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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故事 Chapter 1:接納尊嚴與卑微

許多婚姻在破碎之前,往往都已經出現了裂縫,只看當事人願不願意去正視,與面對。這位個案,是一位有著良好職業,位居高階主管的事業女強人。俐落的穿著與得宜的談吐,總是容易讓人輕忽她眼神中的警戒與倉惶。

她娓娓訴說著結婚近十年來,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學者先生與從事投顧金融業的她,顯現出的是極鮮明的差異,然而,她就是傾心於他斯文而靦腆的面容,與不疾不徐的穩定。就在那洋溢著青春氣息的校園中,他溫文的身影,合宜的舉止,成了她目光唯一追尋的焦點,她告訴自己,未來她要的另一半,就是像這樣的人,  

就是這樣充滿書卷氣,這樣的優雅。

因為,她厭倦了父親身上永不間斷的菸酒味,她也痛恨家裡總是充斥著媽媽絮絮叨叨唸的氛圍。老舊社區狹小巷弄裡的雜亂環境,更讓傲氣十足的她,年少歲月中參雜了厭惡與自卑的情結,厭惡成長的環境、自卑自己的家世背景,也怨懟自己竟然這樣的平庸。因此,從國中那個改變的轉捩點起,她就知道自己要將要追求的,就是一個有格調的伴侶,以及一個可以大方帶朋友來家裡而不會覺得丟臉的家。

或許,上天知道了她所有的努力與企盼,他們從交往,到結婚,就是出奇的順利著..。應該是說,她都把一切的進度掌控的很好,什麼時候該約會,什麼時候她該在他的朋友群中出現,什麼時候該訂婚、什麼時候該結婚,也都在她的計畫中完成,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發現兩個人已經相對無言。  

尤其是幾年前,當她生了兒子,升遷了之後,兩人之間互動的機會更少了。起初,她並沒有想太多,因為他喜歡在家看書,她則是常態性的晚回家,有住在附近的媽媽幫忙照顧兒子的放心,促使著她更全心全意的往事業上衝,因為她要給兒子最好的環境,也要讓自己脫離童年那種窮困羞赧的陰影。  

這兩年,隨著先生也開始漸漸的忙碌之後,她發現自己的心底竟然有著一絲莫名的不安,「他不是最不喜歡出門的嗎?怎麼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然而她選擇的是一笑置之,「家裡這麼舒服,兒子又不會煩他,加上自己仍然保持的姣好體態.,他只不過是一個想多花一些時間在學生們身上的好老師吧。」  

但是,現實終究是殘忍的。那一晚,先生離開電腦桌前,忘記關上的螢幕挑起了她的好奇心,從來沒想過要看他的東西呢!不知道,他的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往來的學生同事們又是哪些人?「看一下,不會有關係吧。」她說服著自己,「他不說,我只好用這樣的方式來瞭解他啊……」理直氣壯了些…。

 

然而,就在她隨意的點開一封信件之後,竟然就停不下來了。越看,只是讓心越涼,越看,只是讓奔騰的淚越止不住,「怎麼了?這是什麼?他從來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啊……」

 

「他怎麼能對別人是這樣的熱情、溫柔?」下墜的心,是那樣的痛……胸口彷彿巨石壓著一般,喘不過氣來。  

猛然被搶過去的滑鼠讓她在驚嚇中回神。觸目的是一雙冷冽的眼,剎時襲上的竟是心虛與驚慌的感覺,「我……我只是找個資料……。」就匆忙離開書房。  

 

那天起,信件裡面的字句便像陰魂不散一般,在腦海裡飄著。那雙冰冷而鋒利的眼神,更像刀刃一般,將她的心,削成薄片落地、鮮血淋漓。然而,讓她更無法忍受的,是他跟自己更加冰冷的互動。彷彿她是個空氣一般,視若無睹。  

幾天之後,不安許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先生站在書房門口,面無表情的對她說著:「我想分居。」板著臉,強壓住自己內心的驚訝與恐懼的澎湃,她冷冷的說著:「那就離婚吧」  

「好,找一天一起去把手續辦一辦。」丟下這句話,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回書房去了。

 

「他怎麼可以這麼不加思索的就答應?」  

「他麼可以這麼輕易的就抹煞我這些年來的努力?」  

「我做錯了什麼?」

「他憑什麼這樣的傷害我?」憤怒與悲傷在胸膛交織著,「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一邊憤恨的怨著,一邊,又傷心自己為什麼這麼意氣用事。「我為什麼要逞強的答應?」、「我不愛他了嗎?」、「還挽救的回來嗎?」  

內心深處一個小小的..輕輕的聲音卑微的冒出頭,「我真的要離婚嗎?」  

「沒有了他,這個家,還算是個家嗎?」  

「我的努力是為了什麼?」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  

卑微的聲音,漸漸轉成了憤恨的炙熱。每次想到最後,總像要被逼自己瘋似的,停留在這句話裡,徘徊不去。

@催眠過程

「在那個場景裡,那讓你感受到什麼?」我問著?  

「不公平、委屈、無力感……」  

「更早以前,還有什麼樣的場景讓你有類似的感覺?」

 

那天早上醒來發現他的眉頭是皺的,「為什麼他的眉頭是皺的?」

 

「不快樂嗎?他為什麼不快樂?是我讓他覺得不快樂嗎?」  

「我已經盡我所能在為這個家付出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還是他有心事而不願意告訴我?  

他總是有事,但是都不說,讓我覺得很很孤單。從小……我就是孤單的……」她黯然的低語著。  

 

更早以前呢?更早以前,還有什麼樣的場景讓你有類似的感覺?  

深夜一個人的時候……尤其是小時候,「那天晚上,爸爸媽媽在吵架。」  

「你聽到了什麼?」那天夜裡,已經睡著的她在爸爸媽媽的爭吵聲中驚醒,發生了什麼事?她驚慌著爬了起來,看著下舖的姊姊棉被仍然緊緊的蓋著,面向著牆好端端的睡著。

 

「爸爸媽媽怎麼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嗚……」媽媽嚎哭的聲量,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淒厲。「X!拎北開查某還不是因為你長的又醜、理家又含慢。」

 

爸爸酒後的言語,總是如此粗鄙。躲在門後的她還沒看過一向暴躁的媽媽如此的絕望,心中只是疑惑著:「爸爸又不是第一次喝醉酒,為什麼媽媽會哭的這麼大聲?」

 

斷斷續續的咒罵聲和哭聲依然交織著,有人來敲門了,有人進來了,鄰居和住在附近的叔叔也惺忪著睡眼勸架著。  

「啊,為什麼他們要吵架?為什麼媽媽要哭的這麼大聲?」

「媽媽為什麼連會吵醒別人都不在乎了呢?」激烈的爭吵,讓她只敢躲在門後張望著,看著一幕幕的拉扯與衝突的場景,任由著咒罵與哭聲盡入耳裡,漸漸的,她將門後的自己隔離在吵雜的聲音與混亂的場景之外。  

「孤單啊……」從那一刻起,她開始嚐到了什麼叫做孤單的滋味..  

「還有什麼樣的場景,也讓你有類似的感覺?」我繼續追著。

 

跟同學的聊天沒辦法插的上嘴,他們都不喜歡分組跟我同一組。為什麼我都沒有朋友?為什麼看到小學那個自己那樣的孤獨?我到底這樣孤獨了多久啊?

 

「小學的時候,就是一個人要坐在教室裡面把時間過完,「在家裡,家裡沒有人在,姊姊去上學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會害怕,害怕有壞人,害怕有鬼……」  

「想出去?」  

 

「出去玩……當時住的家要出去,不僅要經過很暗很暗的巷弄,也要忍受著路人半夜隨地便溺所殘留的難聞氣味,最重要的,是出去之後沒有朋友跟自己玩,鄰居還其他孩子們總是排擠我,嫌我個子比他們小,也嫌我動作慢,誰跟我一組誰就會輸。」

 

「我也不希望我是那麼小啊,我也希望我不是那麼鈍啊,但是我就是喜歡跟他們玩啊,為什麼他們要排擠我?」  

 

「有一陣子,很喜歡呆在隔壁鄰居的工廠裡,因為有機器跟聲音,還有很多工作人員,那樣的吵雜讓自己覺得安全。」  

 

「相形之下,家裡好安靜。安靜到經常找不到人,當時,媽媽不會注意到經常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我,也習慣了媽媽冷淡、不理我的態度,在工廠裡,喜歡和那裡的的工人開玩笑,他們經常拿一元和五元的銅板給自己挑,自己總是會挑一元,  

因為每次我挑一元,他們就會哈哈大笑,我喜歡看著他們笑,喜歡看著爸爸媽媽笑,成績好的時候爸爸媽媽也不會笑,爸爸媽媽很少對我笑。我好像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孩子……」  

 

「還有呢?」我繼續問。  

「那天中午,媽媽在廚房煮飯我在餐桌邊等,媽媽不知為什麼生氣一直罵我,但是我什麼都沒做。」  

「媽媽罵你什麼?」  

「不知道,看到我自己哭的好傷心,好委屈。」  

「仔細看看?」  

「他罵我的手是不是有問題?要不然怎麼連碗都拿不好?我怎麼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還有,被熱水燙到,小時候,泡牛奶被熱水燙到……」  

「當時怎麼了?」  

「想喝牛奶,媽媽要我自己去泡,媽媽一直罵,很憤怒,她罵的很大聲,很難聽,啊,好想叫她去死。」

 

不只這樣,「他還常常故意跟別人說:在醫院生我的時候,隔壁是生兒子,別人生兒子卻沒有女兒,要跟媽媽交換我,他說他很後悔沒有把我換掉……」

 

「嗚……把我換掉算了,為什麼不把我換掉?」  

 

弟弟生出來那一年,媽媽不准我去碰弟弟,他怕我把弟弟弄受傷了。我討厭他,因為媽媽只會對他笑,我也想得到他的笑,得到媽媽的笑。  

「給我一個微笑,那麼難嗎?」

「給我一些耐心,那麼難嗎?」  

「抱抱我,那麼難嗎?」她忿忿的說著,眼淚狠狠的落著。  

 

看著半夜爸爸媽媽吵架時所在門後的那個自己;看著孤單一人在家,望著窗外那條黯黑小巷的自己;看著站在弟弟小床邊,嫉妒又羨慕的自己……「原來,從那麼小開始,我就這樣的孤單了。」  

國中時期是她人生的轉捩點,雖然有著巨幅起落的心境,但是也有脫繭而出的喜悅。那是國中一年級將要升上國中二年級,學校將要開始放暑假前,班導師將她叫到導師辦公室,「你知道你的成績差同學實在太多嗎?」  

「明天,請爸爸或媽媽來學校一趟,你可能要重讀一年級。」老師的表情是憂心的,語氣是無奈的。  

她楞在那裡,不知要回答老師什麼。「要媽媽來學校嗎?她不會來的吧,他根本不在乎我有沒有唸書、是不是跟的上。」

 

「要爸爸來嗎?明天,他什麼時候會是清醒的?在學校他會不會也發酒瘋的胡說八道呢?」

 

「重讀?那是什麼意思?留級嗎?」  

「那就留級吧,反正再怎麼努力就是這樣」走在走廊上的她一邊走,一邊自暴自棄的想著。  

 

迎面,看見隔壁班那個受歡迎的女同學,據說她的父親是家長會的重要人物,據說,她的家裡很有錢,她選上模範生的時候,全班同學都有飲料和進口巧克力吃呢。

 

「啊,有錢真好,有一個好爸爸真好……」  

「如果我也有一個好爸爸,那麼,我的媽媽一定也會是個優雅而溫柔的媽媽。」  

「如果我有一個優雅而溫柔的媽媽,我就不會那麼不快樂、功課那麼爛,爛到要被留級了……」  

「如果我留級,一定考不上公立高中,考不上公立高中,媽媽就不會讓我繼續唸書,我就要去工廠當女工賺錢供弟弟唸書……」  

她繼續想著,「弟弟不管書念的多爛,媽媽一定會讓她繼續念的,那怕是私立……如果我去當女工,我是不是只能認識跟爸爸一樣的男人?然後,生一堆孩子,過著像我們家現在一樣的生活?」

 

儘管越想越恐懼、越想心越寒,但是她還是繼續著。「最後,我就會像媽媽一樣,愛生氣、重男輕女,然後,先生外面有女人……」

 

「啊……我不要這樣的人生,我才不要跟媽媽一樣…我不要,絕對不要……」當她跑進廁所,關起門之後,才發現自己全身顫抖著。「怎麼辦?我不要像媽媽,我也不要像爸爸一樣的先生…我該怎麼做?」

 

外面的上課鐘響了,她仍然躲在廁所發抖著。廁所安靜了,走廊、操場上也安靜了。  

「我不要像媽媽..絕對不要…」她繼續喃喃自語著。門外傳來坐在自己前面女同學的聲音,「你在裡面嗎?老師要我來找妳回教室上課喔。」

 

「上課?我都要被留級啦……」她心裡吶喊著。「妳到底要不要回教室呢?老師在等妳耶!」同學繼續耐心的喊話。

 

老師……上課……腦袋裡似乎浮現了一點什麼……。  

 

「為什麼我一定要走媽媽的路?我可以努力、至少我還有看起來不討厭我的老師啊。」像是沈睡了許久,突然覺醒了一般「我可以請老師教我,幫我補習,我可以每天幫他做家事抵補習費,或者,我可以去隔壁工廠上班,暑假我可以工作賺補習費,我一定要走不一樣的路,嫁給不像爸爸的先生,過跟媽媽不一樣的生活……我一定可以。」她堅定的,許了自己一個不同的未來。  

 

當她打開廁所的門時,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聽她那帶著忐忑的口吻提出請求時,老師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只跟她說補習費等妳長大賺錢再還就好,如果她可以把國中一年級的課程趕上,自己願意先給她一次機會。  

她欣喜若狂的回家,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似乎將要開始飛舞,充滿希望的將來,彷彿也在空氣中高歌。回到家,她開始整理自己的書本,也把塞在牆角七零八落的課本、作業簿整整齊齊的排列好,一邊整理,一邊跟自己說著:「不難的,這一定不難,只要我努力,我一定可以辦到!」  

於是,她過了一個充實的暑假,一大早當姊姊和弟弟都還好夢正甜的時候,她就起床把家裡該做的家事做完,出發到老師家去了,老師家回來,馬上接著去隔壁工廠打工,是的,在工廠裡好心的叔伯阿姨安排下,她做著幫忙掃地、撿落掉在地上的零件,並將到處散落的小工具歸類等簡單的工作。

 

從這件事裡,她知道了,這些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長輩,對自己似乎多了一分疼惜,她感激,並珍惜這一份疼愛,也因此,她讓自己更努力、更俐落的工作著。有了老師的複習,有了工廠長輩們的支持,她不但沒有留級,還在二年級的第一次月考就讓大家跌破眼鏡的進了班上前三名..  

 

她永遠不會忘記講台上各科老師發考卷時訝異中帶著懷疑的眼神,儘管懷疑的眼神不是一個讓人欣喜的感覺,但是她仍然開心的迎向前,因為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心虛,這也是她第一次為自己感到驕傲,也第一次嚐到了什麼叫做充滿自信與擁抱尊嚴的踏實。  

 

從這一次轉捩點開始,她開始活躍在新的生活裡,在一次又一次的好成績之下,她漸漸的成為一個活躍的孩子,也漸漸的,開啟了自己學生生涯的光榮時期。然而,儘管活躍,儘管擠入優良學生之列,她的心中,仍然有個小小的,不願碰觸的角落,那就是她絕對不帶同學回家,也絕口不去跟同學提及家中的情形。對當時的她來說,自己的人生璀璨與否,是可以靠加倍的努力便可達成,但是這個家,  

卻是她無力,也無法在人前可以抬頭挺胸的罩門。  

 

就這樣,挾帶自信滿滿的從容,她意料中的考上了令她滿意的好學校,幾年後,也在自己的計畫中,進了想唸的大學與所填志願中的科系。人生,似乎從國中那一個時間點裡,轉了一個大彎。由羊腸小徑改行到了康莊大道,由荊棘遍佈的荒煙小徑,轉入了綠意盎然的青青草原。  

 

然而,儘管轉了彎,接連下來的課題依然是毫不止歇的,當她踏出校門,投入職場的那一刻起她才發現,原來有著良好的家世背景和人脈絕對是重要的,也才體會到,天地之間彷彿已經找不到「公平」兩個字了。  

然而,什麼是公平?用什麼樣的基準,可以做最公正的衡量?學校畢業後,她順利的打敗眾多競爭者,進入了一家金融機構,從錄取的那一天起,她彷彿就成了家中光宗耀祖的來源。不僅媽媽街頭巷尾的散播著自己女兒端的是「金飯碗」的工作,連爸爸在難得一次她回家的時候,都會藉機找她多問一些工作上的事,但是,儘管家裡如此的高調,她仍然覺得遙遠,仍然覺得她跟這個家是切割的、是不相干的。

 

尤其,在看到了主管和高層對有利害關係的人時的誇張示好表現,更讓她厭惡起自己平庸的出生背景了。也因為厭惡,所以更多的場景讓她覺得刺眼,也更多的事件讓她覺得自己所遭受到的待遇,是不公平的。因此她開始武裝起自己的心。也讓自己的精神時時處於備戰的機警狀態。  

「沒有喝過洋墨水又如何?」

「沒有達官顯要或富商的親友又如何?」

「我一定會做的比他們好……」  

「不過是溫室裡的花朵罷了,沒什麼好炫耀的……」  

「你以為你多受歡迎?不過是家裡用錢堆起來養成的氣質罷了。」  

「不用過來假惺惺,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真正想的。」  

「真搞不懂憑你的本事,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客戶?一定是你家裡牽線的……」  

 

諸如此類的內心對話,幾乎無時不刻的迴盪在她的心裡,而她也努力不服輸的積極做好每一份的工作,因為她知道,自己除了努力之外,什麼都沒有。  

 

只是那天,終於讓她崩潰了。那是一紙人事命令,看著比她後進公司、在她眼中每天只知道跟同事長官打關係的同事竟然名列昇遷名單,而自己仍在原位不動時,她崩潰了。一直以來,她總是認為該同事即使業績高,也不過是因為家裡認識許多商賈,所以有絕對的經濟優勢來支援他。在人際互動上,也不過是因為家裡經常有人出國,所以會帶小禮物籠絡同事而讓自己比較吃得開而已,至於長官給的考績,那更不用說了,長官們跟他父母是認識的,交情自然不同。

 

那麼自己呢?她恨恨的想著「怎麼?就是欺負沒有背景的人嗎?」在洗手間裡,她對著鏡子裡面充滿憤怒的自己說著:「今天我所遭遇的,我一定要連本帶利要回來……」盯著自己燃燒的雙眼,她開始感到滿意:「炯炯有神的目光,就是一個不敗的氣勢……」然而她卻沒有注意到,在那鋒利的注視之下,嘴角的笑是那樣的勉強,臉頰的肌肉,是顫抖的那樣的扭曲。  

那一天起,她讓自己加倍的投入工作裡,也讓自己無時不刻的,戴著得宜的面具,用著體面的應對進退周旋在她判斷為「大戶」的客戶們之中。每天,也唯有在回到租屋處,看到當時的男友;現在的先生時,才能讓她真正的放鬆下來,彷彿他穩定的笑容、不疾不徐的言語帶有讓人棄械的魔性一般,每晚,會讓她在拖著沈重的身軀回家還帶有一絲期盼的,就是有他一邊看著書,一邊等待的那種感覺。  

「像家吧,這不就是家的感覺嗎?」當那一天,從巷口遠遠的看著自己的住處窗口所流洩出那暖暖的燈光時,她的心裡浮現起了這一句話。他的沈穩,他的平和,他的學者氣息……。  

「嫁給他,   就不會像媽媽了吧?」擔心步入媽媽後塵的她,加上了這一句。至少,他的父母都是公教家庭,整個家庭相處的模式瀰漫著得體的輕聲交談與理性的關心,「一定不會像自己的家裡,吵吵鬧鬧的讓人討厭吧……」就在盤算過自己的「時間表」之後,他們結婚了,也在後來的幾年間,生下了兒子。  

然而,讓自己也不解的,卻是在生了兒子之後,她竟然跟家裡的互動密切了起來,到了後來,甚至安排父母搬到了住家的附近,儘管,她心裡強力的理由是「要幫忙照顧兒子啊。」彷彿之前她所嫌棄的、厭惡的家裡的一切,都在自己為人母之後成為可接受的現象,也或許是父母年紀也日漸老邁,漸漸的不復往日的旺盛鬥志吧。竟也在幫著帶孩子的過程中,開始了前所未有的、溫和的互動。  

 

這些年裡,孩子漸漸的長大,她也在轉換工作環境之後更上一層樓,她的職位更穩固了,物質的環境也更富裕了,她們換了好一些的房子,孩子,也送進了昂貴的私立貴族學校。這時候的她望著體面的一切時,連自己也不相信曾有過那樣自閉又混沌的童年生活,也不願回首那段曾經覺得卑微又慘澹的歲月。她知道現在的自己,在亮麗的頭銜與外在光鮮的拱托之下,已不需要回顧。  

而先生,一直在自己的步調裡面行進著,不管是進修還是取得學位,忙碌的她是無暇關心的,甚至,也永遠沒有弄懂先生的生涯目標是什麼,因為,在她的定位裡,他永遠是那一扇暖暖窗戶裡那份等待她回家的安穩,也永遠會在她疲憊與空虛時,給她一個安定的港灣。  

 

一直到那一天,電腦螢幕上面的那一些字,一直到在書房的門口,他冷冷回過身的那一幕,如果螢幕上那些字,是一道光亮玻璃上刺眼的裂縫,那麼,那天在書房門口發出的宣告,是否就代表著崩解的玻璃碎片?不僅不再光滑透亮,  

甚至,會割傷人,會讓人傷痕累累,血流如注。  

自從書房門口的對話之後,她接連著幾夜的無眠.,腦袋裡反覆思考著,「恨…….為什麼這麼不公平?我該原諒他嗎?為什麼我該原諒他?」  

「出軌的是他,做錯事的是他,為什麼受苦的卻是我?為什麼?」  

「那女人為什麼要破壞別人的家庭?她憑什麼搶人家先生?」  

幾天後,當不捨的心油然升起時……

「我真的要離婚嗎?」  

「他真的不要我、不要這個家了嗎?」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為什麼要答應?」  

「我為什麼要逞強?」  

「我該怎麼辦?」  

就這樣,連接著晚上夜夜的無眠,白天的她仍然必須強打起精神,細細妝點著紅腫又失神的雙眼,讓自己投入那緊湊的工作裡。直到有一天,聽到自己組裡面的部屬談論著關於我的話題,就這樣,短短不到十秒鐘的對話裡,她得到了我的名字,記住了我的書名,一週後,身心俱疲的她出現在我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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