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 章一 】 影

         深巷小院,一襲碧衣的年輕女子亭亭玉立在門口的台階上,目光幽幽地望著遠方,似在等待。天方才入春,輕風拂過,還帶著些涼意,然女子似是不察,依舊凝視著那段青石路面的盡頭。

         院中的梅花在初雨過後的空氣中散發出微微的清香,清雅撲鼻。院子的牆角,還有幾株紫竹,天雖是嚴寒,然紫竹依舊枝葉蔥翠,深紫色枝幹雖是細小卻異常得柔韌挺拔。只是她相公卻是少有關注。他喜梅。白梅,是她相公唯一所喜之花,因此園中栽滿的都是一枝枝寒梅,有些甚至攀上了牆頭延伸到了院外。

         層綠峨峨,纖瓊皎皎。傲骨寒梅朵朵綻放,似一斛春冰。女子還記得她相公曾說過,他們的公主便似這梅。她在白梅盛放的季節出生,冰華絶代,清幽高潔。她身為女兒身,心比男兒堅,身披戰盔,上陣殺敵,英勇無畏。她忘不了,他提到公主時灼灼的目光,和那濃濃的情意。

         「呼──」一陣風過,梅枝嫣然搖動,簌簌得落下點點耀眼的潔白,無聲無息的灑落在女子的身上,女子低頭,抬起手,輕輕拂落這一身離枝的雪梅。

         ……

         「噠噠噠」,一陣馬蹄聲自那遠遠的巷口響起,愈漸癒近,女子回憶的目光調回,探出了些身子,看到遠處的慄馬上那抹熟悉的青影漸漸清晰,女子的眼中片刻溫暖起來,恬淡的笑容掛上了嘴角。她抬手攏了攏因為清掃院子,侍弄花草而有些縷鬆散的頭髮,向下邁了一步,卻又立刻停了下來。

         因為,她在認出她相公的同時,也看到了奔馳在她相公身旁的那匹飛雲踏雪上,坐著的另一個女子,英姿颯爽,帶著不可逼視的貴氣,一身白袍外罩一身同色軟甲,不若普通女子的柔婉,卻有著讓人心動的秀上瀟灑。女子注視著那人,清澈沉靜的黑瞳中一波清紋盪開。

         那是她的相公承影一直守護效忠的人──纖瓊公主。紫竹看著那幾個越來越近的身影。腳步頓了頓還是慢地從台階上走了下來。

         幾匹馬在女子佇立的門前停了下來。躍下慄馬的青衣男子幾步走到紫竹面前。凝視著數月不見的妻子片刻,心跳不自覺得有些加快,然想到了身後的公主,他便扶著妻子的肘臂向著白馬上那個白衣耀眼的女子移前幾步,對著妻子道:「紫竹,快見過公主。」

         女子整整衣襟,輕輕走到纖瓊公主的那匹白馬前,螓首微垂,曲膝行上一禮,恭敬道:「民女紫竹見過公主。」

         纖瓊唇角帶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低頭打量著馬下的女子。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入心地觀察著承影的妻子,三年前,她與承影自兵部出來時在街上碰到了手挎菜籃的紫竹,那時的他們還未成親,那一面,纖瓊並沒有太過注意她。而今日的關注,卻是因為她感覺到了這兩年來承影的改變。眼前的女子,便是那個帶給承影改變的人。

         一身淡雅樸素的碧衣,清瘦的瓜子臉上不施粉黛,乾淨而婉柔。漆黑如墨的長髮被悉數盤在腦後,頭上沒有過多的髮飾,只是在髻旁斜插一隻紫檀木簪,自有天然儀態。

         看著那只顯然有些年月的紫檀木簪,纖瓊的眼光閃了閃,既而笑道:「我與小影也非外人,紫竹不必過於拘禮。」

         「謝公主。」紫竹微微抬起頭,側頭看向自己的丈夫,看著他瘦削俊逸的臉,紫竹帶著無限的柔情抿嘴微笑,妻子溫柔的笑意,讓承影連日征戰而處於緊繃的神經和疲憊不堪的身體在不知不覺間放鬆了下來,心中湧起一股他也未知的柔情,他眼前的女子雖不若纖瓊公主般有著傾城之貌,卻自有一股楚楚動人的風致。矜持典雅,溫柔婉靜。嫁人為婦三年,女子也愈顯風姿綽約動人。

         紫竹接到相公凝視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更濃了,溫言道:「相公,紫竹得知相公今日歸家,已經備好了飯菜。公主屈尊蒞臨,不知是否也願意留下用膳?」

         纖瓊公主看了眼周圍都微微有些愣怔住的侍衛們,嘴角含著笑對著承影說道:「紫竹溫婉賢慧,小影,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看著承影微有些紅赧的俊顏,纖瓊笑意不減,又轉向紫竹搖頭道,「怕是要辜負紫竹的美意了,今日軍情緊急,我還得早些趕回宮去。」

         承影回神,看著妻子恬靜的容顏帶著些歉意道:「我也不能留下吃飯了,自薛將軍營中歸來,怕你等急了先回來和你打聲招呼,我馬上就要去兵部議事,恐會晚歸,若是夜深,你就不用等我了。」

         紫竹點點頭,看著幾匹駿馬如來時一般迅疾地消失在小巷盡頭,她依舊靜靜地站在門前,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只是隱隱有些辛酸。

         她的相公有多久沒有和她安安穩穩地用過飯了?

         七月零三天……

         ……

         承影愛紫竹嗎?成親三年了,紫竹心中的答案依舊不明,但她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丈夫心中有著另一個女人,一個在天下百姓心中也如神一般存在的一個女人。

         承影十歲入公主府做了纖瓊公主的貼身侍衛,一直到了他二十三歲,與她成親的半年後,纖瓊公主提了他的職位。承影從公主的一個貼身侍衛升職做了中軍的副將,還賜了一戶院子予他。然此後,承影雖不必再時時陪伴於公主左右,他卻依舊是纖瓊公主指揮的中軍座下不可缺少的左右手,最得力的副將。承影必須隨時聽候纖瓊公主的命令。他白日裡同公主於兵部一同理事,待纖瓊公主回府,他方才歸家。

         至於他們的相識……紫竹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優美的唇角微微上揚。

         紫竹於半年前在漠北的一條河邊救了受了重傷順水而下的他,承影醒後知道她來此尋親,卻無所獲,如今單身一人孤苦伶仃,無家可歸。因為救命之恩,承影便領了她暫時回了京城,紫竹溫柔賢慧,在承影不在家時,她便細心照顧他年邁的母親。承影歸家聽了母親的敘述,感動之下便欲認了她做妹妹,紫竹默不作聲,卻是輕輕搖頭回絶了,承影問及原因,紫竹緩緩低了頭,承影母親在一旁看出了端倪,慢慢笑眯了眼睛,拾起紫竹的手輕輕拍了拍,轉向承影道:「因為為娘想認了香兒做媳婦。」

         承影驚訝片刻,卻是望向了門外,淡淡說了聲,他現在還不想成親。

         至於後來,為何她又與承影成親了呢?

         紫竹的思緒依舊沉澱在回憶中,桌上的蠟燭明明滅滅,長長焦黑的燭心慢慢陷進那汪燭油裡,紫竹回過神,拾起桌上的剪子輕輕佻了挑燭心,剪斷那長余的焦黑。秀美雙瞳中映照的忽明忽暗的燈火又漸漸沉靜下來。

         為何她後來有與承影成親?是因為纖瓊公主的一句玩笑話,三年前一日出門買菜,在途中偶遇公主一行,承影向纖瓊公主介紹了她,纖瓊公主便帶著玩笑的語氣在承影耳旁低語道,人家小姑娘救了你,你怎麼報答,嗯……我想,以身相許罷了。

         她記得那時承影身子一震,看著纖瓊公主離去的背影,嘴角邊是澀澀苦苦的笑容,如幽潭般晦明的眼中帶著深深的失望和傷痛。

         當夜,承影向她求婚了。

         紫竹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絶,答應了。

         寒水依痕,春意漸回,竹芽新抽時,紫竹嫁給了承影──她第一眼便喜歡上的男子。

         隔煙催漏金虯咽,羅幃暗淡燈花結,夜已深。紫竹進廚房往爐灶中添了些柴火,方畢,聽見院外隱約傳來了熟悉的馬蹄聲。她知道是承影回來了,從廚房折回了身子。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夾雜著一陣淡淡的梅香,承影自夜幕中邁進屋來。

         「相公,你回來了?」紫竹溫柔地笑著,接過承影遞過的長劍與外套。放置在床頭,接著掀開垂簾走進了廚房,端出一碗蓋了蓋兒的青花瓷碗到了桌邊,蓋兒掀開,濃香撲鼻,是一碗還帶著熱氣的細面。

         「算了時辰,該是相公回了,便下了面,相公趁熱吃吧,紫竹去添水讓相公清洗身子。」

         看著溫柔淺笑的紫竹,感受著她三年如一日的體貼用心,承影心中宛若被纖纖柔指輕撥過的絃琴一般,蕩過了一絲柔情,卻也勾起了深深的歉疚。

        

         對紫竹,他心中有愧,她方才過門時,他還作為公主的貼身侍衛,幾乎不能歸家,紫竹卻是毫無怨言,細心持家,照顧著婆婆,成親半年後,他被提了職務,卻也常是深夜間才歸,而紫竹卻一日無缺得等他夜歸,再端上一碗熱騰騰的夜宵。

         一年後,他母親離開人世,而他那時卻是陪同公主在戰場上,是紫竹一人,辛苦操辦了婆婆的喪事,還託人帶了消息囑咐他,讓他別傷心,婆婆是含笑而去的,走得安詳,也讓他安心在戰場,不要分心受傷。

         「紫竹!」他叫住了斂裙往廚房而去的紫竹,紫竹回頭,溫柔地望著自己的丈夫,眼中有著疑惑?

         「怎麼?是差了什麼味道了嗎?」紫竹又回過承影的身邊,俯下身輕輕執起碗邊的那只湯匙,淺淺嚐了口味道。

         「和平日裡的一樣,相公覺得差了什麼?」熱湯的滋潤,讓紫竹淺淡的雙唇如點了一抹檀色的紅膏一般,承影的黑眸漸漸深沉,他壓抑住心中的那股燥火,低啞著聲音道:「紫竹,唱一曲《驀山溪》好嗎?」

         紫竹纖弱的身子一顫,臉上的笑意微微有些凝滯,不過須臾她又恢復過來,看著承影的眼睛輕聲道:「相公,紫竹唱一曲新詞如何?若是相公喜歡聽《驀山溪》,紫竹下回再唱予相公聽如何?」

         驀山溪……驀山溪,三年來,承影與她纏綿前,總會讓她唱一曲《驀山溪》,永不變更的一曲,她本不明白承影為何會有此要求,卻在一日上街偶然聽到,說是纖瓊公主在皇帝的壽宴上,換下了一身盔甲,初抹紅妝,唱一曲《驀山溪》,驚豔四座。

         原來如此……

         承影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疑惑今日紫竹的提議,可是看到了紫竹面容上渴望甚至還有些……黯淡的神情,承影心一揪,半晌後,點了點頭。

         紫竹輕輕笑了,帶著滿足和淡淡的欣喜,眼中是迷煙朦朧的水意,她微微靠近兩步,檀口微張,婉轉如鶯的清歌緩緩流出。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紫竹的聲音糯糯軟軟,如水一般的清甜,和公主英氣柔韌的嗓音不同,卻是一樣的動聽,甚至,這一年多來他漸漸也有些忘卻了鐫刻在記憶深處的公主的妙音。

         他想得入神,待回過神時,紫竹已經唱完了,微有些迷茫得抬頭望去,他在紫竹閉上眼的一瞬看到了裡面流露的深深傷痛。

         「紫竹,」承影站起身,牽住紫竹身側微微有些冰涼的手腕,那腕骨伶仃單薄,讓承影有些心疼,他在紫竹耳邊輕聲低語道,「對不起!」

         蜷縮在承影溫暖寬厚的懷中,紫竹漸漸平靜了心情,睜開了眼,抬頭輕輕笑道:「是紫竹唱得不好,相公何需懷疚。」

         看著紫竹清澈如水的雙眼,承影突然感覺有些難受,他將紫竹拉近自己的身前,輕輕抬起紫竹的下巴,緩緩地靠近那瑩瑩的紅唇。四瓣相貼,輕輕摩挲。熟悉的氣息,惑人的溫柔,紫竹蒼白的雙頰微微泛起一絲酡色,青絲雪肌,愈加動人。

         紅綾被滾,迤帳香暖。一陣繾綣纏綿過後,承影抱著懷中溫暖卻顯得有些瘦弱的身軀,手指輕輕撥開紫竹汗濕的額發,滑過臉頰,抬起她的下顎,對上紫竹依舊有些迷濛水氣的烏眸,輕聲開口道:「紫竹,我明日需得離開,同公主出征。」

         懷中的身軀不易察覺得震了下,紫竹的眼神漸漸清明,她埋進承影懷中,半晌,柔柔的嗓音響起:「相公才同薛將軍從戰場上歸來嗎,按例,相公不是可以休息上十日再出征,為何匆匆到家,明日就又……?」

         「公主憂心一月後同漠北的一仗,向上提交了出戰令,此仗凶險,我作為中軍副將,何有不隨行之理?」承影頓了頓,想到了半年前他同公主上戰場時見到了一名漠北的新戰將,人稱鬼面將軍,身手矯捷,出手兇狠,且每回公主出戰,他必迎陣,公主這些年來,南征北戰幾乎逢無敵手,如今,也是碰上了一個極難糾纏的對手了,公主對他也頗感興趣,希望能納他於翼下,可那人底細不明,他卻是有些擔心,因此也申請了隨行令,同公主一起出征。

         紫竹將頭埋在了承影的胸前,久不言語。

         承影撫摸著紫竹披散在紅綾被上烏黑的長髮,顺發而下,拉過她置與身側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用手掌摩挲,他的手溫暖而有力,紫竹輕輕反手,與他交握,十指相纏,承影輕聲道:「紫竹,此仗過後,我便辭去副將一職,與你歸隱鄉田。」

         守一畝方田,平平安安過日子。這是婆婆逝世前唯一的遺願,婆婆雖無學識,卻是個心思通透的老人,她知道承影的心思,也知道紫竹的想法,明了紫竹深藏在溫暖的笑容下一個女人心中的苦澀。她的婆婆不求承影有多富貴,但求自己的子孫日子過得平安和諧。

         婆婆的遺願承影記在心中,可惜,看著為國不停徵戰的公主,他不忍,也……捨不得向皇帝提出辭函。今夜是承影第一次主動提及歸隱之事,可是,他真的下定了決心了嗎?

         「再不變卦了好嗎?到那時,我們便守著一畝方田,春耕,秋收。蓋一座茅屋,養一群家畜,生一窩小孩,然後在茅屋周圍中上你喜歡的紫竹,植一片紫竹林好嗎?」承影輕聲述說,那樣的美景宛若就在眼前,抱緊了紫竹的身子。懷中的身子微微抖動著。在承影赤裸的胸膛上一道滾熱的水流無聲無息地淌過。

        

        

        

              

        

        

        

                          

                 

【後記】這是舊舊舊文了,是我開始寫文的第一篇短文,厚臉皮舊文新發。有個阿某某說過,這篇文是我那麼多短文里他最喜歡的一篇(太傷心啊!這不意味著我後面寫的都沒進步T__T),我問他為什麼,他說男主女主他都挺喜歡。

紫竹我也喜歡,承影這傢伙也能討人歡心……但我就是不能理解。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