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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尾聲

夜晚的街道上,居酒屋的橘紅色燈光儼然成為了最顯眼的標的物。

並不是說它有多亮,實際上,比起路燈光明正大的熾白色光芒,廉價的燈籠只會讓人聯想到醉客紅通通的臉龐,除了頹然之外,也很難令人想到什麼更為正面的形容詞。

但起碼,它大概是這裡唯一會讓人想要靠近的原因了。

一個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從胸前的口袋裡抽出一包菸,拿出了一根並刁在嘴上。居酒屋裡早已人滿為患,不用說是空位,店員們也早已忙到連招呼他這位單獨前來的客人的餘裕也沒有了。

打火機……杵了一會兒後,他才想起下午的時候,那位人事部的小姐把它給沒收了。她看到他在窗邊抽菸,於是就把他訓了一頓,從遵守公司規定的重要性到二手菸的危害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後,就把打火機從他的手上抽走了。

他其實有點好奇為什麼是拿走打火機,而不是握在自己另一隻手上的整包菸。也許是覺得就算沒收了菸也只要再去買一包就好了吧。只是打火機不是也一樣嗎?

他緩緩嘆了口氣,接著就把菸從嘴上拿了下來。也許這地方真的不適合自己,還是回去吧。他看了看手錶,已經過十一點了。他還記得離開公司是九點半左右的事,隔天早上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得到,那不如去旁邊的便利商店買幾罐啤酒回去,喝一喝就睡吧。

當他這麼想著,正準備轉身時,他的目光卻突然被一位路人所吸引,因而停下了腳步。

在燈光的照耀下,她以端正的步伐獨自行走於無人的街道上,一頭烏黑的長髮在純白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秀麗,搭配著一身黑色的套裝,於深邃的夜色中更顯神秘,又隱隱散發出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

「好美……」

他甚至連自己無意間的讚嘆都沒有發覺,就只是呆呆地看著她從遠方走來。在這一生中,他見過各式各樣的女性,也曾與他們其中的一些人建立過親密的關係,但無論是那時的甜蜜或激情,都沒有此刻的悸動令自己感到驚訝。

他緩緩地向前,渾然忘了自己原先的目的,甚至連一開始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都一概拋在腦後,就只想離得更近一些。

「那個……」

她稍微轉動了直直面向前方的臉龐,詢問般地看向了他。

這是真的嗎?他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彷彿以雕刻刀一吋一吋細心地塑形般,每個五官的位置與形狀都恰如其分,有如敬神者費其一生所塑造的女神像,具現了一個人內心中所能想像的無盡的美好。

這就是愛上自己所造物的憧憬嗎?感受著逐漸加快的心跳,他不知怎麼的與神話產生了共鳴。

「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事嗎?」

見他久久都沒有反應,女子如此問道。

「呃……」

他這時才回過神來,有些不知所措地搔了搔頭。

怎麼辦?一不注意就把對方叫住了,如果再不回答會被當成有不良意圖的怪人吧。要說自己認錯人了嗎?可是……

「啊、啊對了,請問你有打火機嗎?」

「打火機……是嗎?」

他點點頭,努力地不讓尷尬顯露在臉上。

「其實是這樣的,我剛剛在那家居酒屋前面排隊等著進去,但店員遲遲都沒有出來,我就想說在等待的期間抽根菸好了,卻又想起來我把打火機不小心忘在公司裡……」

說著說著,他突然想到,假如她很討厭別人抽菸怎麼辦?例如不喜歡菸味,甚至是覺得抽菸的人都很輕浮、很自私什麼的,那不就糟了嗎?本來想說要找個藉口跟她多說幾句話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不是反而是反效果嗎?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摀住自己的臉,怪罪著自己的愚蠢。

「呃、抱歉,當我沒說吧。仔細一想,隨便找一個路人借打火機什麼的,也只會讓人覺得困擾吧?」

不知是不是想要挽救自己的最後一絲形象,他快速地退縮,希望至少不要讓對方對只見過一面的自己產生負面的印象。

「不,儘管一開始有些困惑,但在你清楚地表達你的意圖後,我就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

看著她認真的神情,他不禁驚訝地抬起了頭。

難道她的內心跟外表一樣的與眾不同嗎?

「不過不好意思,由於我沒有抽菸的習慣,因此不會隨身攜帶打火機,所以很遺憾地我沒辦法幫上忙。」

她閉上眼,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表達出些許的歉意。

「沒、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一定要抽菸不可,菸癮這種東西,其實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他打哈哈地笑了出來,眼角卻不停注意著女子的反應。

「假使急於使用打火機的話,我想應該能夠在那邊的便利商店找到,所以即便無法抵抗菸癮,我想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說、說的也是,我竟然沒想到。既然都從居酒屋前面走到這裡來了,那再走幾步路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知不覺溜出口的話讓他忍不住心虛地微微瞇起了眼,但女子似乎沒有察覺,只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不過,或許你必須審慎思考這項決定,畢竟假使花費至少三分鐘的時間來回,或許就必須付出更多的等待時間。」

她指著居酒屋的門前,原先沒有其他人的等待區,如今已經多了一對正開心談天說笑的年輕情侶。

「啊……」

「菸癮與食慾,兩者的取捨唯有你才能決定。既然如此,我就不繼續打擾了。」

她微微一鞠躬,隨後便看向前方,筆直地再度邁向那片深沉的夜色之中。一開始還想著要挽留對方的男子,在片刻的語塞後,也只能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緩緩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唉,這也沒辦法。說到底,我們還是不同世界的人啊。」

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他失望地走回了居酒屋前,嘆了口氣後,也只能無奈地再度刁起手中的菸。

「……诶?」

感受著口中淡淡的菸味,他甚至沒有察覺一旁情侶投來的異樣視線,只是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的菸頭。

那個通紅的顏色,就跟居酒屋門前的燈籠一模一樣。

路燈壞了。

儘管距離燈火通明的居酒屋不過十公尺,但在這片沒有月光的夜空下,街道就有如被世界遺棄般,無法證明自己的存在。

這個狀況早已持續了整整一個禮拜,卻都無人處理,畢竟對於來到居酒屋的客人而言,除了幾棟年久失修、似乎也無人使用的老舊公寓外,並沒有在夜晚投身陰森環境的理由。路燈充其量只能使道路隱隱可見,並無法改變他人早已形成的印象,這點對幾位長年繭居於公寓內的老人來說也是同理。  

不過,就女子的立場來看,路燈的有無影響的僅有環境的變化而已。畢竟即便是閉上雙眼、摀住耳朵,她也能確保自己不撞上任何東西,順利地抵達目的地。

當然,她是不可能這麼做的。

精準地掌握了小巷的位置後,她毫無猶豫地直接轉進了更加深不見底的闐暗之中。然而,不論是一旁裸露在外的水管,或是被雜亂堆疊於地的紙箱,她都以極為正常、甚至令人看不出有障礙物的步伐輕鬆避過。

事實上,早在十步以前,她便細微地調整著自己的跨步,使身體能以最為省力,而且自然的姿勢通過這段窄小的空間。對她來說,與其說是熟稔,不如說是習慣,在無數實際的經驗過後,腦中的資訊與軀體的動作已經合而為一,同步地使最佳化的未來得以付諸實行。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因為在這條巷子的前方,有對她而言真正意義上的黑暗。

「為什麼。你知道嗎?」

第一次聽見的蒼老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混淆著她的感官。

然而,她還是毫不懷疑地看著同一個方向。

「我今天來到此處的原因便是想了解這點。儘管我以往認為並無可能,但事實是,我並沒有辦法僅憑自己獲得答案。」

雖然五官都完全派不上用場,但神奇的是,她卻感受的到對方正在搖頭。

「看來你似乎有什麼誤會。我指的不是我的身分,而是那根菸。那種程度的幻覺對你來講輕而易舉,但重點是,你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你難道沒想過嗎?」

女子忍不住閉上了眼。或許是看著他做過太多次這個習慣動作,讓她下意識地也不禁模仿了起來。

但她也清楚,這代表著什麼。

「你也不知道,是嗎?」

如老人般緩慢的低沉語調中並沒有任何嘲弄的意味,只是單單敘述著自己看穿的事實。

「看來,思考與計算雖然是你與生俱來的能力,但若真的要說你是個理性的存在,那倒也未必。在面對未知的事物上,你或許跟個嬰孩無異。」

「倘若這就是現況,那我也會選擇接受。比起不知代表著什麼的微小發現,你的存在與所作所為更值得關注,而那明顯與我的意向是背道而馳的。」

「某種程度來說,這整個世界都與你的意向背道而馳,否則你也不需要如此疲於奔命地去修正它了。唯一的差別是,你能夠輕易地改變這個世界,卻對我毫無辦法。而如今,你來到了我面前,又是想從我這裡獲得什麼呢?」

即便對方暗示自己只是被動地等待她的到來,但女子明白這並不是事實。如果不是她腦中的現實出現了一個以往都不曾有過的黑點,她是不可能有辦法知道這個地方的,而她發現這點才不過一天而已,但早在超過一個月前,這一連串的事件便揭開了序幕。

「從大概三個月前,我便發覺我的計算與現實間的差距有越漸增大的跡象。在檢視了隨機性的影響後,我依舊無法斷定這項改變是否介於合理的範圍內,在無計可施之下,我選擇暫時擱置。然而,在與薛丁格一夥的決戰過後,圍繞著這座城市的異常性卻不減反增,更為令人無法忽視的是,薛丁格的成員也參與其中。從那時起,我便確信我的疑慮並非偶然,自那時起就展開調查,卻一無所獲。而如今,這道聲音的出現也證實了這一切的因果性。」

「那麼,在知道了這點之後,你又打算怎麼做呢?在你的眼中,我不過是嫌疑犯,但會在對峙下自白的犯人於真實世界是不存在的,更不用說我們現在甚至不是對等地進行交談。」

平板的聲音似乎正提醒著她兩人目前的立場,宣示著自己的主導權。

「我自然有期望達成的目的,但達成與否大概不取決於我。與其以『如何打算』形容我目前的處境,不如說我『被允許如何打算』或許更加貼切。」

「耍嘴皮子啊,你跟他真的越來越像了,以前的你可絕對沒這麼伶牙俐齒。再加上你點燃菸蒂的行為,你難道真的還認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只是『不知代表什麼的微小發現』嗎?」

女子沒有回答。沉默了半晌後,幽遠的嘆息才再度從她的耳邊傳來。

「也罷。你最終還是必須面對它的,如果你還妄圖阻止這一切發生的話。你就把這當作我給你的一個提示吧。」

「既然你已經打算進入正題,那麼就請你將其餘的意圖也一併清楚地表明。無論你拋出再多的詰問與暗示,我所能回應的也僅有沉默。」

她可以感受到對方聳了聳肩。

「形式雖然學了幾分,但本質卻仍是依舊的不知變通。我可以告訴你,提出問題不一定必須獲得回答才是成果,有時是為了觀察對方的反應,甚至於不回答本身都算是一項收穫。」

「倘若你的目的只是為了獲得,並無打算提供,那麼我也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必要性。敵暗我明的狀況雖然不利,但並不代表我只能坐以待斃。」

「這麼說,你是想要離開了。但難道你沒想過,來到我面前的行為本身就可說是狼入虎口嗎?」

在五官幾乎被盡數剝奪的情況下,他的威脅顯得格外有說服力。在彷彿無所不在的陰森語調中,不自然拉長的語尾和有如即將氣盡的虛弱嘶吼聲都使人更加無法自拔地沉浸於虛浮的恐懼之中。

「未知令人感到畏懼,即便是我也無法否定如此的感情,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並不會毫不反抗的束手就擒。假使你確實有足以壓制我的能力,那我也只能檢討自己來到此處的決定是思慮不周。不過我想,這樣的機率是相當低的。」

「否則我就會直接出手了,你是這麼認為的吧。或許是有幾分道理,不過如果你的思考還停留在這個階段,那看來你還完全沒有掌握這一連串事件的本質啊。」

就像是被貫穿一般,女子突然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視線朝著她直射而來。

「的確,我的目標是你,但卻也不是你。得到你的身體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有用的是你的能力,和你能以此做到的事。」

「……我是否該將這段話視作你對我的籠絡?」

「哼。」他冷笑了一聲,「就算我真有這個意思,也沒有人會在被這麼對待之後答應對方的邀請吧。」

「這代表著你起初便沒有抱持這樣的期待。確實,即便我尚未過問你的目的,我的答案也相當明確。不只是因為你的所為明顯與我相牴觸,考量到我一直以來的目標取向,我也本就無意與他人合作。」

「殘暴而冷酷,獨自一人走在無人理解道路上的魔女嗎?」

他搖頭中沉重的情緒完整地傳遞到了她的腦中。。

「但諷刺的是,當這樣的獨行俠碰到了難得一見的同類時,兩人的本質非但沒有變得純粹,反而更加混濁了。信念這種東西實在是脆弱,還能保持堅定的人,恐怕都只是能夠考驗他的對象還沒出現而已吧。」

聽見對方意有所指的感嘆,一直維持著平穩情緒的女子不禁臉一沉。

「……你究竟希望從他那裡得到什麼?」

「他?原來如此,看來你又誤會了啊。」

彷彿腦部被侵蝕了一般,她的意識中直接響起了他魔性而沙啞的聲音。

「我的目標一直以來都只有你一個。為什麼會牽扯到他,這一切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女子陷入了沉默。她並沒有因為自己最為隱私的部分被侵犯而感到恐慌,卻再也無法恢復過往的鎮定,僅能以平板的表情製造出一切皆如往常的假像。

「人們總說第一次是最刻骨銘心的體驗,看來所言不假啊。對如此固執的你,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不過,最後的最後,還是讓我給毫無經驗的你一個忠告吧。」

在深不見底的黑暗消散後,留下的只有依舊杵在骯髒小巷裡的女子。

以及只有她一人能聽見的陣陣回音:

「仔細看著吧。這齣為你準備的大戲,很快就要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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