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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天使第一集 自殺未遂與原罪

      楔子初次見面

      新學期的前三天,剛走了一個颱風,道路上處處泥濘,相思樹的枝椏和碎葉布滿地面。

      「一年級的同學都到齊了嗎?這邊要發下新生安全手冊以及有關課程的說明從前排傳到後面,每個人都要拿到……」主任在台上整理著簡報,台下的助教抱著一大疊的冊子一排排遞送。

      昨晚剛整理完房間太晚睡,萊特從剛剛就一直在恍神,沒怎麼聽清楚台上的在講什麼,視線不斷在窗外的風景停駐。反正新生入學要注意的事情不就那幾件,小學一路到大學聽都聽膩了。

      完全把我們當小孩啊,左手從鉛筆盒抽出一支原子筆,旋轉在指尖上。萊特眼睛盯著手冊,但是半個字也看不進去。正當他還在心中各種抱怨時,教室門不知為何又打開了,大部分的同學與老師紛紛望向門口。

      走進來的,是一個秀氣文弱,右手撐著拐杖的青年。

      不知為何萊特一見到他的瞬間,馬上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像是氣溫突然下降好幾度。那人似乎對聚集到身上的目光很習慣了,青年先是道歉,接著自己撐著拐杖慢慢走到座位區坐下,正好就在萊特的左斜前方。

      ……怎麼回事阿?下意識想離青年遠一點,但是也不可能趕人,萊特壓抑著不安的情緒假裝繼續看著自己的手冊。這時,他看見青年背後被汗水浸溼一大片,那人自己也在小聲喘氣,大概是真的一路趕過來。當他從助教那裏收到新生手冊守則,萊特拿自己的手冊給他參考:「剛剛主任講到這裡了,你看一下。」

      「阿?呃,謝謝。」青年轉頭道謝,雖然髮色像外國人一樣,接近白的淡褐。但五官還是像東方人那樣單薄清秀。

      「不用謝拉,話說你剛剛是跑去哪裡了?入學通知上不是有寫新生訓練的時間嗎?」

      「抱歉,我是第一次來中部,對學校完全不熟,稍微有點迷路了。」

      「說的也是,這間大學都快被外地人戲稱是森林大學,居然蓋在山裡面!第一次查到位置時我就果斷把機車騎進來了,省得走死。」

      「沒、沒有那麼誇張啦,遲到這件事我也有錯,今天早上有些睡過頭了,所以才沒來得及準備。明明我的動作比平常人還慢的……」

      「用不著那麼認真,老實說你也才遲到十分鐘,手腳又不方便,主任也不會特別注意你的。」

      青年先是遲疑了一會,最後才露出有些笨拙的笑容:「那就,謝謝了。」

      萊特倒抽了一口氣,不曉得是被驚艷到,還是難得有人跟他說謝謝。

      然後,馬上就聞到屬於神明的馨香之氣

      「哈、哈?!」

      第一章       兩人的初次見面

      位處於小島中央,這間大學處處都是上帝的氣息,一棟高聳的教堂聳立在校園的正中央,古老的紅磚建築圍繞著教堂而建。正如同當初建校時第一任校長曾宣告過的,這所大學將依循著上帝的道路而行。

      奇妙的是,明明有著傳統的建築與校規,這所大學的校風卻意外自由,鼓勵同學多多發展自己的專長。舉例來說,這間大學最有名的是中文這種和基督教完全相反的科系,是間相當開明的學校。

     

     

     

     

      「喂喂,人都到齊了嗎?等等還要上台報告,長明先把妳的講稿準備好。」

      「怎麼又是我上台去,你們這些男人就只會推女生上前線。」

      「誰讓女王陛下一開口就讓所有人都聽妳的.......唉唉開個玩笑嘛,因為我們這組就屬長明妳不會吃螺絲阿。」

      「那也不是每次都讓我上去吧?而且阿泰你的講稿我還沒背完。」

      「輪到我們了!你們就先隨機應變吧小姐,老師不會因為拿稿子就扣妳分的啦!」

      氣質典雅的女子回頭瞪了其他縮在角落的成員,蹬著高跟鞋走上講台,便開始侃侃而談起來,完全看不出像是還沒準備好的人。

      萊特在後方鬆了一口氣,和阿泰交換了個眼神後,同時對站在講台上的長明雙手合十膜拜。

      在遠離了十八年國民教育後,大學的課程是為了培養學生的就業能力而開設課程,除了最常見的書面作業,另一項占分比重就是小組報告了。

      萊特和阿泰高中時就認識了,升上同一所大學後也只能找彼此分組。這次的報告主題異常艱難,兩人也是吃了無數次閉門羹後才找到這個大小姐上台。

      之後只要期中報告考好一點就順利過關一半了吧?報告完畢後,萊特鬆了一口氣和夥伴小打小鬧地逃回座位上後就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下課,同時也聽聽其他同學的報告。

      就在這時,有枝筆從一旁的桌上掉了下來,而筆的主人則是太過專心在看自己的書而沒注意到。萊特幫忙把筆撿起來放回那人的桌上時,這才看見那個人是開學時就見過的箴言。

      直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箴言這才注意到萊特在看著他,點點頭看不太見他的表情:「啊阿,抱歉,剛剛是我疏忽了,謝謝你幫我撿起來。」

      「沒甚麼啦,也不過就是撿筆而已。」萊特也回了一個笑,撇見箴言桌上的書居然是原文書,忍不住指了一下:「沒想到你也會看這種書阿?我還以為中文系只讀翻譯小說呢。」

      「沒、沒有的,原文我也看得懂,比較能感受到原本要描述的氣氛.......」

      「這樣啊?那你在看甚麼?化身博士?」

      「不、不是甚麼有趣的書.......」

      大概是不習慣和人交談,箴言在說話時總會下意識地低頭不與人直視,像隻小動物一樣整個縮起來。萊特好奇的提出問題,但是看到他這副樣又以為是自己嚇到人,交談起來有些綁手綁腳的。

      這時台上又換了一組上去,箴言也跟了上去。出乎意料的他就是負責講解的人,佇著拐杖、站在麥克風後面,他台風穩重、口條清晰度,甚至不輸長明,和剛才退縮懦弱的形象完全是兩個人。

      第一次遇見反差這麼大的人,萊特在台下觀望,不知不覺中竟然有些看呆了。

      過了一會兒,那組結束報告,台下也響起如雷的掌聲。阿泰從後方探出頭來,好奇地向來特探問:「怎麼?對那個同學有興趣嘛?」

      「阿泰?你也認識箴言?」

      「算不上,不過他的能力好到跟長明一樣出名,只是因為太孤僻了所以沒什麼人敢跟他交談。當初我也有打算挖角他過來,可惜他那時好像就是另一組的人囉。」

      「你還真是掌握了一堆人的八卦呢......哈?!」

      「你是怎麼了阿?感冒還是過敏阿?」

      「不是啦,就就剛好灰塵而已。話說那個人......叫做箴言對吧?我怎麼好像沒見過他在宿舍外出現阿?」

      「他阿,不清楚,他好像是前幾年出了意外傷到腳,所以才不太喜歡出門吧。」阿泰聳聳肩,對這個人他也不是很清楚:「之前有聽說過他晚了快一年還是兩年才回來考大學,所以比班上其他同學大一點.......欸等等,這你都沒聽說過嗎?」

      「沒有耶,怎麼?有哪裡奇怪嗎?」

      「他就住在你對門的房間阿喂!」

     

     

     

     

      結束一天的課程,晚上八點,萊特徒步穿過樹林,要走到校外圍牆停摩托車的地方準備去打工。

      就在市區,萊特在學測一考完就自己去找了個兼差,算是給上大學做準備。而且這間大學一年級時會強迫新生住宿,他不得不先處裡生活費的問題。

      該說幸好宿舍裡沒有門禁嗎?學雜費之類的可以用學貸借,稍微省一點生活也還過得去。能的話他不想多依賴養父,不是關係不好,只是家裡只有他一個人撐實在太辛苦了,特別是在這種時代。

      收拾好東西的萊特在跟室友道別後,便離開宿舍,走進僅有路燈照明的森林中。

      時值初秋,夜晚裡氣溫漸漸下降,不再有夏天的燠熱,校園裡普遍種植著榕樹、鳳凰木或者是相思木之類的,榕樹的果子掉落地面在地上鋪成一條路,踩在上頭還會有奇妙的顆粒感。人煙稀少,可能是因為這次選了個離建築物比較遠的路,萊特一路上都沒有遇見什麼人,甚至連人的聲音都沒有聽到,偶爾會有風搖晃枝葉而發出的沙沙作響聲。

      大概是真的有點晚了吧?但是大學生生活作息有這麼規律的嗎?

      萊特走著,依循著路燈不斷前進,走了好一陣子都沒有見到校門口。與此同時,他也嗅到一股令人不太舒服的惡臭,像是有東西腐爛掉,但是又有粉塵之類的觸感騷動著鼻腔,讓他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接著有股水氣蔓延開來,本來是秋天典型的乾燥寒冷的氣溫一下子就潮濕的像是剛下過雨一樣,周圍聲音全都消失了,如同被關上電源的音響。無聲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襲來,僅有短短一秒,在那之後整個氛圍都改變了。

      樹林里多出無數雙窺視著的眼睛,與此同時,奇怪的嚎叫聲此起彼落,間隔時間很長,但是尾音帶著奇異的顫抖。

      萊特從口袋裡抽出一枝鋼筆,面對這麼大的陣仗,依舊不動如山。

      「自己把結界撤掉喔,小心補到不大魚、反而把網弄破了。」

      那一瞬間,樹林裡傳來淒厲的尖叫聲,一旁的路燈變了色,原本昏黃的燈光現在變成了鮮豔明亮的蔚藍燈光。也藉著這麼明亮的燈光,萊特看見樹幹上爬滿的靛藍色的紋路,枝葉卻發黑、散發出腐敗的味道。攀爬在樹幹上的爬藤虎脫離主幹,長長向他鞭來,萊特後躍躲過這一擊,爬藤虎失手打在地上,地面瞬間多出一個大洞。

      那一刻萊特手中的筆突然延伸,變形成有一人高的巨大鐮刀,俐落地將來襲的爬藤虎全數斬除。

      枝葉成了有生命似的手,匯集成一束束、上頭布滿尖刺,觸手包圍四周並且朝萊特擊刺而來萊特以一個後空翻躲過跳躍到路燈上頭,手中的鐮刀又變成可分解成多節鞭的長槍,捲著著襲來的枝葉一纏一拔、不斷躍升,最終在月光下看清了整個戰場全貌。

      從教室區一路到大門口,有樹的位置都被一層靛藍色的結界,覆蓋著散發著屬於妖怪的氣息,臭味最濃厚的是遠方聳立在行政區中央的那棵百年榕樹。在半空中滯留的時間不長,萊特很快又落回地面,那些圍繞在旁的樹木瘋狂生長形成一到道圍牆阻隔萊特的去路,同時那些浮現在樹幹上的紋路也開始散發著毒氣,地表原本的花花草草漸漸枯萎,馬路對面的網球場邊鐵網也開始出現被腐蝕的痕跡。

      然而萊特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提著鐮刀一邊開路,一邊前往明顯就是結界中心的那棵百年榕樹。

      在抵達行政區時,周圍行道樹已經不是原本學校裡那些老態龍鍾的榕樹,而是高過天際己乎將整片夜空都遮蔽住的巨大神木。縱使知道眼前的景象大部分都是幻術,萊特還是驚訝地稍稍放慢的腳步。那棵樹妖抓住這個時間點,一條分支突然從地底竄了出來,絆的萊特滾了好幾圈,接著地表樹根不斷突出,意圖將他包覆住拖進地底下。

      眼見情況不妙,萊特正想要先用鐮刀撐起一個保護空間時,突然有一道光從樹林中穿過來,削除出一條路,和光接觸到的樹枝像是碰到火一樣燒焦碳化,就連瀰漫著的沼氣也跟著被清除掉。勉強爬起身,萊特從地表感受到一陣震動是樹妖無聲的怒吼,帶著氣憤與畏懼,畏懼著光的源頭。

      顧不了這麼多了,萊特急急忙忙地趕到那棵榕樹的附近,卻見到原本高聳入雲的樹木在縮小,而眼前的榕樹則是不斷擴大自己的樹根部位,甚至想突破水泥與柏油的限制。樹根隆起如滾滾巨浪,就在樹的附近,有一個人半跪在那裏,手中握著銀色的火槍不斷朝樹冠射擊。那是相當舊式的隧發式火繩槍,每一次開槍槍口都會爆出像探照燈一樣的強光,和除草機一樣削掉大量枝葉。那人似乎是個青年,穿著便服,身旁則是圍繞著小小光粒子,不管毒霧怎麼侵蝕,甚至連灌木叢都朝他延長過來,就是無法越雷池一步。

      萊特在一呆呆看著,差點忘記樹妖的敵人也包含自己在內,周遭的枝葉眼見傷不了那人,紛紛朝萊特進攻。知道光憑鐮刀對付不了這些植物,萊特伸手抹上刀刃,傷口冒出黑色的血,光是灑上一點到地面,枝葉馬上就退的比剛才還快,來不及退開的就會像是被噴到強酸一樣枯萎,甚至還升起細細的煙。

      憑著自己的血,萊特快步跑向那人想看清楚他是誰,卻在距離對方還有五公尺遠時,手上本來不會痛的傷口突然劇痛起來,像是碰到雙氧水一樣冒泡。

      光粒子的範圍在擴張,那人的光對樹妖、對萊特具有同樣的殺傷力。

      萊特不得不停下腳步,與此同時,那人也快要結束了。在削到一定程度時,榕樹密密麻麻的枝葉間露出一大團像是大腦一樣的東西,不斷跳動著如同活體器官一樣,只是是混沌不明的深藍色在其中,還有淺藍的經絡在上頭起起伏伏。那人在火槍的花紋上劃了一下,瞬間就切換成現代的半自動步槍,最後一槍發射時不再是光、而是子彈,在僅有月光的深夜裡完全看不到。

      但是子彈一打中大腦,結界頓時如潮水退去,變色的燈光回復成昏黃,原本群魔亂舞的植物幻象也被迫除,蟬聲與風聲回來了。

      那棵巨大榕樹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後,「鬨!」的一聲斷成兩半,就連樹根都被連根拔起一半。

      大概是很累,那人手中的槍碎裂後變成銀光、消失,整個人跪坐在地上喘氣。月光在這時照亮那人,可以見到他的枴杖倒在一旁,淡色的髮絲溼漉漉地貼在後頸。已經不只是香氣了,屬於上帝的光在他身旁穩定照亮他旁邊的黑暗。

      那個人是箴言。

      萊特覺得背後一片汗濕,壓力比先前差點入土為安時還要大。

      秘銀槍械,以及對非人種族的巨大殺傷力。

      該死

      第二章與天敵暫時休戰的合約

      早就注意到萊特這邊,而且還沒看漏萊特剛剛用血擊退枝葉的場景,箴言把視線轉過來,不帶一點溫度。

      萊特現在覺得很想死,不、現場死一死好了,畢竟死法再怎麼慘烈,都不會有被獵人殺死來的痛。

      逃是逃不了,獵人用槍、對毒免疫還自帶淨化屬性,萊特擺出雙手投降的姿勢,閉上眼睛等待自己的死期。

      ..............

      ........

      唉?

      唉?不對阿?

      獵人不都是大人類沙文主義的嗎?怎麼還沒殺過來?

      萊特傻傻站在原地,雙手舉在半空中成一副投降狀態,但是箴言完全沒有其他動作。過了好一陣子,他豎起自己的拐杖,跪在地上想站起身,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差點忘了這傢伙還傷著一隻腳呢,萊特稍稍放下戒心,漸漸靠近,像是在靠近猛獸一般膽戰心驚:「哈囉?」

      「......你是萊特嗎?」

      「啊?啊對了這裡的光線對人類來說很暗……需要我幫忙嗎?」

      「相當抱歉…….可能要麻煩你了。」

      見到對方這副狼狽模樣,萊特心中五味雜陳,放下手小心翼翼的伸到箴言面前:「那個,不然我先送你回宿舍房間裡好了,警衛大概快來了。」

      箴言先是一愣,最後點點頭回應:「那就麻煩你了。」

      回到各自的房間,萊特拿了包自己的零食到對面箴言房間去。只有箴言一人坐在書桌前,其他室友似乎都出去了。宿舍房間的格局都差不多,但是箴言的位置,意外的乾淨,像是天天打掃一樣,看不出來是男生的位置。

      不過更讓萊特感到意外的是,在進入房間後箴言就換下鞋子,改穿較為輕便的拖鞋,可以看見受傷的右腳被膚色的固定帶綁著。雖然大部分的腳踝都被遮掩住了,但是還是可以看見上頭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扭曲糾結的像是蚯蚓。

      注意到萊特在盯著自己的腳看,箴言稍稍把腳移到椅子下,萊特這也才注意到自己的舉動不太禮貌,清了清喉嚨主動開口:「總之,先送你到這裡就安全了吧?下次遇見那種東西不要硬撐阿,撤退也沒關係的。」

      「沒關係的,以前我也處理過很多類似的敵人。」

      「但是剛剛可是攸關性命的狀況啊………..算了暫且不提這個,話說你也以前也處理過那個……..崇箴言,你以前是獵人嗎?」

      「我?我以前就讀過獵人的專門學校,曾經和學長學姊一起出過任務。十五歲之後我就搬回來台灣了,中英文都會說喔。」

      「......你那個學校不會就正好在歐洲吧?」

      「摁,好像是在義大利吧,怎麼了嗎?」

      萊特摀臉面壁去,完全不管箴言在背後被他的動作嚇到。

      在歐洲地區,獵人是屬於舊教的特殊軍隊,使用從上帝賜予的恩賜、以保護教徒為名與非人種族作戰。其中最著名的該屬秘銀獵人,他們以自己的血作為祭品,召喚出對非人具有強大殺傷力的秘銀武器,在新聞上常常可以看見他們的蹤跡。

      而且不像治療恩賜和雷電恩賜那樣,秘銀恩賜是專屬於教皇家族的天賦,若是沒有相關血統的話,再虔誠也修練不出武器來。而眼前這個傷了一隻腳的箴言不僅會使用,而且明顯受過專業訓練。

      天敵,現在卻是我的同學,剛剛還幫了我一把.......不曉得要不要去找間廟安太歲.......

      眼見萊特遲遲沒有動作,雖然疑惑,箴言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他:「那個,萊特你剛剛手上不是有割傷嗎,需要我來看看嗎?」

      「阿?那個啊,早就復原了拉,你不說我都沒想到剛剛我是要去打工來著…….不行了阿要先拜託老闆幫忙調班-」

      「咦?怎麼會…..害你遲到真的是相當抱歉!」

      「不用擔心啦,那邊的老闆知道我常常出意外,最多這次就算是欠他人情。」

      「但是…..」

      「不要緊的,你也別太自責了。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囉。」

      見著萊特要離開,箴言咬咬牙,最後總算是自己提出問題了。

      「剛剛看見你可以用那些血擊退樹妖,葉萊特,你也不是普通人吧。」

      「…….也是。」

      萊特總算回過頭來,同時也煩躁的抓抓頭,想著要怎麼說明這件事。最後他借了箴言書桌上的一把美工刀,刀刃抽出,掌心抵著刀刃就往書桌上拍下去。

      箴言目瞪口呆,看見刀刃穿透萊特的手掌,黑色的血從傷口冒出,散發出如腐爛般的惡臭,像是雞蛋壞掉的味道。

      「你是巫妖?」

      「不算喔,我完全不會魔法,最多就是到殭屍等級而已。」萊特把美工刀抽出來時黑血還很噁心的噴濺出來,他只好跟箴言借了幾張衛生紙,擦乾淨後才放回去:「我是偽裝成人類的殭屍,因為生理反應甚麼的都偽裝的出來,甚至還能像普通人一樣成長變老。所以這幾年都混在人類社會當中生活,能的話還請放過我一馬,我家裡還有老小要照顧。」

      「這、這我不能打算…….另外你知道是誰給你下了這死靈魔法的嗎?父母知道這件事嗎?」

      「我是不知道誰在我身上施下這魔法的拉,不過我爸倒是接受我這個身分喔?直到現在還是願意當我的監護人,所以不要緊的。」

      「怎麼可能不要緊阿!而且,你沒有把話說完吧?」

      箴言突然說道,剛剛見過的光粒子又從他身上漸漸浮現:「如果只是普通的不死者,應該不可能光憑血就讓那些樹妖畏懼。雖然只是修練剛過百年,但是要讓妖物因血液中的力量差距而主動退縮的話,那至少也該是超過十倍以上的魔力。你是誰?」

      一瞬間,好像又回到剛剛戰場上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次的敵人就是箴言。萊特正視眼前這個年輕的獵人,雖然準備好口袋裡的武器,但是也決定要賭一把。

      就賭箴言剛才一見面,沒有順便把槍口對準他。

      「摁,是沒說全,我是跟大罪惡魔中忌妒有關的人,有著他的力量,所以才使用血當武器。」

      這次換箴言全身寒毛都豎起來,像是貓在路上遇見一隻兇猛的大狗。

      算是這世界的共同常識,七大罪為教會千年來的敵人,這七隻惡魔掌握著這世界的災難,並且誓言有一天要把所有人類從世界上消滅掉,而忌妒惡魔就是主掌疫病的角色。他擁有四處傳播疾病的魔法,千年來已經在世界上造成眾多大大小小的瘟疫,往往一出手便可輕鬆消滅一鎮或一城。但是忌妒惡魔又掌握著使死者復生這樣終極的死靈魔法,因此世界各地也有不少異端崇拜著忌妒,稱呼他為疫病天使、不死者之王。

      萊特只說他是忌妒惡魔的關係人,但是光憑這句話,箴言就有足夠理由對他開槍。

      經過一陣尷尬的沉默,兩人互相對視好一陣子。最終箴言居然悠悠嘆了一口氣,收回剛剛不自覺冒出來的光粒子,又變回一開始見面的病弱青年。

      「現在我不是獵人了,你的身分也不關我的事,自己好自為之。」

      「…..唉?」

      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萊特呆呆站在原地,比了比自己,露出錯愕的表情:「那個,不是說一日受洗、終生為基督徒嗎?為甚麼你一副打算裝作甚麼都沒看到的樣子啊?」

      「不要隨便亂造句,我是基督徒沒錯,但是我現在不是獵人了。」箴言瞪了萊特一眼,口氣略有不耐,但是更多是想刻意保持平穩。

      「…….但是你剛剛可是消滅了一整頭樹妖喔。」

      「這、只是出於保護我自己的意願而已。那時候我也無法逃跑…….但是主動獵殺已經超出我的職責範圍了,所以你對我來說也只是個有點奇怪的同學而已。」

      「我說你剛剛都把人家給攔腰打斷了,還把關係撇清的這麼乾淨勒-」

      「閉嘴!」

      剛說完,箴言馬上就像是受到懲罰的小動物一樣嚇了一跳,縮成一團在自己的椅子上低垂著頭,之後就再也不說話了。萊特自己也是第一次遇見這副情況,尷尬的不曉得該做出甚麼反應。

      以前遇上的獵人不是二話不說就殺過來、就是將他當作垃圾一樣一邊打還一邊辱罵,那些憤怒扭曲的嘴臉遠遠比妖物還可怕,讓萊特在打鬥時也不會有太多顧忌。但這次的敵人光是吼個一句就莫名嚇得像是被逼到牆角的小狗,就算是他也沒那個心思再戰。

      安靜了一段時間,箴言悶悶回應了一句,聽起來相當冷淡但是又充滿畏懼:「對不起,把情緒發洩在你身上。」

      沒有聽見萊特的回應,只聽到他的一聲嘆氣。這時,有根包裝斑爛的零食戳上箴言的額頭,他抬起頭一看,看見萊特手中拿著另一根零食,表情盡是無奈。

      「這是甚麼?」

      「請你的拉,你們十誡沒說不能吃零食吧。」

      「並沒有管到這麼深......但是我沒見過這種東西。」

      「哈!?連玉米棒都沒見過嗎?你今年到底幾歲啊?」

      「我小時候在國外啊,而且這真的可以吃嗎?原物料是-」

      「就一些澱粉類的東西啦,不會毒你的,順便空出一些討論空間,不然光聊我們倆的身分都快要憋死了。」萊特拆開了包裝紙就開始嗑了起來,喀拉喀拉咬碎。箴言則是盯著玉米棒上的原物料標示,試圖分辨到底可不可食。

      「你的傷是讓你沒辦法當獵人的原因嗎?畢竟是個如同軍隊的地方吧。」

      「......那是之後的事了,我現在也只是個,基督徒。」

      「......沒事吧?看你回答得很勉強的樣子,遇過甚麼意外嗎?」

      「沒、沒有,只是我自己的問題而已。」

      「那你偶爾也多笑笑嘛,難得長得還不錯,女生還蠻吃你這一型的喔。」

      「女孩子不會主動喜歡上需要照顧的人吧?.......喂!你那裏到底帶了多少零食啊?怎麼又出現一條了!」

      「好吃啊這個。」

      「我怎麼覺得反而有吃起來有點奇怪......啊,抱歉。」

      「喂喂,打起精神來,別老為這種小事道歉嘛。」萊特拍了拍他的肩一臉輕鬆地說道:「每個人都有所謂的黑歷史嘛,不必為了那點小事這麼傷春悲秋的。更何況人生不全都是壞事吧?我剛剛還要謝謝你救了我一次呢。」

      「那、也只是我應做的。」箴言還是回答得有些生硬。

      「但是你也能選擇裝作沒看見吧?那時候我拿著大鐮刀像個恐怖份子不是嗎?」

      「……..」

      「阿對了,那啥,我盡量在生活上幫你,你別把我通報給獵人協會可以嘛?我只想過我的人類生活而已。」萊特比了比房間門,「我就住在你的對面,幾步路的距離而已,有問題的話我就會來幫你,看是要斬妖怪還是扶上下樓梯都可以。」

      「我們、我們不是朋友吧?」箴言有些怯懦的移開視線。

      「摁?雖然我不是基督徒?但也沒說不能互相幫忙吧?以後,多多指教。」

      他朝箴言伸出手,那人想了一會兒,最終也伸手握上。

      「摁,互相加油。。

      第三章自己

     

     

      想死不對不只是想死而已。

      只是想逃避而已。

      一點用也沒有就只會逃避。

      突如其來的驚愕捏住了心臟,箴言一陣嚴重暈眩,差點站不住腳。

      「恩?箴言你怎麼了?剛剛聊天聊到一半-」室友見到箴言突然臉色鐵青,有點嚇一跳。

      抹抹臉強迫自己清醒點,箴言勉強自己給人一個微笑:「沒、沒事,只是突然有點貧血。」

      「都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怎麼突然貧血?」

      「可、可能是因為昨晚沒睡好吧?先不要管我了,剛剛不是還在聊課選的怎麼樣嗎?」

      室友一下回過神,兩三個人又興致勃勃的討論起那些課程比較輕鬆。現在是下午五點,位處於最底層的這間房間一年到尾都相當潮溼,必須要長期開著除濕機才能阻止東西發霉。機器的聲音嗡嗡作響,外頭不斷傳來細細雨聲,不絕於耳,大概是想讓除濕機的努力化為徒勞吧。

      一間房間住著四個學生,箴言是住在靠向右邊窗戶的那個位置。早上的時候會被太陽曬醒,但是在傍晚時可以從樹林與建築之間的天空看見漂亮的晚霞,橙紅色的夕陽讓所有東西都鍍上一層金光,深橘的晚霞延伸到西方時會漸漸轉為紫。到最後轉變成深藍,過了不久就進入夜晚。

      不過今天下了快一整天的雨,大概是沒有機會看見了吧。

      心不在焉地聽著室友們的討論,箴言始終都是懶洋洋的模樣。

      當他瞥了一眼關閉的窗戶時,舊舊的鋁門框上累積著一點點、閃著藍光的灰塵。

     

     

     

     

     

     

      那之後又過了幾天,一切都漸漸進入正軌,萊特也逐漸適應大學生活。但或許是不熟悉的關係,箴言倒是一次都沒有來找過他。

      果然是因為不習慣吧?萊特也沒有多強求人,對他們彼此來說就像是貓與狗的天敵關係,不想見面是很正常的。

      不行不行,等等還要去圖書館借書,要記好這事,別忘了。萊特刻意提醒自己這一點,一下課就往山頂上走去。

      和高中不太一樣,大學生可以選擇要不要買課本,有需要老師會在同一天確定訂購人數再一起訂書。沒訂書的同學就要自己找資源或者是找學長姐借。

      萊特同為沒有訂書的那一群人,他寧可到圖書館去借。和高中時的圖書館不太一樣,大學的藏書量往往是高中的好幾倍,能輕鬆的在其中找到上課時要用的課本,閱讀區也布置得相當舒適。

      若不是要爬二十分鐘的山路,簡直可以說是完美。

      在經過一番掙扎後,萊特總算是抵達位於山頂的圖書館。上午十點,大部分的人都在上課,讓圖書館裡沒什麼人,只有一些教職員工在書架間穿梭。細細的談話聲從討論室裡傳出,相當符合圖書館的氣氛。

      但是第一次來到圖書館,萊特不禁也有些被眼前的景象嚇到。本來他在拿完預約的書後是打算再借一些小說來看的ff-0063但是沒想到圖書館遠比他想像中還要大,在中庭抬頭看不見天花板,天井的玻璃因為距離的關係甚至連框架都看不太清楚,放眼望去,書架上的書擺的密密麻麻,幾乎沒有空隙。

      基於方便,他只好先向櫃台員工那裏問問。

      「那個,不好意思,能請問一下中文小說是擺在哪個區域嗎?」

      「五樓,從那邊樓梯走上去,往右手邊轉就可以看到了。」

      「喔!那就謝謝了!」

      萊特和櫃檯志工道謝後,就自己一個人爬上五樓了?和充滿人聲的一樓不同,五樓完全沒有人影,安靜的像是午夜,縱使是在這種日正當中的時候也安靜地有些可怕。不知道為甚麼只有半邊區域是有開燈的,對面整個都是暗的。沒開燈?半封閉的空間只靠窗戶與天井的投射進來的照明讓陰影顯得更加寒冷

      身處在圖書館,又是這麼安靜的地方,縱使缺神經如萊特也不好意思大聲嚷嚷,只能自己安靜找書。在書架上翻翻找找,只找到一些中國古典小說和一些看不懂的甲骨文,遲遲找不到他想看的,萊特不禁也開始也些不安起來。

      奇怪?櫃台小姐不是說在這裡嗎?為甚麼老是找不到呢?從梯子上爬下來,當萊特落回地面時,梯子還老舊到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拍拍手上的灰塵,他環顧了下四周,在看見沒有開燈的對面時,決定去闖一闖。

      這時他看見有一道光從窗邊經過,亮得令人睜不開眼,萊特也反射性的閉起眼睛。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的空間-書架、桌椅、牆壁、地面-全都布滿密密麻麻的紅字,以隸書寫著「禁」,湊近一點還會嗅到疑似檀香的香氣,假如願意湊近這些字的話。

      萊特看著眼前的景象,此時他身後的影子發出一聲慘叫,扭曲變形、最後從中爬出一條半蛇半人的蛇女,長髮濕漉漉的遮住整張臉,細白尖銳的長爪抓向萊特。

      來特注意到,連忙翻滾躲過這一擊,正要找出武器反擊時,回過頭卻看見整層樓藏匿著的妖怪都顯形出來,甚至是只有殘影的孤魂野鬼也都被強迫現形,如同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強光下劃清了輪廓。這層樓頓時響起不少怪異的叫聲,活像是在動物園一樣。

      本來還真的以為要大戰一場,萊特卻在這時感覺到腳底板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瞧,看見那些字逐漸浮現在鞋上,他甚至能感覺到踏些字在侵蝕著自己。而周遭的怪物也不是在示威,而是被困在原地,驚惶失措的逐一被消滅。

      把我也算進妖怪的行列!?萊特怒火攻心,輕鬆掙脫束縛,在圖書館裡跑了起來,穿梭在妖怪之間。正如他所設想這層樓裡沒有人類,只有和人類無關的妖怪,邪氣越重侵蝕的越快,連灰都不留下。在禁字才剛蔓延上腳8E1D檀香也開始濃的刺鼻時,他總算在廁所旁的消防滅火器後面找到一個小小的祭壇台,萊特二話不說,抬腳就是踹翻了壇。

      那一瞬間,紅色禁字消失,像是泡泡破掉一樣快的令人措手不及,那些被困住的妖怪也紛紛從出口逃出,或者直接消失身影,圖書館裡又恢復平靜。氣喘吁吁,萊特感覺腳底一陣濕滑,不曉得是因為汗還是血水。

      這時,有人朝這邊跑來,同時也有抹人魂漂浮著追逐她的腳步。人還沒到,她的怒吼就先到達萊特這裡了。

      「葉萊特!是你拆了壇?!」

      已經沒有力氣跟這個大小姐說話,在長光張牙舞爪的撲上來前,萊特直接給了她一拳。

      「下次再弄出這麼無差別消滅的東西,我就直接報警。」

      「我、我又不知道分流結界居然會把你分進消滅區……而且那是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擺好的,你居然一腳就毀了!」

      「不然哩?乖乖站好給你當成垃圾掃掉?而且都給妳一整天的時間了居然還是這種程度,妳要不要考慮辭職算了?」

      「格老子的說我只有這種程度?死小子你是嫌皮在癢阿-」

      「小、小姐!注意形象,不可以隨便粗出口阿。」

      在長明抓狂地要撲向萊特前,飄在她身後的人魂連忙從後架住她,一落地就變成一個身穿古裝斯文男子,和電視劇上的小廝一模一樣。

      萊特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類似式神的東西,兩人在吵了好一陣子後來特不知不覺先停下,等那個人魂安撫她安靜下來

      吵吵鬧鬧好一陣子,長明總算是冷靜許多,一手梳理了下頭髮又變回原本高冷知性的美人,帶著半邊紅腫的臉。眼見對方總算了好好溝通了,萊特有些放低姿態,小心翼翼的問:「總之,長明妳能順便跟我介紹一下妳在幹嘛,以及妳旁邊的同伴嘛?」

      「……飛連,我的式神,是從小照顧我和我的的僕人,能化成飛連妖怪模樣的人魂。」長明似乎也不打算隱瞞,從萊特能找到她的祭壇位置,她大概就知道萊特是同路人:「我現在是姬家第七代少主,明年我過了二十歲生日時便會接下家主的位置,所以現在必須先做好準備才行。」

      「準備?做什麼準備?」

      「由我來解釋吧,姬家在這座小島上已經有兩百年歷史,每代家主成年後都會和侍奉的神獸畢方簽下契約,使用淨火驅逐邪崇。」飛連相當親切的解說,始終站在長明身後:「本來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這一代第一次由女性接任,就是小姐,這讓家族中不少人產生質疑,因此現在需要小姐來獨力完成這個任務,以建立她個人的威望。」

      「為什麼搞得好像甚麼武俠小說的背景……..那你們幹嘛要在這校園搞個邪崇殲滅戰阿?」

      「很簡單,你往外面看一下就知道了。」

      這麼一聽,萊特才狐疑地往窗外面一看,看見外頭景色有些模糊不清,被霧霾阻隔不少風景。

      但是這霧似乎…….有點藍。

      「這是只壟罩在我們學校的奇怪現象,似乎藏有驚人的魔力,讓不少妖怪趨之若騖。」長銘也看向窗外,認真的神情一如既往:「校方已經派人在調查霧的來源,但是我自己也接下這份任務,設好祭壇淨化這些邪氣,現在因為你拆掉這個中心,讓我工程又拖延了。」

        「…..誰讓妳分流工程沒做好….....」

        「我的錯?這個結界可是我從祖父輩那裏繼承來的法術!從來都沒有出差錯過!我還沒問你究竟幹了甚麼事才會被結界盯上-」

      「唉唉,好啦,對不起嘛大小姐。」

        「你以為這幾句對不起就能補償的事嗎!還有最基本的禮貌呢?!」

        「好好,不然我幫忙妳的工程當作補償可以嗎?雖然不會法術之類的,但是當一下保鑣或苦力我還是很有自信的。」

        突如其來,萊特自己提出了這件事,讓長明愣了一下,但是過沒多久她又尖銳地提出質疑:「當保鑣?別鬧了,工作時候我可分不出心思來順便保護你啊,消滅妖物來襲甚麼的可是我的專長喔?」

        「摁,但是我剛剛可是在你的結界裡存活下來,還順便拆了妳的祭壇。」

        萊特兩手插口袋,故意提醒長明這一點:「妳的結界分流的再怎麼仔細,始終都會有不小心把路人帶進去的問題吧?為了避免濫傷無辜,妳把殺妖用的結界減弱了威力,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找我,我可以順便幫你把誤闖的人送出去,這樣可以嗎?」

        「……你給的補償也太多了點。」大概是第一次聽見有人主動送上這麼多幫助,長明反而有點起疑心,警戒地盯著萊特。

          萊特抓抓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其實不只是補償拉,我本來就想順便拜託妳一件事的……文學史概論的課我翹太多次了,有好幾天的筆記都沒抄到,拜託借我。」

        「……我的行程每一次都要跟上才借你!你這懶鬼!」

      第四章

      過了幾天,萊特就從長明那裏接到通知,要他過去校地中央的草地那裏。

      和其他學校相比,這間大學的綠地算是佔了相當大的一部分,年代古老、又有農科系等等,第二教學區甚至開闢了一整片牧草給畜牧系使用,中央草地的面積大小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了。

      然而大學裡最多人聚集的就是這片區域了,不僅是因為作為地標的教堂建築在這裡,附近也是餐廳小吃店的聚集地。一到假日,遊客都會來這地方拍照留念。

      那天萊特在抵達約定好的地方時,卻遲遲找不到人。假日人多,校內好像又有甚麼活動似的人潮如海流般不斷移動,也正好讓萊特見識到觀光勝地的威力。

      就在他等得不耐煩,準備要找廣播尋人時,突然有一個人拍拍他的肩膀,異常親切的問候:「葉先生等很久了嗎?」

      萊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見飛連穿著現代服裝站在後方,長髮用鴨舌帽遮起來了,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外國遊客。

      有些驚訝,萊特上下打量著飛連,還多看了他的帽子一眼:「長明願意讓你現身在人群前阿?一般來說式神不都盡量隱身嗎?」

      「小姐說這樣比較好聯絡,而且您也不想裝作在打電話吧?」飛連看向薄霧,從商店區指向教堂比畫出一個大致範圍:「等一下小姐會在這範圍內將人群與我們的空間作分流,同時也會把這些邪氣集中起來淨化,到時候會有不少妖物穿過結界跑進來,就麻煩您來清除了。」

      「不會像上次那樣誤傷民眾嗎?」

      「是,小姐在這一點上做了改進,只是辛苦葉先生要將分流出來的妖物給清除乾淨了。」

      「好,叫她記得要把筆記給我啊。」萊特朝著飛連揮揮手,要他自己去忙自己的。

      飛連點點頭,走過一棵鳳凰木後便消失了蹤影,接著一陣狂風捲起落葉,將落葉飛舞成一道道筆跡,行人的身影隨著落葉經過消失無蹤,整個空間頓時安靜下來了。

      接著七彩顏色的「五蘊皆空」四字逐漸浮現在所有物品表面,色彩不斷變化就如同蛋白石那樣美麗。

      飛連化作一隻鹿頭鳥身的大鳥,展翅朝天際飛去,他每次鼓翅都會颳起一陣大風,捲起霧來圍繞在他身邊,持續盤旋、在天空中畫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線,那些霧氣也隨著他的飛行,逐漸在草地中央捲成一道不斷旋轉的雲柱。

      萊特看的有些入迷,卻在這時聽見怪異的叫聲,突破彩字,一隻一隻妖物從地表破土而出。但是這些敵人不像萊特上次遇見的種類繁多,清一色都是些半腐爛的屍體,深色液體從傷口流出,就是電視上常見的喪屍模樣。不同的是那些屍體大部分都沒有注意到萊特,而是朝著雲柱的方向前進。

      ……殭屍?為甚麼學校裡會出現這種東西啊,萊特有些疑惑,但是還是沒忘記自己的工作,召喚出巨大鐮刀逐一將他們擊碎。

      殭屍本來就是屬於雜兵類的妖怪,又是這種天生自成沒有半點防護魔法的,在大鐮刀面前比紙張還脆弱,在被砍成碎塊後地上彩字便會自行淨化碎塊,連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在清除完數量不多的雜魚後,萊特自己也沒事做了,正在懷疑為什麼長明搞個淨化要搞的這麼久時,回頭一望,見到聚集所有霧氣的雲柱已經濃的像根石柱,不但沒有變粗,反而在漸漸縮細。

      不會吧?

      萊特還來不及跑遠一點,雲柱就被點上淨火,燃成一根巨大的火龍捲,熱氣翻騰的連周圍風景都變形了。

      下一秒,被壓縮得太厲害的火龍捲一鬆開,馬上如煙花般爆散開來。雖然淨化了所有邪氣,卻也同時也捲起一陣颶風,捲的四周草地都颳起一小塊一小塊草皮了。

      長明就處在風眼裡,當火龍捲散開時飛連也降落到她身邊恢復成人身,一彈指便將隔離用的結界給解除了。

      沒想到就在這時,遠方傳來路人的尖叫聲,長明錯愕,連忙依循著聲音來源跑過去查看,見到萊特倒掛在樹上,衣服下襬剛好勾在樹枝上。

      有路人圍觀,也有人拍照下來,萊特只能慶信自己先把鐮刀收起來了FF-0043但還是處在動彈不得的狀態,面對不遠的地面想辦法要安全落地。阿泰也正好在這時經過,對著樹上的人,驚訝之餘還能拿出手機照相。

      「萊特,你在做甚麼阿?玩雜耍?」

      「工作拉!嗚呃啊啊啊-」

      話還沒說完,萊特就從樹上摔下來了?沒有摔到頭但是背後被樹枝狠狠刮了一道傷口,讓他只能摀著傷倒在地上默不作聲。

      「萊特!沒事吧?傷口還好吧?」長明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出這麼大紕漏,擔心的想上前扶萊特起來。

      萊特刻意退後一點不想讓她看到傷口,硬擠出笑容面對關心的人們:「我、我沒事的拉,不過就是摔了一下,自己就會好的。」  

      「甚麼話!你背後的刮傷超級大的啊!而且還滲血了!病患就是要治療的拉,我送你去醫護室吧。」阿泰沒注意到萊特臉色僵硬的婉拒,硬架起他就往醫護室過去。

      走不了多久就來到隔壁山坡下的醫護室,是一間獨棟單層的小房子,窗邊坐著一個艷麗的女子。身穿白大褂,三十歲的外貌卻有著五十歲成人才有的洗鍊感,當她看著被阿泰半推半就而來的萊特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打擾了,不好意思,我朋友從樹上摔下來,好像有刮傷,能請妳幫忙上藥嗎。」

      一進門阿泰便興沖沖地大喊,那個女子注意力放上萊特那裡俺眼神,像是蛇盯上青蛙:「我知道了,病患先放我這裡,你可以先回去了。」

      「唉?這樣可以嗎?萊特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齁?」

      「沒問題啦真是……嘖,幫我給長明帶個話,就說剩下的收拾工作就拜託她了。」

      「好-」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阿泰就這麼被帶開了,留下萊特與醫護阿姨大眼瞪小眼。後來醫護阿姨嘆了一口氣,對著萊特像是對著小學生一樣:「轉過去吧,先讓我消毒一下傷口,之後我再看看要不要縫針。」

        「咦咦-不用啦!我這也不是什麼大傷,很快就會好的。」萊特東躲西躲,就是不讓醫護阿姨看到他背後的血漬-他的血就是沒辦法偽裝,只能消除本身的臭味。

        「但是你現在可是在我的地盤上啊,轉過去,就算回復力再好我還是得義務性的看一下。」

        「就、就說我不需要-」

        「緊張甚麼阿,我知道你現在傷口八成早就收口子了,我只是想看一下復原情況好不好。」

        「唉?」

        完全沒預料到醫護阿姨會說這話,箴言驚訝的抬頭看向她,有些顫抖地指著那個醫護阿姨:「您……」

        「從你一進門時就聞到了拉,不死者的血液氣味數一數二好分辨的。」

          「…….我討厭你們這群護理人員。」

          說著這話,萊特摀住自己的臉,知道又陷進常有的情節裡。

          在所有職業當中,萊特最討厭的的除了獵人、就是醫護人員。作為不死者的頂尖腳色,他可以偽裝出心跳、體溫、排汗、消化等等生理反應,就和正常的活人沒什麼不同。但是這些小技巧只要醫護人員抽個血、檢驗一下,便會全數化為烏有。

        以前只要遇上健康檢查之類的場合,他通常都是說要到外面醫院自己去檢查,再委託朋友偽造診斷書蒙混過去。上了大學好不容易沒有這樣的行程了,卻偏偏為了這種小事而暴露身分,真是禍不單行。

          見著萊特自己一人各種梨花帶淚傷春悲秋快唱起失戀情歌(?),醫護阿姨忍不住抽了個文件版往他頭上砸下去,沒好氣的說:「不會把你的資料說出去的拉,學校每年都會收到幾個像你一樣的學生,早就有自己的潛規則了,而且醫護人員有保密責任,說出去是我要負責。」

        「…….規則這種東西不是世界上最容易打破嗎?」萊特悶悶地這樣說,馬上又吃了一記爆栗。

        「只有像你這樣的頑劣份子才會打破的好嗎?而且,我還必須拜託你一件事。」

        「……啊?甚麼事?」

        「箴言今年也進到這個學校了吧?我需要你幫忙看著他。」醫護阿姨突如其來這麼說著,「以前我認識那個小子,很清楚他是個蠻固執的小鬼頭,環境變動太大的話八成會是最先滅絕的類型。但事過了不久後,他突然就搬走了,我怎麼也連絡不上他。現在看到他的消息……唉。」

        「……妳跟箴言的關係?」萊特呆呆聽著醫護阿姨說,一時之間還沒回神過來。

        「我?我跟他,以前是同事。」

        萊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呆呆看著眼前的醫護阿姨還正要繼續問下去時,卻聽見教學大樓那邊遠遠地傳來鐘聲,逼不得已只好自己先離開了。

        遙望他離去的背影,醫護阿姨嘆了一口氣,像是對萊特相當不滿意的樣子。

   第五章

      在這樣偏南方的小島上,就算快要進入十月,天氣依舊會有回暖的現象,就像今晚的深夜。一點風也沒有,蟲鳴也消失了,箴言今晚也是只剩自己一人在宿舍房間裡,沒有人能交談。

      在經過一段等待後,對方終於回信了,電子郵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相當公式化的英文:

      『您的要求已許可,在非管制地區可主動使用秘銀武器。另外考量到您的生理與身分需求,還請自行衡量能力所及。若是牽扯上刑事案件,協會會另外委託律師處理-』

      箴言在快速看完郵件後,按下回覆按鍵,飛快的傳了一封回信過去:『十分感謝,能的話可以將許可證明的書面資料寄過來嗎?手邊上有紙本資料我比較安心。』

      『當然,基於您從前在協會的紀錄,有您這樣得力的兄弟在區域外維持秩序,協會這裡才是要致上謝意。』

      眼見螢幕上的感謝詞,箴言勾起笑。很冷,不管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的。

     

     

     

      在一票大學生當中,箴言已經被認為算是比較聽課的學生,基本上堂堂都到,也不是特別為了獎學金,只是因為個性認真而已。

      但是最近他卻是頻頻打瞌睡,還會在課堂上昏迷過去。雖然教授對這種現象也是見慣不慣了,但是還是有幾個的同學會主動上前關心。

      對這些人,箴言總是笑著說自己只是太累了,但是也不說清楚原因

      此時,下課鐘也響了,他也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推開椅子走出教室。

      一走出教室外,迎面而來的便是刺眼的陽光,殘餘的暑氣蒸騰。幸好有足以捲起落葉的大風吹拂,只要往陰影處站一下就不會覺得這麼熱了。路上到處可以看見撐著陽傘的女學生,陽光讓影子更加清晰,今天是個難得沒有雲的大晴天。

      箴言從半山坡一路往下走,在行經路口時又看見一大堆車要經過路口,傻傻地站立在原地。

      站了好一陣子那陣模模糊糊的車潮卻是遲遲不見削減,甚至還有些隱隱約約的人影浮現,通過十字路口,像是陰天下的影子。

      這是甚麼?以前沒見過這種情況。箴言站在路口,遲遲不敢走出去一步。但是指尖卻不自覺的覺得發冷,有股衝動,想要就在這裡把秘銀召喚出來-

      這時,萊特剛好從後面走過來,注意到箴言的狀態,繞到他前方伸手揮了揮:「哈囉,大哥,這邊沒有紅綠燈唉?你在等甚麼阿?」

      「阿?呃,萊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這人,箴言下意識倒退一步:「我?只是、抱歉,只是有點眼花?」

      身體不舒服?萊特正想這麼問下去時,卻見到箴言對眼前的影子有些退縮。那些人影的模樣不只是現在的學生,還有很多穿著過去服裝的人走過去,往往只出現一小段路就消失了,過了一段時間後又會出現另一群人影。如同幻燈片一樣,顏色是舊到近乎發黑的黃。

      萊特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推著箴言往前走,那些殘影在他們穿過時如同煙霧一般瞬間煙消雲散,箴言驚異的不斷回頭瞧,逼得萊特不得不拍拍他的肩要他回來注意前方的路。

      「剛剛那是?!-」

      「算是記憶那樣的東西吧?這間大學年紀很大了,偶爾會回憶一些過去場景。」萊特一邊走一邊說,順邊繞路迴避幾隻路過的流浪狗「回憶的東西沒有規律,但是通常都會是快樂的故事,看到的時候直接走過去就好了,不過就是個老人家不定期的白日夢。」

      「那些不是鬼魂嗎?」

      「怎麼可能啊!你以為靈魂有這麼容易逃出轉生系統喔,就算留下的也只會是些強烈的思念。除非是眾多人的負面情緒連結到幾乎變成深坑了,那些高人才會出手解決,真正能給這些情感力量的是人類的信仰、信任、相信......隨便你用哪個詞都行,這可是人類最初就能使用的魔法呢。」

      「.......上帝又不是因為人信他就有力量。」

      「哈?至少目前我看來,神明大部分都是因為有人崇拜才有力量呢。」

      「才不是,他比誰都還要愛護子民的......」箴言小小聲地回覆,但是自己也沒甚麼底氣。

      「.....好吧好吧,這種問題我跟你真不適合談論.........最近有沒有空阿?系上好像又辦了什麼聯誼,你想參加嗎?」

      「欸?那、那種地方我不習慣阿,而且我又不會騎摩托車.....只會拖累其他人吧。」

      「聯誼又沒有這種附加條件........不過能得到你的答覆真是太好了,班上一堆女生要我幫忙問,要她們自己去問又說找不到人。」

      「.......我甚麼時候這麼受歡迎了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你長得正好是女生喜歡的花美男型,不得不說,第一天開學看見你時你不說話,我還以為你是高中生。」

      「我都二十一了!」

      「閉嘴!你這娃娃臉!」

      氣氛稍微緩和了些,箴言總算不再像之前總沉著一張臉,讓萊特又拉著他亂七八糟的聊著。但是沒想到,在前往餐廳的路途中兩人意外遇上另一個人,而那個人讓萊特第一時間就僵住在原地,而且還下意識想躲在箴言背後。

      箴言一臉不解,回過頭看向萊特:「怎麼了?」

      「…..我、我忘記問你一件事了……啊真該死我這記性……」

      「甚麼事阿?反應這麼大?」

      「啊!這不是箴言嗎?真是沒想到還可以再見到你呢。」前幾天才剛見過的醫護阿姨朝著兩人方向走過來,萊特抹臉表示無奈,而箴言呆呆看著她,一時之間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麗雅姊?呃,三十六期的麗雅姊?」

有些愣愣地說著,箴言還沒來的及回神,馬上就被巴額頭,

      「還懷疑哩!也不過就是三四年沒見面,你這醫療室常客就忘記當初照顧你的醫療生啊?」

      「那、那時候我常常在昏迷狀態阿!而且那時候我們也只是剛好同組一年過吧?」

      「還敢頂嘴!對學姊的基本禮貌呢?校訓呢?都忘了阿!」

      「……是。」

      第一次見到箴言對某人立正站好像個軍人一樣,雖然知道她是個有禮貌的人,但這次換萊特有點看呆了,趁著兩人稍稍停頓的時候連忙插進話來:「哈囉,箴言,之前忘記跟你問了,那個。你旁邊的這位小姐是誰?

      「她是賽麗雅,是我以前在獵人學校時的學姊。」這時才注意到萊特的存在,箴言有些不好意思向萊特介紹這個輪廓深邃的女子,「她是大我十五歲的治療士,因為學校有實習課,要和職業等級的一起搭檔,那時候我就是跟她一組一年。」

      「唉?搭檔?一個秘銀獵人配一個治療士嗎?」

      「……你蠻清楚的嘛,獵人本來就是容易受傷的職業,所以在學校裡會特意找上治療士配搭。不過他畢業之後就離開歐洲了,我也是到這學校當校醫才正好遇見的他。」麗雅笑吟吟的萊特看去,風姿綽約,完全看不出是年近四十的女子:「不過很少有人對獵人知道的這麼透徹欸?小朋友,你以前也是相關職業的嗎?」

      當麗雅說出這話時,兩人這才暗叫不妙,萊特甚至暗自留下冷汗。下一秒箴言直接擋在他面前,推著麗雅要離開現場:「他、他只是我一個普通朋友拉,以前有採訪過相關人物而已。」

      「欸?新聞系的?他大幾阿?」

      「這、這不重要啦,難得都見面了乾脆吃個飯吧。萊特,我和她要聊聊,你先自己回去喔。」

      「好!」

      就這樣,一人拖著不明所以的麗雅離開現場,另一人則是飛也似的逃離那兩人。

     

     

     

      以前在實習學校時,麗雅是駐守在校內的治療士,同時也是實習課的助理,箴言和麗雅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比校內的少男少女都大上十幾歲,性格又豪爽,麗雅一直是這群學生以及教會中的大姊㦒本來箴言在離開時就做好了可能沒辦法再連絡的準備,但沒想過居然會在這裏遇見舊友。

      「不過為什麼萊特會對妳有那種反應啊,妳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在餐庭裡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箴言一邊用叉子撥弄自己的食物隨口聊道。

      麗雅倒是一臉平常,描述前幾天跟萊特見面時的情況:「那小子?啊,那小子前幾天來我這邊上過藥啊,好像是不小心把他的身分說溜嘴了,所以他才有點顧忌吧?」

      「……妳不要欺負他喔,他是個好人。」

      「甚麼話啊臭小子!我在你心中是什麼形象啊還要你特別叮嚀我!」

      「因為妳是那種對注意的人就會忍不住去欺負的類型啊……而且我還真沒想過麗雅姊居然會從前線上退下來,以前不是說好要燃盡生命在前線嗎?」

      坐在學生餐廳裡箴言一邊喝飲料一邊這樣說著,麗雅則是回敬了他一個白眼:「誰要在那個充滿煙哨的地方浪費一輩子阿?超級難嫁人的……而且不光說我,你不也是一樣嗎?當年那個小王子怎麼就退役變回成死老百姓了呢?」

      「……家裡究竟不方便阿,而且父母也很擔心我無法適應社會,說是要那之前先把我帶回來。」

      「有這麼誇張嗎?好歹你以前不管是筆試還是實作都相當優秀…..啊啊,真懷念你以前衝鋒陷陣的模樣,那時候若不是有校規在檔著,可是有不少學妹在暗戀你呢。」

      「哈哈,也別提那時候了,現在我已經辦不到那種事了。」

      箴言苦笑道,麗雅當然沒少見到他的拐杖,馬上自覺說錯話了。過了半晌,她主動換了個話題:「那你現在在哪個教會阿?我記得這裡新教教會比較多呢?」

      「…阿…是阿,就是附近的教會。麗雅姊呢?」

      「我?我也是在附近教會受洗了,現在是新教徒。」麗雅笑笑,指著對面位於山坡上的教堂,就是隨著這間大學一起被建造起來的。

      箴言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之間驚愕的睜大眼:「欸?受洗?麗雅姊?」

      「摁,因為我不能接受聖母的教義了。我無法認同那種趕盡殺絕的方式-好歹我也是治療士嘛,不都說是神愛世人嗎?為甚麼我們還要有敵人?」

      「…..我還以為妳是死守教義的人呢。」

      「你真的這麼覺得那是對的嗎?關於教義。」

      麗雅故意這麼問將目光轉向箴言,被注視著,他選擇低頭:「……我沒有選擇。」

      「……沒關係,不急,慢慢來。對了,你最近有在忙甚麼嗎。」

      箴言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外面,看向有些偏藍的霧霾。

      和以前一樣的事。

      眼見箴言的臉色陰沉起來,麗雅自己也開始緊張。原因不清楚,但是她總覺得箴言身上散發著從前在戰場上時才會有的殺氣,那是寒冷的宛如刀割一般,會令人疼痛的溫度。

      突然間,箴言放下吃到一半的午餐,站起身來朝著麗雅微微一笑:「抱歉,我想起我還有事要忙,能請麗雅姊先自己回去嗎?」

      「唉?你要離開了?只吃這樣夠嗎?」

      「不要緊的,謝謝麗雅姊願意陪我聊聊。」

      說完這些話,箴言就往餐廳外走去。天色正變的陰暗,像是快下雨一樣,一如他現在帶給人的心情。麗雅放心不下,追在後頭正要叫住他時,卻見他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停下,花叢、行道樹、房屋的影子在搖曳,雖然因為陰天的關係相當模糊不清,但是已經有幾個人注意到這種怪異狀況,有些好奇的低頭看向地面。

      箴言沒有太大動作,拐杖一敲,屬於神明的力量隨著震波瞬間掃過所有接觸到的物體,影子馬上就恢復正常。旁人看不見聖光,但是力道太大,有好幾個人頭暈了一下差點站不住腳。

      「地震!」

      「欸欸剛剛有地震!」

      「有嗎-」

      不管這些人群,箴言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前進。麗雅本來還想抓住他大罵大庭廣眾下做什麼,但是被他這一手給驚愕的反應不過來,站在餐廳門口楞楞看著那人逐漸遠去。

        因為箴言早就不是獵人了,卻還保有這種程度的力量嗎?

      第六章

       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天,萊特在下課後,經過校區裡的教堂時正好遇見阿泰、還有一個外表相當豔麗的女孩。說是艷麗,那女孩五官也僅僅抵達清秀的等級,是靠著化妝與打扮撐出幾分俏麗來。兩人手牽著手走過來似乎感情很好的樣子。

      阿泰一看到萊特,馬上帶著女孩跑過去,停下時還摟了一下女孩的腰:̌̌「萊特,你剛下課阿?吃過飯了沒有?」

      「正要去吃。」萊特瞥了一眼手表,順帶瞥了一旁的女孩:「你旁邊的人是誰啊?女朋友?」

      「嘿呀,上禮拜聯誼時認識的,她叫柳宜琳,外文系一年級,新任系花喔。」

      「討厭拉阿泰,這麼誇獎我我也不會高興的拉。」宜琳輕輕敲了阿泰一下,帶著羞怯和他嘴裡說的話完全不一樣。

      「是是,不高興嗎?那可就是小的錯了,讓女朋友高興可是我的終生職責呢。」

      「不要在別人面前聊這些事情啦,就只有嘴巴甜,討厭~」

      「但是妳的表情可一點都不討厭呢-」

      「被你看出來了~」

      萊特默默在心中靠夭現充,表面上還是掛著禮貌性的微笑,順便盤算著甚麼時候可以開溜吃飯。

      正巧的是,箴言也來了,從校牧室走來,還是和平常一樣帶拐杖。萊特眼見熟人到了,主動向對方打聲招呼,卻沒見到宜琳臉上此時正帶著可疑的紅暈:「啊,箴言你來的正好,吃過飯了嗎?」

      「我還沒有打算,要去吃甚麼嗎?」

      「還沒想啊,不然一起去看看好了。」

      「摁。」

      「哎呀,以前好像沒在這見過你呢,方便說一下你的名字嗎?」

      突如其來的,宜琳主動詢問旁邊的人的名字,箴言沒有發覺到,禮貌性的自我介紹:「我叫崇箴言,中文一年級,請問妳是萊特的朋友嗎?」

      「阿,只是剛剛認識的,不曉得能不能算朋友呢。」宜琳吃吃笑著,眼睛有些發亮:「原來你是中文系的阿?好意外阿,剛剛我還以為你是外籍生呢,頭髮看起來輕飄飄的相當漂亮呢。」

      「.....這是天生的,不過還是謝謝稱讚。」

      箴言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原本濃厚的冰冷感瞬間消退,變成一個溫和系的清秀帥哥。宜琳望著他的眼神都快粉的冒泡了。

      周幽王戲諸侯只為博得美人一笑,摁,我親眼見證了。

      萊特在一旁觀望,暗自愉悅了一點,直到阿泰默默拉著人到一旁,咬牙切齒的:「把那臭小子帶開,幫我一下。」

      「......箴言,我們還是先去吃飯吧。」

     

     

     

     

     

         「柳宜琳?那女孩是挺有名的交際花啊,你那朋友大概到了下個禮拜就會被她甩了吧。」晚上,長明邀萊特出來吃晚餐時,在聽完他早上發生的事後直接了斷的下了這個預言。

      萊特差點被果汁嗆到,咳了好一陣子才停下-省的果汁停在肺部裡讓他又要去洗:「喂喂,阿泰也不是醜到哪裡去好不好?至少是個沒路用的馬子狗,可以不要這樣詛咒他嗎。」

      「可以阿,但是能先告訴我你那朋友的家產夠花嗎?宜琳還蠻會看禮品價格喔。」

      「......抱歉,連我都要默哀了,那傢伙看女生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地差。」

      「我就說吧。

      長明相當高冷的笑了一聲,喝著自己的咖啡,一點要同情的打算都沒有,就算是在人來人往的餐廳裡也是相當具有女王風範。萊特大概是有點被這氣勢嚇到了,完全不敢反駁什麼,自己默默地吃著晚餐。明明宜琳也是頗具姿色的美女阿,怎麼就是沒有長明的氣勢呢?女孩子這種種族真的是相當不可思議。

      見到萊特用看珍奇異獸的眼神看著自己,長明感到一陣不自在,故意清了清喉嚨:「喂,發呆甚麼阿你?下次就是整個大收尾了,你別到時候又跟我說要忙其他事情阿。」

      「就在下禮拜了嗎?」被這麼一提醒,萊特才想起先前確實有提到過,有些感慨時光飛逝:「可以問一下那天的工程大概會是甚麼情況嗎?我可以先回去做個準備。」

      「其實就是跟我們平常這樣東奔西跑的差不多,但是下次結尾結界的範圍會延展到整個校園,所以要防範的範圍也擴大了。」長明在桌上比劃著,標了幾個地點,然後在其中畫了一個八角形:「到時候我會在這個位置準備,你只要向平常一樣做好保鑣就行了。本來這個校園範圍的負責人不是我、是這校裡的一個老師,但是他最近好像出國去了沒辦法回來,所以我才有機會得到這個工作。」

      「這個大學裡的教授?我們學校裡有這麼厲害的人嗎?」

      「不知道,不過我的祭壇也是建立在他的基礎上,他的保護涵蓋在整間學校。」長明說到這裡,稍稍露出有些敬佩的表情:「不過那個老師確實是有在這個學校裡下功夫,陣眼都設置在魔力最流通的地方,我現在的祭壇大部分也都是從這建立基礎的,看樣子要找機會好好謝謝他才行了。」

      「......妳對這種工作還真是熱情啊。」

      「那是當然,我大概是七代家主以來唯一的女性,注目著我的視線可是比你想像中還要多。我好歹也是要守著一地安寧,可不會這麼輕易地就鬆懈下來的喔。」

      長明這樣說著,以一種凜然且不容質疑的態度,讓交談的人都不自覺地挺直背部起來。那是長年背負著眾人期待,堅持至今仍舊沒有垮下的人才有的氣度。

      .......不過,只是淨化任務而已,有必要這麼認真嗎女王陛下?萊特默默吃完自己的晚餐,因為被長明搞的壓力有點大,只好主動說要送她回去。

      走在路上,時間也不早了,路上行人都稀稀落落,柏油路上也因為下過雨的關係而濕漉漉的可以反射路燈的燈光了。兩人一邊走一邊閒聊,在聊到功課時萊特還因為抱怨幾句功課太多而被長明念了一頓,要他別拿任務來當作塘塞藉口。

      萊特百般無聊的回覆是,順便跟長明借上課筆記。幸好她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跟萊特說在女宿外面等她一下,她馬上回去拿。

      但是當兩人來到女宿門口時,飛連卻出乎意料地站在裡面。穿著第一次出任務時的服裝,深夜裡,壓低鴨舌帽靠在牆邊。

      「飛連?剛剛不是派你去送信嗎?這麼快就回來了?」長明疑惑地走進女宿入口,裏頭宿舍燈光明晃晃的,卻有些安靜。

      飛連笑了一下,抬起帽沿走向自己的主人,「我很快就回來啦,倒是小姐讓我一陣好等啊。」

      「我剛才在吃飯啊-」

      話還沒說完,萊特就已經衝上前及時在『這個飛連』變形出的鳥頭咬掉長明的上半身前打飛人家。同時也在他這一拳擊出後,四周燈火也變隨蔚藍,腳邊未乾的水坑也發出惡臭。

      那個鳥頭人身的怪物飛出好幾公尺外後,便跳到屋頂上潛入黑暗中。萊特驚魂未定,伸手拉了跌倒的長明一把。

      「......是我疏忽了。」長明臉色有點白。

      「不會,我剛剛也才反應過來女宿裡面不開放男生進入。」萊特咬咬牙,想起自己沒帶那個鋼筆在身上,但是依現場的情況敵人,八成不會給他回去的機會。

      只能空手了。

      當場就下了這個決定,在剛剛的鳥頭人變身成鳥頭獅身的怪物再度撲上來前,萊特先是一個飛踢過去,接著長明也在後頭,讓淨火如火焰如飛矢射過去。

      出乎意料,那個怪物布滿藍色花紋的毛皮比想像中厚許多,就算是淨火也要反覆攻擊同一個地方好幾次才能真正對他造成傷害。但是怪物也站不了上風,因為淨火一燒穿某個部位,就會讓那部位整個血肉模糊、皮肉相黏在一起,相當妨礙行動。眼見萊特護在長明身旁怎麼也攻擊不到人,怪物刻意拉出一段距離在萊特又追上來時,一口咬住他的腳,利爪揮下便將那段小腿給咬下。

      沒想到萊特像是毫無知覺一樣,跪在地上一陣子缺失的肢體就自行再生回來。而咬在嘴裡的腿則是像炸彈一樣整個爆開,噴濺而出的黑血腐蝕了鳥喙,讓怪物只能抱著自己斷裂的喙哀號。

      一邊閃躲在樹後,一邊緊盯著萊特與長明,當那頭怪物在奔跑時,只剩下一點點的皮肉相連的喙隨著牠的腳步不斷搖晃。但是就在下一秒,他背上突然裂開兩道傷口,一雙肉翅四濺著黑血,當場便飛了起來。在空中拉開距離後,怪物便如老鷹般不斷撲擊,使的萊特不得不重回守勢,省的近身戰較弱的長明被撕開喉嚨,也正好讓長明不得不限制自己的淨火攻擊範圍。

      卡在宿舍區的狹小空間,各間房門又像是被鎖上般紋風不動,兩人只能在如迷宮般的女宿中不斷奔跑,找機會攻擊一兩下而已。

      在逃近女宿後方的晒衣場時,萊特先是被怪物撞飛、接著又撞上圍牆,一時七葷八素的爬不起身。長明則是被怪物追著往反方向跑,等到發現和萊特離太遠時已經來不及了。眼見尖爪就要往自己身上揮來就在這時有隻鳥俯衝而下,替長明擋了這一擊。

      這一擋,當場替萊特爭取到一點時間,擒抱住怪物後便往一旁摔、而長明也抱著受傷的手,緊張地去察看飛連的狀態。

      就在這時,現場響起如玻璃般碎裂的巨大聲響,光線與水在一瞬間恢復正常樣貌。與此同時,一個渾身上下圍繞著光粒子的女子輕鬆地從圍牆後方翻過來,手中的雨傘朝著怪物方向畫了個印,原本還想撲上來的怪物馬上就倒退一步。

      「滾。」

      不甘願地揮了一下爪,敵人腦筋迷糊著,展開翅膀馬上就飛走了,麗雅也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萊特在一旁喘著氣,突然想起受傷的長明,連忙跑向跪在一旁的兩人旁邊:「喂!你們兩個沒事吧?」

      「......我沒事。」長明還想逞強,但是抱著飛連的手卻在微微顫抖。剛剛那麼一撞,長明上臂上多出一道紅腫潰爛的傷口,飛連的翅膀也折了一隻,縮在長明懷裡像個巨大的破布娃娃。

      麗雅快速地檢視一下,開了圍牆上的後門,要萊特扶著長明一起先到醫護室。

     

     

     

     

      本來長度足足有一個手掌者麼長的傷,該是要送醫院去縫針的,但是在麗雅接連使用淨化術與治癒術後,已經變成一條微不足道的細小疤痕。飛連縮小成鴿子大小,停在長明的肩上休息,而那兩人也免不了被麗雅一陣碎念。

      「-沒帶武器也不曉得要打破結界想辦法逃出來,先生小姐,想要被我罵愚蠢還是不自量力啊。」

      在說到最後一句時,麗雅的話已經剛好在萊特自尊上插滿第一百支箭,讓他只能低頭默認倒楣。長明還不是很能接受這些說詞,強撐著怒容反駁道:

      「但是打破結界的話,會打擾到其他學生的安寧,修道者不能妨礙到一般老百姓的生活-」

      「然後呢?你們覺得剛剛那種情況可以毫髮無傷的撤退?你覺得人的自癒力有強到能隨便受傷嗎?」

      「.......我可以啊.......」

      「那你能保得住長明嗎?葉先生,還是你是打算把女士拋下自己逃跑?」

      「.......我的錯,對不起。」

      萊特喃喃自語??最後還是跟長明一起低頭生自己的悶氣。本意上也不是要打擊他們的信心,麗雅看著這兩個學生,相當無奈地嘆息:「總之,就算你們自認為可以獨立自主了,別忘記現在你們還是這學校的學生!不要太逞強了啊!」

      「是-」

      在麗雅這麼說教時,飛連也稍稍從休息中醒來。他也受到麗雅的治療,吃了一些藥,還能在鳥身的情況下開口說人話:「真的很抱歉,沒來得及回去警示小姐......我沒料到敵方會偽裝成我的面貌,是我的失責。」

      「飛連,你不開口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傲嬌甚麼阿女王陛下?」

      「萊特,你更沒資格說話!」長明改而把飛連抱進懷中,不理萊特、視線看向麗雅:「謝謝妳幫忙治療飛連。雖然只是式神,但是老師這邊連妖怪的藥都有嗎?」

      「那是當然的啊,學校裡又不是只有人類學生,還是有不少人混有外族血統的。」拿起一罐藥罐搖了搖,麗雅確認完裏頭的數量後就先收到櫃子裡去:「這裡本來就是許多地方的交界處,在國籍上又太敏感,常常會有奇怪的族群潛藏在這裡。血族、妖怪、不死者.....這地本來就是能容人的旅社,但是在照顧上也更加麻煩。」

      「喂喂,不要說的我們好像是惹麻煩的小孩一樣好不好?而且為甚麼就我沒被治療啊?」萊特有些憤憤不平的抱怨,馬上就收到麗雅一記白眼:「廢話,沒聽過笨蛋不會生病嗎?而且你的狀態根本等於無傷啊是要我治什麼?」

      「但是妳剛剛傷到我了啊!傷到我的心啊!不要隨便說我是笨蛋啊?」

      「差不多啊,誰讓你永遠都是這麼靜不下來。」

      「長明-」

      「不要喊我名字喊到破音!」長明巴了他頭一下,而萊特也只是嘻皮笑臉的裝作心碎。在確認長明的傷只需要在醫護室躺一下後,萊特便揮揮手向那兩個人道別。

      醫護室總算安靜下來,只剩女生在這裡,麗雅說要給長明在檢查一下有沒有其他傷口。在檢查的過程中,長明突然想起一件事,轉頭向麗雅問道:「對了,不死者的再生能力可以到什麼程度啊?」

      「撕裂傷不到完全斷肢的話就能恢復,不死者比較像是器靈,身體只是容器。若是有肢體脫離力量源頭的話,直接就會灰飛煙滅了。麗雅相當專業的回答道,皺起眉頭看向長明:「為甚麼突然問我這個?」

      「因為,剛剛戰鬥中,萊特整肢小腿都被敵人給咬掉了,但是當場就恢復了啊。」

      「這......不可能,要完全重生肢體的話,自身的魔力量至少要到一國的守護神等級了!」

      第七章

     

     

      而天氣總是要變冷的,在箴言不知不覺的時候。

      那天下午他抬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清楚感覺到氣溫隨著陽光角度的改變而不斷下降。學校裡樹木林立,總是使他想起那個陰鬱獨立的實習學校。

      當然,這地與那地不同,台灣就算到了冬天也不會下雪,這裡的十度他還是能接受短袖打扮。

      只是在望見夕陽,偶爾他還是會恐慌,恐慌那如同牢獄般的日子。

     

     

     

     

     

      這間大學,所有一年級新生都必須先住宿一年,為了從中學習基本的團體生活。

      當然,實際上的情況箴言自己就不曉得了,至少他的其他室友是把宿舍當作倉庫在使用,因為老家住的近便通勤上學。不過這一項規定對不想回家的箴言來說,倒是方便不少。

      -只不過一切生活都要自理,這點真的是有點辛苦。

      某天傍晚爬上山坡,要前往山頂上的商圈買日用品的箴言心裡這麼想著。

      和一般商圈不太一樣,因為半山坡中間卡著一間大學,這個本該圍繞在四周的商店街也跟著要隨坡道不斷向上發展。有著典型學區的特色,商品販賣價都相當便宜的特性,但是在沒有交通工具的情況下要徒步上去真的是件苦差事。

      剛走到路途的一半時,一旁的機車道上萊特就騎著機車剛好經過。當他注意到前方走著的就是箴言時,就在箴言前方停了下來:「箴言,你是要去買東西嗎?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唉?不、不用吧?而且我沒戴安全帽-」箴言不習慣,本來是想婉拒的,沒想到萊特從前座掛鉤上拿了一頂安全帽拋給他,一點拒絕的地步都沒有:「警察不會天天蹲路邊臨檢,坐上來,路這麼遠你也不好走吧?」

      「......那就謝謝了。」

      戴上安全帽,箴言剛坐上後座,萊特馬上就催足油門搶紅燈,過不了幾秒便到達商圈入口。和平常一樣人來人往,商圈裡滿滿的都是人,有些是學生、有些是附近居民,商店種類最多的就是賣吃的,其次才是一些賣日常用具的雜貨店。

      萊特似乎對這種地方相當熟悉,一路上拉著箴言四處亂逛,還會拖著人來看有什麼新來的攤販。

      「阿,這裡居然新開了一家麵包店,下次來吃吃看好了。」

      「......我這次來只是來買清潔用具的,不會賠你胡亂消費喔?」

      「摁,我知道......這分你一半,點心這麼多我吃不完。」

      「欸等、等一下,我又沒付錢!」

      「讓你幫忙試毒的,不好吃的話還可以拜託你幫忙減輕負擔。」

      「喂!」

      面對萊特嘻皮笑臉的插了了一塊雞蛋糕到他,面前箴言豪不客氣的就把那隻礙眼的手給移開。以前從來都沒過這種地方,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丟進什麼叢林裏,面有一太多東西都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人來人往,每家商店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宣傳,輕便好行動的攤販隨處可見店裡豪不忌諱的地大聲撥放著音樂或者是宣傳口號,柏油路上檳榔渣、竹籤或者是塑膠袋之類的垃圾隨處可見,小小的區域卻熱鬧的像是永不停歇的嘉年華會。

      再怎麼害怕,箴言漸漸也接受這種熱鬧的氛圍,甚至還有些被四周的景色帶走注意力。

      這時,萊特停下腳步,順便也拉著箴言一起過來看。循著他目光的方向,箴言看見那是一個在賣傳統小吃的攤販,有類似糕點類的的東西,也有一片片疊起來、似乎是用糯米做成的餅。顏色紅得嚇人,可能是在表皮滲入紅色色素。

      箴言沒見過這種東西,下意識將它跟祭品聯想在一起,緊張的退後一步。但是萊特居然還買了兩個那種奇怪的餅,遞了一片到他面前:「這給你,有吃過紅龜粿嗎?」

      「不、這我就,謝了。」

      「哀?這還蠻好吃的耶?不用擔心啦,裡面也就是包紅豆餡的,不會滲什麼奇怪的料進去的。」

      「但、但是這顏色未免也太奇怪......色素加太多了吧。」

      「你平常吃的糖果就沒色素?」

      「」被祭祀過的食物我不能吃!拿開!」

      第一次,箴言在拒絕萊特時口氣兇狠的簡直像是用吼的,但是馬上就察覺自己的態度不對,畏畏縮縮的低下頭,退到萊特後方像是怕被責罵的小狗。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萊特也不跟他對質,而是領著他故意保持行走。

      不斷前行,直到走到接近山頂的地方,行人減少了、商店也漸漸變成一些咖啡館的地方。昏黃的路燈亮起來,有小蟲與飛蛾在路燈下與商店冒出燈光的窗邊飛舞著,讓入夜的時刻沒那麼寒冷。這次萊特主動提起話題,像個沒事人一樣:

      「箴言,你以前說過你從獵人學校畢業的,那是什麼樣的地方阿?」

      箴言露出有些驚惶的表情,但是還是乖乖說明起來:「類似於軍校吧,白天上課,除了基本課程外也會教授些神學。晚上......就是實習課程,和學長姊一起出任務。」

      「這樣啊,那你以前有逛過這種市集之類的場合嗎?」

      「......沒有,學校是住宿制,而且還有門禁與宵禁,平常我根本不會離開學校。」

      弱弱的回答著,箴言在回憶起那段期間時,罪惡感與懷念感互相矛盾著,在腦海中混亂交織在一起。

      那時候,他是學校裡最優秀的學生之一,不管是在筆試還是在實作成績上都相當出色。他能將整本聖經與聖母經倒背如流,甚至是嚴格地親身實行。當時的他若是畢業,一步步向上爬的話,一定可以成為最優秀的獵人,所有的大人、同學以及環境都這麼告訴他。

      但是沒有,他從這個牢籠被移向另一個牢籠,此刻環境告訴他從前所學的全是錯誤、全是罪惡,現在的生活與以前的人生被分成兩半,他回不到過去、又無可抑止地厭惡過去。

      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就在他這麼想著時,一個冰涼的東西突然貼上他的後頸,嚇得他整個人都跳起來。萊特高舉著一杯綠豆湯,手上拿著自己的珍珠奶茶,口齒不清、八成是還嚼著珍珠在說話:「要喝綠豆湯嗎?退火用的。」

      被萊特這麼一干擾,箴言剛剛的情緒被打斷,火氣都上來了:「我說你能不能看一下氣氛阿?別人在思考你在那邊-」

      「因為我看你思考到腦袋快燒機了的感覺,就想說先讓你冷靜一下嘛。」

      萊特露出有些皮皮的笑容,一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就和平常一樣,好像甚麼事都嚇不到他。

      「箴言,你今年幾歲了阿?」

      「……二十一,我比別人晚幾年入學。」

      「這樣嗎?那你覺得你可以活到幾歲?」

      「…..這種事不是我能決定的。」

      「唉呦,隨便報個數字也好啊,反正也不是誰決定的,就亂猜一個嘛。」

      「…….七十?」

      「摁,那七十減二十一是多少?」

      「四十九,怎麼了嘛?」

      「四十九年,之後你還有這麼長的時間要過,你要這樣一直憂憂愁愁的,鑽牛角尖的過下去嗎?」

      箴言愣了一下,思考了幾秒還是不太懂萊特要說什麼。他露出有些不贊同的表情,倔強、固執己見地:「但是人也不是只能過得開心就好,還是有許多規矩要遵守。」

      「嘛,這麼說也是拉,但是那些規則能滿足你嗎?」

      「-不要用這麼拙劣的手法誘導我,違反規則就會有相應的懲罰在。」

      「喔,那有沒有東西能讓你遵行在規則內、又能讓你開心一點?」

      「這、我怎麼知道阿?若是知道了我還會這麼煩惱-」

      「別那麼緊張嘛,既然知道問題了,那就去想辦法解決吧,反正還有近五十年的時間,別著急嘛。」

      直到這時,萊特才表明自己的意思。沒什麼表情,語氣裡卻出現成年人才有的寬容與從容。箴言沒注意到這一點,思緒還半卡在焦慮中,口氣還是很衝:「但是也不能保證我能活到那麼久阿,如果我的壽算就到明天呢?」

      「恩,反正你都受洗了,死後也會到上帝那裏,嘛,到時候還會有時間慢慢思考的。」

      「喂!有你這樣子狡辯的嘛?!」

      「唉唉這是我的處世方法嘛,沒路了就自己轉,活下來最重要阿。」這次出現有些狡詐又有些羨慕的眼神,萊特看向箴言:「我是沒自信能改變你那石頭腦袋,但是希望你開心點。說實話,還蠻多時候很羨慕你這種人阿。」

      「我有什麼值得羨慕的?」箴言不是很明白。

      「很多阿,光明磊落,正直善良,像你一樣的人啊、這一生大概都不會故意傷害到人吧?永遠都行走在光明底下,真好啊。」

      被萊特這麼一說,箴言沒有回答,卻出現有些恍惚的神情。那是絕望、後悔與脆弱混雜在一起,有些空白的模樣。

      「箴言?」

      萊特嚇一跳,伸手想碰觸他,卻被他伸手揮開。他恢復成平常冷靜的模樣,「沒事的,還有,對不起。」

      第八章

      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那天箴言在說了這句話後,萊特一直百思不解,追問那人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本來他還想說之後有機會的話,還有可能遇見箴言,到時候可以問問他,再不濟還可以用手機聯絡。但是他太天真了。

      因為這一個禮拜,萊特完全聯絡不上箴言。

      手機沒接,沒回宿舍,到課堂上也堵不到人。明明聽說他有乖乖來上課,為什麼會連個影子都沒見到!獵人學校裡還有教學生怎隱身潛行嘛?!

      某天放學後再度堵人失敗的萊特,眼見教室裡散去的人群裡沒有箴言的身影,氣到疲倦地掛在窗邊晃啊晃的像條鹹魚。長明也剛好是上這堂課,見到萊特這副死樣、一點生氣也沒有,一臉厭惡的戳了戳他的背:「喂,晚上就是最後的收尾工作,這麼懶散?起來!」

      「嗚嗚嗚嗚女王陛下,距離日落還有兩個小時阿你讓我思念一下那個消失無蹤的朋友可以嘛-」

      「不准,箴言那小子就算是死了也比你還安定,不會有事的。等一下你回去前我還有一些事要跟你說明,起來啦。」

      說完,長明也不管萊特還呈現拒絕勞動的狀態,拖著人就這麼離開教學大樓。

      由於男宿女宿位處於不同方向的偏遠地帶,長明也刻意把情報說的簡單明瞭些。大抵上是找到這些霧的來源為為外人下的詛咒,近似香氣,基本上對活人無礙,但是會提高不死生物誕生的機率,同時對妖物也是類似於興奮劑一樣的東西。

      「難怪之後幾次淨化就只剩下那些缺智商的殭屍會爬過來,是說警方那裏有打算要抓主事者嘛?」

      「摁,好像還在偵辦中,但是不曉得這次的詛咒到底在幹嘛,也沒有造成太多傷亡,頂多就是被一些眼睛較清明的人物認為霧霾就是了。說是詛咒,也不曉得主事者是要詛咒誰。」長明抬手梳理了下長髮,黑髮長過肩卻不染不燙,好像是家裡要求的:」所以警察那裏還吵著要不要把這事成立案子,除了影響不大,好像還有另一個組織在抗議說警方辦事不力,要他們換人負責這個項目。」

      「什麼人阿?這時候還插手?」

      萊特嘴上這麼抱怨,心底還是有些不安。

      -尤其是在那句對不起之後

      晚上,長明選擇的地點依舊是在那個中央草地,經過這個月的努力,設在校園各地的祭壇互相連結,在天際架起最後的結界避免閒雜人等的出入。原本會遍布在地面上的彩字現在全升上夜空,形成半圓形的防護罩,遠遠看去就像是另一層星空一樣。

      和先前一樣的模式,飛連會收集校園裡的邪氣,集中到一處後再讓長明用淨火焚燒乾淨。

      本來該是這樣的

      在清理最近的一隻殭屍後,萊特沒有守在草地那裏等待,而是騎著摩托車四處巡邏,順便檢視校園各處祭壇的安好。

      根據長明的說法,這些祭壇就像是結界的支架,每多一座就會令結界更加穩固一分。尤其是那些她花上一整天的時間祈禱、架設,注入魔力的,那就是最重要的骨幹。在淨化邪氣期間不論是她還是飛連都沒有多餘外力去對付來襲的妖物,這些結界就是他們兩人的安全保障,讓淨化工作能安全無虞的進行。

      雖然只是項小任務,但是還是不能保證不會有意外。懷著這樣的擔憂,在檢查位於女宿南方榕樹下距離草地不遠的祭壇後,萊特又抬頭仰望頭上的夜空,彩字緩慢的移動中,深藍色的霧柱直達天際,就算是在這段距離也能看見。

      突然間,壟罩在天空中彩字群中有一塊地方缺了一角,像是被咬去了一塊的餅乾。

      萊特驚愕的見到結界不斷崩壞,原本遍佈整片夜空的彩字在碎裂、消失,有人在破壞祭壇。而且依照祭壇的分布位置,這人移動速度快的不可思議。萊特連忙趕到祭壇旁邊,當那人藉由影子通道從黑暗中現身時,馬上就掐住他的脖子壓到樹幹上。

      那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外籍生,比他還矮一個頭,穿著輕鬆,被萊特掐在樹上還能氣勢十足地大吼大叫:

      「為甚麼是你在這裡!那個獵人呢-」

      萊特沒空回答他,抓著人猛力往樹上撞,撞的樹搖搖晃晃落下不少枝葉:「你是誰?」

      「我、咳,我說那個獵人-」

      「回答我-

      又抓著那人撞了一次樹,萊特這次加重手上的力道,眼睛在黑暗中冒出藍光。直到這時那人才終於露出恐懼的神情,想開口、卻被掐得喘不過氣來。此時,遠方的霧柱轉變成火柱,看樣子長明的淨化快完成了,萊特稍稍收斂起怒氣,不再掐住他的脖子而是揪著人家的衣領。

      ̌你是誰受誰指示破壞祭壇?有半句謊言就拆了你的下顎。」

      「我…….先等一下,我說,我都說!」那人驚惶失措,直到萊特把他放回地面才稍稍冷靜下來:「我叫尤里,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原本我聽說那個女道士要和那個獵人聯手架設起會殺死校裡所有妖怪的結界,一時氣不過,才想拆掉祭壇的,後來有人告訴我最後的架設日期、以及所有祭壇的架設地點,所以才在這時候-」

      獵人?萊特咬牙切齒,再次把尤里拎起來,像是拎一隻小貓一樣輕鬆:「那是哪個人出的主意?告訴我!」

      「我、這是我從我朋友那裏聽到的傳言!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對不起!」

      「-你該感謝沒造成太大傷害,不然現在就送你去警局了。」

      冷冷說完這句話,萊特便把尤里摔回地上,任由他跌跌撞撞地逃離現場。沒想到他還逃不出幾米遠,剛到大馬路上就差點被疾駛而來的車輛給撞到。麗雅衝下車,瞥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尤里,確定沒撞到人後便急急忙忙找上萊特。

      「太好了!總算是找到你了,萊特,你有見到箴言嗎?」

      「這幾天我連他的影子都沒見到。」

      「操!該死的,那小子自己接下協會的任務去攻擊倉庫了。」

      第九章

      生為基督徒,生為獵人,就該為了上帝付出己身,用自己的血使這地復興。

      這是我唯一能辦到的事了。

      根據情報網,那些在學校四處飄揚導致人生病的藍色灰塵,其實都是花粉。

      有人在颱風過後要重新種植行道樹時,在行道樹的樹根下藥,讓整棵樹都帶著使妖怪瘋狂的魔力。學校裡的勞教處已經查出來了,決定要把生病的樹木給換掉。

      當然,箴言不僅僅是學生,更是一名獵人。藉由獵人自己的情報網,他能調查的比一般人更加深入一點。

      位處在港口有間擺滿了貨櫃的倉庫,是一家公司的私人用地,那家公司不僅進行進出口貿易同時也是幫學校換樹的那家公司,平常是不會有人在晚上聚集到這裡來的。

      但是前幾天,那家公司收到一封信,說會在倉庫裡揭穿他的秘密。那家公司的回應是塞了一堆黑衣人備戰作為回應。

      果然有鬼阿,不然報警了事就好,還需要動用私刑。

      箴言這麼想著輕鬆,電倒恍神的人員,用繩索把人捆綁好拖到一旁陰影處,接著再躲進下一個躲藏處,重複著這樣的動作不斷前進。

      倉庫的配置全了然於胸,該說幸好獵人的情報網比想像中靈活嗎?當時他在網路上跟人要求這種情報時,那人也不怎麼多問就給他了。

      不斷前進後,箴言總算進到倉庫的最深處,貨物在陰暗的月光下如同沉睡中的巨人,巨大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他擦了擦臉上的汗,右腳踝卻傳來一陣劇痛,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來。

      箴言掀起右腳的褲管,銀亮銀亮、像是電路圖樣的紋路邊緣正滲著血,勉強支撐著腳踝。那是他用來保護腳踝的秘銀,多了支撐,它可以在短時間內不依賴拐杖進行跑跳,但是秘銀也是會漸漸磨損的,必須不時停下來補充。

      直接使用附近血管的血轉化著,箴言半蹲坐著,用最基礎的治療術治療傷口。順便減輕疼痛,在結束休息後,他一手握著槍,另一手卻累積著雷法,等下再遇上敵人的話直接電暈。

      畢竟槍除了殺人外,在潛行方面完全不方便,而且對人類的殺傷力很低。

      勉強給自己一個笑容,箴言一步一步前進,在貨櫃間來回穿梭,一路上幾乎沒碰到什麼阻礙,就這麼進入了最深處。出乎意料的,那裏甚麼人都沒有空氣,很悶、整間大倉庫就是個密閉空間,完全聽不見任何一點聲音

      等一下,密閉空間?

      還沒來的及回神,四周突然傳來嘶嘶作響,如同枯葉腐敗的氣味瞬間充滿整個倉庫。箴言還來不及掩上鼻子,那人就這麼從天而降,一招踢擊就把箴言踹飛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胃裡陣陣翻滾,更糟糕的是,此時瀰漫著的氣體令箴言開始頭暈,眼前的世界變得五彩繽紛的根本不太能好好看清楚現在狀況。那人一步步從陰影中走出來,體態與舉動如蛇般扭曲妖媚,是個姣好的美女-如果她的膚色不要像蠟像那樣慘白,絕對是個美女。

      柳宜琳,那個曾經是活潑漂亮的女孩,現在卻是一臉嘲笑,眼神裡充滿著不死者特有的瘋狂與陶醉。箴言勉強自己站直身子,面對眼前的敵人。

      「…..妳是重生教徒,是那個死靈法師的信眾?」

      「何止是教徒呢,我可是蒙受恩典的人,是受到寵愛的。」

      宜琳先是嘻笑,在繼續下一句話時又變得猙擰:「我可是從死裡復活的女人呢,是受到不死者之王祝福過的女人!為何拒絕我的愛!為什麼?!」

      又是在指這件事?箴言想著那天回去後被騷擾信件拼命吵鬧的日子,頭痛中還能感到一點無奈:「小姐,不好意思,若我沒記錯的話,妳可是殭屍,光種族就不可行了吧。」

      「藉口!不要拿這種理由塘塞我!為了你我可是接受死敵的信仰!甚至想辦法為你擋下教主的追殺令,為什麼不接受我!?」

        「我只對你口中的教主有興趣,告訴我他在哪裡,不然他的目的也行。」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其他人!崇箴言-」

        沒辦法了。

      箴言不想跟宜琳繼續狡辯,指環刺穿中指,流出來的血瞬間變成手槍對準宜琳。

      「信與不信不可同負一軛,我只能說聲抱歉了。」

      宜琳當場愣住,緩緩偏了偏頭。下一秒,突然有人從背後用板手往箴言的右腳打下去,箴言只來的及檔下這一擊,眼前的宜琳突然暴衝過來,右手五指發黑、冒出銳利白骨朝他抓來。

      箴言把那隻手打斷,順便給後方的人補上一槍。翻滾著逃離原本的位置,那個偷襲的人倒地,宜琳的右手卻迅速再生出一條,發瘋似的不斷撲擊箴言,每次力道都重的像是用鐵鎚在敲。

      跑出幾步路,箴言不斷打帶跑,在半途中卻因為腳傷不得不緩下腳步。沒想到暗處出現更多人,在模模糊糊的視線中,那些人眼睛都發著藍光,手中提著各式各樣的工具。箴言還想著對他們開槍,但是那些人就算被槍打中也只是停頓一下,全都暴喝著朝箴言衝去。

      手中的槍被打飛,這次那些人直接踩斷他的小腿,箴言只能被他們踢來踢去,在空隙中求生。並沒有直接給他一個痛快,那些人帶著惡意,欣賞他傷痕累累的模樣,就像貓兒在玩弄牠的獵物。

      他們都是被控制的信徒,要幫助宜琳-他們的魔女-來掃除所有不利之人。

      最後一次,箴言被踢到牆角,抱著動彈不得的腳痛苦的喘著氣。遠遠的銀槍像玩具一樣被他們踩成碎片後化成光消失,那些些人一步步逼近,圍繞著宜琳,像是軍隊出擊。倒在地上,箴言感覺連時間都放慢了,心底卻是異常平靜。

      終於可以結束了嗎?

      在距離還有三公尺遠時,大片陰影攏罩住他,有雙手從黑暗中架著箴言雙肩下,一轉眼就將他拖進黑暗裡。

      當黑暗退去,箴言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們,剛想要驚呼出聲,麗雅馬上就摀上他的嘴。

      「小聲點,被人發現我們就完蛋了。我先幫你治療。」

一旁的萊特小心翼翼的扶著他靠上梁柱坐好,他所站的底下就是剛剛他待著的位置。從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那群人已經開始往出入口守著,宜琳尖叫著他的名字。

      從陰影中浮現,尤里剛觀測完大部分的情況,蹲在鋼樑上十分不耐的嘖了一聲:「不只是堵人,他們連結界都架起來了,等等可沒辦法再用影子通道回去。為什麼我就非得來幫忙不可……」

      「再多說兩句就踹你下去。」麗雅冷冷補上這一句,一旁的萊特抹抹臉,有些無奈地說:

      「那我們只好先想辦法逃出倉庫後再離開了,該說幸好他們是偷偷摸摸做的嗎?盡量想辦法別弄到報警就好-」

      「亨,一個女人能做到甚麼阿?」

      「可不要小看人家喔,等等就知道了。」

      話剛說完,巨大的淨火瞬間爆發,在地面熊熊燃燒。不傷貨物,獨獨對宜琳以及他的信徒具有攻擊性,讓他們只能被火焰追的敖敖直叫。巨大的飛連在長明頭上盤旋,當有些能抵抗一陣子的信徒朝長明攻擊過去時,飛連就會撞飛那個人,或者是讓長明使爆符炸成焦炭。

      箴言驚愕地看著這一切,環顧了好一陣子,最終把視線頭向萊特:「你怎麼-」

      「這個嘛,找麗雅姊運用同樣的情報網找出你的位置,再叫尤里帶所有人利用影子通道過來。簡而言之就是這樣吧。」萊特聳聳肩,「不過我擔心找到你時會不會受了麼傷,所以就乾脆把麗雅姊也一起帶過來了,等等長明把那些人都引開後,我們就想辦法逃出去吧阿,報警或者是什麼的可以等等再想-」

      「不要多管閒事。

      突然間,箴言站起身來,雖然搖搖晃晃的,眼裡充滿瘋狂,就跟底下的那些人一樣:「我要殲滅他們。」

      「…….臭小子你在說甚麼阿?」

      麗雅嚇一跳,伸手想攔住不斷前進的箴言,卻被他一手拍開。

      「我要消滅他們,宜琳的私怨就是我引起的,我必須自己去了結。」

      「白癡阿!你等下我們逃出去時就可以報警了阿,幹嘛一定要自己動手?」尤里也忍不住質疑,沒想到箴言推開眾人,自己搖搖晃晃的走向戰況最激烈的地方。

      淨火旺到快燒到上面了,飛連怪叫著,雙翅搧起的風吹亂了箴言的劉海,也吹亂萊特的。

      萊特擋在箴言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同時也是扶了他一把。

      「崇箴言,不要再鬧脾氣了,沒有哪種榮耀比生命更重要的。」

      「-那不是榮耀!那就是我的生命!不然我根本沒有資格生存在這世界上!」

      箴言爆喝,一把揪住萊特的衣領,腳邊一滑卻拖著兩個人都下去了,正好撞上還在施法的長明。

      淨火消失,那些還沒徹底燒淨的信徒漸漸再生,朝著這群人圍過來。宜琳只剩下臉還是完整的,拖著處處燒傷的身體驚聲尖叫。

      麗雅扶額,拖著尤里一起下去參戰。

      各懷絕技的五人對上半殘不死的行屍群三十幾人,本來他們是有很大的勝算可以殺出重圍的。

      因為旁邊就有萊特與尤里兩個非人,長明沒辦法像剛剛那樣無差別的用淨火燃燒,只能指揮著飛連和符咒四處援助。尤里和萊特主動衝入敵陣當中沖散他們的陣型,銳爪尖牙撕開了護著宜琳的信徒,巨大的鐮刀則是正面與宜琳對上。麗雅身為治療師同時也通曉一些精神法術,負責護在箴言身邊不讓任何殭屍或者是信徒靠近。

      作為前獵人菁英級的訓練,讓箴言幾乎是一槍一個、輕而易舉的把不斷湧上來的信徒給一槍爆掉腦袋。但或許是聽到求救,從各個出入口再度湧進敵人這次的人額上帶著印記,從氣息可以看的出來是受到控制的普通人類。

      指揮著某個不長眼的敵人自己撞上萊特的鐮刀,麗雅喘著氣,隨手幫忙箴言治療手上的抓痕:「等等,這可沒完沒了,我記得秘銀槍的子彈對活人沒甚麼作用吧?」

      「-只能速戰速決,可是要怎麼才能結束。」箴言自己說話也也有點喘,在飛連四處飛翔時看向萊特和尤里的戰況。此時尤里剛好被宜琳甩飛出去,萊特一刀砍下去卻被她單手撐住,焦黑的手臂比想像中堅硬的多。

      就在萊特也被宜琳一爪扔開時,箴言也正好瞄準了她的左眼,精準的一槍崩了她的腦袋。

      失去頭顱的屍體倒在地上,烏黑的血慢慢從傷口溢出。突然間污血蠕動了起來,像是有生命的巨大蛆蟲。反過來把剩下的屍體給吃掉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那團污血朝著身旁的信徒攻擊過去,一口咬住他的肩膀。瞬間那人脫離了控制,被咬的人痛苦掙扎、在慘叫中被污血給吞蝕掉了。

      萊特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連忙拉著長明和尤里跑向箴言那邊要帶他們離開,但失去控制的人潮全一股腦往出入口跑去,頓時變成誰也出不去的狀態。那團污血不斷吃人,到最後變成一長條如蜈蚣狀的東西,只是不斷爬行的腳變成烏黑的手臂支撐著地面,在頭部的部分布滿了藍色紋路代替複眼,長的就像是從外星來的怪物。

 

      箴言驚惶失措的跟著人跑,在混亂之中被人絆倒,右腳又開始痛了。萊特發現他沒跟上,折返回去扶起人,並且把人推給追上來的長明。

      「等等想辦法離那個東西遠一點,我去引開他。」

      箴言錯愕,因為萊特提著他的武器居然往那個怪物的方向跑過去:「萊特!你要做甚麼?快回來!」

      「帶箴言走!麗雅姊、長明,他不聽話的話就直接敲暈他沒關係。」萊特對後頭吼了這麼一句,然後就跟那個大怪物開始戰鬥。一條條手臂斬了又再連結回身體,怪物原本是對箴言前進的,到最後居然真的被萊特吸引走注意力。

      硬是劈開眼前的手,萊特一刀砍上本體,卻卡進那截身體,鐮刀怎麼也抽不出來。位於頭部的花紋變形成人臉,以一個詭異的笑容貼近萊特。

      箴言在很遠的地方喊著他的名字。

      下一秒,整條蜈蚣的身體捲曲起來團團包圍住萊特,淹沒他的身影,令人作嘔的捏碎聲頓時響起。

      喀啦喀啦,回響在封閉的倉庫裡,直到剛才那群驚惶失措的信眾們發現門口下的結界只能進不能出,就連一般人都會被堵在裡面,和咀嚼聲一起哀哭切齒。

      長明對著牆進行解咒,但是進度卻緩慢的令人著急,尤里和飛連傷的最重,治療術也只會對他們造成更大的傷害,麗雅只能盡可能地進行急救。跪在地上,箴言靠著貨櫃,完全喪失重新拿起武器的意願。

        為甚麼呢?

        為甚麼不是我?

        明明不想牽扯進其他人的-

      濃厚的血腥味混著腐爛的氣味,那怪物大概是吃太多了,連身上的腐爛味都帶有一股鐵鏽香氣。箴言閉上眼,聽著那頭怪物逐漸蠕動過來,手在地上拖行著。

      這時那個怪物停下腳步,蹲在原地不停顫抖,汙濁的軀幹上浮現一點一點星光。

      「碰!」

有個東西從破口中隨著爆炸飛了出來,潔白骨翼伸展開,那人在空中翻轉了幾圈後穩穩落地。雖然衣衫襤褸、雖然身高縮水的就連鐮刀都比自己還要高,但是他光是站在那裏就使人不知不覺注視著。人不知不覺就會尋找跟從的領袖,而那人正好具有這樣的革命者氣質。

      那是一個有著閃閃發亮的深藍雙眼,如同天使一般的少年,臉上掛著狂熱的神情、與他年幼卻叛逆的笑容十分合襯。那個巨大的怪物顫抖幾下就修復好傷口,咆嘯著朝少年衝過來。

      僅一步,少年往前一揮,這次他的鐮刀將那頭怪物斬成兩半,深藍色的紋路瞬間沿著兩節身體蔓延開來,斷面露出半截屍體。那一瞬間,蜈蚣狀的怪物恢復成污血,落到地面噴濺成一朵朵黑花,屍體啪的一聲摔落回地面,浸泡在血裡,再也不會動了。

      不知不覺中,那些悻存下來的信徒跪了下來,以迷濛的聲音喃喃自語,虔誠的向少年磕頭。

      箴言注視著他,注視他向自己走過來。

      疫病天使、不死者之王、亡靈的收割者

      大罪惡魔『忌妒』,萊特.坎貝爾

      終章

      新進的小員警抬頭望著至少濺上三分之一地面的污漬,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做紀錄才好。

      認真來說,眼前的東西是具屍體……而且還是被慘忍分屍了的女性遺體,但是從屍斑出現,斷面布滿蛆蟲的狀態來看,至少是死了一個禮拜的狀態。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雖然早已乾涸,但是那屍體的血是黑色的。後方牆上那至少噴濺了有三米高的污漬,大約也是這個主人的。

      今日早晨十分涼爽,是個秋高氣爽適合工作的好日子-但我怎麼有種想要翹班的感覺呢。

      「敢吐在這裡回去就給我寫一百遍悔過書。」

      老學長在一旁突然補上一句,小菜鳥嚇一跳,差點把手上的文件板給摔了。

      「可、可是我也不曉得該怎麼寫報告阿…..」

      「放心吧,今天也就是讓你來見見世面的,回去再教你怎麼寫。」

      「欸?可以這樣嗎?」

      「不然你想回去給那群精神病做筆錄嗎?真是、淨是些惹麻煩的小鬼……」

      「哈楸!」箴言不小心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他抬頭看著對面大樓牆上的時鐘,雖然被雨水模糊了點視線,但是就快到約定的時間了。

      自從那天的意外後,已經過了兩天,今天是星期一。那天的骨折雖然被麗雅治療好了,但是箴言還是被硬架去醫院檢查過,說是怕有感染。

      『……這已經超過校醫的職責了吧?』

      『馬的老娘又不會跟你收錢!已經通知保險公司說你車禍了客氣什麼?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治療術不是萬能。』

      箴言也沒辦法,只好任她擺布,尤里當時也算是傷患,但是也收到麗雅偷渡出來的血包當補品。長明是所有人當中最平安的,她甚至還說這次的事件是個很好的法術實習,果然是時時刻刻記著要鍛鍊自己的優等生。

      就只有萊特失去消息,沒有回到宿舍也沒有來上課,那天箴言最後不支暈過去了,再醒來時就沒有看過他。

      但是今早他傳簡訊過來,約定好在學校附近的公園見面。因為不遠,箴言也就答應了。

      沒想到會下雨阿……箴言撐著傘有些苦惱地望著這場暖灰色的、模糊不清的綿綿細雨。

      這時,有個腳步聲踩過水坑,慌慌張張的朝這裡跑過來。

      「抱歉抱歉!出了點事情,遲到了-阿你果然在這裡等!先進去涼亭躲雨!」

      以一口清脆的少年音喊著,萊特大概是一路踩著水,褲管和涼鞋上都是泥,模樣狼狽不堪、但是更符合他現在的外表年紀。和刻意模糊五官與性格,偽裝成東方人的青年相比,眼前的少年輪廓更深邃、表情也更加靈動,像隻神采奕奕的黑狼。

      就像現在,他大概是一路跑過來公園的,十分誇張的喘了好一陣子才回復正常呼吸。

      「…..不死生物也會需要呼吸嗎?」箴言淡淡問了一句,意外戳中萊特的痛處,讓他氣得跳上跳下和箴言抗議-他現在身高也只到箴言胸口下:「阿我就是改不掉這習慣嘛!又沒人規定僵屍不能呼吸!」

      「但是你的肺早就沒有作用了吧?」

      「這這麼說也是…..但是這是習慣問題!比如你會因為沒營養就不吃點心嗎?」

      「好了好了,不跟你糾結這個了,你今天找我來是有甚麼事?」

      「呃,也沒什麼拉,就是想請你幫個忙。」萊特摸摸鼻子,坐上一旁的石板凳,因為腳碰不到地板,晃啊晃的沒半點正經模樣:「這個禮拜我可能沒辦法來上課,你能想辦法幫我辦請假嘛?有堂課教授抓很緊,不請不行。」

      「你暫時沒辦法變成大學生的模樣嗎?」箴言問道,也跟著坐上椅子。

      「對,我不會魔法,那個要幫我的朋友說要這禮拜六才能來,我現在完全不能上課,拜託幫幫我!」

      「……幫你是可以,但是請事假最多能請到一個禮拜喔。」

      「謝了!對了,你那裏有那群人後來的消息嗎。」

      「有,聽說後來那家老闆被查出來,也是重生教的教徒,宜琳是他的姪女。幾年前柳宜琳就因為車禍而過世,有個教徒幫助她復生,那一家族後來就全都信教了。現在警方是以藏匿危險化學物質的罪名起訴老闆以及現場的人,宜琳則是對外宣稱她休學了。」

      「哇喔,阿泰八成要哭死,聯絡不上人吧?」

      「摁,不過聽說他最近又積極再跑聯誼了,大概也沒那麼傷心。」

      「那也沒辦法啊,尤里跟長明呢?」

      「在聽見你的真實身分後,尤里似乎嚇到發高燒了,雖然我覺得裝病的可能性還比較高。麗雅和長明要我跟你說,她們會保守好你的秘密,不讓家族或者是協會的人知道的。」

      「這樣啊,太好了,幫我跟他們說聲謝謝。」

      萊特似乎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露出尷尬的表情,不敢看向箴言。

      箴言注意到這一點,「怎麼了嗎?」

      「摁…….就有些話想跟你說,你能不能先聽聽看。」

      「你就說吧。」

      「先前沒跟你說清楚真是對不起……….我是大罪惡魔忌妒。其、其實之前就有想過要找機會跟你說了,但是真的很忙-不、不是要找藉口,但是總覺得隱瞞你這麼久好像我很見不得人…….呃,好啦,是真的不好說……總之很抱歉,之前沒跟你說實話。」

      在深吸一口氣後,萊特亂七八糟的說了這麼一大堆。本來是想好好道歉,但是話一到口邊就全混在一起了。箴言先是呆了一下,最後露出笑容:「沒關係的,我不在意這種事。」

      「欸?真的不在意嘛?」

      「摁,當時我們關係比較緊張,你不想說出來也是很正常的,不要緊。」

      想消除萊特的不安,箴言自己主動牽起萊特的手。

        但是他的視線不在萊特身上,眼光裡沒有焦距。

      萊特總算注意到他的不對勁,抽出手來在他眼前揮了揮:「那個,箴言你是不在發燒阿?很沒有精神喔。」

      「我?我沒事啊,真的沒事啊,只是最近有點睡眠不足。」

      「……喂喂,完全不像沒事的樣子阿!到底是發生了甚麼事-不准跑,也不准迴避。」

      深呼吸了幾口氣,這次萊特總算看見箴言的表情。驚惶失措、比之前遇見宜琳變化時還要畏懼,像隻受到驚嚇的小動物,顫抖到連聲音都在抖。

      「在我到醫院檢查的時候,我父母上來看我,後來我和他們去吃了頓飯,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他們以前虐待過你?」

      「沒有……他們是我的父母,不會虐待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夠努力和用功,所以才會被迫來中部讀書,不能在南部陪他們……..是我不好、是我太軟弱,所以才會從公寓上跳下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褻瀆神、還不懂得體諒人,傲慢自大,光是出生在世上就惹人厭。」

      斷斷續續的說了一長串,箴言抱著頭、在板凳上縮成一團,拐杖也掉到地上。好歹也是幾百歲的妖怪,萊特模模糊糊知道箴言家裡發生了甚麼事,但是他站到他前面,伸出手。想做點什麼,甚麼都做不到。

      對,這是他的苦難,箴言所面對的不過是世間最常見的苦難-父母以愛的名義勒索孩子,使孩子長成扭曲的大人,組成家庭後,再度輪回這種命運。

      箴言沒有被扭曲,他以自己的方式發洩黑暗,卻不得解脫;選擇死亡放逐自己,但是又被拉回來繼續承擔這一切。

        活著真的對他比較好嗎?

        「………」

      萊特伸出手,摸摸箴言的頭。那是比想像中小、還有瘦弱,是個少年的手。明明是不死者,但是萊特的體溫意外的高,讓箴言嚇了一跳。

      箴言抬起頭,暫時停止顫抖。

      「呃,你捲成那樣、我真的不方便給個擁抱之類的……」露出有點尷尬的笑,萊特彎下腰眼神裡滿滿都是擔憂:」

        「很抱歉,我對你的事無能為力,但是我懂那種想死的心情。雖然到現在還是拼命活下來的我,說這種話真的是一點也沒說服力啦,但是我很擔心你。」

        稍微擦去自己的眼淚,箴言回復坐姿,因為哭太久以及姿勢不對而有點頭暈:「不,我很謝謝你的關心,以及抱歉嚇到你了。」

        「不必跟我道歉啦,以前又不是沒見過這種場景,再說我也不相信男生不能隨便哭之類的話。」萊特說著,坐上箴言旁邊還是矮他一個頭:「想哭就哭,我會在這裡,除非想趕我自己一個靜一靜-啊,但是找地方自殺不准喔。」

        「…….就算我想這麼作,你也會追上來攔住我吧。」

        「不要用那麼嫌棄的臉啊,誰讓我就是個心軟的笨蛋。」萊特也深知到自己的缺點,故意自嘲,稍稍讓箴言不再陷進自己的情緒裡。

        後來又安靜了一陣子,兩人無話可說、也只是想不到話說。後來是萊特主動先開口,和平常的相處閒聊時一樣,毫無自覺自己說了什麼話:

      「我很高興認識你喔,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幸福快樂一點。」

      呆愣、聽見萊特說出這句話時,箴言眼神一片空白。倏忽間,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落下來。

      「欸欸、你沒事吧!剛剛沒哭的這麼厲害吧?」萊特驚嚇的用衣袖給他擦擦淚,箴言自己也不明白,就只是軟軟的給萊特擦淚。

      「…….我自己也不曉得。」因為從以前開始我就不准自己哭了,就算哭了,也不會有人注意我。

      但是有個人說了很高興認識我。

      握著眼前溫暖的手,箴言再次開口時,眼淚崩潰的如同外頭加大的雨勢。

      「…..謝謝你。。

      第一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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