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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楔子

      ☀二十三世紀。我的感覺復甦。

      有種錯覺,我抬頭仰望,夜晚比白天還閃耀,那不是星星。越蓋越高的樓層在視線中彷彿隻手遮天,還想往哪兒伸去?白天都不顯亮了,反倒夜晚閃閃動人。浮華的光虛假,我寧可注視太陽。

      一間風格復古的酒館趁夜營業,酒館有兩百年以上的歷史,座落在臺北當年名為六條通的巷內,現今已是一條寬通的商店街。此處林立不少酒館,聞香而來的客人多會來此一醉方休,因此有個文雅的別稱,忘憂閣。當年的老闆可能很有自信,認定酒館會延續下去,不僅為酒館留下歷史,也記錄了城市的變遷。這些珍貴的留念,就在我現下坐著的吧檯位置牆上。

      不知道他在開這間酒館時,是否預料到二十三世紀的人類會失去一些珍貴的東西,為酒館取名「L'Amour」,源自於法文,意思是愛。但我想這店名取來,是包含對這間酒館的愛意,每一任老闆接下這份愛意,努力維持酒館一些原始風貌。

      我無法理解人們對於懷舊的心情,因為我喪失的就是這份情感,二十三世紀的社會對我這類人有個稱呼,無愛者。

      酒館現在的老闆恰是我多年的好友,沈懷明。他有著爽朗大方的笑容,笑起來的時候能清晰看見嘴旁深刻拓印出的法令紋。當然這樣仔細觀察一個男人很怪,在於我也是男人,不過我從沒有這樣迷人的笑容。或者該說,他每一種表情都會讓我目不轉睛,生動又極富朝氣。

      他早習慣我如此盯著他一舉一動,不僅不介懷,還大方表示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只要別突如其來示愛就行。那時他大笑幾聲,自以為幽默,因為他明明知道我這類人無法「示愛」。

      「能不能別這麼準時,七點五分一定出現,照舊老樣子對吧?」懷明從容在我面前擺下酒杯,注入威士忌,「知道山本五十六怎麼死的?太過守時而死。」

      「我不會因守時而死,但知道我會因晚一分鐘而被你門外懸掛的燈牌砸死。酒館的風格是復古不是老舊,該修了。」我一口喝盡,這話換來懷明呵笑幾聲。

      像我這類人能有多年好友很難得,因為我們對友情沒概念。我十三歲時與懷明成為同學,期間沒說過一句話,卻在兩年後的某一天,懷明莫名找我攀談,自做主張帶我去體驗什麼叫人與人之間的交際──其實是要我站在旁邊當人板,好吸引女生前來讓他搭訕──但之後他就不這麼做了。

      男人的自尊比被當成空氣的屈辱來得重要,他說的。

      不過那句話引得我嘴角微微彎了,淺淺的微笑換來懷明臉露驚奇,「葉辰原來是活人」的這個想法讓懷明成為我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朋友。

      其實無愛者不是全然喪失情感,每月注射的藥劑讓我們維持住一絲絲,並非毫無情緒,但無法對一件事或人有強烈的浮動,甚至持續。自那之後我們的交集全由懷明主動,包括硬性規定我一週至少要去他酒館一次,用他的話說,這叫捧場。懷明不是沒試圖帶我走進他的圈子,但走到現今,能和我保持友誼的只有他。

      「月底你到底能不能出席,現在就給我一個準話。好朋友結婚,你該去祝福,這是人之間最重要的交流,懂嗎?至少表現一下你重視我。」懷明兩手撐著吧檯,湊頭逼視。

      「既然你這麼說,我一定會出席。」

      懷明抬起身,似乎看來很高興,目前為止因為他,我已經能大致掌握人類部分情緒的表現。而以他多年對我的教導,當他開心的時候,作為好友的我也應該表現開心,我隨即勾動嘴角。

      「你也該結婚了,雖然你不知道什麼是愛,但人不應該孤單。」

      「我會結婚,父母已經定下我三十歲時與安排好的女人結婚,嚴格說來還有九個月零八天。迄今為止,我與那女人已見過十次面,性愛三次,她對我性愛的表現評為可圈可點。但她父母要求我們需交往九個月,同居三個月,所以還有九個月零八天。」

      懷明毫無表情看著我,沒有表情會讓我無法揣測他的意思:「我的天,真不該在結婚前聽你說這番話,搞得我一點『性趣』都沒有了。怎麼還喊那女人,應該喊女友,再不至少也要喊名字,宇馨。你是沒感覺不是失憶。」

      我沒答話,卻想著懷明對另一半的意義是我無法能體會,婚姻對他而言是圓滿一份愛,對我又該算什麼。我接受安排,接受對象,朝社會體制一步步去走,只因我是人,但沒有愛的婚姻,什麼也圓滿不了。彼此相處還是像陌生人,稱呼什麼的一樣也沒意義。

      懷明見過宇馨,也是他要求,交了女友要給他見見,見過之後,他私下告訴我這場會面簡直就像葬禮,死氣沉沉。社會對我們這類人仍還抱持著偏見,甚至不乏激烈的排擠,像懷明一樣的普通人不會願意與我們結婚,因為他們不想後代遺傳到我們的基因。所以我女友也是無愛者,彼此透過機構認識,制式般了解對方背景,然後交往。

      我們雖然無愛,但被動下仍有性慾。以前有人譏諷,無愛者就跟動物一樣交配,也有人嘲笑是「皮諾丘式性愛」,意思是我們是沒有感情的木偶人;雖然不脫幾分真實。可能就因為喪失情感,在物競天擇下,兩百多年的演化,無愛者比普通人有著更亮麗奪目的外在,足夠挑起欲念的性徵,讓我們能以此繁衍下去。

      令普通人無法包容接受我們的原因還有一點,無愛者可以透過接吻恢復短暫的感覺,可是會對他們造成傷害。所以我跟女友沒接吻過,吻了也沒感覺,性愛僅僅是發洩、繁衍。政府雖嚴禁無愛者對普通人索吻,卻禁止不了普通人想接近我們的慾望,我們的外在,他們的好奇,讓這項禁令一點成效也沒有。

      接吻,對無愛者而言就像嗎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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