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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黎明之前(4)

        隔天若琳和可馨開門的時候,一腳踢翻我們放置在門邊的塑膠袋,啤酒鋁罐滾落一地,而後是金屬撞擊的聲響,我和羅瑀暄被巨響驚醒,猛然爬起身。

      頂著浮腫的雙眼和布滿淚痕、亂七八糟的臉從床上忽然彈起,著實把她們嚇得不輕。

      本來隨便打發就可以過去,但我一看到她們緊皺眉宇間的關心,辯解的話就都嚥了回去,只好乖乖坐到地板上。

      「妳們最好老實說。」若琳瞇起眼睛。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之後,再開口容易很多。輕描淡寫地帶過一些過於沉重的部分。

      若琳難得安靜下來,可馨也不知道說什麼,只默默的又喝掉兩罐啤酒。

      有什麼東西不斷滴落的聲音,我才發現若琳在哭。

      「我跟我媽也因為填志願的事大吵一架過,我們冷戰了兩個多月,她到現在還是堅持自己是對的。雖然我跟家人之間大大小小的紛爭沒有這麼沉重,但用力去戳還是會感到疼痛。我以為家人就是不管怎麼樣終究要和好的存在,因此再委屈也只能藏起傷痕,久了就會隨時間淡去。但我看到妳們才知道不是。」

      她眼淚汪汪地看看我又看看羅瑀暄,「我們明明住在一起,我卻一直沒發現妳們不回家。」

      「離開家裡之後,我跟我媽的關係好了不少,以前的事我也沒有辦法再追究,只能裝作相安無事。」可馨淡淡地描述她小時候被毒打的光景。睜開眼睛,看到牆壁上噴濺著自己的血,是她心裡最深的陰影。

我們聽得怵目驚心,卻擠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我沒辦法說出『一切都會變好』這種話,但是距離產生美感,適當保持距離,才能最有效地改善關係。」

      可馨環顧著我們三個,像是對著自己說,也像說給我們聽。

      「剛搬出來的時候我有點徬徨,因為突然失去給予我評價的對象。後來才發現,我一直都渴望被他們認同,那時,我開始意識到要為自己而活。」

      關於自己,什麼都說了,但針對彼此的經歷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我們在寢室抱著哭成一團。

      大家都有說不出口的故事,我們都能知曉彼此的痛是什麼模樣。

      「我們去夜唱吧!」總是很冷靜的可馨把空掉的鋁罐捏扁甩到地上,站起來大聲宣布。

      「贊成!」若琳不由分說地把我們從地上拉起。

      酒氣瀰漫的我們,穿著系服搭配高中運動褲,亂七八糟地走在路上,一路上的人紛紛閃避或投以怪異的目光。

      在KTV包廂裡,我們又叫了兩手啤酒,平時所有的壓抑都藉著酒精釋放。最後我們東倒西歪,卻仍抓著麥克風盡情嘶吼、盡情揮霍,依靠在彼此肩膀上,將失色的青春一點一點補回來。

      自從告白大會之後,我們四個人的關係飛速躍進,每週五晚上都會來一場喝酒談心大會,最後經常在KTV裡作結。回宿舍的路上,路燈把每個人的影子拉得細長,我們搖搖晃晃的走回宿舍,時而貼近,時而分開,但是心卻一直靠得很近。

      每天早上起床,若琳會把我們抱過一輪才甘願去梳洗。午餐和晚餐總要拉上我們四人一起吃。她也時常提著宵夜回來,每個人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她都瞭若指掌。

在寢室瘋鬧的時候,可馨會扮演冷靜吐槽的角色,偶爾說出毒舌評論,刀子般鋒利的嘴,內心卻比誰都要柔軟,半夜起床上廁所看到我們還亮著書桌的燈趕報告,便會默默地泡一杯熱騰騰的奶茶遞上。

而羅瑀暄是寢室的零食補給,掃地時會連我們的位置一起清掃,還會把大家的衣服從小陽台上一併收拾進來,摺疊整齊後放在每個人床上。

      我們的寢室鋪滿奶茶色的巧拼,還買了電磁爐,偶爾會在寢室裡開火,四個人團團圍坐,搶著對方碗裡的菜。而後快煮鍋、電鍋和烤箱迅速的攻占剩餘的空間,一應俱全,儼然是一個小小的家。

      不用趕報告的夜晚,我們會窩在地板上看電影,拿床上的娃娃充當靠枕,在小小的筆電螢幕前擠成一團。

      我一向是個慢熟的人,不是會主動找人搭話的類型,也不像若琳在系上如魚得水。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在系上和同學的交際最多就是在走廊遇到時點頭打個招呼,卻能和她們幾個處得這麼好,回宿舍已經成了我每天最期待的事。

      住在同一個空間,生活相互滲透,覺得自己真是足夠幸運,才會遇到如此大相逕庭卻一拍即合的她們。

      雖然我的家庭與普通相去甚遠,也不是很清楚何謂正常,但我想,所謂的家大概就是這樣的光景吧!        

      每一顆在家庭中負傷累累的心相互依靠,最後建構出家的模樣。

      「妳下個禮拜會回去嗎?」

      又是一個宿舍只剩我們兩個的夜晚。窩在小小的單人床上一起看男團舞台時,羅瑀暄突然問我。

      自上次喝酒談心之後,每一次室友回家的週末,我們都下定決心要快快樂樂地過。

      「暫時還沒吧。」突如其來的提問讓我一愣。

      「我下星期應該會回家一趟。」羅瑀暄說得很快。  

      「怎麼這麼突然?」

      「跟妳聊過之後,覺得自己好像可以面對。」她停頓了一下,慢慢抬頭,認真地看進我的眼睛。

      看著她決絕的表情,我為她感到欣慰,卻也有些苦澀,覺得才一眨眼的時間,她就走到我觸碰不到的地方。

      吃完的宵夜紙袋還散落在巧拼上,我已經出神地想著下星期要怎麼熬過漫長的週末。好在還有可馨和若琳陪我,不至於一個人。

      平時室友回家的週末,她半夜摸黑偷爬到我床上時我總是嫌擠,現在竟覺得單人床只睡一個人又太過空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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