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睡的正香甜的我被外公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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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起床氣的我，臭著一張臉，不會去想到今天是多麼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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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著什麼臉啊？是你要我到你去工廠的欸。」外公苦笑著，搖搖頭，然後催促我趕緊把衣服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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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衣服，就看到提著一桶水走過來，說是要洗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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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冰冷的，而且大冬天的，水潑在臉上的時候，整張臉都冷到皺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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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門上好鎖，我便跟在外公的後頭，冷風直吹的我怪冷的，頭都快縮進衣服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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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天都還沒有亮欸。」我說道，並掏出懷錶隨意看了一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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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朝後面瞥了我一眼，隨即把頭轉過去，「哦，幹這行的，當然要得早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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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嘛！懷錶保護得很好，沒讓那混蛋看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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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敢讓他看到，這可是傳家之寶！」我認真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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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外公大笑三聲，「那可是別人的東西啊！講的好像是你的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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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甘示弱，緊跟在外公旁邊，很認真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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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現在是外公傳授給我的吧！當然是我的啊！我可要好好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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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摸摸我的頭，「這樣想就對了，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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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著外公沒有刮乾淨的鬍渣看去，半晌，我想到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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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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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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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走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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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朋友討回腳踏車，那個王八蛋又忘記還我了。」外公搔搔頭，用有些老舊的深棕色布鞋踢了幾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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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孫康的三合院，那老頭正在門口前做伸展操，看到外公和我的時候，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事情，便慢步走到不遠的牆角處，將腳踏車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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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外公板著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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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騎得太爽就騎回家了。」孫智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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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計較。」外公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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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很直接地坐在屁股會痛得哇哇叫的金屬架子上，等著外公跨上坐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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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想到，外公和孫智聊起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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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跟你講，我最近在市區看到幾輛好像挺新的車子，看得老子我恨不得都想砸車了。」孫智呵呵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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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那麼衝動，現在什麼都很貴，那些車肯定也是官位高的人買得起的，你要是砸了別說拿你這破三合院抵，就算曬再多穀子也還不了的……嗯，所以你這陣子不見騎我的車跑去市區？搞得我得去借鄰居的腳踏車去工廠，你這破身體騎車小心又挨你女兒的罵。」外公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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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老頭？我這副身體可是強壯的很！寶刀未老，不用擔心啦！」孫智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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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老人聊了大概二十多分鐘，在我的提醒下，外公才發現他還得去工廠，於是腳一跨，踩著踏板離開了三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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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在那條田園小路依舊漫長，為了怕我在外公騎車的過程中摔下去，我緊緊抱住外公稍微大的肚子，頭往天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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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昏暗暗的天空現在已經明亮許多，烏雲還是緊緊的包住整個天空，幾滴細細的綿雨掉落在我的鼻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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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無知的將舌頭伸出來，讓雨滴在我的舌頭上，嚐嚐看那是什麼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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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啊，雨裡面會夾帶一些灰塵，挺髒的，別喝啊。」外公連頭也不用轉，就知道我在幹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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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飄起細細綿雨，一陣一陣的，飄的我挺煩的。直到我將脖子往旁邊伸了伸，將視線聚焦在地上石子路瞬間變成柏油路的時候，我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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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要去看飛機的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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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外公還騎在大馬路邊，我以為只是碰巧是經過同一條路，當外公轉進去那條只能容納一台車寬的小巷時，我才發覺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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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工廠在哪裡？」我拉拉外公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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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沒有回頭，繼續沿著小路經過飛機場，慢悠悠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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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在這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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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機場嗎？」我整個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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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在飛機場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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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指了指飛機場旁的不遠處，有一棟大屋子，從這大概要先繞過飛機場，再從旁邊過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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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騎到路口後，轉了一個彎，這段路是石子路，周圍有住一些人，看起來還沒有被政府規畫為開發地區。地上的石子挺多的，路有些顛頗，騎過去的時候，車子有些抖，抖的我的屁股發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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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的樹木挺多的，而且算是常綠樹種，冷風狂吹著，有一大半的葉子依然還依附在樹枝上屹立不搖，遮住了飛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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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棟大屋子映入眼簾，這個規模大概是車站長的兩倍多寬、五層樓高，完全用類似杉木板或是柚木板搭成的屋子，正佇立在飛機場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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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騎進裡頭，隨意將腳踏車放在某處的角落，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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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下車，眼睛瞪大的看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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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啊，外公……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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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就是工廠，是外公工作的地方啊。」外公拍拍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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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走到一塊地方，那裡周圍都鋪滿了茅草，從小櫃子後面拖出兩張凳子，外公自己先坐在上面，喘口氣，便叫我過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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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外公那坐下，盯著地上的工具箱，問道：「外公是做什麼的啊？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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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到現在還想不出來嗎？」外公咧嘴笑笑，用黝黑又粗糙的手不斷的在我後腦和脖子間來回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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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無表情地搖頭，而外公笑嘻嘻的指了指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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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轟一陣巨響，害我嚇到，不過仔細一聽，這個聲音好像是哪裡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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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是那台戰鬥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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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我看到一個影子朝這裡過來，是戰鬥機沒錯，裡頭還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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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笑咪咪的看著這台戰鬥機緩緩地開進來，停在屋子的正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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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有兩、三個人從外頭走進來，和外公打聲招呼後，各自在自己待的那一塊地方，攤開報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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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視線聚焦在那台戰鬥機身上，外公說那是一台F–８６，前面鼻頭類似有一個凹口，銀灰色的金屬外殼，機身側面還印了一個大大的青天白日，讓我看的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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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從駕駛艙下來一位身穿迷彩裝的軍官，朝外公這走過來，身高大約一百九十公分左右，走過來和外公講話時的高大身材嚇得我都不敢出聲，即便他面帶和善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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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大約中午就行，到時候再請先生您過來吧。」外公對這位軍官說話十分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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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公聊了幾句後，那位軍官看了看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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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的孫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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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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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或許將來是可造之材，不妨加入我們。」那位軍官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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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一邊笑著一邊點頭，等到軍官走了後，外公將放在一旁的工具箱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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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那位是？」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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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啊，是一位年輕有為的人，現在任職的官位挺高的，好像是……幾顆星還是幾朵花來著？」外公揉揉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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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軍人這一行，我並沒有多少了解，也沒有多大的興趣，所以就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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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站了起來，逕自走到機身旁，繞著機身走一圈，盯著它半晌，才又走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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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些看報紙的人都放下報紙，往外公走去，和外公討論幾句，我便豎起兩耳仔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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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的都是國語，偶爾能聽到一些台語，外公他們卻很小聲地討論，不靠近一點聽是聽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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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中年人，走到角落拿了一個木梯子，輕靠在機身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掀開了玻璃罩，頭栽進駕駛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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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那個人將頭抬了起來，輕輕蓋下玻璃罩，便爬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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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來和外公說的幾句話，其他人也紛紛加入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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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還夠，儀錶板顯示的其他數值也在正常範圍之內，氣瓶可能需要補給，至於其他的檢查，等會兒再進行。」那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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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等去地下室備個兩瓶，然後再去拿『大傢伙』出來。」外公很認真地說道，並開始分派工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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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們說的一大堆專有名詞，我完全都聽不懂，只能像個呆瓜一樣坐在凳子上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不斷的相互穿梭在材料架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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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微觀察了一下，這些人的年紀和外公是差不多的，有比外公年輕的，也有比外公老一點的，大約都在中高年齡層的範圍，讓我見識到「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這句我根本不曾在熟記過的，卻硬生生地浮現在我腦海裡。對於這台飛機的各種維護與修理工程，他們懂得分工合作，熟練的處理自己負責的部分，如此的有默契，讓我直看的張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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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拆儀表板檢查線路，又是更換一些小零件的，最後搬出那個……外公說叫千斤頂的東西，用手動的方式將飛機整個抬起來，嚇的剛才差點打瞌睡的我都瞪大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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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將近有十個小時左右，外公拿著一本手冊，正在其他人的後頭指揮，然後動動手中的鉛筆，在上頭寫字又畫線的，十分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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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對於一開始的維修過程還挺感興趣的，不過到了後頭，濃濃的興趣漸漸散了，身體也開始對我的大腦抗議，於是後半段就這麼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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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戰鬥機早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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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著急地詢問外公戰鬥機跑到哪去了，外公只是搔搔頭，放下手上的手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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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一個小時多前就被叔叔開走了，現在應該停在機棚裡吧。」外公繼續搔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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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還沒看個夠欸！」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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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啊，維修完必須還給叔叔的，維修可是我們每天必備的工作，過程中得謹慎小心，又不能拖延太多時間。」外公摸摸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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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望的低頭，坐在凳子上，看著地上的茅草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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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人走到外公的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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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走過來，再次撫摸我的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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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灰心啊阿飛，你還會很多機會能看到飛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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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但心裡還是有一點點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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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和同事們說了幾句話，然後向他們點了一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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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大家了，我就先帶孫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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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點了一個頭，示意外公快點回去休息，並各自整理工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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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阿飛，外公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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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伸出手，我便握住了外公十分粗糙的手，走到角落那扶起腳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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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坐好在金屬架上，外公也準備跨上坐墊時，外公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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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阿飛你等外公一下，我去拿個東西。」說完，外公便走向不遠處的零件堆處，不斷的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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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我看見外公拿著一個黑色的小東西和一條繩子走過來，對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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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都快暗下來了，從這裡出去也有一部分的路很昏暗，為了安全，外公先加裝燈，到時候我再將腳踏車牽來裝設一個車燈。」外公說完，也將燈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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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一條繩子將燈固定在把手旁，燈還是那種不大的手電筒，也沒有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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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眉，擔心外公這樣騎車安不安全，於是趁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之前，催促外公趕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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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公和同事們的道別下，我們騎出了工廠，騎在那條滿是石子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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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可不能這麼睡著了，我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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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回村子已經是差不多晚上七點鐘了，村裡的人大部分都熄燈睡了，街道也沒有路燈，昏昏暗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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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身子緊緊地貼在外公的後背，免得冷風直直灌進我的衣服裡，而因此感冒。外公藉著綁在腳踏車上的手電筒的微弱光線，順利地返回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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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掏出鑰匙，插入門鎖後轉開，走向佇立在角落的櫃子，取出一盒火柴，在盒邊劃一劃，擦出了火光，再將點著的火柴輕輕地點燃在石桌上，用鐵盤裝著的剩餘不長的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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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外公的家是沒有裝設電燈的，況且又是外公自己建造的房子，沒有經過申請，自然一些東西沒辦法使用。唯一保險的方法就是像古早人時代一樣點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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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進來就一屁股坐在石桌旁的小凳子上，隨手拿起石桌上昨天還沒喝完的水，喘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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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則是坐在茅草床上，揉一揉酸澀的眼睛，從口袋掏出懷錶看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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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紳士啊阿飛，時不時就將懷錶拿出來看看時間，給你也是值得了。」外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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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啦，我只是無聊，偶爾拿出來看看時間。」我苦笑著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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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將手上的茶杯放回石桌，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坐下，輕輕地拍拍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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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是個好的養成習慣，不過在外頭，可別輕易地拿出來喔。多少的人眼睛是銳利的，要是被看到可能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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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的。」我便躺了下來，側身對著牆，四肢蜷縮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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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阿飛累了，就休息吧。今天看我這些老頭兒們修飛機夠折騰的，我先回工廠休息去。」外公一說完，離開了床邊，走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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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我大叫，試圖阻止外公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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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停下腳步，回頭對我比出「噓」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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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聲點，大家都在睡覺呢！」外公壓低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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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陪我睡覺……」我用氣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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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愣了半晌，於是走回床邊坐下，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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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就是啦！說也奇怪，要一個大老男人陪你睡覺，脾氣明明那麼倔，怎麼變軟弱了啊？」外公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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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坐在床上，抱著胸皺著鼻頭，惡狠狠地看向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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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快睡吧小壞蛋！再不躺好外公要怎麼睡啊？」外公大力地拍我的背，感覺隨時都會把我的五臟六腑打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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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躺好，四肢蜷縮在一起，外公便躺上來，祖孫倆像兩隻熟透的蝦子似的睡在一塊，真是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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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為什麼你選擇這個工作？」我拋出心裡想了很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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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個得從外公小時候說起。」外公摸摸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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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小時候很喜歡飛機，每天和朋友一起玩都會聽到飛機在天空上飛的轟隆聲，非常嚮往的一直盯著天上的飛機看。那時候還是被日本統治的時代，有些地方都在打仗，飛機的出現比較頻繁，所以不管是上學時間或放學時間，幾乎都看的到飛機飛過，我看的很入迷。經過模型店的時候還偶然在櫥窗裡看到了幾台用木材做的飛機模型，於是就吵著你的曾祖父買給我。那時候的我們家非常貧窮，父親是個蔗農，工廠長期受到日本人的壓榨，得到的錢根本不夠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所需，我們得餓兩三天的肚子才有一小塊饅頭可以吃。為了要接觸自己熱愛的飛機，一向不愛讀書的我開始奮力的讀書，成績一天一天進步；同時為了生活，我開始到處兼差，賺取一點錢照顧弟妹。日子過得很辛苦……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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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清清喉嚨裡的痰，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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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要飛的話，大概只有軍機了，那就必須走軍人這條路。於是我做了將近三十年的軍人，也有一定的能力可以碰到飛機，後來父親知道我想要駕駛飛機，強烈的反對我加入空軍的行列，要我繼承蔗農的工作，而我並沒有放棄，和他起了爭執便離開家鄉加入了空軍。但是，在軍隊裡待了將近三十年，我連坐在駕駛艙裡都沒有過。我失望了，我離開軍隊，回到家鄉繼承父親的工作，過程中依然被商人、老闆打壓，我受不了了，於是我拋下這份工作，四處尋找任何一點能碰到飛機的一絲絲希望。就在灰心的時候，一個老頭出現在我面前，他是維修老匠，負責維修國軍的戰機。聽說他的兒子不願意接受他的維修事業，轉而成為醫生，所以我便懇求他給我這個機會，繼承他的事業。在他的指導下，我甚至大量閱讀連我都看不懂得英文字母，而我也逐步變成一位他自認挺優秀的飛機維修員，直到現在……雖然沒辦法實現我所嚮往的飛行……」外公眼神渙散，正憶起那些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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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往的飛行是嗎……？」我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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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是我一生的夢想。」外公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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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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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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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想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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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你加油吧！好好用功讀書！」外公拍拍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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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讀書？！」我不耐煩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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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外公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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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稱不上是夜深，但村裡的人差不多都入睡了，連狗吠聲都聽不到，極為安靜到如果有人在路上說話，那聲音會傳遍全村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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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聽著外公的吐息，一邊思索著幾件事，直到外公的聲音再次從我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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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有件事你必須做。」外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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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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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上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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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立刻一屁股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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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你住在外公家，不過也不能讓你整天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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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意思？」我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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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濱江小學念書吧，你還是個小孩，得完成學業。轉學手續外公我會搞定的，你可要好好念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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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用他那雙褐色的眼珠子直盯著我，眼神似乎充滿了強迫的意味，我知道，這件事我是無力反駁外公的，所以我委屈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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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乖。」，外公摸了摸我的頭，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陳樹和陳木那倆也在那學校，到時候你們就好好相處吧，可別再把老師推倒了。」外公露出和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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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一震、背脊一陣發涼，心想著：外公是打哪來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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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口氣，應了一聲，便躺回床上，面向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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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別人說，小孩常嘆氣是會短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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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後，我頓時感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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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這種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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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解，正當想翻過身詢問外公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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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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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皺眉頭，苦笑，翻過身去闔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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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嗎？但願我也會飛。」我輕聲低語，便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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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好幾晚，我都會要求外公陪我睡覺，並不是我膽小，而是我需要聊天的對象，一個真正可以傾訴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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