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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血

懷裡躺著的是文澤他病入膏肓的老母,她憔悴的面容,蒼白的臉蛋以及那片幾近沒有血色的唇,意識不清的哀號著,也許是身上的痛苦所致,母親嘴裡喃喃著一些充滿哀愁以及憤恨的話語。

眼前的母親對文澤而言熟悉又陌生,他記得年幼那段還能被記憶所觸及的時光,母親是個風韻極佳,姿色優秀,年輕貌美的女人,她成年後過不了多久便嫁入張家,父親雖然不是個什麼有錢大戶,但曾經在戰爭中受領不少功勳,父親嚴肅高壯,在沙場驍勇善戰,在妻子面前沉默寡言,一種威嚴自然而立。

當年三十六歲的父親娶了二十二歲的母親,年齡差距之大,在加上父親的沉默性格,還有尚在青春年華的母親還想著外頭的寬闊世界。

那個年代,女人有個歸屬依靠一輩子就算了不起了,想往外跑,根本是不可能。

但是母親的玩性讓她在妹妹快滿五歲那年就跟賭場的侍者跑遠了,文澤與妹妹霎時間頓失母愛的依靠,父親更是越發寡言,每日回家便是一個人獨自在庭院外頭抽著菸。

在軍隊裡頭的風光過往並沒有替父親往後的日子帶來什麼順遂,遷居到這個鬼島之後,父親勉強在某間報社找到工作來養家餬口。

母親離家後十二歲的文澤便擔起了母親的責任,照顧著年幼的小妹,在父親在外工作的時刻總是讓文澤打點家裡大小事務。

「芸青,妳功課寫了沒有?」小妹上了小學,文澤上了中學,這樣與妹妹平時在父親出門在外時互相照顧的日子也習慣了。

站在廚房裡頭洗菜挑菜,妹妹站在一旁洗米,卻感覺像是在玩水。文澤因為母親出走,不得以擔下打點家中事務的責任,畢竟自己也是長子,這幾年他學著獨立,煮飯燒菜,各種家事自己來,不讓父親擔心,所有事情一肩扛。妹妹年紀還小,文澤也呵護著妹妹,她就像個小公主一樣。如果可以,文澤也希望年幼未知的妹妹能夠永遠保持著這樣單純的模樣。

母親離家時候,妹妹年紀還小,所以她所承受的重倒是輕。文澤正值多愁善感的青春期,這樣的家變使得他也變的像父親一般總把心事壓抑在心頭。

「哥哥,你知道媽媽現在在哪裡嗎?」芸青這麼一問,文澤心事一揪。

「不曉得。」文澤簡短幾句話打發掉妹妹的童言童語,其實他曾想過妹妹這個問題的到來,只不過真到那當下自個兒還真有些無法招架。

「你可想念媽媽?」芸青搖搖自己的衣角,文澤答不出來,只把問題丟回給妹妹。

「那你想嗎?」

「我好想見見她呀,我快忘記她的模樣了。你還記得她的模樣嗎?」

文澤聳聳肩,不知道該作何表態。說想念,倒也漸漸適應了母親出走的事實,說不想念,自己還沒辦法對媽媽的話題漠不關心。

「芸青,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去想媽媽的事情了。她走了,對父親、或者對我們這個家來說,也許就像是死去一般不復存在了。如果……我們還有機會見到她,老天爺安排如此,我們就會見到她,如果無法,便是命中注定了。別去想了,好嗎?」撫著年幼小妹的腦袋,文澤不確定芸青是否能夠領會自己說的話,只感覺心底沉澱在底部的某種難受又被翻攪上來。

當時說著那段話的淡然,比照現在的情景真是一種諷刺,而如今在離家多年在外生活,十幾年後再一次見到母親,心底感受的卻更是百感交集。

在死氣沉沉又陰冷的醫院病房裡頭,母親不知在這待了多久,只是有一天接到她的消息,文澤瞞著家裡的人而前來探望。不探望還好,這一探成為文澤此生最揮之不去的光景。

「老天爺為了要懲罰我,我一生的罪孽啊……我想我氣數也將盡了」文澤抱著虛弱的母親坐在病床上,靜靜聽著她的懺悔。

「阿澤,你會不會恨我呢?」

「媽,別說了,妳是我母親,沒有什麼恨不恨的事情。」

「其實出走在外的時間裡,好幾個夜晚,我都想著你和芸青啊……我對不起你們,沒有做好身為母親該有的責任。」母親哭喊著,緊捉著文澤的衣角。

「沒事了,乖。」像是從前哄著妹妹入睡一樣,文澤安撫著母親激動的情緒。從來不曾讓母親這樣哄自己,而如今自己倒是扮演起媽媽的角色來了。

「阿澤,你身上也留著跟我一樣的血。血裡頭流著的是危險,骨子裡頭帶來的是野……」母親開始神智不清的胡言亂語,文澤溫柔的抱緊她纖瘦的身軀,卻又不敢抱得太緊,深怕力道一拿不好,母親的骨子便會如玻璃一般碎去。

幾經折騰,母親哭著睡了,雙眼之下掛著眼屎以及淚痕,她身型日漸扁瘦,雙頰凹陷,以往風韻已不在。文澤不願意也不忍心在多看母親任何一眼,他感到害怕。

文澤肩上軍服所繡著的軍徽沾上了方才母親哭喊時的鼻涕,他拿出手帕擦拭過去,卻尚留著痕跡。

千萬別向母親一樣跟隨自己的直覺啊……

文澤心想。

離開醫院之後,夜已深,暗的就如文澤蒙上灰的過往一般。他走入那座公園一旁的暗巷,雖然告誡著自己那番話,但是雙腳還是忍不住踏入了。

他走到巷子裡的最盡頭,看見了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身影……

「阿德。」他開口喊著那身影,幾經猶豫,喉頭才終於喊出聲來。那名為阿德的男子轉過身,唇上叼了根菸,頭髮凌亂,身形也差不多與母親一樣駝。

「文澤,你終於來了,幾天沒有見到你了……」

文澤心裡有些害怕,卻有更勝恐懼的幾絲期待。

想起母親,理智的文澤在腦袋裡頭呼喊著自己,別再越陷越深了,只是每當文澤面對眼前這男人時,他無法自己。

身子僵硬的定格,有一段時間文澤雙眼定定的望著阿德,內心掙扎著,還沒有與那個理智的自己交戰完,阿德上前拉著文澤的手。

輸了,那個理智的文澤輸了。

感覺著自己也像母親一樣越陷越深,文澤沒有辦法拒絕、沒有辦法逃開。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天性,傳自母親的,那種野,那種追求刺激,那種喜好玩火的瘋狂……

再加上自己那無法為家人所知的心,隱藏多年的生理及心理需求。

「啊……」那個看似不良少年的阿德屈服於自己身下,文澤貪婪的觸碰他身子的每一處,赤裸裸的彼此渴求,從各自身上拿取自身需要的。

看著昏暗房裡頭死寂的一切,讓文澤想起病房的場景。看見被丟至地板上的軍人制服,文澤想起父親。

「阿德,我好害怕啊。」文澤說。摟著阿德涔著汗水的身子,氣喘吁吁的他靠在自己的鎖骨上,在自己的頸間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但是阿德這樣無意的一顰一息對他都是更危險的挑逗。

「別怕。」阿德抽了口菸,抬頭望著文澤,吻上文澤的唇,菸草的氣息傳入文澤的鼻間。

眼前這個男子給了理智的文澤最後一擊,文澤撐起身子,摟著阿德更貼緊自身,阿德再次發出幾陣呻吟。

張文澤,你身上也留著跟母親一樣的血。血裡頭流著的是危險,骨子裡頭帶來的是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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