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這樣，幾年來我風雨不改，至少每周一次準時來酒館報到，與其說獵豔，不如說請君入甕。十五歲我第一次與普通女孩接吻，當我吻到半途，那女孩卻用力推開我。我怔然跌坐在地上望著她，眼神與表情迄今仍讓我難忘。那次之後我才明白，我們的唾液會破壞或麻痺普通人體內幾種形成情感的物質，他們會有幾天時間失去情感表現，再重新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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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戒不了了，心頭沸騰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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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無數次接吻，我已能充分拿捏對她們造成的傷害，及時抽身，然後足夠我回味一段日子，再回到酒館等著下一個勇於嘗試的女人。我一直很想體會，從心中湧出愛情，甚至是其他情感，到底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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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讓我請你喝杯酒，認識一下？」我轉頭，身旁已站著因我外在吸引而來的女人，甜美的笑容，勾引的舉止，是個普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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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她，隨即道：「直接入正題怎麼樣？我們接吻，如果妳能忍受，我們就一起離開。」懷明聽見這番話，毫不掩飾在我面前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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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長得這麼帥，就想你可能是無愛者，要不然帥得太沒天理了。我聽說跟你們接吻很可怕，會死人嗎？我有點擔心。不能跳過接吻，直接上床嗎？」這女人嘴上說擔心，卻沒想走，反而朝我踏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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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跟女友上床就行，何必認識妳。跟我們接吻不會死人，就是妳會感覺有些麻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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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週來酒館一次，我大致要應付因外在前來搭訕的幾名女客，絕大數知道我是無愛者就臨時退縮，也有像這女人一樣的，不怕死想體驗一次，但迄今我還沒有成功帶女人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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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可以跳過接吻直接上床，但過程中的心跳僅是刺激、快感，不是情感。結束後索然無味，甚至比沒上床前似乎更空蕩。我渴望著因吸取她們腦裡的情感物質，傳達到下半身，體會因愛結合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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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想了想，主動貼近。她吻上我的唇，我睜眼瞧她準備陶醉的模樣，嘴裡最先嚐到的是濃濃酒臭，我不在意，因為幾秒後甜美的滋味就會出來。接吻讓這女人散出香甜，我開始暈眩，飄飄然，心頭急促跳動，腦裡傳遞出一股開心喜悅，所有感覺都回來了。我閉眼用力擄獲味道，直到女人嘴中的香甜越發淡薄，到這時我必須抽身。我離開，所有感覺又消逝，連一秒都留不住，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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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我沒有興致了。」那女人匆匆瞧我一眼，沒等我說句道歉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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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坐正，懷明搖頭：「你試過無數次也失望無數次，怎麼還不肯死心。我知道你有分寸，不會傷害她們，但為了自己也為她們好，還是循正當的醫療途徑解決。」懷明的意思，是要我去機構定期注射藥劑，但藥劑根本比不上從接吻直接獲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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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感情，又怎麼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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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明嘖了一聲：「好，知道你不會因此感到失望。但我提醒你，你有女朋友，這行為是出軌，最好不要再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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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晃晃酒杯，聽著冰塊在杯中敲擊：「我連想都不會想她，她在哪兒我也從不曾關心，戀人的佔有慾，對我們而言只是日程記錄。見面、說話、吃飯、回家，感受不到佔有，也不會感受到背叛，我們的交往是冰冷的強迫。我來這裡跟你說話反而還像個人，如果好運的再有女人肯跟我接吻，我就算活過幾分鐘。以前的人說過一句：結婚是戀愛的墳墓。跟她結婚後得受法律約束，我不會再有機會嚐到吻，再有九個月零八天，我真正踏進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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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明鼻嘆一氣：「你啊，如果有感覺的話，這番話會哭著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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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無愛者？」我轉頭，一個女人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陷入了肉讓我感到微微刺疼，無端打斷我跟懷明的對話。這女人應當在生氣，緊皺的雙眉，垂下的嘴角，雙眼泛淚，見我沒反應，她嗓音加重：「我看見你跟別的女人接吻，跟你接吻會麻痺是嗎？那你跟我接吻。我今天發現我男友出軌，無論喝多少酒都沒辦法麻痺，所以乾脆你幫我，然後我就能毫不留情把他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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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到有人提出這種要求，我頓時不知該回什麼，畢竟沒吻過傷心或氣憤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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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突然像餓狼撲過來，緊緊抱住我，在我嘴裡需索。她的情緒連帶影響我，我有點感到生氣，我接吻是想快樂開心，不是想傷心。但沒想到一種充沛的滋味轉瞬間湧出，這女人散出的香甜比往時我吻過的味道更為醇厚，我不禁實實抱緊她，她的滋味讓我顫抖。好似源源不絕，香甜一點也沒消散，我不願意她打退堂鼓，想擄獲更多。反正她想麻痺，我剛好可以滿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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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辰！」突如其來被拉開，我轉頭瞧見懷明上半身已越過吧檯，伸出手扯著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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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然微微喘息，不敢相信心跳急促的感覺仍還存在，臉上竟然隱隱發燙。驀然間我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匆匆望著那女人，她已經哭泣：「不是說會麻痺嗎？根本一點用也沒有，男人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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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冒出來的瘋女人，明明是自己投懷送抱，竟然無緣無故打你。」懷明忿忿望著那女人跑遠，隨即轉頭瞧我，「葉辰，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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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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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明問得更急：「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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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還在，消退得很慢！」我抬頭，湧出一串無法壓抑的笑聲，懷明似乎因我的舉止而詫異：「你聽見那女人說的嗎？她好像沒受到影響。我吻著她，感覺好真實，好......好開心。是她不一樣，還是因為她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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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我也無法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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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十點左右我到家，正打算沐浴，卻想起那個吻。我靜靜在客廳坐著，隨手抽了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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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3年，人類史上首次出現病例，名為Norton．Marcus的英國男子經數次治療發現，他體內的基因缺乏端粒，造成染色體功能失常，繼而喪失部分神經傳導物質，dopamine，多巴胺及norepinephrine，正腎上腺素及腦內啡等。病狀對精神方面造成極大傷害，同時身體機能也嚴重受到影響。但Marcus等不到醫學家研發出藥劑，從確定病狀到過世僅僅三年，醫界正式定名這種病症為「馬庫斯氏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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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馬庫斯氏症開始在全球爆發，醫界找不到傳染途徑，各國呼籲病人自行在家隔離。三年後醫界研發出藥劑，補充人體內無法產生的物質，勉強緩和急速散播的病情，卻無法治療因病喪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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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病例首次在新生兒上發現，醫界震驚，馬庫斯氏症的棘手程度已擴大到遺傳。新生兒體內無法接受強烈藥效，導致夭折，醫界緊急研發疫苗，在一年後供全球人類接種，卻並無效用，不少知名製藥公司因此倒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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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開始定下政策，強烈規定馬庫斯氏症病人進入隔離區，接受政府終身追蹤並配合實驗治療，全球展開激烈的抗議潮。家屬不滿子女或親屬受到歧視，政策褫奪病人的人權，聯合國WHO呼籲各國終止這項政策。短短三十年，因馬庫斯氏症而逝，新生兒誕生比例銳減，全球人口總數從八十億降為七十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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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3年，全球從七十億人口降為六十億，期間各宗教已發表天罰的言論，人心惶惶。醫界在這時發現，馬庫斯氏症的傳播有抑止穩定的現象，十人中會有兩人出現病例，不乏透過遺傳，但也會出現在身心健全的人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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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美國正式成立馬庫斯氏症研究機構，簡稱MRO，致力研發藥劑，讓無愛者能重新拾回情感，各國開始仿效。英國媒體首度以「無愛者」稱呼馬庫斯氏症病人，除了喪失情感，對社會安全並無威脅，呼籲人類包容接納，幫助他們進行正常人際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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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MRO研究中發現病患的唾液中有致病的莫氏S型菌，破壞病患腦部中的情感區，找出導致失去情感表現的主因，此發現讓醫界再度束手無策。經數年研究，醫界正式研發名為「諾維新」的三合一藥劑，供無愛者每月一次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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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2125年，馬庫斯氏症雖得到控制，但仍無法徹底治癒，將近一百年，全球總人口數已降為五十億，總算有緩慢爬升的趨勢。無愛者佔全球比例兩成，迄今醫界仍還無法找出馬庫斯氏症爆發源頭及散播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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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書，即使有八成機率能擁有活著的滋味，我卻是處在那黑暗世界的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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