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做洪水

有誰能料到三月做洪水！
洪水一過，遍地平坡；洪水一過，家破人亡；洪水一過，人心如灰。
講真的，那時候的臺灣人哪個不是滿心歡喜地「回歸祖國」；哪個不是帶著希望成「一等公民」。
誰料光復後的臺灣，遠遠不及日本殖民。

語言不通、歧視、貪腐種種造成的社會停擺，都為日後的官民衝突埋下一顆顆定時炸彈。
就在光復後的不到一年半裡，終究還是引爆了⋯⋯

     那年的三月二十五，嘉義車站。
望眼過去，周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圍觀群眾約有七、八十多人。如果沒記錯，好像是下午兩點左右的樣子。
諾大的車站，最顯眼就屬眼前那四個雙膝著地的男子。一身被洗滌褪成淡米黃色的囚衣，有多處破洞。破洞處明顯還帶血色。

可見四人之前有被逼供。
望向四人，最大的不過五十出頭；最小的也不過三十五、六。
整個車站，最顯眼就屬他們四人。再多，就是現場的憲兵罷了。

     爹——爹——
這兩聲，喊得那可謂一個「肝腸寸斷」。只見人牆一個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小男孩直沖沖地往四人其中一人方向跑去。那男人，一副黑框眼鏡，長相雖說不上俊，也稱得上秀了。看上去，不過四十四、五。

那男人叫潘木枝，在地上的仕紳，是醫生，也是地方市參議員。與陳澄波、盧鈵欽、柯麟現在正面臨著被槍決的處境。
恐怕想都沒想過，從醫，也能落得這般田地⋯⋯

     伴隨那小男孩的哭聲，是一聲「行刑！」
砰的一聲，活生生地打在那男孩的腦袋上。那男孩，僅離潘木枝有兩步之遙。死不瞑目，腦漿硬生生濺了一臉。

哲⋯⋯哲兒——我的哲兒啊——
那哭得可與孟姜女哭倒長城一同比擬，恐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隨著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一聲令下，砰的一聲，活生生打在那潘木枝的胸口近心臟處。
依然伴著哭喊聲，抽搐了有十幾下。他本不想瞑目，直到他的三子潘英三說了一句：「你就好好走吧。」才闔上眼。

只記得，四人被槍決完大概聽到有五、六聲槍響。至於後面軍方不許家屬第一時間領回屍體，說要示眾曝屍多日聽不下去，與其發生衝突的幾個人，軍方到底又開幾槍已經數不清了。但絕對二十幾槍有。

     這樁事，對老一輩嘉義人還是恥辱。對陳潘柯盧四家的親人眷屬當然更記憶猶新。槍決過後，四家人當然過上躲躲藏藏的日子。能逃出臺灣的便都躲海外去了。

至於那些逃不出去的，有的被虜、有的便被安了個同黨罪名就地槍決了⋯⋯

四家的後代自然是想報二十年前的仇，但現在看看，不想報仇，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