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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三章

        她聽到了聲音,一個女人的聲音。她不該在意這些,但此刻自己無法不在意,身體的感覺越來越清楚。她的呼吸困難,喉嚨很乾燥,好像有什麼東西覆蓋在身上,壓的她不太舒服。

        不知道從哪裡,她聞到一股腥味,就像她以前在市場聞到過的那樣,帶著鐵鏽與腐爛的臭味。她睜開眼睛,身上滿是白頭翁花。雖然不知道睡了多久,從她的衣服正在結霜來看,睡的應該不短。好冷,吃力的從小舟上爬出來,過度僵硬的身體讓她行動困難,四肢末端也開始麻疼。

        這裡是哪裡?腳底觸電一樣的酸疼,她得靠著小舟才能順利站起來。她現在不應該在這裡才對,她記得自己在回家的路上。身上好輕,我的包包呢?檢查身體,身上的包包不見了,口袋裡的手機不但沒電還進水了。手錶也不知道在哪裡撞壞了,秒針動都沒動。

        她看著周圍,是跟夢裡一樣結冰的小河,除了她之外的女孩都在小舟裡沉睡。女孩試著呼喚小舟裡的女孩,她們看起來都跟她一樣大。沉睡少女的體溫都非常低,有幾個身體上甚至結了一層霜。

        這很不對勁,為什麼會這樣,她所在的環境太過奇特,感官又太過清楚。湖面下搖曳的蓮花,和覆蓋白花的女孩,整個地方就像是一個生與死的交界點。難不成是她在路上出了什麼是意外,所以現在才會到這裡的嗎?想到這她突然著急起來,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得趕快找到方法回去。

        她開始在湖面奔跑,這種感覺很熟悉,好像在她來到這裡之前就一直這樣做,女孩心想,自己可能快把這一輩子該跑的公里數都用完了。空氣實在是太過冷冽,她已經跑了一段路,四肢卻仍未回溫。

        她在這裡找不到入口也找不到出口,正想先停下來休息時,爆裂的巨響不知道從哪裡傳來,隔了一下,又一聲,將她嚇的向前倒在地上。那是什麼聲音?

        芍藥走下樓梯就隱約能看見那兩個人倒在廚房中,她輕輕地用腳尖測試地面,沒有下陷也不黏。她安心的站在地面上,久違的踏實感像流入枯井的泉水,充斥她不安的內心。一切都會沒事的,她打開手電筒進入廚房。

「楊帆!文瑞!」她跑到他們中間,兩個人身上都受了傷。芍藥身旁的貓咪,直接踩在文瑞的胸口上,引的他疼痛的呻吟。叫你給我出餿主意在那邊亂跑,大叔不開心的在心裡抱怨著。

「貓咪!快下來。」她把他們兩個人並排放在地上。

        芍藥檢查兩人的傷口,文瑞身上有一些被動物的指甲劃開的傷口,是狗嗎?一旁的楊帆手臂上又多了一個咬痕,這傢伙又流了這麼多血,芍藥心想。自己可能要先解決楊帆失血過多的問題。

        她跑回樓上,越過滿目瘡痍的房間,找出幾條乾淨的毛巾,便再度衝下樓。這裡好像沒有盆子之類的,她把廚房裡的鍋子裝滿水,放在他們身邊,拉開他們的衣服開始清理傷口。芍藥必須承認,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她還對男人的身體抱有恐懼。拉開文瑞衣物的時候,見到他的胸肌也無法提起她的興趣,反而增添了對這個生物的反感。她只是在幫他們,芍藥不停說服自己,用毛巾幫他們清理傷口。

        楊帆身上的咬傷,雖然是在她能接受的手臂範圍,傷口卻遠比文瑞的深。怎麼會一直受傷呢?一邊感嘆楊帆的不走運,一邊思考著,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這一天,許多衝擊的影響下,芍藥只是很單純的認為,兩人只是跟她同時遇到了異象,才會鋪路到後門想離開。但是為什麼不逃出去,剛剛芍藥也試過門,就算是發生門自動鎖上的問題,靠外力還是能勉強打開,而且廚房沒有亂鬥的痕跡。難不成他們想丟下她…

        文瑞的呻吟拉回她的注意力,

「呃阿…」

「文瑞,還好嗎?」

        他摸摸自己身上,發現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一時之間他呆愣地看著芍藥,表情不知道是錯愕還是困惑。

「妳沒事?」

「有事我還會在這裡跟你說話嗎。」芍藥覺得這句話有一點好笑,「你們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

「這有點複雜,反正我想我們暫時沒辦法離開這裡了。」

「為什麼會…喔,我不喜歡這樣。」端麟看著染血的浴室,後退幾步又跑回走廊上,佚名傷腦筋的看著他。

「端麟,不要亂跑。」

「我不能再進去了,」他靠在圍欄上,「我在浴室昏倒之前,我看到了很糟糕的東西。」

「我知道了,我們沒必要再進去。」佚名也跟著靠在欄杆上,他看著大廳和樓梯。

        客廳裡的沙發附近有血跡,樓梯口倒著的的龍型裝飾品上也有。另一個世界一定發生了什麼,他們還在樓下時,周圍的物品開始向樓梯鋪成一條路。他身旁的端麟可被嚇得不輕,死抓著他的手不肯放開,直到他的手感覺快被掐斷,物體才停止動作。

「要休息一下嗎?」佚名體貼的問,

「不用了,我們已經休息很多次了。」說這句話時,端麟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

「呃…你還有巧克力球嗎?」端麟害臊的說,

「嗯,只剩幾顆,我也有點餓了。」佚名將巧克力盒拿給他,並掏著口袋,抓出玉米點心棒。「還有這個。」

「謝謝,你身上真是什麼都有…」端麟啃著零食,突然想到剛剛到現在都沒喝水,現在又吃甜的東西,喉嚨乾燥的感覺更明顯了。

「我想喝水,你呢?」

        碰!震耳欲聾的槍響,兩人尚未平靜之餘,又發出一聲,讓原本放鬆的兩人警戒的看向一樓。不是在這個世界傳來的,大叔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不用掏槍,」佚名看著正準備拿槍的端麟,「我們下去吧。」

        廚房也變了,端麟心想,桌上的菜不見了,物品的放置也跟著改變。剛才,許久不見的槍聲將他拉回現實,他明白他們正在另一個世界,但這樣子的話,就意味著現實正在…

「喝一點嗎?」佚名從瓦斯爐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給他,端麟接過水一飲而盡。

「佚名,另一個世界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確實是,不過我們該擔心的不是那個。」佚名也倒了杯水喝,在他看向角落某處時,動作突然頓住。

「怎麼了?」端麟往後看。

「別看那個!」

        角落的窗戶旁,一條繩圈出現在他的眼前,繩子另一端係在窗外的防盜鐵欄杆上。在霎那間,他看到了上面有人,一個黑影無力的癱在角落,身體正在抽蓄。

        端麟轉回視線,深吸幾口氣,不會有事的,佚名在這裡,他身上還掛著護身符。沒有東西能…

        熟悉的敲門聲再度傳來,就在客廳,他移動腳步。剛剛一定有什麼事物正在改變,這次沒有任何思緒在干擾他的腦袋,也沒有任何回憶湧出。他就只是單純的前進,就因為他覺得應該去那裡,就像去檢查瓦斯是否關緊一樣自然。

        一旁的佚名沒有阻止他,默默的跟在後頭,聲音是從電視下方的櫃子傳過來的,清脆的叩門聲宛若一個邀請。是一張進入花園的門票,打招呼伸出的右手。

        他拉開櫃子,一隻手向他伸了出來。

「這是英雄的痕跡。」他記得叔叔對小時候的他吹噓道,叔叔的手背有一條傷痕,像是被玩具刀劃過的黏土。每次他問傷痕的由來,對方總是含糊其詞。

「別理會叔叔說了什麼,」媽媽說,「你知道他的個性。」

        電話鈴聲從遠處響起。

「端麟你快點教你爸爸媽媽起來。」他接起電話。

        櫃子中的手越深越長。

「快點喔!叔叔在門外!」叔叔就是個騙子。

        端麟握住那隻手,輕輕拉起。

「端麟!」隔天,他被媽媽叫去外面給花澆水,打開門,

        那隻手突然斷裂,他往後倒在佚名身上。

「媽媽!」一條斷肢出現在家門前,英雄的痕跡異常蒼白的出現在上面。

        他掌中的手臂,有一道英雄的痕跡。

「這都是你的錯。」電視突然打開,伴隨著雜訊,媽媽的臉在電視中對他說話。

「端麟。」佚名輕拍他的臉頰,見他沒有反映。把雙手從他腋下兩側伸出,在胸前交握。慢慢地拖著他走到沙發上坐下,他們身邊的地面龜裂,無數隻手指頭從地板伸出,像屍體上蠕動的白色蛆蟲。

「端麟,放手。」佚名抓著他緊握斷肢的右手,見他沒有放手的意思後,改變了策略。佚名把手放在地面上,開始唸咒,在他們身邊佈上結界。除了他們周圍,地面上已經長滿了手臂。像是想抓住什麼一樣,蒼白的指尖向上伸展。

        佚名坐到沙發前的小桌子上,一手抓著他的肩膀,一手扶著他的下巴,讓他看著向自己。佚名對著他說:

「端麟,你不用強迫自己忘記那些回憶,那些回憶不管是好是壞,都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佚名開始坦白,「我會帶你過來這裡,不是因為那個女孩,也不是因為你是警察。你應該也快發現到了,你留下來,拼命想要拯救這個女孩,不是因為這是你的義務。快想想看,是什麼讓你沒辦法放棄這個女孩?告訴我?」

        他被一通報案電話叫過去那裡,說是鄰居家的狗太吵。端麟盯著那隻正在亂叫的狗,現在那戶人家根本半個人都沒有。

「我又不會說狗話,叫我來幹嘛?」他忍不住自言自語。

        回程的路上,他看到一個在空中滑行的紙飛機,從眼前飛過。見他為此駐足,幾架紙飛機,又來到他身邊。她在那裡,在大樓與大樓之間的縫隙中,潔白的雙腳在空中起舞,像一隻準備翱翔的天鵝。

「同學,嘿!回去房間!」他對著女孩喊。

        女孩坐在三樓圍牆上,好奇的盯著他瞧。在勸阻無效後,他跟大樓警衛說了一聲,走到三樓,才在想不知道是哪一戶人家的時候。他發現那個沒打算關上的玄關大門,向他敞開著,她等的就是他。

「哈囉,有人嗎?」他脫下鞋子,走了進去。

        這間屋子裏頭很乾淨,放鞋子的地方還有一缸熱帶魚,客廳之中該有的東西都有,而且帶有一般家庭裡看不到的品味質感。他站在屋子的中央,難以言喻的空虛向他襲來,整個空間的寂靜開始膨脹,他突然發現這個完美的屋子裡是如此的空洞。

「這裡。」她輕巧的聲音,有如騰空飛翔的麻雀,不會讓人有其他想法的聲音從陽台傳來。女孩就這樣維持著剛開始看到她的動作,對著他微笑,好像他是一個客人。

        她看起來不過十三、十四歲,圓潤的臉頰白裡透紅,眼睛下方,有一道明顯的黑眼圈,她的五官還沒長開,只能隱約能看到她未來清秀的樣子。

「這樣很危險喔,妳為什麼要坐在這裡?」

        女孩沒回話,只是淡淡地笑著。到這裡,無奈與不知所措的感覺,佔據他的大腦。成年之後他一直對青少年有些牴觸,他也曾經年輕過,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有多不穩定,既可以很自我中心,也能很惡毒。

「妳可以下來嗎?」他試著再次跟她溝通。

        她向他伸出雙手,端麟只能把她抱下來。她的重量很輕,這種介於孩童與成人的狀態,讓他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當。抱下來沒多久,女孩又爬了回去。

「同學,妳到底為什麼要坐在這裡?」

「陪我玩。」她對端麟說,

「什麼?」

「陪我玩我就不坐在這裡。」

「好吧…妳想玩什麼?」

        她帶他走進客廳,拿出布娃娃,這個年齡玩這個似乎有點太幼稚了,端麟心想。在他們拿著娃娃擺弄了一會兒之後,他發現女孩似乎也無心遊玩。

「跟我說說話。」

「說什麼呢?」端麟愣了一下,最後尷尬的問。

「問我晚餐想吃什麼?」

「妳晚餐想吃什麼呢?」

「我想吃番茄炒蛋。然後,跟我說媽媽等一下就會回來。」

「媽媽等一下就會回來了。」

「然後,你會說,明天我們可以一起出去。你會說,爸爸先去準備晚餐。接著你會給我一個擁抱,讓我躺在沙發上,給我蓋被子睡午覺。」

        端麟一時之間無法回應,他突然明白女孩為什麼會坐在圍牆上。

「明天我們可以一起出去,」他僵硬的說,「爸爸先去準備晚餐。」

        他生硬的把手圍在女孩單薄的後背上,自己並不清楚這樣算不算擁抱。接著他牽起女孩的手,將她帶到沙發上。她安心地躺在沙發上,好像一直在等待這一刻。她閉上眼睛時,端麟無法克制地哭了出來。

        這幾年的時間裡,他因為母親的不諒解,和叔叔記憶的折磨,而沒有再回家過。女孩身上散發的孤寂,就像子彈一樣,貫穿了他的胸口。她跟本不在乎,進來的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她只是想要有人陪伴自己,讓她可以安心入睡。

        端麟幫她蓋上被子,關上門。他開始思考回家的可能性,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回家,還是只是想確定什麼。但是不管怎樣,他已經沒有辦法像過去那樣忽視這件事了。

「端麟,你不只是想要拯救她,你想要拯救自己。」佚名說,「所以你現在才會在這裡。」

「佚名,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才好。」端麟害怕的說,佚名拿走他手中的斷肢。

「這裡沒有好的選項,也沒有壞的選擇。我會繼續陪著你。」

        聽了佚名的話,端麟雜亂的內心才逐漸平息下來。他們身邊的異象正在消失,電視也回復沒有畫面的的狀態。這副景象,並沒有讓佚名高興多少,另一個世界的異象,因為不明原因正在消失。知道了大叔不會有事固然安心,但是提線者可能會加重這裡的攻擊。

「佚名,我沒事了。」他調整呼吸,蒼白的臉回復血色。「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

「好像還有一本日記,」佚名站起身,環視周遭,「在這裡。」就在電視櫃裡,剛剛手臂伸出來的地方。還真是惡趣味,佚名心想。

「接下來我們就可以出去了吧?我已經不想待在這裡了。」

「別急嘛,」佚名拿著斷肢,用它輕拍端麟的肩膀,「我們會沒事的。」

「這哪裡像會沒事啊!」他罵了一句髒話,揮開佚名手上的斷肢。

「抱歉,開個玩笑而已。」

「來阿,貓咪。」老爹在樹下擺擺手,想要貓咪讓他摸摸。樹上的白貓警戒的看著他,毛髮不安的豎起。

「老爹…」小四在一旁幫忙拿著手電筒,他無奈的說,「我們該走了。」他們已經不知道耗了多久在這種小事上。縱使知道小動物是不可能給老爹摸的,他卻鍥而不捨的嘗試。

「什麼阿,不要一副不可能有小動物會喜歡我的樣子好不好。」

「事情不就是這樣子嗎。」

「小四,你做人不可以這麼失敗阿!」

「為什麼會扯到做人的問題。」

「你阿…」

        遠方火藥的爆裂聲,響徹整座森林。

「老爹!」小四驚呼道,又一聲。

「我知道了,哈哈,是內鬨還是…」老爹霎時安靜下來,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一樣,開始戒備的看著周遭。小四看老爹的反應,明白了附近有什麼東西。拿出武器準備攻擊,樹上的貓咪趁機跳到其他樹上,默默地跑走了。

「老爹…」小四晃著手電筒,月亮終於從烏雲之中出現,照耀夜晚的森林。在月光的照耀下,深色的毛髮反射著月光,兇惡的雙眼有如熊熊燃燒的火光,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鳴,刀鋒般刮傷他的耳朵。

「把手電筒關掉。」老爹冷靜的說,

「可是!」小四慌張地想維持視線的清楚。

「我看的到牠就好,相信我。」

        見老爹這麼認真的樣子,他也無法再反抗,順從的關上手電筒。微弱的光線灑在雨後的森林與大地,葉片上細小的水珠折射月光,在黑暗中呈現朦朧的美感。此刻,月下的美景,林中的生物無福消受,他們刺槍般銳利的雙眼,正盯著彼此,互不相讓。在如此沉靜的時刻,兩頭野獸正在互相交鋒。

日記五

        我已經玩膩了他們的家家酒。每次出門時,都要帶著愚蠢的笑容,媽媽要裝得很溫和通融的樣子,哥哥要很照顧妹妹的樣子,爸爸基本上什麼都不用做。

        實際上的狀況是,媽媽總是將家中的每個大小事,納入她的管轄範圍,這讓家人都有了一種錯覺,不管什麼事母親都有決定權。這一定讓她感覺非常好,可以干涉所有人的決定權,說一些這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的謊言。

        我猜她心裡有一張美好的藍圖,女兒乖巧甜美,孩子們都聰明又貼心。而她花了大半輩子,付出所有的心血,就只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一個有如電視劇中的完美家庭,所有人都羨慕,欽羨她的成功。只是現在有一個小問題,她的女兒不肯像個符合道德的女人一樣,就像她還有她母親,以及她母親的母親。

        她把所有的心力放在校正自己上面,講了許多邏輯上根本說不通的觀念,和相互矛盾的想法。她因為無法干涉太多男人的事(也不了解),而把我所有的事物列入她的看管中。一次次的干涉、指控和命令,和她話語中對我婚姻的期許,那如同人口販賣的想法下,讓我在餐桌上瞬間爆發。我完全明白,哥哥離開時情況只會更嚴重。在我發洩情緒後,我只有一個念頭,掐死她。但過沒多久我突然意識到,我根本不用親自動手。她一直說我是個不知廉恥的孩子,我會像她說的那樣,證明我的悖德。

        而我的哥哥根本不用多說,是一個從小跟著一起被壓抑,導致正常溝通有問題的成年男子。基本上,他聯繫感情的方式,就是說一些言不及義的話,和無聊的玩笑。在我不買帳的時候,他通常會採取冷暴力的方式,完全無視我的存在。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非常殘酷的方式。很少有事情,會像一個人的存在都被惡意抹殺還來的踐踏尊嚴。可能只有我跟我的父親不會在意被忽略這種事情。

        某種程度上我們非常相像,我們身上天生就有一個,有如玻璃裝飾物上的小裂痕,一個不會太大,放著又讓人不舒服的問題。我們感受不到愛。

        除此之外,他基本上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就像背景板的裝飾。我們之間沒什麼情感上的交流,雙方都能很輕易的被另一個人替代。

        最後我那個粗鄙的表哥,那個被母親形容非常熱情,也就是完全選擇性忽略對方個人空間的人,做出了最讓人反感的決定,他喜歡我。那些我已經講了無數次拒絕的話,他依然堅持著想,我有一天會習慣的,不停地用那些徒增自己清理次數的壓花來掩埋我。

        甚至有幾次,他晚上想要偷偷進來我的房間,最後都被門鎖阻擋在外。而我向母親反應後,被指責說是想像力太豐富,體貼的把我房間的門鎖拿掉。讓我每個晚上都不敢喝太多水,因為睡前得把櫃子和書桌全部堵在門上,騷擾還在繼續。他或許是認為,我會半推半就的答應他,然後等事情曝光後,所有人把責怪的對象都放到我身上。畢竟他們的觀點中,一個潔身自好的人不會遇到這種事。

災難不會沒有理由發生,但事實上它會。

        對這件事,我沒打算坐以待斃,順序早已在表哥又一次,試圖闖進我房間時擬訂好了。既然我想要的是從個家逃脫的話,所有人都免不了受到波及。現在,我必須先出手,在我餐桌上的宣洩後,哥哥現在一如往常的漠視自己,待在房間不停地整理雜物。

        這種的時候,引他出來並不複雜,我只要趁他晚上洗澡時,把玻璃碎片放到床底下,並把床邊的東西擺的很容易掉的樣子。隔天他只要沒有安排就會睡過中午,下午才會開始整理東西,在他撿窗邊掉落的東西時,就會被扎傷,接著會出來清理傷口。

        這個時候,家裡只有我哥哥、我和表哥。他的電視都開得很大聲,不用擔心他會聽到什麼。我裝成很訝異的樣子,幫他拿毛巾跟藥,在我不小心的將藥瓶弄掉滾落到浴缸旁邊,讓他疑惑地轉身時。我用倉庫中的榔頭,不給任何空隙的敲了他的頭好幾下,接著把梳妝鏡打破,好掩飾他手上的傷口。

        表哥更加輕鬆,我到他面前,一個不小心的弄掉口紅請他幫我撿。他就心花怒放的同意了,在他彎腰到沙發下想撿口紅時,我用榔頭擊傷他的腳踝。在她大叫前,往他的頭部揮了下去,只有幾下,我不會讓他就麼死掉。

        在我報案後,沒有人懷疑我,沒人會相信一個女孩會使用如此暴力的手法,加害兩個大男人。在我父母趕到警局,過了幾天,他們帶著我回家後,我對自己的進度感到非常滿意。接著父親的部分更不用說,早上的時候,他一直有拿著他跟母親的,那對還沒洗的杯子下樓的習慣。我原本只是做了一個假樓梯,就在二樓再下幾階的地方,可以讓他失重地跌倒,但這樣還不足以造成致命的傷害,於是我在母親準備早餐時,將樓梯旁放置的龍型裝飾品放在階梯前。結束後,跟玻璃碎片一樣,趁母親驚慌時,把用完的道具丟到深山的斜坡中。

        一切是這麼的順利,現在只有一個小小的遺憾。就是妳,我的母親,在我準備好離開家裡的時候,妳憔悴的要求我留下。但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妳,妳拉著我的外套,我就脫掉外套,抓著我的包包我就丟掉包包,最後當我走出門,這場長期奮戰才拉下了句點。

        現在看著我的日記的妳應該明白,如果我被抓到的話日記也會公開。妳想要這件事在悲劇中落幕還是在羞恥中結束都隨便妳。現在請你好好待在這裡,待在妳為妳自己精心布置的牢籠中。

「很厲害…」芍藥讚嘆著。

        貓咪咬著她的包包時,還以為牠餓了,不然就是想玩。在打開包包,打算用手機吊飾逗弄牠時,貓咪直接跳了進去,像是在找東西一樣翻弄著她的東西。芍藥把頑皮的貓咪抓出來時,貓掌中連帶抓著什麼東西。是她一開始在廚房中找到的鐵罐子,自己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你在看什麼?」楊帆有點虛弱地問,他們現在正在客廳的沙發上躺著休息。

「我在這裡找到的日記,好像是原本這間房子的主人的。」而且原本它應該是一堆燒焦的碎片,不過基本上現在發生不管什麼怪事,她都不會太驚訝。芍藥又快速掃視了一下,先不管這件事在道德上有沒有過錯,但光就這一整件事的布局和執行力來看,這都經過清楚的思考所做的決定。

        她知道所有家人的生活習性,並且知道如果打亂順序,或是留著哥哥的話,他將會取代一家之主的位子,去安撫母親,可能還會限制她。而且時間如果拖太長,就讓後面的計畫失效。她做了很多事情,確保這些災難是毫不間斷的,以達到她的目的。

        這個人要的東西很簡單,離開屋子,還有限制她的家庭。然後她成功了,她用一種最簡單,最暴力的方式開闢了自由的道路。最後像個勝利者一樣離去。

「你還能走嗎?」文瑞擔心的問。

「我很好,沒事的,我們已經睡得太久了。」

「我們真的該走了,楊帆。」

「好吧,我們先…」

        窗戶爆裂的聲音從正門傳來,所有人在此刻都停止了呼吸,安靜的細聽屋內的動靜。文瑞小心的站起身,示意楊帆到廚房後門那裡,芍藥卻起身小心的觀察玄關,兩人頓時緊張的示意她回來。

「沒有人。」她小聲地說。

「這不像他們做事的風格。」楊帆疑惑地說。

「那是誰做的?」文瑞不安地說,「不管怎樣,我都要離開這裡。」

「可是外面有…」

「給我一把刀,你要死在這裡還是去外面賭一把。」

「好吧,我們一起走,芍藥…」楊帆看著難得安靜的芍藥。

        此時,芍藥沒再發表意見,只能吃力地靠著牆壁,剛剛開始她就覺得的腦袋有一點奇怪,像是塞了什麼東西一樣,光是站起來就有一點暈。她的身體在發熱,好想吐,她用手背擦著冷汗。楊帆看她蒼白的臉色,想問她身體狀況。

「只是低血壓…」說完她就暈了過去。她本不知道今天會發生這麼多事,就只是隨便吃個午餐,來的時候啃了麵包而已,加上在屋子裡的激烈活動,體力早就消耗殆盡。

「芍藥!」楊帆將她抱到他剛剛躺的沙發上,受傷的手燃燒般的疼痛,「文瑞,車子的距離有多遠?」

「你沒辦法把她抱到那裏去的。」

「文瑞…」

「你不行的,別忘了你身上的傷口。」文瑞嘆了一口氣,「你知道我不能被發現我在幫你。」

「我知道,你冒著生命危險在救我。」楊帆羞愧地說,「我知道…」

「這樣子吧,我會先從後門先走…」

「你要一個人?」

「這樣很危險我知道,可是比我們兩個人被抓到好。楊帆,我很抱歉。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看著芍藥說,貓咪警戒的跳到她身旁。

「是我的問題。」

「給我一把刀,不,我去撿後門的槍好了。」文瑞把手放到他的肩上,「我會留記號給你,跟著走就對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

「我會等你到天亮,如果你沒到的話我只能先走。」

「好。」楊帆努力的吐出這個字。

        文瑞走了,楊帆看著他的背影,貓咪叫了一聲,像是要問他打算做什麼。芍藥還在沉睡,現在大家都很疲憊,他甚至不知道文瑞能不能走到車子那裡。楊帆著急的想,這都是我的錯,不管是他的孩子,朋友還是芍藥,他們都不該得到這種對待。

        芍藥應該好好地在家裡睡覺,等著隔天去教訓那個脫過她褲子的同事,讓他不敢再這樣對待任何人。文瑞應該在家裡跟老婆一起休息,等著隔天一起跟朋友去釣蝦場放鬆一下。貓咪也該躺在小床上,在某個大戶人家裡開心的吃著罐頭。而不是跟他待在一間鬧鬼的房子,一個骯髒的沙發上,等著處刑者過來。

        他翻開芍藥的包包,找到了刀子跟相機。楊帆把刀子從套子裡拿出來,貓咪見狀緊張地大喊。楊帆看著芍藥,這大概是第一次,自己對一個女人,不帶任何其他骯髒的想法,只是想要單純擁抱對方。可惜以後沒機會了。

「她是不是有病…」端麟看著日記不敢置信的說。

「我不覺得她有病,」佚名冷靜的說,「她非常清楚自己做的事情。」

「為什麼…」端麟一時講不出話,雖然他的身上已經發生過許多,一般人根本不會遇到的事。但此刻,他意外發現自己有一些憤怒,端麟也有許多對家人不滿的事,但他還是循規蹈矩的過日子。而現在一個剛成年的女孩,就這樣抹滅了她的親人,抹殺了其他可能。

「她的思考方式跟一般人不一樣。」

「可是這也不能當理由,好像、好像…」我過去的隱忍都只是一場笑話。

「端麟,我覺得有點奇怪。」

「什麼意思?」

「這個女孩並不像你,」佚名思索著,「我原本以為提線者會找個跟自己很像的,所以才會抓那些女孩。可是好像不是這樣,這個日記的主人,這個女孩不是提線者。」

「可是…把自己的家人都害死了阿!」端麟錯愕地說,「還有房子中的那些異象,這麼惡毒的事,只有她才做得出來!」

「端麟,她放棄了另一個世界的女性,那個人本來她也想要。」

「啊?」

「她發現了,她們並不一樣。」佚名淡淡地說,「那個女性的個性很像女兒,這不是她要的。」

「什麼…你是說,提線者是這個母親。」端麟呆愣在原地。

「沒錯,這樣就說得通了,那些女孩都有一樣的特徵,他們都很聽話、被動。在這裡碰巧被看上的,只有你也有這個特徵,所以你才會被影響的那麼深。」

「為什麼會…我是說,找這樣的女孩,而不是她女兒那樣的?」

「我想,可能…只是可能,她想要一個她期望的孩子,一個完美的女兒。來彌補她女兒給自己的傷害,這樣的執念造就了這個房子的異象。」佚名將日記放下看著周遭,屋子的血跡正在消失,灰塵逐漸消逝,所有的小燈都關上,日光燈打了開來。一切就像他們剛進屋子裡那樣。

「現在知道原因了,我也該做正事了。」

「你現在要做什麼?要直接去找提線者嗎。」端麟有些緊張的說。

「不行,如果現在直接去找她,女孩可能會找不回來。我們得先找到她,剩下的我會處理。」

「可是我們把屋子裡都找過了一遍根本沒看到人…」

        一陣撞擊聲,打斷他們的對話。他們跑到聲音來源地,玄關旁邊的牆面。佚名正想過去開窗,大門旁邊的窗戶卻突然碎裂。端麟趕緊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兩個人互看了一下,最後小心翼翼的走到窗前。

「什麼都沒有。」

「不,有東西在動。」佚名指著窗外。在黑暗裡移動的生物,並沒有看見他們,只是朝某一個方向跑過去,追著未知的事物。

「要跟過去嗎?」

「等等,」佚名突然盤坐到地上,「這個空間就這個大小,我想他們只是在屋子周圍繞圈而已。」

「你要做什麼?」

「我要先確定位置,我想女孩就在屋子附近。」他閉上雙眼。

「我們可以直接出去找。」

「直接出去提線者也會直接過來,我們至少得先找到女孩的位置。」佚名皺著眉頭說,「她在移動,這需要一點時間。」

        她不喜歡這裡,有什麼東西在這附近。在安靜的地方聽到生物的聲音都不是什麼好事,更別提這種蓄勢待發的低鳴聲。

        在湖面上,幾隻深色的狼在女孩身後慢慢接近。她突然想到以前鄰居家的大狼狗,每次都在經過的時候對著自己叫,她總是用恐懼夾雜著好奇的眼神看著牠。大狗似乎也很享受這個眼神,叫聲從來沒有間斷過。

        但牠最後停了,在她終於受夠了這些聲音,惡作劇的把老鼠藥混著肉塞到麵包中,丟到牠的領地裡。她在家裡等著,等著牠再次嚎叫,在牠吐出最後一聲低鳴,嘴裡流出白沫抽蓄的時,她走了出來。這是她第一次踏進牠的地盤,像個征服者一般,昂首闊步的走進來。

        我回收我丟到這裡的麵包,白色的麵包中吸飽肉汁的血水,像是咬了一口的櫻桃。這樣不行,下毒的話大家會知道是我做的,昨天抱著老鼠藥進屋時,才被鄰居問候過。她拿出包包中的刀片,牠還在看著她,用一種恐懼夾雜著好奇的眼神,我完全能體會你的感受。她割斷了狼狗的脖子,流出來的些鮮血被草地吸收,牠的表情就凍結在這一刻。

        女孩開始在湖面上奔跑,黑夜的生物尾隨著追趕,在躲避幾次突襲的黑狼時,牠們像是在河面旁邊撞到了什麼,反彈回來。在那個看不見的地方有東西?

        她試圖引導狼隻再度撞上那面隱形的牆,在一次撞擊後,她聽見玻璃破碎的聲音。她還是什麼也沒看到,但那隻撞到玻璃的狼也瞬間化作煙霧開始消散。很好,她大概知道怎麼做了。她開始故意讓狼隻撞上那面透明的牆,狼隻一隻隻的開始消失。最後她在不停的來會跑動中,虛脫的坐在冰河上。

        終於沒事了,她放鬆的想,卻無法開心起來,不停地跑步,讓她那平常沒有特別運動的腿非常酸。她倒在河面,很想睡,在那個小舟中。一霎那,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不能再回到小舟,她得回家。

        地面正在震動,結冰的水面沒有像預想中的裂開,讓她掉入水中,而是在下沉。她緊張的想,現在又怎麼了?一個微弱的呼吸聲,從後方傳出。在她身後一個帶著眼鏡,頭髮有點捲的婦人正朝她走近。

「妳在這裡做什麼?」她不滿的說,就像一個母親正在責備自己的孩子。

「我被困在這裡了,妳是誰?可以幫我離開嗎?」

「我不是叫去妳睡覺嗎?」

「呃…女士…」

「為什麼妳不聽我的話?」她的身體在變形。

        她緊張的往後爬,婦人的正在轉黑。她抵到了那面隱形的牆,

「為什麼妳就是不聽我的話?」

        牆邊有某個東西,一個沉重、冰冷的。

「現在給我回去睡覺!」

        她抓起它,對著婦人按下板機。

        雨衣裡的襯衫被汗水浸溼,小四心想,這大概是除了運動之外,汗流的最多的一次。逐漸明亮的月光放大他心中的不安,老爹依然跟那個生物對峙著,雙方一動也不動。

        還在思索著,該不會一直這樣到天亮吧?黑暗中的生物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慢慢的後退,最後轉身離去。

「你有聽到什麼嗎?」老爹在生物離開後問,小四閉上眼仔細聽,狂風吹動林夜,兩人的呼吸聲。

「沒有,有什麼東西嗎?」小四明白這方面的事,只能請教老爹。

「玻璃的聲音,」老爹淡淡地說,「玻璃碎裂的聲音。真奇怪,事情好像不是像我想的那樣…」他思索著。

「什麼意思啊?老爹。」

「不像是內鬨什麼的,而是其他東西發出來的。」老爹搖搖頭,隨後說:

「走吧,光在這裡想也沒用,我們已經快到了。」

        路上被颱風吹塌的枝葉越來越少,土地也越來越平整,稀少的樹木展示有人居住的痕跡,原本這個值得開心的事情,在見到房子的時候,讓他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屋子的燈光都是開著的,大門旁邊有一灘泥水,窗戶還破了一扇。這要他們跟那個人怎麼交代啊,都已經爬山爬了一整晚,不會老爹等一下還要我收拾吧。

「老爹,這屋子的狀況…」小四試探的說,老爹只是看了一眼正門的狀況說。

「好像不只他們,窗戶是從外面打破的。」老爹冷靜的分析道,「之前有東西放在門旁邊,所以才會有泥水,看痕跡好像是腳踏車。」

「有其他人?那我們是不是該小心點。」

「不需要擔心,對方只是個足跡都不會隱藏的獵物罷了。那小子會處理的,房子裡的燈明目張膽地開著,簡直就是在邀請我們過去。」

「會不會有陷阱什麼的?」

「不用太擔心,他逃走的時候沒帶什麼武器,又沒什麼人脈。」老爹笑著說,「對方被獵物幹掉也是有可能的事。在這裡猜也沒用,走吧。」老爹緩緩的走到門邊,腳步如同散步一般輕鬆。小四默默的在後頭跟著。

「楊帆!」嬉鬧般的語調,「出來玩!」這是場遊戲。

「快點喔,」老爹開心的說,「我等你!」

        他們走到玄關,剛靠近房子,一股腐敗的霉味環繞在周圍,真虧他能待在這種地方,小四心想。碎裂的窗子裡,可以看見裡頭散亂的家具,像是經過一場孩童打鬧般的遊戲場。

「楊帆!快點啊!」老爹看著破窗中的屋內,「我要進去玩!」

        此刻兩人並沒有發現門把上的符紙,老爹依然玩樂般的往裡頭大喊,小四警戒的注意周遭,然後…

「喵——」一隻白底橘紋的貓咪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用軟軟的聲音對他們叫喚著。完了,小四心想,老爹又要發作了。

「貓咪!」老爹驚奇的看著那隻小動物。

「老爹,我們還有事情要…」

「等一下再說。」他蹲下來,朝著貓咪伸手。「來,貓咪。」

「老爹…」小四小聲的抱怨,他們剛剛已經為了這種事,不知道浪費了多少時間。現在又要…

「小四!」老爹突然變換語氣,對他認真的說,「手機拿出來!」

「喔,好!」被老爹的反應嚇到的小四抓出懷中的手機。

「你快看!」

        他看像老爹驚訝的地方,貓咪,正在靠近他。小四驚訝地呆愣在原地,這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我們現在還活著嗎?他不安的心想。

「快啊!錄下來,牠過來了!」

        小四乖乖的照辦,手機螢幕的亮光將他拉回現實,這是真的。

「貓咪。」老爹放低手掌,貓咪叫了一聲,輕輕地把手放在上面。他發誓那隻肉掌碰觸到指尖時,老爹正在發抖。這時,老爹的笑容不再是算計般的的微笑,也不是嘲諷似的大笑。這個微笑介於兩者之間,不會過大也不小,但喜悅的程度遠高於兩者。

「小四…」老爹轉變語調,冷靜的講,「見證歷史的奇蹟吧。」

        老爹無預警地抓住貓咪,自己正想提醒這樣會嚇到貓咪的時候,一把將貓抱到懷中。突然被抱的貓咪下意識想逃,不久後卻像想到什麼一樣,乖順的停止掙扎。像一個過年時,遇見過度熱情的親戚,被迫屈從的小孩一樣。既不高興也不生氣,就只是乖乖的迎合對方。老爹的表情雖然跟剛剛差不多,但從他的眼神可以看見興奮的光芒,他的臉頰紅潤,血液在全身興奮的狂衝。

「啊啊啊,我要養牠,小四。」老爹恢復興奮又克制的語氣。小四突然有點害怕,老爹一定會被小動物討厭,這個被大家說了幾十年的傳說,就這樣被打破了。該不會等一下要山崩了吧?好可怕,冷汗再度冒出來,他放下手機不安的觀察四周,搞不好會有什麼事會發生。

「多拍幾張照片啊,小四。記得等一下傳給我。」

        一個樹枝斷裂的聲音從旁傳來,兩人看過去,一個人影從房子旁邊經過,他的樣子讓人感覺非常熟悉。

「楊帆!」小四大叫,

「貓咪!」與此同時,老爹懷中的貓咪趁他不注意,從懷中掙脫,一瞬間消失了蹤影。

「老爹,我們快…」

「去追!」老爹用惡鬼般的聲音大吼,小四被他的氣勢嚇得渾身一震,「我要那小子不得好死!」還在恐懼狀態的小四差點跌到地上,他趕忙回復平衡,追著對方。這股氣勢如果能用在其他地方就好了,小四心想,居然為了一隻貓這樣。

「端麟,這邊!」佚名睜開雙眼,起身走到那個無法出去的房門前。

「我們剛剛進去的時候這裡沒窗戶啊,她真的在這裡嗎?」

        又一陣槍響,就像他們在二樓聽見的那樣,卻比那聲虛無飄渺的聲音更為接近。兩個人加緊腳步,打開房門,一切都跟來得時候一樣。

        房間外的玻璃又發出碎裂的聲響,端麟想出門查看,卻被佚名制止。

「不需要出去,我們找的東西就在這裡!」佚名開始翻箱倒櫃,把櫃子拉開像是在找著什麼。

「拉開櫃子要找什麼?」端麟問道。

「窗戶。」

        明白意思的端麟跟著佚名繼續移動家具,他們甚至移動了床,卻沒發現任何隱藏的東西。端麟著急的思索著,會在哪裡呢?如果他要藏東西的話。不可能是牆邊,他們已經把櫃子和牆邊的東西都拉離牆面,床下面也什麼都沒有,但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沒翻到。他開始檢查地面,有什麼地方好像不太一樣,他靈光一現,書桌!

「佚名,書桌下面有一塊地毯。」端麟走到書桌旁說,佚名抓著桌面,跟端麟一起移動它,剛剛搬東西時不少東西壓在它上頭,他拉開發皺的地板。一扇窗戶就在下方,不仔細找的話根本不知道有這裡的存在。

「居然在這裡,我們走吧!」端麟正想打開窗戶,佚名卻拉住他的手。

「等一下,端麟。」佚名伸出手,「你身上的護身符得先給我,我要做的事需要高度的專心,我需要我的靈魂。」

「喔,好…」端麟拿下護符,眼神透露出恐懼,如果等一下遇到危險怎麼辦。他不安的想,佚名看出他的擔憂,接過護符平靜的說:

「我會給你其他東西,」佚名口袋中掏出一個纏著布條的小木頭娃娃,解開布條娃娃的中心有一個洞。

「端麟,給我你的頭髮跟血。」

        聽到這個要求端麟嚇了一跳,但還是照做。他拔了幾根比較長的頭髮給佚名,接著試圖咬破手指,但不知道是他狠不下心傷害自己,還是皮太硬,怎麼樣都咬不出血來。

「沒關係,我有工具。」佚名不知道又從哪掏出一個小包,從裡面拿出一根很像針灸用的細針。端麟接過來,在指尖同一個地方刺了好幾個洞,鮮血從孔洞流出。佚名把木娃娃拿近他的手,讓端麟將血滴進洞口。

「好了。」佚名把布條纏回木娃娃身上。「不過這個最好露出來,這樣不方便。」

        佚名拿著端麟還給他的護符,解開紅線與圓球,用紅線在木娃娃的頸子上繞了一圈系好,並在端麟驚訝目光中,將圓球吞進嘴裡。那個圓球到底是怎麼做的,端麟看著圓球消失在佚名嘴裡,心裡好奇的想。

「跟護身符一樣掛在身上吧。」佚名將小木人遞給端麟。

「好像吊死的小人…」他小聲的吐槽,將娃娃掛在身上。

        端麟打開窗戶,眼前的景色讓他震驚的不知道剛說什麼。他們的下方是一片冰河,上頭還有許多紅色的小舟。

「下面居然有這種地方。」

「端麟,等一下要小心一點,她可能還會繼續影響你。」佚名提醒他。

「我知道了,謝謝你,佚名。」他忍不住感性的說,「不管發生了什麼難受的事,你一直陪伴我,我很開心你在我身邊。」

「我也很開心,我有了同伴。」佚名輕拍他的背。「我們走吧。」他們跳下去。

        肺好像快爆炸了,空氣總是進去一下又馬上出來,沒有進食的胃也在發痛,他的視線因為失血而逐漸模糊,整個身體都在跟他叫囂著要罷工。再遠一點,再撐一下,再一下就,他因模糊的視線被樹枝絆倒,撞到樹上。在他停止動作之後,全身的神經與器官演奏出一首他從沒聽過的交響樂。他睜著眼睛,失去意識了幾秒,處刑者出現在他的身後。

「你現在不能再逃了。」手上有十字架刺青的男子對他說,他抓著癱軟的自己,到老爹面前。

「老爹…」

「你沒資格這樣叫我。」英俊的男人對著他說。「告訴我,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就這樣逃走,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想哭。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直接在他面前揭開他一直忽略的痛苦。淚水模糊了他混濁的視線,他以為自己會放聲大哭或是沉默的死去。但是他發現這並不是一個值得哭泣或悲傷的時刻,他沒有家人,朋友也正在危難中,他沒有人會記得他。

「我們走吧,楊帆。」看到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老爹也放棄了聽他理由的想法。老爹拿出手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聽歌,只有特別的時候會放。」

        楊帆被小四抓著,他吃力地跟上男人的步伐。他看不清楚路,沒辦法好好走路,感官也在疲憊中退化。其實他現在已經死了吧,他輕鬆的想。在快要清晨的森林中,響起了佛瑞安魂曲。真是盛大的離別,楊帆開心的想。

        端麟驚奇的發現結冰的水面下,有一朵朵飄逸的蓮花,直到佚名提醒他,才讓他從這個奇異的場景中回過神。

「剛剛的槍響是在…」端麟查看四方,眼中所及的地方只有小舟與河面,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像是一個還沒建構好的遊戲地圖。

「啊——」一聲尖叫從遠處傳來,兩人看向來源。

「那裡!」佚名指著遠處叫道,這大概是認識他以來,所聽到他發出最大的聲音,端麟心想。他們跑過去,經過一個個小舟。

        沒事了,終於要結束了。他看到遠處躺在地上的女孩,等一下他會把她抱起來帶走,他可以背著她下山,佚名可以幫我牽車。女孩醒了之後,他們可以一起吃早餐,找插頭給手機充電順便看看臉書,還可以聊聊今晚發生的瘋狂事,就想許久未見的朋友一樣。

        結冰的地板在他們眼前碎裂,下一秒即將崩塌,眼角餘光中他看見水裡有什麼。喔,不。端麟現在跑在佚名前面,如果他無視裂痕繼續跑會跟佚名分開,如果他停下來,他就沒辦法把少女帶回來。

「靠!」他不能一直依靠佚名,端麟繼續往前衝,水面從他身後裂開,佚名還在後頭。他只是繼續跑,不讓自己回頭。

「妳還好吧?」他跑到女孩身邊。少女的呼吸平穩,迷茫的眼睛稍微睜開了一下,又再次闔上。還有呼吸心跳也正常,應該只是太累了。端麟把她抱起來,轉身正要看看佚名時,一個人正在後面等著他。

「媽媽?」

        佚名看著端麟往前直衝時,心裡其實有點欣慰。但他沒辦法就這樣繼續高興下去,提線者就在水面下。看了一眼遠方已經找到女孩的端麟,佚名放心的跳下水面。佚名發現自己可以在這著水域中呼吸,也沒有水壓的問題。蓮花在他身邊隨著水面搖曳,發著淡淡的微光。而在蓮花的中央,一團黑色的巨物,正在擴散它的身形。

「妳知道我是誰。」他說,「妳得停止這一切。」那團黑影沒回話。

「那些女孩不是妳女兒,妳知道妳女兒是什麼樣子。」

        黑影在哀號。

「我知道她讓妳很痛心,但是沒有人有權利,去影響別人的選擇,她只是想讓妳了解這個,但是妳不願意。」

        黑影在變化。

「追究這件事的責任已經沒有意義了,已經發生的就只能去接受。抓走那些女孩,妳的家庭不會更完美。妳也不該待在這個世界,妳必須放下妳的執念。」

        黑影在後退。

「否則,我只能切斷妳跟這個世界的連結,之後妳沒辦法在現世也沒辦法到陰間。」

        黑影沒有動作。

「妳明白我的意思,現在請妳做出選擇。」

        黑影在原地頓了一下,接著它往前朝他撲過來。

「我明白了。」佚名閉上雙眼,他身上的紋身在發光,印記逐漸變淡。

「為什麼你不回家?」人影對著端麟說,「你這麼討厭你的家人嗎?」

        端麟瞪大眼睛,盯著那個像他母親的人影。她的樣子、聲音與說話的方式,就和他的母親一樣,不過好像有哪裡不同,某個更深沉,更核心的地方。

「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帶到這麼大你認為很容易嗎?」她指責端麟,他對母親所有的情感,都在一瞬間糾結在一起,擴散又收緊,最後變成一片空白。

「你就這樣子對你的…」

「夠了!」他大喊,「你不是我的媽媽!」

「我是你媽媽!」

「妳根本不愛我!」端麟努力的撫平憤怒,盡可能清楚的說,「妳只在乎妳的痛苦,根本不管我的感覺。」

「你總是讓我失望!」

「妳也一樣,每次妳忽略我,我都很失望。可是有一次,一次我生了一場重病的時候,妳一直在我身邊,一直照顧我。」端麟的記憶再度湧出,「那個時候我很開心,起碼我感覺妳還是在乎我的。」他憤怒地盯著她,「而妳就只是一個有我媽媽樣子的幻象,妳根本不懂愛。走開!」

        母親的人影逐漸淡化,脆弱的晃動著。

「離我遠一點!」他大叫。

        這個世界正在崩塌,冰河的裂痕正在擴大。眼前,母親的人影,開始大叫,逐漸化成灰燼。他身邊的小舟一個個掉入湖水中,此刻,端麟才發現小舟裡面,圍繞著白花的少女。

「我的天啊,不要…」端麟悲傷地說,他沒辦法阻止這一切,只能看著她們落入水中。

        此刻,有一股吸力正將他帶往上方,他的雙腳懸空浮起。好輕,他感受不到手中女孩的重量,身上失去了重力,有什麼事物正讓他強行離開。等等,還有什麼,有什麼消失了,他想起同伴,並開始大喊著。

「佚名!」同時,下方有一隻黑色的大手,像捕獸夾般向他張開利齒,試圖要留住他們,他緊抱著少女。

「我受夠了!走開!」端麟閉上眼,在快要咬上的一瞬間,胸口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正在包圍他,最後,他感受到一陣白光。

「你沒有必要哭,」小四溫和的說,「一下子就會結束,沒有什麼好可怕的。」

「我也想,可是我沒辦法停止,我不知道…」

「我知道,」小四點點頭,「我有一些不好的嗜好,每次我一有衝動,希望自己可以停下來的時候,我都會看著我右手上刺的十字架。它能幫助我平靜下來…」小四在這裡停下來。

「就在這裡。」老爹淡淡地說。「在大樹旁邊,我喜歡這樣。」

        楊帆被小四扶著,聽到這裡是他的處刑地點後,他努力的站直身體,盡可能維持一點尊嚴。

「最後停下來了嗎?」他好奇的問,「你的衝動。」

「說實話,」小四坦承。「這從來沒有用。」

「小四,開始吧。」老爹站到一邊等著,現在他的心情很好。森林中,潛伏的黑暗已經散去,露出樹林的身影,周遭的樹木都像附上一層霜一樣,呈現一抹淡淡的白色,像是被稀釋的白色顏料。這裡已經不再起風,卻能感覺到大地正在清醒的氣味。

「這個時間剛剛好。」

「老爹,」小四說,「是不是剛讓他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殺?」

「哈?你在說什麼?」老爹不敢置信的說。

「他已經要死了,我們應該讓他明白…」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老爹無奈的說,「就是因為他已經要死了,所以根本不用跟他廢話那麼多。」

「可是…」小四想說點什麼,卻再次被打斷。

「我這樣說吧…」老爹一把話分成一個詞又一個詞的慢慢說。「你想要,在你殺他之前,跟他講一堆廢話,才送他上路。」

「嗯…對…」小四尷尬的說。

「好吧。」老爹妥協道,「在殺人之前浪費時間講一堆廢話,根本一點邏輯都沒有。」他抱怨。

「我先問問,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楊帆。」他冷冷地說。

「我搞砸了你的交易。」楊帆底氣不足的說,雖然他很想讓自己有精神一些。

「不對,」老爹搖搖頭,「你總是搞不清楚狀況,是嗎?」

「我們做了多餘的事?」楊帆困惑的說。老爹嘆了一口氣說:

「我們換一種方式,你記得左輪嗎?」

「她是我孩子的母親。」

「她是你的女人!幫你生孩子可不是她的義務。」老爹不悅的說。「你記得桑嗎?」

「他是我的後援。」

「他是你們的保護者。」老爹靠近他,「他們可不是一般人,只會賺錢又工作,工作再玩樂,等過了幾十年,覺得他們已經比大部分的人了解更多了,就開始倚老賣老,跟年輕人說東說西的,實際上又笨的可以。」

「我知道…」楊帆虛弱的說。

「你根本不知道,楊帆,他們是我的『家人』。我讓他們跟你一起工作,結果呢?左輪被殺了,桑還在昏迷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而你當時做了什麼?」老爹的語氣加重,「什麼都沒有!」

        楊帆沒有回話,他不知道被殺的原因不是因為他的無能,而是因為他的習性。在將死之時,他感受不到任何悲傷,心底殘存的只有悲哀。他知道只要逃,被追上都是遲早的事。但他沒有辦法停下,以前父母在吵架,或著是拿著藤條,準備被教訓他的時候,他只能這樣做。小孩子的抵抗能力是有限的,他最後只能躲在床底下。

        如果要說最後的人生體悟,他的人生就是從一個籠子中逃到一個比較大的籠子。就算他最後逃離家庭,也逃不過這個世界。

「你可以像一般人一樣,日復一夜的創造最低生產價值,最後用你的光陰付出代價。你也可以像我們一樣,走另一種道路,最後用你生命付出代價。你選擇了後者。」老爹冷冷的說,最後對小四說:

「這樣廢話雖然浪費時間,但其實挺爽的。好啦,剩下交給你。」

「跟我來。」小四帶他走到樹旁邊,老爹走到稍遠的位置,靠在樹旁看著他們。

「可以的話,你最好跪著,這樣我比較好做事。」小四他身後說,楊帆照著他說的做,他的語氣實在太過溫柔,彷彿這不是在處刑,而是一場加冕。在他的終點,一切宛如一場夢。

「你有什麼遺言想說的嗎?」小四問他,此時他已經不再哭泣。

「我對我的朋友感到很抱歉。還有我的孩子,他跟我不一樣,他不是失敗品。」

        他閉上眼睛,說到孩子時悲傷又再次湧出,他忍著淚水。點點頭,表示他已經準備好。

「我會站在後面,這樣你就看不到我動手。」小四掏出槍,對著後腦。

「小四,不要射頭。」老爹在一旁說,小四將槍口移動到左邊肩膀的凹陷處。他開始測量骨頭和心臟的位置。

「我們增加一點難度,從右邊吧。」老爹說,「沒必要讓他這麼輕鬆。」

        小四再次移動槍口,左手扶著楊帆的肩膀,讓他發抖的動作不要太大。

「沒事的,我會為了你祈禱。」他溫和的說。

        陽光微微傾瀉的清晨,光線在葉片上留下太陽的碎片,樹上棲息的群鳥一哄而散,新的一天又將開始。

        老爹走動到大樹旁邊,看著把槍丟到一邊,開始發楞的小四。他的瞳孔擴張,屍體的血液,從頸動脈噴發,濺到他的雨衣、雨靴和右手上。

        他看著手上的紋身,呼吸越來越粗重,心臟快跳出來一般狂響。小四舔了手背上的血跡,閉上眼,讓腥鏽味在嘴裡擴散,最後無法在忍耐的,發出沙啞的低鳴。俯下身開始舔流血的傷口,他抱住屍體,著迷地吸吮著血液。老爹感到有趣地看著小四,視線開始下移。

「你今天特別興奮。」老爹看著他下身的突起,「我在另一邊等你。」

        走到剛剛靠著的樹旁,背後傳出解褲子的聲音。他可沒興趣在看下去,望向遠方,有一個人走了過來。

「大哥,我聽到了槍聲,你們解決了嗎?」文瑞緊張的問,老爹指著後面。只見文瑞看了一眼,便噁心的想吐。

「冷靜一點,」老爹搭上他的肩膀,「過來吧。」

        他們走到遠處,被抓著的文瑞緊張又期待,他小心地問:

「我做的好嗎?」

「你做的很好,」老爹讚賞地說,「我知道你們認識了很久,要狠下心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我可以…」話語中斷在此,文瑞低頭,看著插在他肺部的碎冰錐。

「你知道,某種程度上我很欣賞你,只是…」老爹拔出錐子,讓血液灌進他肺部的洞口。「我不跟會背叛別人的人做『家人』。」

        文瑞呼吸困難的不停喘氣。

「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死的輕鬆一點。」老爹對他微笑,並補充說:

「放心吧,我沒他那個興趣。」老爹轉換語氣,鄭重的說,「總之,我想知道一件事,屋子裡有沒有其他人?」

        文瑞皺起臉孔,溺水般的痛苦快要淹沒他,吸了一大口氣。最後,他痛苦的笑著說:

「沒有人。」

「沒有?」老爹確認道。

「沒有…」錐子插進太陽穴。他拔出錐子用屍體的衣物擦了擦,便把屍體丟到一旁。對還在辦事的小四說:

「你慢慢來,我先去屋子那裡等你。」

        溫和的日光撒在他身後,原本應該開心的事,現在只讓他感到煩躁。這傢伙死到臨頭了還敢騙我,誰在說謊沒有人比他感覺的更清楚。剛剛他們還在追楊帆時,他就聽到了一聲槍響,但奇怪的是,聲音並不像前面聽到的那樣清楚,感覺比較像是從地面下發出來的。

「我可不想浪費時間。」他走到屋子的大門那裡,「什麼鬼東西。」他看著門把上的符紙,撕下來的瞬間,符紙化作白色的火光而消失。老爹還在想說發生了什麼事,一個熟悉的叫聲從他身後傳來。

「喵——」

「貓咪!」他驚喜的說,蹲下去跟他握手。「你果然喜歡我。」

        貓咪又叫了一聲,老爹知道他的意思是肚子餓。摸摸牠毛茸茸的頭說:

「好喔,小四來了我們就馬上走。」他脫下雨衣,將貓咪抱到懷裡逗弄了一會兒。

小四才姍姍來遲,他的身上已輕清理好,一手抓著用雨衣包住的染血物件,一臉滿足又不好意思的說:

「老爹,抱歉我來晚了。」

「你是兩個都上了一遍是不是?」

「才沒有,我還是會挑的。」小四羞赧的說,「別把我講的跟變態一樣。」

        我家的司機還真是沒有自知之明,老爹心想。

「好啦,我們走吧,屋子跟剩下的東西我會叫人來收。」

「老爹,你真的要把貓帶回去嗎?」小四看著貓咪說。

「當然,又不是把妖怪帶回去,你緊張什麼。」懷裡的貓咪僵了一下。他們開始下山,小四好奇的問:

「這件事結束了嗎?我們才殺了兩個人…」

「三個。」老爹順著貓毛。

「什麼意思?」

「真是不公平,」左輪不高興的說,「媽媽哪裡做不好大家都要怪她,爸爸對他的孩子不聞不問就不會被指責。」

「那就別當媽媽。」老爹看著眼前來回走動的左輪,輕鬆的提議。

「你說的簡單,他爸爸一見到兒子,就孩子應該怎樣又需要什麼的樣子,真是個偽君子。」

「我是指另一種方法。」

「我做了什麼他一定會…」

「我也沒說你要親自做。」老爹笑著說。

        在他們出發去辦事時,老爹走進他們的家。那孩子一見到他便躲到沙發後面,像個小動物一樣,老爹心想,可惜他不是。走到老地方,拿出那個漂亮的檜木盒子。

「知道裡面是什麼嗎?」他問,孩子點點頭。

「那我們來玩一個遊戲。」老爹從口袋中拿出一顆點38。

        端麟醒來時,看到的是一片天空,天空幾乎沒有雲朵,陽光刺眼的灼痛他的雙眼。身體好像散架般疼痛,手上有擦傷,後腦還腫了一個包。

「端麟,你還好吧?」大耗子的聲音從旁傳來,一旁的鐘政在他起身時幫忙扶住他。端麟疑惑的看著周遭,現在是白天,他倒在騎腳踏車摔倒的道路上,在他們後方有一輛救護車,正在把女孩送上車,他的身邊有一個裂成兩半的木頭娃娃,佚名…

「佚名呢?」

「你說誰啊?而且你怎麼倒在這裡?」鐘政困惑的問。

「你該不會遇到魔神仔了吧?」大耗子又興奮的說。

「別再說了,都死了多少人啊。」鐘政無奈的說。

「什麼?那個女孩死了嗎?」端麟盯著救護車,

「不是啦,這個女孩沒死,可是那些之前失蹤過,回來後昏迷的女孩都死了。」鐘政對他說。端麟想起那些小舟裡的少女,全部都掉進河裡了。

「我的天啊…我都做了什麼…」他呢喃似的輕語。

「端麟,你身上有瘀青,而且你的臉色好蒼白,要不要到醫院檢查一下?」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同事解釋昨晚的事情,剛醒來時,他還以為這是一場夢,一場過度真實的噩夢,一個不注意,隨時都會再次吞噬他。

「警察大人,你醒了啊。」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佚名牽著他的腳踏車,車籃中還放著書包、雨衣跟他的鞋子。

「佚名!」他忍著身體的疼痛跑過去,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腳上只穿了襪子。

「看來我給你的替身還挺管用的,先穿上鞋子吧。」佚名拿鞋子給他。

「佚名,那時候我沒看到你,還以為…」

「沒事的,我只是睡了一下,做了個夢…」佚名淡淡的說,

「什麼夢啊?」端麟穿上開口笑的鞋子,佚名緊抿雙唇。

「不太好的夢…」

「怎麼了?」他接過腳踏車。

「好餓喔,我們去吃早餐吧。」佚名疲憊的笑著,端麟識相的不再追問。現在他們都累了。

        在他們後面的大耗子跟鐘政帶著滿肚子的疑惑看著他們,前方的兩人就這樣離開了。

「那是誰啊?臉上的紋身好帥喔。」大耗子好奇的說。

「誰知道,端麟這小子就這樣拋下我們。」

「哎呀,還是跟上去問問吧。」大耗子走了過去,鐘政也只好無奈的跟著過去。

        她被太陽喚醒,這可不是什麼溫柔的醒來方式,芍藥心想。日光毒辣的燃起她臉上的溫度,摸摸頸部還能摸到一把汗水。好餓,她心想,雖然已經睡了很久,感覺還是很累。看來昨晚真的累過頭了,從沙發上起身,芍藥看向四周,屋子跟昨晚一樣混亂,身邊沒有任何人影。楊帆跟文瑞呢?

「貓咪?」她試著叫喚,屋子依然沉靜。

        沙發旁邊的桌子,放著她的包包、相機跟夾著筆的本子,刀子則落在桌下,應該都是她包包裡的東西。在一頁空白的地方,一行歪斜扭曲的字跡寫著:「從後門沿著記號走——楊帆。」後面還加上一句:「聽他的話喔——貓咪。」

        打開相機,裡頭多了兩張照片,一張是她躺在沙發上跟貓咪的合照,另一張是楊帆的自拍照,他應該不擅長拍照,看起來有點模糊,俊朗的臉龐有些虛弱地笑著。

        芍藥在屋子裡找了一圈都沒發現貓咪,可能跟著他們走了吧。她疲憊地想著,收好東西,沒有思考的,從後門告別這間屋子。樹上有一條條的刻痕,她沿的記號走,不知道過了多久,出現了一條小路。一輛綠色的車子在她眼前,車鑰匙插在前座的鑰匙孔中。

        雖然不知道車的來歷,基於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走路下山顯然不是什麼好主意。她打開車門,發動車子,油箱是滿的,置物櫃是空的,後座沒有其他東西。她開啟手機地圖找了一下位置,最後運氣不錯的找到了馬路。

        她不會留著這輛車子,等她下山吃早餐之後她再來想想該怎麼處理,芍藥重新思考著屋子裡發生的一切,今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地圖顯示下山的路線,她開下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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