,制止了他的疑慮:「景弘老弟,你當我是老糊塗嗎?」

他轉身看著船後黑玉般閃耀的海面,睿智的雙眼透出看穿一切黑暗的精芒,信心滿滿道:「『黑龍』早就出發了…」

明成祖本就是軍戰的永護者,因此,在政變上位後,他為了樹立軍事地位與英雄像徵,特別招納了三名江湖上的超級高手,且分別冠上『龍』的稱號,此三人亦成為天子腳下唯一具有『龍』之稱號的凡人。『白龍』鎮守北疆陣地,『紅龍』護穩南疆邊界,而捍衛中國海域的即是『黑龍』古楓奕;三人圍繞著他這位象徵『金龍』的真命天子。

古楓奕乘坐在只夠承載一人的特殊小船『孤鷗』,雙手緩緩的滑動著安置在小木舟兩側的槳,向著海流的反方向前行,一身暗墨的裝扮,搭配上黑漆的船身,在夜晚的海面上『孤鷗』是幾乎隱形的。

此種特殊小船,專門為了偷襲、燒船或是鑿沉中型船隻而設計,並且擁有最高硬度與強度的鐵力木*船身,乘坐在船上的特戰兵士,再直接以鐵製船頭衝撞中型船隻後,即刻將載滿小船的火油配上茅草點燃,完成後遁入江河中逃逸,被襲擊的中型船隻往往不用一炷香時間便會開始焚燒起來,達成以小博大的最高效果。但以往此種船隻都是在江河或湖面使用,以確保操縱戰船的兵士可以順利遁走,敢在海上操駛『孤鷗』的人,在鄭和所帶領的兩萬軍士中,也只有古楓奕一人有此膽識跟技術。

古楓奕只感到自己的精、氣、神三者皆達到頂峰狀態,他閉上散發著燦爛精芒的雙眼,靜靜的感受著孤鷗細薄船體底下澎湃的海流,他感到全身毛細孔都因為眼前將要執行的艱鉅任務而瘋狂的張開著,讓他感到自己像是一片枯葉,無法自主的漂浮在風浪中。

古楓奕此時兩手緊緊的握著他的成名『斷流』短刀跟『御浪』短劍,兩把跟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透過握柄傳來陣陣涼氣,平伏了他過於興奮的心情。他再度張開雙眼,轉過頭來看著已幾乎近在眼前的敵艦,再迅速收起兩支船槳後,將背囊中的一對『山君爪』取出,套在手上,在黑夜中古風奕就像是一隻人形黑豹,靜靜的待準時機,隨時準備撲向黑夜中盯上的獵物。

王景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怪叫到:「大哥你瘋啦,古楓奕一個人駕著一艘『孤鷗』就去了!就算他是『黑龍』也不可能辦到的,這裡可不是長江或洞庭湖,再海上他在厲害也不可能一個人完成『聲』的任務。」

鄭和神秘的一笑:「他不僅要完成『聲』的任務,我要他把左二那艘燒沉!」

不理會王景弘嘴巴快掉到地上的表情,鄭和接著道:「對方有六艘,正面相撞絕對毫無勝算,何況賊子站在上風位,要勝此仗必須先擒王。」

王景宏此時暫時冷靜下來,擦了擦額頭上因為緊張冒出的汗滴回道:「可是大哥,『聲東擊西』搭配上『瞞天過海』,或可解決右面兩艘,但是站穩陣腳,對方船隻多,機動性又較為高,採用衝犁*戰術,我們仍是毫無勝算,如何先擒住陳祖義在中間的帥船?」

鄭和收起笑臉,忽轉嚴肅:「景弘,我說過多少次了,戰場勝敗,在於料敵機先,永遠都必須想到五步棋之後,我剛剛不是連謎底都說了嗎,給你半刻想出答案!否則永遠如此不長進,如何自己帶領將帥!」

王景弘頓時收起惶恐之心,戰戰兢兢的開始思索起來,眼前的鄭和大哥是扶植他的恩人,兩人在十年前就已相識結義,輔佐成祖打下江山,而據聞成祖自身便喜好如此教育下屬,以激勵成才。

他看著指揮亭前的沙盤推演模型,用著指間移動著船隻,忽然突有所悟,喜道:「果然妙計!大哥要利用陳祖義的怕死心態!」

鄭和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孺子可教,他這麼急著要立功,可想見個性上較為莽撞衝動,要是一遇到突發的事件,必定會以保護自己為最高優先。『黑龍』能否成功關係著我們的生死,靜觀其變,只要左二起火,立刻依計而行。」領導強人望著海賊船上張牙舞爪的燈火,皺了皺眉也不禁暗暗擔心這位自娘胎起就出生入死的好友,是否真的能再次創造『黑龍』的奇蹟。

古楓奕半蹲在『孤鷗』上,心中默數著最佳『著陸』的時機,看著前方以品字型排列的船隻,他不禁暗自佩服老友鄭和的大膽計策,左翼兩艘、右翼兩艘、前鋒一艘加上中間的帥船,原本就是追擊猛攻的最佳陣型,特別是以大吃小時,此招不但收包圍之效,又可在帥船完全無風險的情況下達成摧毀敵人的任務。但是此招的唯一缺陷即是衝勢太快,要是在未衝擊敵艦之前招攔阻,陣型即會迅速潰散,古楓奕盯著順著風勢迎面而來的左邊第二艘五桅戰船,他就在『孤鷗』被這艘大福船*推翻的一瞬間跳了起來,雙手一使勁,『嘟!』的一聲,兩雙虎型的鋼爪不偏不移的鉤上賊船左側船身。

他像隻靈貓般的迅速移動到船頭,到了船首古楓奕將『孤鷗』的船繩綁在海錨上,隨之取出背囊上的繩索鉤,左手握緊鐵鉤用力朝船身猛力一刺,將繩索綁緊腰部後,抓著繩索像叢林猴王般盪過船首,落在船體的右側。

到了計畫的下一步,他小心翼翼的攀上右舷側,緩緩的探起頭看著眼前五仗開外,迎風飽滿的主桅。此時船上的燈光已可照到他頭頂,看著上頭人聲鼎沸,不少海賊頭領呼喝著口令,他將頭一縮,左手牢牢鉤實船舷,右手深入背囊取出一件有著禽鳥造型的木製器具,他淺淺一笑,想到初次看到這具『神火飛鴨*』的威力,身為黑龍都差點被嚇出膽來,沒想到軍方研究出的火器境有此等神威。

他將鴨頭對準左前方的主桅,用力按下扣板,一瞬間鴨身燃起一蓬烈火,發出了一陣刺耳的鳴叫,高速的對準主桅上的主帆撲去。在觸及帆布的一瞬間,只聽到『碰!』一聲巨響,惡魔般的烈燄,像一場可怕的夢靨從天而降,將主桅以及桅桿下的船基一瞬間埋入火海中。

鄭和一看到沖天火光,手指迅速揮向船首,就如緊繃的箭弦滿弓射出般大喝道:「熄燈!依計而行!」

就在鄭和喊出熄燈的瞬間,不到眨眼光景,三艘船隻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不但一丁點燈光也無,連半點聲響也聽不到。只見到鄭和船上的桅桿均迅速收起船帆,在速度急降之下,左右側的船隻迅速超過他駛往前方,就在三艘船隻幾乎排列成一直線時,所有船隻如千遍操演般同時皆迅速右轉了過去,並收起船帆。

火焰爆出的一瞬間,船上眾人頓時陷入一陣恐慌。黑龍一得手,立即往船首移動,到點後,兩隻山君爪放開船板,此時繫在腰間的繩索戴著他光速般的盪過船首,回到船體左側。如他所料船上一邊急著滅火,一邊搜尋著右側船身偷襲者的下落。

他看著右下方不遠處的船尾舵口,思索著剩下這部分最難的任務,由於此種福船水密隔艙*完善,要一舉擊沉並不容易,上方主桅雖已焚毀,但頂多是降下速度。要說完全癱瘓言之過早。但福船吃水較深,且舵口處,由於為了靈活操作船舵,此部分的水密隔艙較為窄薄,要是此處被破壞浸水,則可越過水密隔艙直接滲入下層船艙處,約莫半更*光景即可讓船沉下。

唯一困難點,即是此處深凹船尾,並不容易破壞,他取出背囊中最後一件秘密武器,只見是個類似流星槌的物件,細長的繩索頂端繫著一個表面充滿鈍刺的球狀物體。此物即是赫赫有名的明軍『震天雷*』,原本灑在海面讓敵船自行撞上爆炸的海上炸彈,現在用於此處,即是個會爆炸的流星槌,但這項任務並非是攻擊有著大片面積的船帆,而是必須打到準確的位置且機會只有一次。

他左手釘牢船體,右手緩緩的甩起震天雷,集中所有精神務求一擊必殺。

王景弘看著不遠處的沖天火燄,不禁擔心道:「黑龍尚未將他弄沉,此刻陳祖義仍然未被完全嚇阻,大哥你看帥船只是稍稍往右翼偏了過去。」

鄭和緩緩道:「現在也只能相信黑龍的本事,叫所有船隻放下海錨,我們準備以逸待勞,成王敗寇就看這最後的『擊西』是否有辦法抓到陳祖義的帥船!」

古楓奕一咬牙,將震天雷用盡精力揮向船舵口處,只見繩索一觸及船尾板立即一拐彎,將索端的震天雷甩入凹陷處。

船上眾人只聽到一道地獄喪門鐘一樣的『轟隆!』巨響,整艘船瞬間劇烈搖晃起來,整個舵口跟船舵都被炸裂,除了無法控制的船體,隨之而來的海水山洪爆發般的湧入下層船艙。

古楓奕滿意的裂嘴一笑,迅速爬回船首,解下海錨上的『孤鷗』船繩,瀟灑的縱身一跳,隨即鬼魅般的消失在海面上。

「黑龍成功了!黑龍成功了!哈哈!」王景弘高興的又叫又跳了起來,看著陳祖義的帥船往右翼移動,右面兩艘皆往左翼挪去,以防衛未知的左面突擊,隨著左二被擊沉,陳祖義果然已疑心左側有大量伏兵。王景弘不禁佩服鄭和的神機妙算,在夜晚無月的情況下,視線本已不好,且福船海上性能優越,平常海戰要將之擊沉都相當不易,不但是陳祖義,找遍全世界也沒有人相信以一人之能竟有辦法擊沉一艘中型戰艦,因此,左面有自己的船艦被突襲重創,本來的『品』字陣型,一定會立刻轉面為保護帥船的『勾』字陣型,所有的船隊移往左面,而帥船將被保護在原本的右翼中。

「景弘!還有多少時間?」鄭和肅容道。

「半更左右」

「黑龍已經完美的達成任務,接下來勝負成敗的決定將是掌握在我們手上!傳我號令,所有人聽指示『擊西』瞄準帥船。」

夜晚

舊港(今印尼蘇門答臘東南方),外海,陳祖義陣營

「二當家!真的見鬼了!肥羊的船都突然消失拉!」

「再給我睜大眼睛找!媽八羔子的怎麼可能三艘那麼大的船一下子就無影無蹤!另外胖三趕快叫牛霸滾過來護航,牛雜那艘已經不行了,再去救也只剩死屍可撈!」被稱為二當家的壯漢子滿面鬍鬚,身材魁武雄壯,説話聲如雷鳴般石破天驚,再海上風聲以及周圍吵雜的人聲中仍可蓋過所有聲響,清清楚楚傳進眾人耳中。

「二當家,這會否是陷阱,肥羊的船大概是熄燈夜行,牛雜堂主的船應是內奸所為。」二當家旁,一位外型跟周圍眾人格格不入,相貌文雅的男子滿面憂色的說道。

被稱二當家的男子抓了抓頂上的亂髮,搖搖頭說道:「剛剛林二友的船上弟兄都說牛雜的船旁出現許多黑色鬼影,一瞬間功夫主桅燒斷,甲板著火,接著船舵就出現一聲大爆炸。我相信那個沒卵畜牲,一定是派出一隊水鬼來搞怪,至少有十來人,身上都有明軍火器,要是我們輕舉妄動,一定會被對方火器搞的全軍覆沒。」二當家嘆了口氣續道:「沒想到,本來以為手到擒來的,白相慈可惜了你的好計策。」

以陳祖義為首的海賊團中,白相慈身為第一軍師,一直以來輔佐陳祖義縱橫南中國海域。由於二當家一直想染指鄭和船隊上的寶物財富,恰好近期小隊先峰人馬路過舊港*,因此,白相慈獻計派人佯裝三佛齊國王史者,告知鄭和剛離去不久的船隊,說有貴重的寶物忘了托給鄭和呈貢皇上。

雖然白相慈有料到鄭和為求鄭重,畢定親自回來迎取三佛齊國王的寶物,但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托大,只有三艘船返航,讓二當家心下一樂,把所有的戰略都拋諸腦後,只領著六艘就來追擊鄭和的船隊。白相慈雖然大力反對,曾堅持一定要按照既定戰略攻擊,但二當家當時樂昏了頭,根本就聽不進去,為求急功,躁進而為。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看著眼前的情勢,對方必定埋伏在漆黑的海面上,等待發出致命一擊,原本他建議採用『工』字陣型,在敵暗我名的狀態下採取守勢,但二當家被對方火器嚇傻了,採用這種消極的一面防守態勢。

看著二當家仍怒吼著要四艘船守穩左面,白相慈不禁心中暗嘆『要是大當家在就好了…』。

就在此時,牛霸的船靠了過來,上頭只見船上弟兄高喊著『抓到敵方水鬼拉!』,帥船上頓時歡呼聲此起彼落,二當家更是興奮的嚷嚷著,叫他們船靠過來把水鬼送上。

「二當家,我去撈落水兄弟的時候,他們發現這隻黑漆漆的小舟綁在船尾,上面的人,面門像是被重物擊中,當場死在舟上。」牛霸得意的說著。

「我看大概是被爆炸的船尾碎片打中吧!把他衣服都脫了,看一下有什麼東西沒有。」二當家興奮道。

「他除了一身黑水靠跟一些鋼爪繩索,都沒有其他東西了。」

二當家拿起一對『山君爪』把玩了起來,喃喃道:「明軍的鬼東西真邪門,就靠這對爪仔,在我們船壁上爬來爬去阿…」

白相慈看了看牛霸撈起的東西跟死人,一直覺得一些異樣,他看了看死屍的樣子跟方才述說的撈起過程,忽有所悟,忙把興奮不已的牛霸跟二當家拉再一旁低語道:「把剛剛救起的兄弟通通集合起來,敵人的水鬼藏在裡面!」看著兩人狐疑的表情,他不讓兩位老粗發話立刻解釋道:「你們看屍體也太剛好了,面門被打爛,其他地方一點傷都沒有,爆炸威力這麼強,怎有可能只有一片木板打中臉部,身上一定還會有其他傷痕,連這艘小舟上也一點傷痕也無。對方如果至少有十來人,怎麼可能放著一艘讓我們找到,繩索一刀斬了就是了。必定是有一隻鬼落單,位了活命,隨便抓一個落海弟兄換上褲子來頂替,應該已經混進被救起的人了。等一下依我計策抓鬼…」

古楓奕混在被救起的水手中,披著一席發臭的薄布,手上捧著一杯木製茶杯裝的熱茶,準備隨時伺機而動,等待鄭和發難,隨時來個理應外合斬殺幾個領頭人物。

沒想到他如意算盤正敲著響,一位傳令喊道:「二當家有令,牛雜堂主船上的弟兄,迎敵有功,讓敵人無法攻擊帥船,因此,現在通通前往二當家那領賞。」

他心下一驚,沒料到對方船上竟然有如此精明的人物,否則臨敵之際拿有陣前打賞的道理,定是對方看到『孤鷗』以及自己的替死鬼起疑竇了。海賊船上人多口雜,五湖四海都有,但要是一個一個盤點人頭或是問堂口幫語,也鐵定會露餡。古楓奕正在想如何脫身,但眾人已經一波一波前往帥船走去,自己此刻發難只會打草驚蛇,他轉念一想既然都會被抓到,何不試試看將頭腦人物斬殺,或是將陳祖義打傷,要死也要死的有價值。

白相慈看著一批批登上帥船甲板的人,對著牛霸低語道:「你現在先去把幾個面熟的都叫到另外一邊,然後要他們把幾個沒見過或可疑的人指出來。」

牛霸雖然仍有懷疑,但兵凶戰危,何況白相慈是軍師,雖有點不情願但也點了點頭,抓了兩位親信下去辦了。

不到片刻,只見到甲板上分了兩部分人,白相慈朗聲說道:「二當家要給大家打賞,老傢伙們當然拿的比較多,新來的,你們的命都是他們救的,領一點壓壓驚回去玩完一兩個娘們就算了。」

一話畢只見眾人都笑成一團,也開始有人對著古楓奕那群人喊著『老劉也是老傢伙阿,還不快過來這邊!』,古楓奕眼見自己這邊人數愈來愈少,心下開始忐忑了起來,此時他看到了方才朗聲發話的人,不斷的拉著幾個水手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的,知道即將露餡,他此時反而心中一片平靜,立刻將自己的精氣提升,不斷地將注意力集中在服貼大腿兩側的兩把老友。

果不然,白相慈領著一小隊人,左方跟著一個滿面鬍虯的壯漢,右方則是一個殺氣騰騰全身有著澎湃肌肉的矮漢子,撥開人群朝著古楓奕而來。

而就在此時,古楓奕眼前的海面上突然發出了比喣日還耀眼的光茫,一瞬間火光充斥整個空間,從光源處不斷射出實質的火柱,一道一道的擊向帥船。

『終於趕上了!』他心中興奮的想著。

最先有反應的人是白相慈,他趁著眾人還在呆立狀態,立刻高喊道:「傳令!前方三艘立刻右滿舵,去迎擊,牛霸把你的船拉開,帥船沒救了!所有人棄船,往牛霸的船移動!」此時眾人才回過神,看著處處燎原的火燄,所有人一古腦兒的抓著繩索,往靠在帥船左側的船移去。

二當家此時像是被嚇破膽的老鼠,不斷的邊大叫大罵,邊推開眾水手欲立即逃往牛霸的船,他此時回過頭來看了看現在的救命星白相慈,看到他仍站在原地,高聲喊道:「老白!還不快過來,還躇在那而幹什麼鬼東西阿!」但就在他眼睛開始適應烈炎的刺目強光後,他的血液迅速的凍結了起來。只看到白相慈胸前有著一隻精壯的完美的手臂從後方箍著,手掌上握著一把短劍,直沒入柄的刺入白相慈的左胸口,而他的嘴巴則被另一隻大手摀著,血液仍不斷的從刺客手指間滲出。

二當家只看到白相慈漸冷的身體後方,那隻惡鬼渾身散發令人戰慄的殺氣,雙眼向索命閻王般盯著他。雖然對白相慈的死感到震驚,但他畢竟是在險海上經歷無數征戰的海盜,他猛一咬牙轉身就準備往牛霸的船盪去。

古楓奕偷襲成功,一劍將海盜團的軍師了結,全副精神都放在眼前的陳祖義身上,他一看到獵殺目標轉身,立刻拋下手上的死屍,全速衝向準備踏上船側欄的陳祖義,對方腳一踏上木欄,古楓奕右手『御浪』劍一翻立刻電射而出,左手順勢掏出『斷流』刀,強而有力的雙腳隨著船體的搖擺向著陳祖義急撲而去。

二當家大腳一跨,正準備盪過去牛霸的船,但大腿一陣劇痛,使的他右腳一軟頓時從船欗上跌了下來。只見他右大腿上插著一把有著精緻刻紋的短刀,刀身下方有著『孫工』的刻字,他心下一驚,轉頭看了看冤魂般鎖命的惡鬼向他急撲而來,當他定神一看到惡鬼左手上的短刀當下失聲驚叫道:「鎮海黑龍!」

古楓奕倒是大感意外,沒想到這個粗鄙的海盜頭竟然認得自己,到了兩步開外他頓時停了下來,大腳一踏踩在陳祖義背上,伸手將『御浪』抽出,不理會陳祖義殺豬似的吼叫,笑了笑:「陳賊頭,你怎麼會認得我,我應該沒有跟南海的弟兄打過交道!」

二當家呸了一口濃痰,依著船欗坐了起來,撕下身上的衣服,邊包紮正勃勃淌血的大腿回道:「在海上混飯吃,誰不知道殿下三龍之ㄧ大名鼎鼎的『鎮海黑龍』古楓奕,我就算沒看過你也認得你手上的孫工名器。哼!想當初我們都是反朝廷的人,我看你現在也不過是官府養的狗,什麼黑龍,我呸!有種就一刀殺了老子,我死後還可以到地府炫耀,說我是跟黑龍廝殺而戰敗,哈!」

古楓奕一陣苦笑,沒想到手上的刀劍比自己還有名氣嘞。

想到現在他江湖名聲如此臭,連這種海上小賊也好似比自己有風骨,他不禁一股悶氣湧了上來。雖然不是第一次,但以前橫行長江流域的許多英雄事蹟,加上近年來他『黑龍』的稱號盛名在外,敢來惹他的人已經幾乎沒有,何況殿下三龍階級直逼四品官位,雖無實際軍事或政治權,但是滿朝上下,誰不是簇擁而至,奉承不斷,像這樣被當面奚落,對古楓奕來說,已是不知何年何月前才會有的事了。

就在他正想給眼前粗鄙海賊頭一輪苦頭吃,眼前一個巨大的黑影突然以極高的速度向他迎面撲來,此時不及細想,強而有力的雙臂舉起刀劍相疊成盾。『框!』的一聲,他就像是被火砲轟中,斷線風箏般的朝後方跌飛而去。

他一著地立刻一彈而起,雙臂受到剛剛的劇烈衝擊兀自發顫著,雙眼一看,只見到是方才軍師旁的矮小猛漢,手上握著一對比手臂還粗的大鐵鎚。

「二當家你快走,這個水鬼害死我結拜兄弟,讓我來!」

「牛霸!好兄弟,小心點這個是『鎮海黑龍』,擋不住就逃命要緊!」拍了拍牛霸的背,二當家的立刻挽起繩索,此次再也不敢停留遁身而去。

看著對方笨重的身體盪過另一艘船,『二當家?』古楓奕心想著。

「猛漢子!那個不是陳祖義?」他問道。

「廢話少說,今天我就要敲碎你的臭龍頭,祭我義弟!」說完還真的人如其名,像一頭狂牛搬瘋狂揮舞著手上一對巨鎚朝古楓奕撲來。

「簡直是個野蠻子…」古楓奕搖頭嘆道。

此次並非被偷襲,眼前之人毫無威脅可言,看準來勢,他一瞬間高舉左手,一個跨步像是要劈開大海般『斷流』朝著牛霸雙鎚怒斬而至。只見刀鎚相交破開一道燦耀奪目的火花,牛霸不可置信的朝甲板上跌坐而下,就像突然被天神的巨靈掌從天上壓下,一屁股跌落甲板。

古楓奕似乎一副理所當然貌,毫不停留,一扭身雙腳急踏,右手『御浪』像靈蛇電射而出,瞬間刺穿牛霸的咽喉。牛霸臨死前才突然想到古楓奕被冠上黑龍前的稱號『斬海斷流,乘風御浪』,左手臂天生神力刀勢破海沉艦,右手臂靈巧無匹劍意川流不息,沒想到自己縱橫南海二十載,在黑龍手下竟只有一回合之數。

古楓奕像一尊魔神般的站立船欄旁,盯著已經緩慢飄離的左方船艦,看了看現在燒的正旺的帥船,他朗聲一笑,扛起被留在甲板上的『孤歐』,彺船頭那方縱身一跳再度消逝在黑玉般的海面上。

夜晚

舊港(今印尼蘇門答臘東南方),外海,鄭和陣營

看著對方帥船陷入地獄般的火海,鄭和臉色凝重的眼神始終未離開前方的數艘戰船。

「大哥,對方三艘船,看起來是想要用『衝黎』戰術,直接像我們開來,我們在陣線最後艘,會面臨直接迎敵的困境。」王景弘說道。

鄭和眉頭深鎖,此情況確實出乎意料,本以為對方帥船被攻,以海盜個性必然四散而逃,在上風位的他們就可以趁勝追擊,鎖定陳祖義逃亡的那艘捕獵即可,其他的雜魚也可順勢逐一擊破。沒想到方才第一時間內,對方三艘戰艦井然有序的朝他們駛來,完全沒被帥船攻擊所困惑。

「對方船艦上竟然有此等人才,真是矛盾…」他喃喃道。

「大哥,對方三艘都是八櫓快船,我們現在都下錨收帆了,船頭亦朝向逆風位,即便站在上風處,亦無法敵擋對方『衝黎』的!」

確實對方所剩船隻多,速度快,此時對付只剩三艘船的己方,用衝黎戰術最有效率亦最有毀絕性。『衝黎也要衝得到才有用阿…』鄭和心想著,想到此處他朗聲一笑:「刺激阿!此趟總算不枉兩年來的日夜操演,景弘我們以不變應萬變,傳令下去,集合十艘『孤鷗』,把所有的震天雷都取來,待會依我計行事。」

為了增加震天雷的殺傷力跟命中率,鄭和命人將所有的震天雷都平均的紮再孤鷗的兩側,只要一顆被衝撞引爆,所有的震天雷在連鎖反應下都會爆炸。過了片刻看著船下的水手一一完成工作,鄭和指示眾人將十艘『孤鷗』繫上船繩,隨著潮流飄放至帥船後方,此時鄭和的船後,像一張強大險惡的蜘蛛網,準備一舉捕獲飛撲而來的獵物。

果然第一艘先馳得點的敵船,再碰觸到蛛網的第一艘『炸彈孤鷗』便爆出了撼動海面的轟天巨響,第二艘與第三艘在轉彎不及的情況下也陸續的出現了爆炸聲,整片海域一瞬間壟罩在不斷的火藥炸裂聲響以及飄散著濃濃煙硝味。

鄭和見機不可失,大聲喝令:「放火箭!」

只見到隨之而來的燃火箭矢,像流星群般的點亮夜晚的星空,亦將敵方的三艘敵艦打入萬劫不復之地。鄭和船隊再放完第一輪火箭後,立刻起錨降帆,掉轉過頭打落水狗,鄭和的帥船更是朝陳祖義躲在後方準備脫逃的戰船追去。

「大哥,大家都是順風位,陳祖義那廝的八櫓快船較我們速度快,『清和』吃水太深,這樣會被他們逃掉的。」

鄭和此時當然亦察覺此點,在海面上單艘追逐即是看船速,沒有任何詭計策略可改變眼前的困局,他皺了皺眉頭道:「真是棋差一著,莫非真是天意。本以為此次可垂手完成『斬草』的,世事的變化莫測莫過於此…」看著眼前逐漸愈拉愈遠的距離,他不禁心中希望直往下沉。

夜晚

舊港(今印尼蘇門答臘東南方),外海,陳祖義陣營

「媽八羔子的!那個死閹人!竟然讓老子丟這麼大的臉!就只會靠些不三不四的火器助戰,要是跟老子手底下一刀一劍見真章,哪容他在我們海域上撒野!」二當家氣呼呼的左右咆嘯不斷,本來意氣風發的要出外宰肥羊,現在竟然落的全軍覆沒落荒而逃,想到白相慈、牛霸跟牛雜都犧牲了,己方燒了四艘船死傷過百兄弟,他不禁大感狼被沮喪,只好大聲怒吼來掩飾自己的失敗。

『大哥回來,要怎麼跟他解釋阿…』他頭痛的想著,其他人也就罷了,白相慈是整個海盜團的第一軍師,本來大當家此番出去尋寶就是派他留下來勘管幫務的。

此時他看著後方愈來愈遠的追擊艦,心中倒是一下子放下了大石頭,至少命是保住了,他交代了兄弟們繼續全速前進,到達舊港後,立刻招集更多兄弟往占城*出發。看著左右無事,他便步入上層甲板到了船艙,一打開是屬於牛霸的艙房門,大腳一跨,就把門甩上,但就在門關上的一瞬間,他立刻就想準備逃命。只見到門後插著兩把鐵器,在房中油燈光亮下折閃著妖異的光澤,兩把明晃晃的兵器正是他在一個時辰前才在手上把玩的「山君爪」,而這對虎爪的主人此時正站在他身後散發著濃濃的霸氣。

此時他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般,整個人攤坐在地上黯然道:「說吧,你要我怎樣…」

夜晚

舊港,外海,鄭和帥船上

鄭和一看到好友立刻縱身趨前,熱情的一把摟住英雄般現身的古楓奕。兩人相視而笑,對彼此的信任跟默契,可說是此次漂亮勝仗的關鍵。

鄭和在這一瞬立即低聲道:「人呢?」

「這…可能會讓阿寶你失望阿,這次領隊的是他弟弟陳祖仁,我是登艦的時候聽到賊子們都喊他作『二當家』我才發現的。」

鄭和點了點頭,心中雖失望至極,但仍保留一線希望,囑咐道:「只准你一人看守,誰都禁止接近他,連景弘要見他沒有我的允許都不准,等到瑣事平定,我會下去找你。」

船務安排妥當後,鄭和下令全軍歡慶三個時辰,並全速向舊港出發。

他看眾弟兄因為這場大勝仗歡樂興奮的樣貌,淺淺一笑,領著王景弘下到了個人的專屬船艙中,一開門即看到神情落寞的陳祖仁跟身旁的古楓奕。

陳祖仁一見到鄭和,一口濃痰就準備蓄勢待發,但古楓奕知道他的『絕技』,大手一揮立刻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陳祖仁殺豬似的吼道:「沒卵畜牲,有種就一刀殺了我,省的跟你們這種不男不女的共處一室!」

鄭和神色冷淡,深沉道:「他人在哪裡?」

陳祖仁一愣,隨即大笑道:「我終於明白拉!哈哈哈!這麼大費周章的請出黑龍來生擒我,就是因為你是要找『他』阿。」

王景弘回道:「老大,沒想到這個野人竟然不笨阿,性陳的,乖乖說了吧,省點皮肉痛,先帝遺留的十大刑法,我老王可是樣樣精通,要讓人不死不活的熬過百天都只是小意思而已。」

陳祖仁倒是真的為之ㄧ驚,朝廷的酷刑所有明朝子民可說是繚若指掌,朱元璋對付貪官污吏的手段可是連大男人聽了都會溼褲檔的,但他隨即神色轉為不屑,冷哼了一聲道:「我早就告訴老大,說『那個人』是掃把星,根本就碰不得,接近他只會招來橫禍。但是大哥就是不聽,說這才是當海盜的樂趣,追逐寶藏跟刺激才是人生…唉…」說到最後自己也感嘆起來,想到這趟自己幹的蠢事,似乎也沒有資格批評大哥陳祖義。

鄭和露出了連王景弘都不曾看過的興奮表情道:「他真的跟在陳祖義身邊!我的天阿,真的是天佑我皇!」似乎只差要手足舞蹈起來,連古楓奕眉毛都逗趣的皺了起來,看到鄭和有過這副模樣,可說是小時後的事情了。

想到皇上交代的機密任務竟然真的可以實現,他心中的喜悅實在無法言喻。

鄭和稍微不好意思的平伏情緒道:「快說!陳祖義跟他究竟去了哪裡,你知無不言,我以人格發誓,保證你跟你的船員安然無恙離開這艘船,你的那艘也無條件歸還!」

「呸!你還有人格嗎!   」他眼珠子飄了飄旁邊道:「我要黑龍發誓保我安全!」

鄭和向著古楓奕點了點頭,古楓奕不情願道:「我發誓絕對保你安全離開,臭賊子快說吧,要是沒有滿意的答案,我只會保你屍身離開。」

「反正大哥跟著那個災星,也不會有好下場的,他要去的可是獵頭島阿。」

「先從陳祖義怎麼遇到他的說起,這樣沒頭沒腦的。」王景弘皺眉道。

陳祖仁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一個月前,我們在占城的街市上,遇到三個漢服打扮的男子,一位中年漢子比我還高大,眼神像是可以刺穿鋼鐵般的銳利無匹,另一位約莫二十的青年書生,最後一個是看起來不到十五的小娃兒,面貌清秀雅致。舊港這種地方很少出現這麼漂亮的男子,大家都不禁朝三人猛瞧,想說不是什麼富商的子弟就是官家子女,而後面那位怎麼看都是保鑣類的人。」

王景弘低聲道:「大哥那個高漢子應該是白易沒錯,另一位男孩不知道會是什麼來路…」

此時古楓奕呀道:「白易!你說的是前御林軍總教頭『末日槍神』的白易嗎?他怎麼會跟著那位呢?」古楓奕的震驚不是沒有道理的,白易是當初京城第一高手,據聞跟他對戰過的沒有倖存者,白易手上的孫工名器,是孫工唯一製作的一把長槍『日蝕』,搭配上白易獨門『追星槍法』,不論戰場上或是江湖上皆是無可匹敵,古楓奕等殿下三龍的事蹟,跟他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晒。

鄭和像是瞬間掉入了過去的時空,喃喃道:「當初白易欠先帝太多了…沒想到他自始自終都還守著對先帝的承諾…」

「哼!要是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的話,或許就不會有接下來的倒楣事情了!」陳祖仁叱道。

「老大當初就覺得奇怪,怎麼會有莫名奇妙的肥羊走到我們地頭上,當下就派了個兄弟假裝小賊去探探他們的底細,本來要去摸走其中一位青年背上的包囊,但是只見他大手一抓,我們連影子都沒見到就看到他整個身子朝後飛了出去,鼻頭噴著大膨的鮮血,但這時候更讓整個市集都震驚的是,包囊雖然沒被搶走但也被扯掉了,裡面竟然掉出一堆金塊。我還記得當初所有的人都被地上黃澄澄的金色鎖住目光,大家就跟呆頭鳥一樣猛盯著地上的大塊金子吞口水,直到男子趕緊拾起包囊把那些迷死人的東西塞回去。」

他此時吞了口唾沫似乎是想到了那堆會令人發瘋的黃金續道:「老大看到了,當然不能不理,這整個海域都是我們在管的,收買路財可是合情合理。老大當下就率了十幾個兄弟團團把三人圍住。沒想到一發話的反而不是後面那位高個,而是那個看起來文弱的青年書生,他當時老氣橫更的說道:『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是頭兒,快快告訴我陳祖義在哪?我們要買船!』。老大看了看男孩後面那位高個,知道此人絕對不好惹,剛剛那手,環顧眾人十幾個中,大概也沒人過的了兩招的,當下他就大笑了起來,道出自己身份,兩人就這樣走回茶館商量起買船的事情。」

王景宏此時忍不住道:「那堆黃金是哪來的?當初他從宮中退走,應該沒有那麼多盤纏的,更何況塊狀黃金,宮裡也沒這種東西,白易再神通廣大也變不出黃金吧!」

陳祖仁臉色怪異道:「老實說,我到現在也不相信他們的鬼故事,但是老大相信,所以我就桶出了這大簍子。」

古楓奕忍不住一笑,想到這野人自己蠢,竟然還怪自己大哥把自己單獨留下。

「他說三人剛到占城的時候,在海口處遇到兩個不知哪來的蕃人不斷在海港岸頭,跪地磕頭,口中講著聽不懂的話語,不知在祈求何事情。剛好有商賈似乎聽得懂,叱道兩個蕃人在胡說八道的講些『請人去拿走他們的寶物的蠢話』。而我們這位,似乎見兩人磕的頭破血流的相當可憐,就跟著兩人去了,沒想到兩人帶他們到海邊的小舟上,還真的盛滿黃金!當下三人震驚到不行,請回市集上的商賈仔細翻譯兩位蕃人的話。他們說著,自己的島上遇到巨大的惡靈襲擊,他們偷取了支配惡靈者的寶物,村人把他們趕走,要他們帶著支配者的寶物離開,帶到世界的盡頭,兩人就這樣在海上從一座島飄到另一座島,最後到了占城,他們覺得夠遠了,就跑到市集上請人帶走寶物,希望可以消了村子的災厄。」

看著眼前三人眉頭深鎖,陳祖仁聳了聳肩一付『早告訴過你們很荒誕』的樣子,續道:「老大當然也不是笨蛋,不斷細細的問著兩位蕃人的其他話語跟來歷,知道是福建外海的『獵頭島』,你們好像管他叫『東蕃島』,但是島上的蠻番仔可是有名的專砍外來者的人頭。不過老大當下被這件事情完全迷住了,告訴他們船是不賣,但是他可以帶著他們去蕃人的島,要是找到大批黃金必須四六分帳。當然他要拿六,雙方一拍即合,不巧的三天前就從占城出發了!」

鄭和此時沉聲道:「為何他們要追逐這批黃金呢?」

王景弘回道:「大哥覺得哪兒不合道理嗎?」

鄭和閉上了眼,思索了一陣子,低聲道:「如果他們要安享晚年,手頭上的黃金就夠吃兩輩子了,為何還要冒險去找更多,還需要跟陳祖義這種賊頭子合作?此處仍有相當大的疑點在,但現下我實在參不透。」

陳祖仁此時罵道:「我知道的都說了,快放了我跟我的船!」

鄭和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拉著古楓奕跟王景弘到艙房外低聲囑咐道:「景弘,立刻掉頭全速往占城出發,先飛鴿傳書告訴那邊的人準備三艘遠航船隻備水備糧兩月份,再立即找出懂得『東蕃島』上蕃話的人,接著等會兒立刻把我床底下的鎖箱拿來,把『斬草卷』取出,名單裡的人通通都給我先找出來,到了占城後兩天內向東蕃島出發。」

王景弘點了點頭,接著看了看古楓奕,神色複雜道:「那…陳祖仁怎麼處置…」

鄭和似乎連想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神色自若道:「阿奕等一下你把他舌頭割了,免得他到處亂講話,如果他會寫字,連手指都剁了,但要吩咐人把他養好,回京讓皇上親自處裡,順便詔告天下。」

古楓奕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好友般詫異道:「阿寶,我剛才發誓過,你要我違反江湖道義嗎?」

「江湖道義!這種事情發個誓就可以算了嗎?逃亡廢帝的事情,知情的人都不可能讓他活著,否則聖上永無寧日,天下如何安定!」鄭和突然厲聲道。

但是看著自己一臉倔強的好友,他伸出大手拍了拍古楓奕鋼鐵般的臂膀,柔聲道:「阿奕不要孩子氣了,我們現在是站在整個國家的地位上看事情,個人榮辱已不再重要…唉…就先不動他,到了占城我會叫御醫調配啞藥給他吃下…這段時間你就勘緊他吧。任何人都不准接近!」話畢便領著王景弘匆匆而去,邊走便激烈的討論著接下來的對策。

古楓奕呆立在船艙門,看著老友寬闊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他突然覺得熟識將近三十載的兄弟變的非常陌生,非常遙遠。

回想起當初小時後一起經歷的遽變,國破家亡之下,兩人淪為強國的奴隸。但在後來道路分歧後,他逃出軍隊流落到洞庭湖的幫派中,隨著逐漸展露的武學天份與天生體能,二十歲便成為幫中守護神,五年後更成為長江流域上最負盛名的青年高手。在鄭和成為朱隸左右手之後,有次伴隨主子南遊,境巧遇這位失散十多年的好友,古楓奕還記得當初兩人早已在家鄉乾梏的淚水,當日在兩人相擁的時候激動的流了出來。

隨後朱隸『正名』成功,將侄子趕下皇位,他就在鄭和的大力推舉下成為了殿下三龍之ㄧ的『鎮海黑龍』。原本草莽賊寇,一夕間轉變為全國矚目的英雄人物,對他來說是想也未曾想過的事情,當他入京叩見聖上,接受冊封時,夾道歡迎的場景仍歷歷在目,宮城中文武百官百般殷勤不斷,戲場酒宴日夜笙歌不停,女人、財富均是垂手可得,不管到何處都受到皇親貴族般的禮遇與對待。

想到陳祖仁在帥船上說的鄙視話語,他一股莫名的悶氣湧了上來,左手拔出『斷流』使勁全力一劈,將眼前的木牆破開一道怵目驚心的裂痕,『斷流』在木牆上不停的抖動著,似乎嫌主子不夠霸,不夠殺。

古楓奕緩緩的依著破損的木牆坐下,看了看油燈照映下,自己搖擺不定的倒影。

『我是否變了…』他默默的想著,本以為變的陌生的是鄭和,但現在他似乎也有點認不出倒影中的自己。『那個狂蕩不羈,我行我素的古楓奕到哪去了,或是被遺留在哪裡…』他心想著。

就在他正愁著無處發洩,關著陳祖仁的艙房傳出刺耳鬼叫聲。

「你們這些沒卵畜牲!還不趕快把老子放了!黑龍你這個朝廷走狗!不守江湖道義!」

聽到陳祖仁粗俗無知的噪音,古楓奕再也按捺不住,猛一踹開艙門,一個箭步上前大腳一踢,就把陳祖仁肥胖的身軀連同綁著的座椅踹倒在艙房甲板上。

他右手拔出『御浪』,強而有力的左手一把抓著陳祖仁的雜髮一拉,就準備將『御浪』一刺而下。

陳祖仁此時放聲大笑,笑的暨睥睨又狂傲。

古楓奕大喝道:「笑什麼!閉嘴!」

「你他媽的黑龍,有種就一刀殺了老子,省的我受那個沒卵蛋的折磨!我本來就不期望你們會放了我,但是黑龍要是你還有點江湖人的尊嚴,就應該給我個痛快!」

古楓奕喉頭顫發著野獸般的低吼,他雙眼充著血絲,右手在征戰二十載來首次激動的顫抖著。

「來阿!殺了我阿!   」陳祖仁咬牙道。

古楓奕露出了個痛苦複雜的表情,拋下右手的老友,仰天怒吼了出來。

跌坐在地上的兩人,在平復急促的呼吸跟情緒後都沉默了起來。

陳祖仁歪頭看了看古楓奕,乾笑了兩聲說道:「你知道嗎,我看到鄭太監眼神的時候嚇了一大跳,比看到你更讓我吃驚。那雙眼神我怎樣也忘不掉,因為太冷酷太無神,幾天前跟我大哥出發的『槍神』就有這種眼神。看到他都會讓我發顫,因為那雙眼神是死人才會有的,鄭太監跟白易一樣,都已經不是為了自己而活。哈哈,早晚你也會被他出賣…」

古楓奕沒有再搭理他,但是心中突然想起方才鄭和交代的王景弘取出的『斬草卷』,他知道此趟下西洋,除了尋找逃亡中的惠帝,鄭和還有許多政治性任務,跟各個藩屬國有關的貿易跟軍事協定等,此些文書都被鎖在鄭和隨身的箱櫃中,以卷名區別。而特別為了惠帝而製作的『斬草卷』聽鄭和的說法似乎寫著不少人名,想到次處他猛然驚醒,一陣凉氣襲上他整條背脊。

『逃亡廢帝的事情,知情的人都不可能讓他活著…』此句冷酷至令人心底發寒的話語,仍環繞在整個充滿海鹽味的艙房中。

他喃喃道:「『斬草卷』上的都是處死名單阿…」

看了看仍在地上詛咒老天的陳祖仁,想到他方才說的話語,古楓奕突然想起了當日與鄭和相見時的異樣感,當下或許因為情緒激動並未特別留意。但現在回想起來,他知道了異樣的原因,當初相擁而泣時,在他興奮的發燙的身上,他發覺鄭和留下的淚水....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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