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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怪異殺人

                報社的資深編輯包熾森這輩子最喜歡掛在嘴上的,無非就是當年,他如何錯過第一時間得知「折翼風花殺人事件」的那段往事。

「如果不是那天我溜出去喝杯咖啡哪…」他會聳聳肩,這樣皺著眉頭對人說道。「哼哼…」

                的確,如果不是那天的陽光實在太美,報社又已經好一陣子沒什麼精彩頭條的話,也許包熾森會成為全國少數幾位幸運者,在第一時

間得知這件所謂「光復以來最為轟動刑案」的折翼風花殺人事件。

只可惜他沒有。那時候,他正悠閒地坐在東區的「晴天咖啡小舍」,吸著舒適的香煙,身上的傳呼機關掉,拎了一本圍棋棋譜,足足

在咖啡館裏喝了六杯咖啡,坐了將近兩個小時。

                包熾森在五月的陽光下滿足地深吸一口氣,裝了一肚子的咖啡因,走出咖啡館的大門,一邊打開傳呼機,看看液晶幕上的內容。

                短短的不到兩小時時間,助理居然在上面留了五十三次留言。

                包熾森在東區的人潮中點了根煙,有點不快地找了部公共電話,心想回去得罵助理一頓。無論是多大的事兒,只要是報社的人都知道

,包熾森最恨的就是這種連他的一小片獨處天地也要干擾的人了。

                「嘟…」在等人來接的空檔中,對街大廈上的巨型電視螢幕一陣光影閃爍,亮出紅色的字體,寫著「新聞快報…」。包熾森不經意地

看著電視牆上的新聞快報,看了一會兒,不禁兩眼發直,嘴巴合不攏來,連叼在嘴上的香煙掉了都混然不覺。

「克」的一聲,電話接通了,這個號碼是包熾森的專線,是以一接通,話筒中就傳來助理狄民鐘惶急的語聲。

「頭兒!是你嗎?」他在電話中急促地叫著。「頭兒,天塌下來了,出大事了…頭兒?…頭兒?」

                淺藍色的話筒在電話亭裏輕輕搖晃。話筒另一頭的叫聲距離遠了就聽不真切。原先打電話的包熾森這時候早已不見人影。

下午四點五十三分,焦急的報社編輯包熾森坐在計程車中,車窗外則是有名的嚴重城市交通阻塞。從上車到現在的三十分鐘內,車子

只行進了幾條街。

「前頭大概是出車禍了,」司機輕鬆地說道。「所以卡得特別厲害。」他轉開了收音機的掣鈕,一打開就流瀉出流利的女聲。

「緊急插播新聞,本臺報導…」女記者說道。「城市近郊發生驚人血案…」

司機先生找到了塞車空間中的好話題,正想和這個顯然坐立不安的乘客聊聊,一轉頭卻整個人楞住。

                後車廂中已經空無一人,椅墊上放著一張鈔票,後車門開著。司機先生在車潮中張目四望,卻看見方纔那名乘客正火速地穿過馬路上

密密麻麻的靜止車群,一轉眼就消失了蹤跡。司機先生覺得,這輩子從來也沒見過跑這麼快的中年胖男人。

包熾森這輩子的確沒有跑得這麼快過。

他的腳步經過了不同的商店街,不同的馬路。可是,只要是有電視,有收音機的櫥窗,都已經不約而同,開始報導這個離奇的殺人事

件。

「政壇新生代重量級人物陳屍海邊別墅,死狀極慘…」

「警方據報已逮捕重大涉嫌人,並已掌握重要證物…」

「根據可靠消息指出,涉嫌人可能是回國訪問的世界級知名藝術家…」

「警方指出,本案件充滿疑點,不排除涉案另有他人的可能性…」

「因為涉嫌人身分特殊,國際間已經表示嚴重關切…」

                「死者所屬政黨也要求警方,限期偵結本案,以慰死者在天之靈…」

在城市下班時間的人聲車聲中,包熾森不顧心臟病突發的危險,像個無怨無悔的少年,為了心愛的事物狂奔過一條條的街道。日後的

事實也證明,這件後來被命名為「折翼風花殺人事件」的離奇案件,果然也成了報人們一生中最足以津津樂道的精彩故事。

                「死亡時間大約是凌晨,」海邊別墅命案現場,從南部特地調上來的名法醫柳月柏仔細檢查屍體,連最小的細節都不放過。「致死原

因無疑是刀傷,但是…」他將屍體上的一小撮纖維放入採集袋中。「哪一個是致命的刀傷看不出來,我在這一行這麼久的日子裏,從來沒有見

過這樣子的死法。」

刑事局組長胡文明皺起眉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他是個四十出頭的微胖男人,一臉風吹日曬的黝黑。光看外表也許看不出來,但是

在警界提起刑事局北組的「老黑」,卻是個和「神探」二字幾可劃上等號的響亮字號。「老黑」胡文明在凌晨四點接獲通知,來到國會議員涂

添國的海邊別墅,一打開門,就看見了一室的探照燈光,滿地血跡,以及客廳中央,身上滿布三十七記致命刀傷的涂添國屍身。

要命的是,自承殺人的卻是國際知名的畫家雲天鋼。

「他當時就坐在這兒?」柳月柏轉頭,眼光停在客廳的一具搖椅上,這樣問道。

「嗯!」胡文明點點頭。「報警的電話也是他自己打的。弟兄們說,剛進門就見到他,一身血,靜靜的,握住凶刀,坐在搖椅上不動

,好像在發什麼呆似的。問他,也只會答一句:『是我殺的。』後來我到了,臨上警車時也只會跟我說那一句:『是我殺的。』」他搖搖頭,

當時的景像清晰地浮現腦海。「我從前只在電視新聞上看過這個『折翼風花畫家』,想不到見了本人也是一付那種沒精打采的死樣兒。一點也

不像剛剛殺了兩條性命的人。」

柳月柏不再說話。仔細檢查了那座搖椅,再檢查另一具男性屍體。

「一樣,這個的身上刀痕更多,有四十二道,一樣也是闊口薄刃的開山刀。其中,有一半以上是致命部位,」柳月柏說道。「這個男

人比較年輕,大概二十出頭左右,個頭比涂添國矮一點。」

「這傢伙叫做閻宗傑,是個小混混,可能是跟在涂添國身旁的小弟。」胡文明不屑地撇撇嘴。「這些年來涂添國身邊的人不乾不淨的

倒挺多。」

名法醫柳月柏的相驗工作向來以精細聞名。等到他終於採收完了現場的相關證據後,已經是近午時分。

北部海邊的大太陽極為炎熱,刑事局組長胡文明目送著身材精瘦的法醫走出別墅大門,突然問了句突兀的話。

「醫生,」他頓了頓,彷彿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措詞。「你…你認為凶手真的是雲天鋼嗎?」

柳月柏停下腳步,以有趣的神情看他。

「法醫的職責,只要把包括死屍在內的『物件』留下的資訊仔細報告就可以,」他緩緩地說道。「至於延伸出來的『人際關係』,就

是你們這些創意藝術家的責任了。」

胡文明並不欣賞這一型的黑色幽默,卻也不知道怎樣回嘴。

「但是,如果以一個非專業人士的角度來看,」法醫說道。「這會是一個推理小說中最喜歡引用的『密室殺人案』。」

「密室殺人案…?」胡文明喃喃地說道。

柳月柏點點頭。

「所謂的『密室殺人案』並不一定要在密室中發生,它也可以是充滿無數疑點的一個個案,」柳月柏說道。「根據你們的紀錄,雲天

鋼沒有受傷吧?先不要談那麼多的刀痕好了。涂添國是個八十多公斤重的壯漢,那個年輕人也不是易與之輩。那麼,身上中了那麼多刀,難道

一點也不反抗嗎?」

「這點我也想過,可是…」胡文明露出困惑的表情,還沒說完,就被柳月柏打斷。

                「而且我初步看過,屍體上沒有綁痕,沒有任何藥物現象。」柳月柏在手腕上作出綑綁的手勢。「還有,兩具屍身上的七十九記刀傷

也非常耐人尋味。如果是為了致人於死,那種砍法只要一兩刀就夠了。如果是失去理智胡亂揮砍,刀痕不會這樣井然有序。我知道畫家的手也

許比常人穩定,但是要準確地砍三四十刀在致命部位,那種精神狀態不是普通人可以瞭解的。和你一樣,我也在電視新聞上看過那個畫家,以

我的推測來看,除了有嚴重的憂鬱傾向外,看不到任何不正常之處。還有,」他的眼神裏有種奇特的光芒。「回國訪問的國際大畫家怎麼會有

開山刀呢?很有趣的問題,對吧?」

                「所以你認為雲天鋼不是凶手?」胡文明不放鬆地追問。「凶手另有其人?」

柳月柏輕鬆地將公事包拎進臂彎。

「基本上,我和你這段對話不曾存在過,如果你向人引用這些內容,我會堅決否認。」他在離去前這樣說道。「有時我真的很慶幸,

從來我就只是個明哲保身的法醫,如此而已。」

法醫柳月柏走後良久,胡文明仍在咀嚼他話中的含義。

一個刑事局的探員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胡組長,媒體來了。」

別墅門外這時傳來記者們高聲叫喊的聲音。這件案子一開始因為事關重大,刑事局儘量不讓媒體知道,但是拖了小半天,終於還是走

漏了風聲。此時從窗外看過去,別墅外的空地上已經排滿了記者,轉播車,人聲嘈雜,好不紛亂。

「唉!」胡文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示意那探員先行出去。在午後的沈鬱空氣中,他最後環視一次血跡斑斑的命案現場,知道未來幾

天絕對沒有清閒日子可以過了。

在別墅的門前,他又深吸一口長氣,打開大門,從門口透入的陽光中,鎂光燈閃個不停,媒體記者七嘴八舌,立刻將胡文明的身影淹

沒。

當時,並不知情的資深編輯包熾森仍在遠方的咖啡小舍悠閒地看著棋譜、啜一口咖啡。然而,他的同業們可沒有這份閒情逸緻,忙碌

的眼光伴著指尖動作,隨著影像、聲光、文字的轉化,這件著名的「折翼風花殺人事件」就這樣在人間正式展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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