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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逝_第12屆青少年文學獎_小說組

這是我所創造的故事。

試著在水中睜開眼睛,當液體觸碰眼球時,刺痛的感覺又不由得使我閉上雙眼,花上好久時間才逐漸習慣那種感覺。

我曾沉進裝滿水的浴缸之中,耳朵聽見的聲音被水過濾後,不再有吵雜的喧鬧,甚至連空氣的流動都被阻隔,剩下的只有寂靜,和偶爾波動的水聲。

倏地,一隻有力的手臂將我從水中拉起,說是自水中並不貼切,事實上那是因為被汗水浸濕了從而產生的錯覺,一時半刻搞不清楚狀況的我,被人拉得不得不直起躺在地上的腰桿,像是從夢中初醒般視線模糊迷離,眼前的景色全沒有明確的線條。

「別一個人躺在山路的中央,很危險妳知道嗎?」拉起我的男人怒聲警告。

四周的光線昏暗,月光灑落在一旁的樹上。在前方幾公尺處有輛未開大頭燈的汽車停在中央,車身漆黑,和背景幾乎融為一體。

「山路?」我的記憶中不包含這樣的片段,簡直荒謬至極。

男人皺起眉頭「妳倒在路中央。」

怎麼可能會在山路的中央?我試著搜尋一會被男人拉起前的記憶,腦中一片空白,就像即使知道它曾經存在,卻無法精確地描繪出那究竟為何人何事何物。

「為什麼我在這裡?」求助一般,我反倒沒來由地問。

「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冷冷回答。

「說的也是。」意外地,我並未因身處陌生的地方和不了解自己為誰而感到驚慌失措「這麼說來……」我頓了會,這才驚覺這裡的我是一位全知的角色,是這篇故事的創造者。

「妳要說什麼呢?」他不耐煩地問道。

見他如此急躁,於是我撇頭就問:「你們可正在被警察追趕?」

當我道出這句話時,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一抹驚訝的模樣,只是背部一震,眼神閃過一絲光芒。

下一秒,男人忽然以大到令人害怕的力量抓起我的胳膊。

「你做什麼!」我被野蠻的力氣驚嚇,沒想到一句話便能引起如此大的效果,他將我半拖半拉靠近未開大頭燈的黑色汽車旁

「喂!快放開!」我雖然掙扎的想逃開,可惜男人的力量太過強大,他強硬反折我的手臂奪去我的自由「放開我!」

我拔高音調地吼著,心臟飛快跳動,肩膀不時傳來陣陣頓痛。

「上車。」男人丟下一句話便暴力的將我扔上後座。

「態度太差勁了!」我憤怒的伸手到駕駛座試圖拔掉發動引擎的鑰匙。

啪──一聲,我的手腕被人扣在半空中,我驚的甩開那隻手,這才發覺副駕駛座上還有另個男人。

「請別這樣小姐,雖然抱歉但請坐好吧!」他帶著歉意對我一笑,看上去沒有半點說謊或虛心的意思。

這時,駕駛座的門被打開,我打消製造麻煩的念頭,瞪著眼只得乖乖回到後頭。

很快,引擎被發動,朝前方黑暗的山路快速駛去。

「B,拜託待人溫柔點!」我聽見副駕駛座上的男人乞求的抱怨。

我在此說明,事實上B不是他的名字,是因為當副駕駛座上的男人說到他的名字時,聲音就像被人惡意抹去,只剩下B──一般無意義的聲響。

因此,就暫且將開車的男人稱為B,那麼另一個男人就稱為A吧!我在心裡想到。

B冷冷繃著一張無趣的臉專注控制方向盤。

兩位坐在前方綁架我的男人們過了許久仍不發一語,也沒有解釋任何的情況,但即使他們不願意解釋,我也認清他們三更半夜還行使在人煙稀少的山路的原因。

因為我是此篇故事的創造者。

那麼,來說說這場故事的前情提要吧!

幾天前下雨的晚上,A和B兩人和今日一樣在這條路上開著車,嘩啦啦,雨毫不留情的打在擋風玻璃上,前方的路被雨水浸濕,咻的一聲與一輛汽車逆向並列而過,大約只接觸不到一秒左右的時間,兩輛車便逐漸遠去。隔日,警方以強盜罪嫌疑犯的罪名上門打算拘捕A和B,兩人連思考都沒有,就打破玻璃窗逃離現場。據說那天晚上,也就是下起大雨的那晚有人被強迫綁上車,在槍枝的威脅下簽了三百萬元的本票,平時這條路車輛稀少,因此才會被誤認為嫌疑犯。

「看看你,這下我們真的犯罪了,還綁了個女的!」A忽然打破沉默開口道。

B瞥了眼A,不打趣的翻了白眼。

「你把她帶上來到底是幹什麼?」

「他知道我們的事。」

「嗯?」A聞言的轉頭,一臉好奇的望向我,我這才發現兩人年紀相仿,看起來都是二十幾歲左右。

「你怎麼知道我們被追捕的事?」A好奇的開口問。

「不知道。」我如實回答。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如此輕易就接受這樣的解釋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偏激「那麼為什麼會倒在路中央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抱歉。」

「失憶?」他問。

「我知道關於你們的事,卻對自己一無所知。」

A笑了起來:   「雖然不是很懂妳的意思,但大致可以了解這樣的情況。」

「這樣也信?」B忍無可忍的插話。

「又沒什麼好不信,既然她說不知道那就沒辦法啦!」A一派輕鬆的將背靠回座椅說道。

「受不了你。」

「不說這些,既然妳說知道有關我們的事,那麼就來驗證妳是否所言為真,」他忽然地嚴肅起來,眼神從後照鏡直直落在我身上「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你的名字?」我反問。

「是的。」

「嗯……」我想了一下這樣回答「大概就叫A吧!」

當然,A也不是他真正的名字,和B的情況相同,不過這次講起來就是A一般的消音聲。

我看見B也有些驚訝的從後照鏡瞄了我一眼「還真的知道呢!」

「沒什麼。」我將自己打理好再次看相窗外,從剛剛開始便一直是上坡路,頭忍不住有些暈了起來「那,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我問。

「嗯……」A拖起下巴思考,面目有些困難「我們決定今晚在這搜索,要是再沒頭緒,明日黃昏就下山自首。一開始我們猜想犯人應該會把車子扔在山上,因為這座山的路線複雜平時又沒什麼人,把犯案的證據留在山上自然是最安全的,所以只要找到被丟棄的東西,就能證明我們是清白。不過明天是最後一日了。」

「也是……」我同意的點點頭「畢竟拖下去嫌疑就更高了。」

A苦笑幾聲嘆息望向窗上自己的倒影。

「我不懂你們為什麼要選擇逃跑,既然你們沒有犯罪,那被拘留以後澄清應該就可以釋放了,畢竟是嫌疑犯,又不是定罪。」

「啊……」A那似笑非笑的臉看起來越來越苦惱「妳這麼問我會很困擾。」

「為什麼?」

「我猜這樣的解釋妳一定不會信。」他為我打了預防針「過去的我們和現在的我們沒有多大關係,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是上一秒的我,所做的決定也會有所不同,過去所做的決定就像另一個思維,既然是另一個人的,就不可能不透過提問去理解,可惜過去的我已經過去,也就是說,妳這樣問不可能會有結果。」

我花上幾秒鐘的時間消化他說的一大串言論,但怎麼想都覺得像是為掩飾自己的意圖而刻意繞了好長一條圈子。

「很不符合現實。」

「這是事實哦!」A對著後照鏡中的我微笑「妳叫什麼呢?   」

「我叫C。」正當我說出自己的名字時,聲音竟然也被抹去了,有了A有了B,接下來果然是C。

「很不錯的名字嘛!」A給出這樣的結論。

「那麼C,請將就先睡一會兒吧!相信發生這些事妳也累了。」

我朝後照鏡點點頭沒說什麼,畢竟也想不出理由與他們繼續交談,就這樣三個人的車內又恢復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終於露出面容,車身開始偶爾出現劇烈的晃動,似乎是抵達山腰,路變的更加蜿蜒崎嶇。有時明明已經一腳踏入沉睡的大門,身體卻不得不隨車子猛然震一下,把方才築出的睡意震的如散沙,撒了滿地。

花上大把時間,我終於墜入夢鄉。

_

眼前是朵鮮紅色的玻璃玫瑰花,雕工精細的微妙為俏,數千片花瓣被刀刃以細膩的工法雕刻而出,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出那是朵玻璃製的假花。它散發出不可褻玩的氛圍,令人只能從遠處觀賞。

喀啦──一聲玻璃花忽然地落在腳邊碎成一片,隨之,缺乏玻璃花的光彩後,迎來的是黑暗。

啊!原來我在作夢啊!這時我才意識到。

那朵玻璃花似乎在哪看過呢?

另一場夢中嗎……?想到這我抬起頭。

上頭仍是一片漆黑。即使知道自己睜著眼,卻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絲光線,像置身於缺乏星空的宇宙之中,虛無空寂。

這也能算是作夢嗎?我不禁疑惑。

總之,先這樣想吧!我在作夢,只不過夢了朵鮮紅欲滴的玻璃玫瑰花,和一場被宇宙所困的黑暗。

毫無情節,毫無意義。因此才被稱為夢。

_

醒來時,陽光已從山頭升起,我躺在後座,膝蓋曲起卷縮在車門旁,身上不知何時蓋上陌生的外套,不見A和B。

撐起身子坐起,揉揉惺忪的睡眼,透過玻璃,我看見B獨自一人在遠處的景臺上,雙手撐著欄杆不知望向何處。

我拉開車門下了車。一陣炙熱的風迎面襲來,我縮了一下,全身上下有種輕微的不適感,但不造成大礙。一下車,B便已經注意到這裡的動靜,只是側眼看了一會兒沒多大反應,我將之視為不反對,將外套留在車上朝觀景台走去。

路到一半,兩旁的樹蔭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廣闊的視野,我震撼的忘了腳步。城市的風景是一幅畫,從觀景台可以從高處看見整個城市的型態,清晨的車潮在交通複雜的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駛,遠方坐落著高聳的某個城市的地標。

「好壯觀……」我脫口而出,隨即尷尬的遮起嘴巴,因為B就在我身邊(其實是我不知不覺走過去)。

「的確是。」他的回答令我著實嚇一跳「A去搜查,下午四點回來。」能好好講話呢!我想。

「我知道。」

「你知道?」他問。

「就是那種,應該是這樣!然後事實就是剛好如此的感覺。」

「奇怪的人。」B說完便不在理會我。

我們站了一陣。百般無聊中,我忽然想起夢裡的玻璃花,昨晚不是我第一次遇見它,很久以前,它便在我的夢中出現過。

父母親總告訴我夢的記憶是很容易消逝,甚至一醒來,上一秒還記得的印象,下一秒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最後連它曾帶來的情感也會隨之灰飛煙滅,不著痕跡的消失。

但,過去的那場夢我卻能巨細靡遺的敘述。

「B,你有看過一朵非常美麗的紅色玻璃花嗎?」我眼睛盯著風景不願轉頭,於是好奇的開口問。

隨著太陽逐漸上升,車潮也越來越擁擠,從山上隱約可以聽見遠方厭煩的喇叭聲,時間似乎過的異常快速,心裡數不到六十秒,太陽卻已高掛上頭。

我和他對上眼,這才發現B從剛才就死死瞪著我的臉看:「怎麼了?」

「妳在哪看過?」他驚訝的連眼皮一下都不眨只等我的回答,表情散發嚴肅和威脅。

「那東西是你的?」

「……」

「難道被──」

「回答我的問題。」他的眼神逐漸流露壓力,一股惡寒霎時從我的背脊攀上。

「……」我雖然害怕但仍逼迫自己看著他反射出我倒影的眼。

「它對你來講很重要?」我盡量保持自己的堅定,但實際上語氣正在空氣中微微顫抖。

「咦?」或許是他未設想我會不退縮的回問,眼神竟反而飄忽不定起來「這個嗎……」他像是找不是適合說出的詞而扶起前額。

「抱歉。」

「什麼?」他出乎意料的道歉令我手足無措,甚至懷疑起自己耳朵。

「對不起對妳的態度不好,但我實在無法控制它。」他痛苦的眨了下眼睛「其實,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尋找那朵花。」

「為什麼?」我問。

他搖搖頭:「我也不明白。」

「這樣啊。」我和他尷尬的將視線又同時回到風景。事實上告訴他夢境也是無仿,既然如此就好好告訴他也罷……

「我在夢裡看到過一次哦!」我開口。

「夢裡?這樣的記憶可靠嗎?」

「誰知道?」我聳聳肩。

「那……然後?」

我想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開始說:   「從一條不知名的下坡山路走去,左方原本茂密的樹木會逐漸稀疏,最後只剩一片高出人頭的芒草。那片芒草後面有條被遮掩的道路,那條路只要在幾天前有下過大雨就會形成一道瀑布,將路淹成一大池的水。游過水池到達對岸,接下來是樹木茂盛的像兩把傘展開的步道,無論何時,那裡都被綠蔭和落葉鋪成一條地毯。走一小段之後,在一轉彎處的右側會有面紅磚砌成的牆,那裡有扇門通往一間在海邊山崖上的小店,那朵花,就擺設在店面的玻璃櫥窗後頭,為小店招攬客人。」

「那是怎樣的一間小店?」

「不知道。」我試著回想過去的夢,但畢竟夢還是夢,不可能這麼細節。

B頓了頓露出與本身不搭調的淺笑:   「好沒實在感。」

「別因期待落空就怪我。」我賭氣不理會他,明明是自己要問的現在竟然還莫名的取笑。

忽然,一隻手粗魯的打在我額頭上,我驚地一震。

「妳這體溫是在發燒吧!」B面無表情,沒有好口氣地皺起眉頭道。

「咦?」我也跟著碰了自己的額頭「只是今天氣溫稍微熱了點,我沒什麼感覺。」

「回車上。」B命令道。

「……」B方才剝落的威脅感瞬間又築了起來,彷彿他的笑容和歉意都是虛假的一般,就像A說的,過去他不是現在的他,像另一個人似的,至於為什麼上一刻B會對我微笑,這樣的解答也不得而知。

B見我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又如第一見面時,以蠻力扣住我的手腕,我吃痛的嘶了聲,還來不及消化痛覺,身體便被拉往汽車的方向走去,我在B身後踉蹌的艱難跟上,然後B回歸昨晚的場景將我扔上後座,碰一聲關上車門上鎖。

?   !   我像是感覺到危險一般忽然起了滿身疙瘩。

我掙扎地扶起身體,朝窗外的B大吼:   「A被警察發現了!」我用盡全力啪打窗戶瘋狂吶喊,希望B能夠聽見。

「聽我說話啊!」我不停拍打車窗,打的手掌都紅腫發熱起來,傳來陣陣痛覺。

B像是失神一般,雙眼空洞的望向我,明明只是隔著一個屏障卻怎麼也叫不動他。

夠了!我憤怒一擊:「再這樣下去你們都會被逮捕!」

路的另外一端,我看見A正以飛快的速度直朝這狂奔,揮著手氣喘如牛,很快,他身後的警察出現在轉彎處,這時門外的B終於有了動靜,他以急快的速度開啟車門坐上駕駛座,下一秒轉動鑰匙採下油門,朝A的方向衝過去,一個漂亮的甩尾,副駕駛座的車門正好停在A的面前。

「繫上安全帶。」待A上車,B冷靜道。

「咦?」不等我反應,車子便朝下坡飆速駛去,我的頭重重撞向車門,頭殼發出了可怕的聲響,彷彿要碎裂了一般,強烈的頓痛直衝腦門。

來不及繫上安全帶的我,滾了幾圈摔下座椅,身體不停的被甩來甩去,有種五臟六腑都要被甩飛出去的錯覺。腳踏墊上的視野看不見外頭,只覺得路旁的景色匆匆閃過,僅剩下模糊的線條,而車後傳來警鈴那令人緊繃得尖叫。

霎時,車身一個左轉彎,我的頭再次撞上車門,這一擊,連耳朵都鳴了,視線模糊一片,身體輕飄飄的飛上了天,真的飛上天了!往窗外看去,車體正拖離道路往山下撞去,先是一陣失重,又是倏地砰──

世界停止了,意識停止了。

沒有心跳地我眼前是一片血紅,然後,畫面像是玻璃花般,瞬間,碎裂一地。

_

「醒醒!」有人在搖晃我的身體。

睜開疲憊的雙眼,A的臉隨即映入眼簾:   「我在作夢嗎?」我問。

「說什麼夢話。」A笑了笑。

「   咦?」我驚訝的忽然起身。

環顧四周,我躺在山路旁的草地上柏油路對面是一片比人頭還要高的芒草,太陽已經快要西下,光線在我身側拉了好長一條影。

「警察暫時甩掉,不過一無所獲也代表我們必須要下山。」A的臉上帶著歉意「妳應該也有自己要回去的地方吧!」

回去的地方?我搖搖頭。

「不知道?」

「我連自己為何在這都不了解。」

「這樣啊……」

「B呢?」我問。

「在那裡。」A朝路的對面指去,B坐在芒草叢前包紮自己手肘上的傷口。

感覺就像在夢中呢……,看著他身後金黃色的芒草,我不禁這麼想。

一絲細柔的流水聲傳入我的耳中。我的心跳隨著期待而悸動,噗通噗通敲擊胸膛。

果然就是在夢中啊!

想到這我站了起來,急速朝B所在的芒草從走去,心跳正加速著。B抬起頭來看向我,但我只是伸出雙手撥開濃密的芒草。

「妳要幹什麼?」A在我身後問。

一個側身,我硬是擠出草叢的阻隔來到另一邊。

眼前是一座不大的池子,左方因地勢的高低而形成小瀑布,水流下時溅起了水花而產生了霧氣。前方有個小樓梯通往不深的池底,依稀可以看到魚兒在裡頭自在的優游。

我興奮踩下階梯,不顧雙腳被水所浸濕,直至水淹過腰際,我吸了好大一口氣游向對岸。

「C!」我聽見A在身後吼我,但我沒有回頭。

抵達對岸,吸水的褲子有些沉重,頭髮濕的緊貼著臉頰遮蔽了視線,用手稍稍撥開,我踏著落葉繼續向前行,腳下傳來落葉碎裂的聲響。

不知不覺間我奔跑起來,將A遠遠甩在後頭。

紅色磚牆很快就在樹林的遠方隱隱出現,我喘著氣衝到牆邊,上了台階打開木門──

一陣涼爽的海風拂過臉頰。

「哈啊!哈啊!」好一段時間,我只聽見自己的喘息。

「等等!」A在後頭苦苦追趕著。

我不顧狼狽的模樣從後門進到小店內部。

橘紅色的夕陽從陽台闖了進來撒在木地板,座位沿著充滿藝術氣息的空間排列,這原來是家餐廳。從陽台的落地窗可看見陡峭的山崖,海浪正以規律的速度拍打著岩岸扯出浪花。店內不見任何人。

那朵花!我左轉下了兩階樓梯走近店門,一旁的玻璃櫥窗後擺飾了許多小物件,那朵花就會在那!

正當我這麼想時,視線在櫥窗來回掃視尋找它的蹤跡,裡頭有幾個雕工細膩的音樂盒,角落擺放著兩瓶配色頗美麗的乾燥花,但就是和我想像中的畫面不相同。

「沒有?」我心一沉,淚水幾乎要流出「怎麼會……」

身後傳來腳踩在木頭地板的聲響,我轉過頭,看見A正目不轉睛望著陽台外的山崖向我走近:   「竟然有這樣的地方啊!」

「不見了!」我慌張的對A說「那朵花不見了!」

「什麼花?」

我握緊拳頭不願相信的咬著牙。

必須要和B說,告訴他那朵花已經不存在。

我邁開步伐與A擦身而過。

「等等,這就要回去了?」他可憐的再次被我丟在身後。

回到滿是落葉的道路,我全力狂奔起來,要是不儘早和B說可能就要錯失機會了,他會花一生的時間都在尋找,最後埋怨我給的希望。

小腿在長時間的激烈運動下開始酸疼,喉嚨因過度換氣而整個揪在一塊像灼傷一般疼痛不已。

不行!我還得快一點,必須再更快!

前方的路透出光線,水池就近在眼前。我看見B在水池的另一端朝這望著這。

「B!」我大叫他的名字,根本顧不了喘不過氣的自己「那朵花──!」我努力在換氣的時間中找出空閒。

「……。」但他站在那一語不發。

他總在我說話時像是變成另一個人,明明是看著我,卻又像是穿透過我見到我所看不到的東西「喂!你醒醒吧!」

「清醒?」聞言,B的臉部扭曲了起來。

可惡!我在心中怒吼一躍潛入水中。

「我已經醒不來了。」耳邊雖然是嘩拉嘩拉的水聲,B低沉的的話卻很清晰的傳進耳裡「但是還有人要妳醒來……」

什麼?

忽然地,一隻手捉住我的脖子無情的往水裡拖去,我慌的在水中胡亂掙扎,又踢又打想浮上水面呼吸,但身體硬是被壓著起不來。

我開始憋不住氣。腦袋在這時浮現出記憶,像是從夢中快要清醒之間的模糊界線一般,在兩者之間,那能容納屬於現實與夢境。

我曾因高燒而住進醫院整整兩個月,這樣的事常常發生,因為我自小體弱多病,進出醫院是常有的事,那回,我對面病房的病人是位二十幾歲出頭的青年,聽大人們的私語,他是位富人的孩子,在得病前是眾人所期望的少年,悔恨在人生的巔峰時期被檢查患有不治之症。

我的肺部嚴重缺氧,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哀嚎,我忍無可忍大吸一口氣,水灌進肺部,一股劇痛從胸口炸裂。

的確,他的病床旁時常圍繞許多大人寒虛問暖,每一次來的人面貌都不同,記都記不起來。一日,青年得到一朵鮮紅欲滴的玻璃花,以玫瑰為雛型,每一片花瓣都雕刻的精緻無比,有時在燈光的照耀下甚至會閃爍光芒,好似有一滴晶瑩的水珠似落非落掛在上頭。

痛楚成了陣陣的麻痺,手腳失去了知覺,只得無助垂下。

下一次被送進醫院是一個月後的事,當我再次被送入同間病房時,那朵花和青年還在對面,我從未看過他動過任何一跟指頭或動作,就如死人一般。但那晚,我親眼看見了,看見他艱難提起右手,似乎想抓住櫃子上的玻璃花。

我瞪大眼睛目睹整個過程。

喀拉──玻璃在地板上碎裂的聲音驚動醫院內所有人。

「終於不行了嗎?」即使隔著一條走廊,我仍隱約聽見有人這樣說道。

一日一日過去了,隔壁病床的青年漸漸時常只有一人,不再被人們包圍。自玻璃花碎裂的那刻,青年的病情也跟著急轉直下。再也無法行動的軀殼中,裝載不知是否還有的意識,就這樣,孤獨的身軀成了擺飾,日復一日臥病在床。

我因胸前的痛而啜泣著。

試著在水中睜開眼睛,當液體觸碰眼球時,刺痛的感覺又不由得使我閉上雙眼,花上好久時間才逐漸習慣那種感覺。

我被痛苦喚醒。

滴──滴──C號病房的心電圖聲響環繞在耳際,我的四周圍繞親人,急救人員道:「體溫和心跳正在下降,準備再次電擊。」

隨著一陣強力的衝擊,我的身體在病床上猛的陣了一下,頭無力的落在左方,從人和人的細縫中,我看見對面B號病房的床位空無一人,青年已經不在,玻璃碎片也老早就被清理。

咦?為什麼我要在意這件事呢?我的腦袋在一瞬間打了個結。沒錯,跟夢境有關係,我做了一個夢,我還有件事還沒有完成,但究竟是什麼……

我因為遺忘而慌張的幾乎要流淚,一隻手扶正我的頭,我的臉頰濕了,但那並非我的淚水。

「求求妳回來。」親人似乎是這樣向我請求。

可是為什麼呢?我已經有夠多機會可以作一場好長好長的夢,明明連心臟都無法自行跳動,肺部也無法好好呼吸,這樣還有什麼意義呢?

「求求妳…」

不要了。

拜託,就一次也好,讓我閉上眼再夢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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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權屬於青少年文學獎,不允許任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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