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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矛盾

1.

吳謙鈴,這名字取得好聽,但這不是我記得她的唯一理由。

想當時,我拚盡全力考上了新民高中。開學日當天,我一踏進校門,便仰視著高插於學校屋頂的國旗,整個人不禁肅然起敬,發誓要成為跟國父孫中山一樣偉大的人...

個頭。

我恨死讀書了,   但看在父母對我的養育之恩上,為了完成他們當年未了的心願,我決定用學歷與成績回報他們…

才怪。

我只是想拿學歷與成績堵他們的嘴,僅此而已。

所以上了高中後我想幹什麼?其實我想交女朋友,但比起這個,我更想把圖書館裡有關心理學的書籍全部讀完,因為人的靈魂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可以強大,也可以渺小,可以堅忍不拔,也可以如陶瓷般脆弱。

是的,我之所以會對吳謙鈴感興趣,是因為她身上有著既孤高又美麗的靈魂,別問我怎麼知道的,那是資深邊緣人的特殊能力之一。

吳謙鈴,身高一百六十四公分,深褐色鮑伯頭的髮絲總是散發著清香,臉上的黑色粗框眼鏡給人一種莊嚴的形象。身材雖然還沒到凹凸有致的程度,但總是挺直的腰背成功印證了「認真的人最美」這句話。

開學第一天,她自願擔任本班的風紀,而我則自願擔任副風紀。上了高中,選幹部這類班級大事對我們來說仍有一定的吸引力,因為能加分嘛!因為學測成績假如同分的話就得看履歷嘛!但是,對於新的環境新的學期,許多人抱持的還是「先看看,之後再試」的態度,所以當有人自願上任時,他們肯定是樂觀其成的。

因此無關選票,我輕而易舉地成為了吳謙鈴的助手。

當然,所謂副風紀,只有當風紀不在時才會有出場的機會,再加上謙鈴的辦事能力超強,整頓效率極佳,所以幾乎不會用到我。其實我知道她只是不願意將事情交託給別人,以免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我倒不會就此感到不舒服,因為這是件很正常的事。

畢竟與謙鈴相比,我實在是太弱了。

2.

然而,儘管謙鈴再怎麼優秀(體育就算了),再怎麼現充,在那看似無懈可擊的雕像裡頭,也開始出現裂痕。

謙鈴雖然擅長執(直)行,但卻不擅於轉彎。

她蠻固執的,總是以「我才是正義」作為預設立場,然後再跟同學進行溝通,所以時常會引來不少誤會與摩擦,根本沒有辯解的餘地。

班上之所以敢怒不敢言,是因為她總是正確的,他們沒資格要求通融,沒資格商量辯駁,因為校規就是這樣,合法之外的就是不合法,規矩就是死的。

吳謙鈴心中的正義,僅僅是正確而已。

我很喜歡她看書的樣子,雙眼清澄透徹,有時還會順一下髮絲,展露美麗的朱唇與臉蛋。但她一辦起事來就大刀闊斧,大義滅親,活像個白膚色版的包青天。是啊,只要把自己想成是在公事公辦就簡單許多了,但如此一來跟機器人又有什麼兩樣?

不對,我認識的吳謙鈴決非鐵石心腸之人,她已經查覺到班上的不對勁了,但她卻選擇了壓抑自己。

我對此確信不疑,畢竟我敢保證,除了她的兄弟姊妹與父母,我是這世上看她臉最多次的人,當然,只能偷偷的。

所以細微變化什麼的自然逃不過我的法眼。

只不過,等我想提醒她時,似乎有些晚了。

發生在一個剛考完期中考的下午,理論上學校應該要放我們這些「歸心似箭」的有志青年們回家,好讓我們大肆宣洩考場上的不快與不得志。但他們沒這麼做,而是想藉由辦場反毒宣導,以「避免學子無所事事」之名來「留」住我們這些學生,如此一來,那群自以為很懂的家長們就會閉嘴了。

老實說,我很滿意學校的作法,雖然我會因此在體育館的地板上坐到屁股發麻,但沒辦法,這就是現實。因為大部分父母們討厭我們「無所事事」,而學校就是得向他們負責。

等一、二年級的學生陸陸續續進體育館後,按照一般流程就是整隊、坐下、拍拍手然後再滑手機。別婊我,要怪就怪臺上的太不敬業了,不僅講話斷斷續續毀了節奏,還死氣沉沉地說了些我們就根本不想聽的東西。ppt只是作為輔助用的,而不是他媽真的當講稿唸下來!

不過,看在吳謙鈴那朝我射來的恐怖視線,我也只好把手機收回褲袋裡。

然後,一道叫罵聲宛如閃電擊裂柏油路般,不僅炸斷了在場所有人的思路運行,在某種意義上也打破了謙鈴維持僅一個多月的平衡。

「在搞什麼東西啊!」

對方似乎是名新來的男教官,因為是生面孔。

他頂著肥肥的肚子,不等坐在中央的學生挪屁股讓路,就朝我們班的方向闊步而來。我有點慌了,因為儘管沒做違反校規的事,但要是對方雞蛋裡挑骨頭,指責我低頭打盹一事,我也沒法反駁。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看那一副躍躍欲試樣,肯定是想趁機建立威信吧。

「你!學號幾號!還有把你的手機拿出來!」

「......(抬頭)」

確認眼前的景象後我瞋目結舌,因為他甚麼不惹,偏偏惹到了咱們班有「硝化甘油」之稱的陳傑豪。我不是指他喜歡飲酒吸毒與飆車,只是相對其他人而言,傑豪比較沒什麼耐性,而且還有霸主陳安當靠山。不過畢竟是公立高中生,已經習慣看別人臉色與場合了,所以我們都了解,只要不越過傑豪的底限,班上永遠是一片和平。

只要不越過傑豪的底限......

「欸!這裡有那麼多人在滑手機,你怎麼不先抓他們?」他憤而站起身。

「「別嘴齁!!」」他左右方的朋友嚇得半死,害怕對方會無意間供出他們。畢竟進入火爆狀態的傑豪智商是無下限的。

「現在誰在划手機關我屁事!我叫你把手機拿出來是沒聽到啊!聾子蛤?」

「對啦!我聾子啦!啊你教官不就好棒棒!」

「那還不快點交出來!你正在浪費我們現場所有學生的時間你知不知道!」

臺上的宣導早已被底下的對罵聲蓋過,講者臉上的表情超尷尬,心中的種種無奈全寫在臉上。底下的學生當然不敢起鬨,全都趕緊收起手機,朝我們班的方向注入視線,連身為旁觀者的我都被刺得好難受。此刻,傑豪與肥教官互不相讓的叫囂聲宛如彈力球般,激烈彈射於體育館的每一個角落。

這時,右前方有一個人站了起來,早有心理準備的我本想拉住她,但無奈兩人的位置實在相距太遠。

衝突,已在所難免。

「陳傑豪,這次是你有錯在先。」

一道微風化成警告吹向傑豪那邊,不帶任何感情,僅是道微風。

不過想也知道,微風是不可能平息熊熊烈火的。

於是,怒不可遏的傑豪便將焦點轉至謙鈴身上。

「喂!那個肥豬罵我聾子欸!」

「請別搞錯重點,這是尊重與否的問題。」

「靠...又來這招。」

陳傑豪雙手插口袋,超不耐煩地翻起白眼,擺明就是要抗爭到底,很顯然的,他並沒有認同對方的說法。

因為在尊重別人之前,我們都會要求別人先尊重我們。

這種三流演講,明顯就是貶低我們的一種體現。

然而,謙鈴只管揪住傑豪的小辮子。

「聽著,局長不僅花費了時間做ppt,還特地趕來這裡向我們強調毒品的嚴重性,假如你現在是台上的演講者,發現底下的人都......」

「好啦好啦!不要念了行不行!」

「......」

謙鈴那對平靜如水的雙眸有瞬間激起漣漪,然後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般地盯著傑豪。肥教官則是呆站著,完完全全被晾在一邊,或許是因為學生主動替教官發聲這點太過特殊了吧。

我忐忑不安地看向謙鈴,沾滿汗水的掌心在空調的吹拂下格外冰冷。

「媽的!交個手機還要這麼囉唆!」

「同學!請你注意一下說話的態度!」教官接下手機後,馬上離開了現場。

「......」

謙鈴沒再說甚麼,左手按住裙襬後坐回地面。臺上的講師看了下手錶,大概是教官耽誤了太多時間但又不方便指出,所以一連跳過了許多頁。過了幾分鐘,台下的人照樣滑起手機,台上的講師依舊按表念過去,教官則像是認了般地與同仁談天。

結果...甚麼也沒改變。

謙鈴所行的正義...並沒有帶來和平。

反而傷害了自己。

3.

在那次事件後,我開始陪謙鈴在台上管理秩序,她對於我的主動並沒有表示感謝,但也沒有嫌多管閒事。

這真的是個很詭異的現象,上課鐘聲一響,底下的人反而鬧得更兇,謙鈴站在臺上不發一語,像是失去靈魂般目視一切。我每對台下喊一次安靜心就會痛一次,因為我明明知道問題的癥結點,但卻沒有謙鈴的膽量與魄力。

我討厭她沮喪的樣子,但很遺憾地,就算我成功整治了班級,她心中的疙瘩也依然存在,畢竟解決問題的並不是她。

至少,在謙鈴振作以前,我會守在她身邊的。我對天發誓。

於是,為了尋得突破口,我四處奔波,冒著會被冷落的風險向同學們探消息,期望能獲得有幫助的資訊。

像是...這次的鬧劇是不是陳傑豪那個王八蛋主使的。

最後,我終於找到了罪魁禍首,竟是名聞全校的霸主,陳安。

事情是這樣的,上個禮拜,傑豪自手機被沒收後一直對謙鈴懷恨在心,所以決定要夥同其他也對謙鈴不爽的兄弟排擠她。聽起來兇手像是傑豪,但是破壞性最強的風暴卻是陳安颳起的。

傑豪的計畫一入陳安的耳中,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他竟然協助了計劃的進行。調查出謙鈴的朋友圈後,他透過三寸不爛之舌,巧妙地引出了她們與謙鈴之間的矛盾與不滿,結果雙方的羈絆除了微不足道的連繫外,甚麼都沒有了。

她們只是把交朋友當成扮家家酒在玩罷了,謙鈴也許早就看破了這一點。

於是野火燎原,班上的秩序已亂的一發不可收拾。

結果,謙鈴又變得跟開學時一樣,孤單一人了。

她的想法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但至少我知道她不是個壞人。

她為了班上鞠躬盡瘁,為了秩序的維持扛下了多少同學的慍怒...

然而,拚盡全力的下場卻是換來了如此慘痛的結果。

我好不甘心,除非班上回到往常的樣子,否則這份痛苦就絕不會消失。

沒錯,為了讓謙鈴獲得該有的回報,我決定要挽回一切。

直到我聽見了這句話......

「你還沒搞懂嗎?謙鈴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啊!」

我還記得自己挑了一天,帶著醜陋的笑容,做好會失控的準備在走廊找到了謙鈴那群已絕交的朋友,開頭便是譴責她們的無情與懦弱。結果其中一位留著波浪捲的先是一臉傻眼,然後用高傲的口氣霹靂啪啦地罵的我體無完膚,最後再拋下那句結語。

謙鈴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

我...害的?

怎麼會...我就是為了協助她才發誓守在她身邊的啊......

「就是因為你太寵謙鈴,所以她才會活在你所蓋的象牙塔中毫無警覺!」

不...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齁!你腦袋是有洞喔!」「對啊!明明是你的錯還怪我們!」她的同伴們紛紛助勢。

「我也...我也想指出來啊!可是誰叫事情來的這麼突...」

「別再找藉口了啦,老實跟你講,假如你不在這一班的話,謙鈴絕對會活得舒服許多。」

「妳這是甚麼歪理!」我火大了,因為這跟我當初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馳。

對方見我久違地發火,卻完全沒露出一絲畏懼。

就像是...把我的瘋狂視為理所當然一樣。

「哇塞!你的眼睛是粉圓製成的啊!接觸她那麼久都還不明白?」

「......」

我放棄了辯解,因為認清了一個殘酷的事實而全身無力。

我還以為自己比誰都能體認謙鈴的價值,沒想到,區區狐群狗友竟然能看得比我更透澈。

盡可能裝的有誠意地道聲歉後,我頓時感覺到眼前人影正在晃動,灰色天空像顆吊燈繞圈擺盪。

而且,最讓我備受挫折的,是我竟然無法理解那在別人眼中,看似簡單的道理。

就結果論而言,果然真的是我害了她的嗎?

害她...無法過著快快樂樂的高中生活嗎?

可惡...好想罵回去!假如我能再了解謙鈴更多一點的話...就能連同她的份一起罵回去了...

我把頭垂的低低的,頂著乏力的身軀走回教室。流出眼角的究竟是淚還是滿溢的忿恨已經頭昏到無暇釐清。

4.

如果...如果一切災禍都是我釀成的話...

那就...由我承擔這一切吧。

沒想到當天下午上帝就賜予了我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像是認同了我的決心一般。

是的,真的很碰巧,再加上那天又有家政課。

最近,雖然傑豪假借陳安的威勢繼續胡鬧,謙鈴的朋友們似乎也沒有回心轉意,但謙鈴依舊擺出那副撲克臉,沒人知道她心底存著甚麼樣的感情,更沒有人想深入了解。

畢竟是對方先欠我的,我憑甚麼非得在意對方的內心世界長甚麼樣不可?

所以,傑豪又不爽了,因為他心中的怒火仍舊沒有熄滅,他渴望見到謙鈴心如刀割的難受神情,渴望對方以最醜陋的姿態進行反擊。

諷刺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執著甚麼,因此抱著「可能」、「或許」的隨便心態,竟以為只有摧毀謙鈴的自尊才能平息心頭的躁動。

那時是下午五點四分,謙鈴不在位子上。.

她自從當上風紀後,為了迴避擁擠的人群,只要一放學她就會下樓繳交缺勤紀錄表,然後再上樓整理書包。沒想到這習慣竟給了傑豪可趁之機。

放學鐘聲一響,橙色的陽光穿過玻璃照得整間教室暖洋洋的。正當我收拾書包要離開教室,發現傑豪一群不知怎麼搞的,其中三人手上拿著標有粗體彩虹英文字的罐狀物,其他人則擅自推倒謙鈴的桌椅。

我緊壓住熱得發紅的右手,腦中某處的神經炸了開。

不行!還不能行動!一開始要先判斷在場還有哪些人願意站在同條戰線。對付這種專挑軟柿吃的混蛋只要靠群體的力量,就能予以必殺一擊。

然而,一個人也沒有。

我並不意外,畢竟傑豪他們就是看準對方孤立無援,   才能有這麼大的膽子。就算謙鈴身邊還有一個我,衝上前直接硬幹也只會把事情鬧的更大,反而加重她的負擔。

心臟彷彿被無形的重物壓住,下顎不停傳來痠痛感,腦袋一片空白。

安靜,好安靜......

好害怕...為甚麼沒有人想阻止他們...

為甚麼...為甚麼我要為她做到這種地步呢?

明明知道不可能有回報,明明知道自己只不過是被吳謙鈴的靈魂吸引住而已...

可是,就是覺得不對啊!

就算她處理班務的方式你再怎麼不認同,她依舊是為了全班人著想啊!

咦?不認同?

這時,一束錫光色雷射貫穿了腦袋,種種過去的記憶全被瞬間串成了一直線。

其中的共通點已顯而易見了。

哈...

哈哈...

原來...這就是答案嗎?

沒想到...我真的是傷害謙鈴最深的人?

身體輕飄飄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走回位子將書包放下後,我面向傑豪那一群。

手上握緊長條狀的盒子。

「幹嘛?吳謙鈴的狗也敢有意見啊?」傑豪口氣超衝的。

謙鈴的狗?原來在傑豪他們眼裡,我竟是扮演如此卑賤的角色。

狗啊...可惡,形容地挺貼切的呢。

但這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從明天開始,我將正式從狗的身份脫離,而謙鈴,將會成為獨當一面的強者。

因為有了我這依靠,她才能貫徹自己的信念,才可以表現的毫不在意。

然而,這是錯的,她該依靠的不應該是我,而是那永恆不變的東西。

空氣變得凝重,全身已經被殺氣吞沒。

無須徬徨,因為那看似簡單的道理...看似天真的理想...

就是我願望的本質。

「喂,你們能稍等一下嗎?」

嘴巴不自覺動了,等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不僅傑豪一行人惡很地瞪向我,旁觀者們的視線也扎得我好痛。

謙鈴啊,跟妳在一起還蠻開心的...

同是愛書人,但我推薦的書妳都不屑看,雖然覺得很可惜,但沒辦法,這就是妳嘛。

反倒是妳下課讀的小說我都會去圖書館借來看,可惡,比我的書單精彩太多了,畢竟都只是些心理學。以為這樣就能跟妳建立話題,但每當我表達感想,妳也只會一言不發地聽我講完。喂,要是我搞混內容了怎麼辦?妳也不打算指正嗎?

可惡,吳謙鈴,妳真是善良。

拉開盒中長棒物上的薄膜,我強忍住腳抖,走到了謙鈴桌椅的面前。

謙鈴,還請妳...千萬別原諒我。

「也...算我一份吧。」

5.

究竟過了多久,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響的,不知是齒輪正在運轉,還是我的心正在淌血。

數張翻倒的木椅,沾滿橘色顏料的襯衫,再加上躺在地上的多類書本,教室由於我亂得一團糟。腹部的疼痛因為對方有意的放水,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但胸口的某處仍舊隱隱作痛。

我倒在地上,注視著天花板,全身乏力,突然覺得活著已毫無意義。放心,還沒到想自殺的地步,反正意義這種東西再找就有了。

只是...唉...總覺得好不值得。

喀喀喀~!

嘰嘰嘰~!

「德仁德仁德仁...唉唷!你的名字也太難唸了吧!」

「賴德仁啊...還好你沒有愧對這名字。」

可惡,那兩個傢伙在我旁邊好吵。還有,我名字難念關你屁事!

已經五點二十分,由於正值秋季,外面天色暗得很快。現在還留在班上的除了我以外,還剩另外兩位男性。等那夥人走了之後,他們正在幫我搬桌椅。

因為會阻礙他們行走,所以我只好趕緊站起來,繞道旁邊去。大腿和手臂都黏有難聞的噴漆,噁心死了。

「嗯...就叫你阿仁吧!」。就叫你邊緣A吧。

「阿仁,我對你另眼相看了。」就叫你眼鏡B吧,因為有戴眼鏡。

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面對眼鏡B那不帶半點虛假的稱讚,我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因為...我犯下了無可抹滅的罪過。

望向左前方的那格外醒目的桌椅,我發出無奈的嘆息。

如果拳頭握得再緊一點...說不定就能割破肉了。

哈...還好肉體上的痛無法抵銷心中的罪惡感呢。

不然的話,我絕對會馬上殺了自己。

「你們先走吧,接下來我整理就好...」

「這樣啊,那我跟思吾先走了!」

「保重。」思吾盯著手機。

邊緣A跟思吾...不...眼鏡B走了之後,我伸了下懶腰,走向另一處的門口。天氣轉涼了,好在我自從十月後每天都穿制服外套出門,才能應付今晚那深入骨頭的寒冷。當然,現在我裡面甚麼都沒穿,畢竟待會沾滿噴漆的襯衫就要拿去丟了。

背起書包,就在我關緊門窗、關完所有日光燈,正要離開教室的時候,碰見了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

吳謙鈴,無息地站在門口,看見我身後的傑作之後,眼神頭一次軟弱。

似乎受到很大的衝擊,她好不容易忍住快要爆發的情緒,喉嚨是如此的乾渴,臉色是如此地蒼白。真不敢相信我面對謙鈴竟然還能保持冷靜,不,或許就是因為痛過了,所以只剩一顆冷漠的心。

「那是...你做的嗎...」她瞄向我手上拿著的襯衫。

「是啊,是我做的。」

「為甚麼...」

「謙鈴,我...」

「為甚麼...啊...」

嘴唇顫抖地厲害,高漲的情緒致使聲音沙啞。

她相信,唯有我絕不會背叛她。

而我,就這麼輕易背叛了她唯一的信任。

好不甘心,假如我夠聰明的話,就可以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了。

抱歉,謙鈴,老實說我現在恨不得穿越過去,祈求一切都當做沒發生過。

但是...沒用的...

因為不管穿越幾次,我都會狠下心照做不誤。

「為了...讓妳學到教訓。」

是啊,為了讓妳反思,為了讓妳重生...

為了讓妳幸福...

穿過謙鈴的身旁,我咬緊牙關,蹬向花崗岩地板,朝昏暗的走廊跑去。

可惡...不能回頭啊!

心臟...會受不了的。

繞了好幾道彎,我衝出校門外,氣喘吁吁地彎腰歇口氣。仰望學校建築的二樓,寧靜的一片詭異,沒有女性的尖叫聲也沒有粗獷的跑步聲,在路燈的照明下,老舊的校舍看來格起外駭人,就像是棟會吃人的建築物一樣。

我吞了口唾液,決定躲回轉角,畢竟謙鈴表現得再怎麼堅強,終究是位處處可憐的女孩子,面對恐怖的校園妖怪根本毫無反手之力。

於是,直到親眼見到謙鈴搖搖晃晃從大門口出來後,我才鬆口氣,前往回家的路上。

回到家後我大哭了兩個小時,直到忘記哭泣的理由為止。

然後到了隔週,她那深褐色的短髮別上了兔子樣式的髮夾,並當著傑豪的面致上了歉意。

從那一刻起,世界開始轉動。

大復活後的謙鈴很快便hold住了班上的秩序,而且整治得比以前更好了。班上瀰漫的不再是沉悶的氣氛,因為他們打從心底尊敬她.值得獻出自己的同理心。

惟有當你先尊重別人,別人才會尊重你。這是古今皆知,必然的道理。

太好了...謙鈴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然而,在某種意義上,我卻真正失去她了。

6.

等阿仁回過神來,才發現時間已經過了十幾分鐘。思吾(邊緣A)與家鈞(眼鏡B)面帶愁容,坐在阿仁的左右前方陷入沉思。

自阿仁胡搞謙鈴的桌椅已經過了兩個禮拜,他在班上的人緣越來越好,因為全班人都對他大大的改觀。似乎以前被大家誤會想從謙鈴身上索取好處,因為他對謙鈴的關心完全不合理,被冷漠對待這麼久竟還能不離不棄,不是賣人情是為了甚麼?

直到阿仁主動站出來,同學們才相信那份真心。

眼前這兩位,就是在那次事件後阿仁結交到的死黨,一開始阿仁還埋怨當時他們對謙鈴的見死不救,但不知不覺,兩位已經成為了阿仁足以寄託的對象。

就在剛才,阿仁講完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嗚嗚嗚~!阿仁,你犧牲太大了。」家鈞故意假哭的很大聲,幸好現在才七點十分,教室沒什麼人。

「阿仁...你真的不打算澄清嗎?」思吾嚴肅地提起眼鏡,似乎不夠滿意阿仁的表現。

阿仁沉思了一會兒後,放棄似地拿起桌上的雙筒望遠鏡。

心情很平靜,平靜的詭異。

他也不是沒想過,但要是解開了這份誤會,搞不好又會帶給謙鈴巨大的衝擊。不知是怎麼東拼西湊才能換得這樣的結果,總而言之,雙方目前都過得很好,所以沒必要為一己之私犯險。

可是,謙鈴會有這麼大的轉變,不就代表她明白我的用心了嗎?

那為甚麼她之後反而不理我了呢?

「!」

透入窗內,一幅破天荒的景象撞進阿仁的眼簾,他趕緊舉起望遠鏡,對準樓下校門口前,相互談天的兩個人。

是謙鈴和陳安?!

謙鈴面無表情地在跟陳安講些甚麼,而陳安則是像是發表意見後認同般地點頭。陳安他穿著燙得整齊的長袖制服,挺直的腰桿給人一種難以抗拒的魅力。他的臉蛋與身材都不錯,178公分,談吐中輕快流暢,幾乎沒有冗言贅字。斜龐克的髮型加上燙髮設計,使他整個人莫名地陽光帥氣。

至於謙鈴嗎...可惡,變得比以前更有女人味了,難不成這也是班上回歸平靜的原因之一?畢竟最近男生群實在(包括我)安分的太過詭異了。

「什...阿仁!大事不妙啊!」家鈞也跟著往窗外看。

「阿仁,你得快點採取行動了。」

「甚麼行動?」阿仁握緊望遠鏡緊盯著他們,同時向思吾提出疑問。

思吾聽了之後,露出「快被你打敗」的表情,大力地巴向阿仁的後腦勺。阿仁嚇得差點弄掉望遠鏡,憤怒指數飆升。

「你打我幹嘛啦!沒看到我現在心情正差嗎!」

「老兄,你是不是喜歡上吳謙鈴了?」

「?!!」

奇怪,我竟然無法反駁。

喜歡,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要怎樣才能確信自己喜歡那個人呢?

或許…看到她便會心跳加速這點就算及格了吧。

「阿仁,你是白癡這個事實,我和家鈞完全沒有異議。」

「可以拜託你別那麼一臉正經地揪人婊我好嗎?我很受傷欸!」

「沒錯!」

「家鈞你是在認同我說的話,還是認同我是個白癡啊!」

阿仁受夠了旁邊兩人的廢話連篇,放下望遠鏡後將目光轉向思吾。

「所以呢?關白癡什麼事?」

「不成功便成仁,你就在試膽大會上跟吳謙鈴告白吧。」

「?!」

「畢竟,只有白癡才能攻略白癡啊!阿仁!」

怪了,心頭暖暖的。

等...等一下,這快哭了的節奏是怎麼回事?

為甚麼...我連這種私家事,都要別人照顧呢?

銘傳高中有個很特別的文化,那就是萬聖節隔天的凌晨三點學校會為高一生辦一個試膽大會,高二的學長姊們都會辦成妖魔鬼怪嚇人,且附近就有山區,相當之方便。

而試膽大會對我們來說當然只是個幌子,最最重要的是它能促成情侶誕生。男士必須得邀請心儀的女孩子組成一組,假如邀不到的話就得由抽籤分配,而一年級都會被分到「死籤」,因為每年活動都會面臨人手不足的問題,而各班取一人的話就剛好足夠。女生抽到死籤倒沒誰麼影響,但假如是男生抽到的話聽說就要注定「魯」一輩子,很是不吉利。再說了,就算沒抽到死籤,畢竟不是你情我願,兩人被迫走在同條路上實屬相當尷尬的事。

即使有些色傢伙仍舊參加,只為觸及女孩子的纖纖玉手。

「等等,你是說謙鈴也是白癡囉?」阿仁立即對思吾露出和藹的微笑。

「喂喂你別生氣啊,關於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才對啊。」

「真抱歉啊,我打娘胎出來,最無法信任的就是自己了。」阿仁舉起望遠鏡後嘆了口氣。

「總而言之,在我看來,她只是在裝。」

「......」

果然...是這樣嗎?

謙鈴最近似乎比較放得開了,與朋友重修舊好後,只要一談到書,話匣子就會全開,展現其神采奕奕的姿態。講到有趣處,還會情不自禁地莞爾一笑,看在每個男士的眼中,心頭都會生出朵高貴聖潔的蓮花。

雖然知道自己最沒資格,但要是謙鈴有一天也能對我綻放這麼美麗的笑容,我死也無憾了吧。

直到這幾天,我開始察覺到不對勁,不知為何,只要一望見謙鈴的背影,眉頭就會不自覺扭曲,後腦杓像是被蛀蟲啃咬般難受。

她是在...向我求救嗎?

不,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但是至少,我從她身上感覺到的不安是不會錯的。

戳。

戳戳戳...。

「幹嘛?你沒看到我正在忙嗎?」

「老...老大,勸你馬上棄械投降。」見戳肩膀沒用,家鈞改拉阿仁的袖子。

但阿仁依舊不為所動,繼續盯著望遠鏡,搜索數分鐘前跟丟的目標。

咦?數分鐘?

過了那麼久啦...

那謙鈴現在應該也已經在......

突然,有股強大的力量向上拉扯,阿仁雙手還來不及接收大腦的指示,手中的望遠鏡就消失不見了,視野頓時變得空曠起來。

啊咧?

背後怎麼有陣陣狂風刮來,而且燙得飛起。

「賴德仁,我最近接到了不少針對106班的投訴。」

「?!(抖抖抖...)」

此時,左右兩處傳來收椅子的刺耳聲,媽的!別丟下我啊!

「而且跟我抱怨的大多是女性,她們說每天一早來學校,都會從106班感受到不舒服的視線與氣息。」

「......」

「賴德仁,你的看法是?」

宛如機器人般,阿仁蹦緊了肌肉,斷斷續續地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高舉著雙筒望遠鏡,整個人憤怒到極點的謙鈴,雙眼說不定真的能噴出火來。

不過,與緊張的氣氛相違和,其他同學竟在一旁竊笑,期待著後續發展。

等...等一下,進入這種狀態的謙鈴可不是鬧著玩的啊!還記得有一次我的手不小擦過她的胸部,直到過了一個禮拜後她才終於解除這個狀態啊。

「那個...謙鈴?」

「蛤?」謙鈴頓時露出極度輕蔑的眼神。

阿仁被嚇得差點哭喊媽媽,幸好之前有承受過更難受的事。

「抱...抱歉,給妳添麻煩了。」

「有話,請對外面的受害者『之一』說明。」

7.

還找上門了啊...

不知謙鈴強調「之一」有什麼用意,在對方的陪同下,阿仁走出門外,結果往左一瞥又是幅新鮮的景象。

站在三樓走廊上,雙手抱胸並靠在門口旁邊的,是名留著金色長髮,穿著學生長袖制服,且裙子短得嚇人的女孩子,她身材纖細,一臉不屑樣,像是嫌麻煩地滑著蘋果牌的手機。與其說是在對侵擾她的人感到憤怒,倒不如說是在氣浪費時間在抹滅臭蟲上的自己。

這時,謙鈴眉頭縮得越來越緊,周圍的氣燄燃得更旺,雖然我知道背叛者罪該萬死,但妳抱持著「一定要把你宰了」的執念就真的太扯囉。

「請問妳說的就是他嗎?」

「......」

金髮女關掉螢幕後放下手機,端詳著阿仁的臉,表情仍舊臭得要死。

過了半晌,她將目光轉向阿仁身旁的謙鈴,回答時態度相當之隨便。

「不知道,應該就是他了吧。」

「從樓下看不清楚?」

「不,我只是對於太平凡的的長相沒什麼記性。」

喂!妳也好思吾也好!你們是得了一種「不在本人面前靠杯就會死」的病啊!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呢。」

等等,謙鈴妳就這麼輕易接受真得好嗎!

「所以...是你幹的嗎?賴...誰來著?」謙鈴盯向阿仁,火勢朝對方快速延伸。

「喂!妳太故意囉!」

阿仁努力撥開火舌,沒放過吐槽的大好機會。

但是……

「回‧答‧呢?」

結果謙鈴露出一抹微笑,身上的焰色開始橙黑交織。

哇啊啊啊!!是以前從來沒見過的狀態啊啊!投降!我投降!

結果就在這時,一道怒吼劈斷了兇猛的火勢,   阿仁與謙鈴接同時往前方探去。

「我來這裡不是來看你們打情罵俏的!」

喂喂!幹嘛那麼生氣啊。

「我...我們才沒有打情罵俏!」

「......!?」

阿仁猛地往謙鈴看去想博取同意,竟發現對方的眼瞳閃過一絲空白。

然後就沒再講話了。

喂...喂!這時候妳反應應該要最激烈才對吧。

阿仁對著謙鈴揮手,但還是沒反應。

這傢伙...怎麼了啊?

於是發揮副風記的功能,阿仁接下來只好幫陷入當機狀態的謙鈴收拾爛攤子。

在早自修的鐘打之前,金髮女拼命地嘰哩呱啦,具體來說就是她有沒有受侵犯都沒差,她只是來替班上的女性們發聲而已。然後途中漸漸離題,開始抱怨某某某有多可惡,竟拿金髮女的地位迫使她出面解決一堆鎖鎖碎碎的事之類的。終於,等她發洩完心中的不快,阿仁都不知道點了幾次頭了。

哈哈,青春真是邪惡啊。

告誡阿仁不准再有下次後,金髮女便「哼!」的一聲,背著阿仁朝走廊的盡頭走去。

奇怪,那傢伙怎麼這麼輕易就原諒我了?難道其實是喜歡被人關注?

反倒是謙鈴比她更重視偷窺的嚴重性,假如立場交換的話搞不好就法庭上見了吧。

對了?話說謙鈴...

「嗯?結束了嗎?」

什麼時後恢復正常的我竟然不知道!

只見謙鈴又恢復成認真凜然的神態,朝阿仁冷淡地瞥了一眼。

「是...是啊,對方離開了。」

「你當我是瞎子嗎?她就在我面前離開難道我會不知道?」

那事情有沒有結束妳不也能判斷嗎!阿仁忍住吐槽的衝動,不情願地作出回應。

「不...是小的多嘴。」

謙鈴取下眼鏡後揉了揉太陽穴,一副毫不關心的問:

「所以對方決定原諒你?」

「...只是誤會一場罷了。」

「誤會一場?」

「因為...我又不是在偷窺她。」

「?!」

「再說了,我的下手對象可是更逼近完美的存在呢。」

此時,謙鈴又是一陣顫抖,接著緩緩低下頭。

阿仁第一次見到謙鈴這樣的反應,讓人看了覺得很不安。

就像是...被父母責罵一頓後,失去了自信的小女孩。

「喂......」

答案…很明顯了吧。

可是,假如把實情講出來,她對我的評價不就更糟了嗎?

可惡,事到如今我還期待什麼?早在那時候,早在我舉起噴罐的剎那......

我不就...下定決心了嗎?

「那麼,事情還沒結束呢。」

說完,謙鈴忽然抓住了阿仁的手臂,直接一個拉扯。

「妳...這!」

阿仁被這麼一拉,腦袋就像是炸了鍋般,本能驅使他定住身子,不許其有任何移動。

結果,在三樓的某處樓梯口前,上演了阿仁隊員兼繩子,與謙鈴展開的拔河比賽。

「那個人...是誰?」

「!」

「我要帶你去見她...並當面道歉!」

「欸!既然對方還沒找上門來就算了吧!更何況我已經承諾不會再犯了!」

然而謙鈴仍舊抿著嘴,一語不發地強拉對方的手臂。

阿仁頓時感到莫名奇妙,畢竟從剛才謙鈴的反應就很奇怪,就像隻中途換人操線的人偶似的。

這時,雙方的目光剛好對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某種強烈的感情從阿仁的心底噴出火花,整個人開始焦躁煩悶了起來,從頭到腳,就像拉滿弓的強弩般,隨時準備射擊。

身體...好熱...

好...喜歡她

好想...抱緊她

好想...永遠跟她在一起

「不...不行...」

會變脆弱的...

會變得捨不得她的...

如果...我的回歸只會讓她更痛苦的話...

那麼...我寧可不要!

「吳謙鈴!妳到底夠了沒有!」

一聲打破早晨寧靜的巨吼,響遍整座學校,就這麼一次又一次地鞭打眼前少女的心。

拉扯手臂的力道減弱後,謙鈴宛如背上的發條被粗魯拔出般,垂下雙手,呆呆地杵在阿仁的面前。

對面整棟的校舍有不少學生走出教室察看情況,106班的人更是幾乎全數探出了窗外,盯得阿仁全身像是傷口被淋上雙氧水般難受,當然,這還不是最難受的。

阿仁終究捨不得甩開謙鈴的手,因為擔心反作用力會害她摔跤。

所以只能讓對方打從心底放棄了。

該死,為甚麼每次只要跟謙鈴在一起,就只能感嘆自己的幼稚?

可是如果可以用溫柔的方式解決...我早就用了啊...

「為甚麼妳待別人都能寬容,待我卻永遠那麼嚴苛啊!」

「......?!」

「很好!妳既然這麼想知道的話,那我就說吧,那個在我心中,最逼近完美的存在!」

這時,眼前出現匪夷所思的景象。

謙鈴明明是要替受害者平反,但卻做出了違心之舉。

她...縮起雙手蓋緊了耳朵,不停地向後退。

雙眼露出的...是堅強的她從來不曾表現出的...「肯求」的眼神。

但阿仁才不管,他已經徹底受夠了謙鈴的我行我素。

於是,他扯開嗓子大吼。

「那個人...就是妳啊!吳謙鈴!」

「什...什麼?」

當阿仁這麼坦白的瞬間,周圍傳來了旁觀者「喔喔喔~」的聲音,但這對阿仁來說反而是火上加油。

這場爭執他媽才不是什麼告白橋段!

你們這群白痴不懂就別在那邊擅自增添氣氛!

「為甚麼...要這麼做?」

「因為自從那一天後,妳開始會笑了。」

「賴德仁,你這是在轉移話題嗎?」

「妳可以別插嘴嗎?」

「我沒插嘴,現在是我在問你問題!」

謙鈴對著阿仁怒斥,聲音中帶有悲愴。

「那我接下來所講的,不帶半分虛假,妳要不要採信是妳家的事。」

這時,左側對面的校舍,某班萬聖節的擺飾映入了阿仁的眼簾。

說起來,我本來似乎要邀謙鈴參加試膽大會來著。

算了,反正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朋友只要一聊到書,妳就會綻放笑顏。但我之前跟妳聊的時候都不會。」

「你不能拿過去與現在做比較。」

「我知道,這樣對妳來說很不公平,但有時候我就是會這麼期望著...」

「......」

「假如現在妳的這份笑容,能穿越時空,出現在過去的我面前那就好了呢。」

如此一來,我也不用那麼大費周章地舉著老爸的望遠鏡,追尋妳的身影了。

因為我很害怕,自己會離妳越來越遠。

「那是...不可能的。」

「廢話...穿越時空這種事本來就...」

「我是說!要我對你笑是不可能的!」

罵完後,謙鈴抿住嘴,雙手握拳,全身因為莫名的悲傷劇烈地顫抖著。

等她再度抬起頭,阿仁的心頓時有如被散彈槍的一發射得千瘡百孔。

謙鈴的眼眶與鼻頭都紅透了。

「謙...鈴?」

「要我...對你這種只會做白日夢卻不敢行動,只會在角落拿自卑心態傷害自己的白癡笑出來是不可能的!」

「......?!」

哈...

哈哈哈...

這樣一起參加試膽大會什麼的應該就徹底化為泡影了吧。

可惡,雖然我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可是...

我還是好想哭...

被喜歡的女孩子當面拒絕得這麼徹底...心情真的好難受

我知道這是我自作自受,我知道成天只會做白日夢的我真的很蠢...

可是...可是...

我就是...喜歡她啊...

阿仁雙腳一軟,跌坐在硬梆梆的花岡岩板上,絲毫感覺不到痛楚,只因為自身的靈魂已連滾帶爬地飄向內心深處,拉下鐵門並鎖上了窗。

好丟臉,好丟臉,好丟臉......

「你們還有心情看熱鬧?第一節的考試難道都準備好了?」謙鈴咬牙,冷冷暼向所有看熱鬧的傢伙。

於是,對面校舍的上下樓走廊馬上淨空。至於106班伸出頭外的同學們先是寒毛一豎,然後便手忙腳亂地衝回了自己的座位,即便如此,途中仍舊少不掉閒言閒語。

男A:「哇!也太霸氣了吧!制服男人後馬上就來制服我們了。」

女B:「謙鈴好帥!我以後也要向她學習!」

男B:「阿仁別氣餒啊!雖然後勁不夠強,但假如對象不是風紀的話早就上鉤了。」

在一陣喧鬧聲中,只有一名男子專心關注著窗外的後續發展。謙鈴回教室前又朝呆坐在走廊上的阿仁投以短暫的目光,渾沌的眼瞳中五味雜陳,明明討厭這樣卻不得不說服自己,明明不忍卻又不得不下定決心。

然後,少女「咚!」地關上教室後門,不再猶豫。

「真是...有趣的傢伙呢。」

擺出深具含意的微笑,陳安從包覆著牛仔皮的盒子出取出眼鏡後,翻起了口袋大小的單字本,上頭充斥著優美的筆跡與井然有序的重點。

第一節上課鐘聲響起,阿仁緩緩起身後,便搖搖晃晃地走進教室。

試膽大會抽籤當天,阿仁主動棄權,放學後前去作戰會議室報到。

8.

「好~各位衰鬼們!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心情一定很幹,但沒辦法,這就是事實,再說了,二次元也不錯啊。」一位臉上長滿痘痘,體態癡肥的學長站在台上,嘗試激發學弟們的士氣。

只不過......

「可是學長,三次元可以搓揉胸部,但二次元只能面對螢幕啊。」

「除非全世界的女姓都灰飛煙滅,否則我絕不會退出三次元!」

「對啊,我都還沒放棄寫信給小學生呢!」

這份跨越次元的愛,並沒有獲得我們的認同。

話說剛才是不是還有位蘿莉控亂入?

阿仁坐在臺下成排的一張木椅上,懶得參與討論,只想趕快離開這種鬼地方。畢竟周圍男士們只是還沒嘗試而已,但阿仁卻是徹徹底底地被甩了,是位貨真價實的失敗者。

作戰會議室,這名字聽起來好像很霸氣,但地點也只不過是跟桌遊社借來的兩間教室,四周都是灰塵,設備甚麼的也都相當老舊。一開始阿仁還很納悶為何要男女分開,不過看在這堆低素質話題的份上,他不得不承認總召做了個明智的決定。

不,說不定隔壁女生也不惶多讓吧。

「吵死了!老子也是單身狗啊!你們這群屁孩叫個洨啊!」

眼看胖胖學長推薦二次元成效不佳,站在隔壁的瘦瘦黑學長衝上前,狠踹了下講桌,底下的學弟們瞬間肅靜。

阿仁則是繼續盯著地板,絲毫沒興趣。

「咱們既然是單身狗,就要有單身狗的覺悟!」

「......」

「我們把你們召來這裡可不是要你們在這邊辦單身狗互助會,互舔傷口用的啊!」

然後瘦瘦黑學長狠力地拍向身後的黑板,大大的標題從剛才就被寫在那,但此時又增添了不少革命情感。

「光坐著,世界是不會有所改變的。」

「......」

「我們並不是不努力!我們只不過是太溫柔了!為了那傢伙的笑容,寧可選擇默默努力著!」

底下傳來抽泣聲。

「即便遍體鱗傷也好!即便摔得狗吃屎也好!你們難道真的甘願當單身狗當一輩子嗎!廢物們!」

胖胖學長在底下傳衛生紙。

「你們想守護的東西...不是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嗎!」

「「是...是啊!」」底下開始有人響應。

「然而,世界發生了大危機!你們所珍視的傢伙們現在被高壯帥的壞男人擄走了!」

「「沒錯!!」」

「你們難道真以為那群壞胚子比默默奮鬥,無怨無悔的你們還更適合與她們在一起嗎?」

「「這......」」他們遲疑了。

不得不說,我跟他們是同樣的反應。

單身狗之所以為單身狗,乃在於他在最關鍵的時刻永遠拿不出自信,總是拿女人的幸福當藉口,說服自己應該馬上放棄。

"要我對你這種只會做白日夢卻不敢行動,只會在角落拿自卑

心態傷害自己的白癡笑出來是不可能的!"

阿仁掩面,一回想起謙鈴離開前所罵出的話,眼眶就會不自覺濕潤,開始痛恨起自己的懦弱與無力。

說起來,謙鈴這次似乎跟陳安同行,該死,偏偏他是最不能接觸的存在啊。

但是,我又能怎麼辦?

「你們是在懷疑個洨啊!媽的,老子我要走了!」瘦瘦黑學長暴氣,馬上提起書包走人。

「「學...學長!」」

「閉嘴!老子我才不認同你們這些沒出息的學弟!」

結果,詭異的事發生了。

這時,他突然停在門口,仰望著即將落幕的夕陽,其他班的人本來想拉學長回去,但見對方停止動作後,他們也不禁看向艷麗的晚霞。

「哈...哈哈。」

是瘦瘦黑學長的笑聲,不帶任何輕蔑,只是單純笑了出來。

然後,學長轉頭,對學弟們露出溫柔的眼神與笑容。

「光坐著,世界不會有任何改變...」

「?!!」

等回過神來,阿仁才發現自己的屁股已離開了位子。

所有人,包括那些本來就對活動不抱有任何指望的消極人士們,全都離開位子了。

「你們既然願意站出來,就代表你們並沒有放棄最初,最純真的願望,不是嗎?」

「學長......」

「學弟們,願望這種東西就是理想,但理想之所以為理想,就在於他太過完美。越是想緊擁它,阻饒你的障礙卻只會越多。」

「......」

包括阿仁,所有一年級在場的人都緊握著拳頭,緊咬著牙,不禁流下男兒淚。

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因為我們還沒認輸。

「但即便前方阻礙再多,即便越是前進卻感覺對方越是遙遠,也不能成為停止戰鬥的理由!所以要幹就給我幹到底!永不退縮!」

「「是的!!」」

「那麼......」

這時,瘦瘦黑學長高舉起手臂,然後反掌伸向一年級學弟們的面前。

「準備好...跟我一起顛覆世界了嗎?」

9.

走出作戰會議室,阿仁拿起剛才抽中的籤,開始陷入沉思......

我到底是為了甚麼...才來到這裡的?

一開始只不過是抱著自暴自棄的心態棄權,想證明自己對試膽大會一點也不在意。

但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太便宜這次機會了。

沒錯,我很不甘心。

我不能容許事情就這麼結束。

就像那位學長所說的,我想守護的東西從來就沒有改變。

臉皮...要再厚一點!

我得...再更貪婪一點!

如此一來,我的理想雛形才能顯現。

這時,一聲巨吼打斷了阿仁思考,宛如一根狼牙棒往腦袋全力敲下去,眼前盡是璀璨的金星與煙花。得知是隔壁傳來的後,阿仁故意放慢腳步,想了解女性作戰會議室裡頭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只見一名留著金色長髮的女孩子怒氣沖沖,走到台上跟負責解說的學姊理論。但她早已聽不進對方的話,臉上堆滿著惶恐與不安,就像是即將要被丟進獅子窟了一樣。

阿仁隔著窗,盯著對方的背影許久,因為總覺得很眼熟。

等等,她不就是前幾天找謙鈴投訴的金髮女嗎?難道她也是學姐?

底下其他的人都揹書包離開了,從對話內容判斷,她似乎很不滿意自己所抽中的工作位置。

「小倩!這可是當初妳跟我講好的,總不能反悔啊!」

「不行!就算是當初講好的好了,但妳總不能叫一個女孩子待在那種地方啊!」

「可是...其他位置都被抽走了。」

「那妳可以跟我交換嗎?」

「可是...很恐怖欸...」

「妳害怕難道我就不害怕嗎!」

只見一位綁著馬尾的學姊走過去想從旁勸說金髮女,然而對方事不辦成死不罷休,就是要她們在現場給她一個交代。

看她那副驚慌樣,大概是抽中"X"了吧。

"X",在學長發給我們的後山地圖中,山區俯瞰圖的中央處就被標上了這樣的記號。我問過許多學長"X"究竟代表甚麼意義,但每個答案都沒啥相關性。A學長說那裏曾經有婦人的屍體被挖出;B學長說在那裏告白成功的機率會最高;C學長則說是熊出沒...

媽的,他們說謊都不打草稿的,首先,假如"X"處有熊出沒或婦人的屍體,不僅"X"處,整座山根本就沒可能作為試膽的地點;再說了,假如那裡告白機率最高的話,再怎麼幸運也不會輪到我們這群扮鬼的啊,記號甚麼的根本就沒意義。

結論是,沒有人知曉"X"被稱為"X"的理由,也沒有人願意挖掘它背後的涵義,它只是個記號,用來封印不為人知的過去。

「喔?這不是阿仁嗎?」一隻手按向阿仁的肩膀。

「黑皮(Happy)學長,那傢伙到底鬧多久了?」阿仁困惑地轉頭。

黑皮,瘦瘦黑學長的綽號,在分配完工作事宜後本該回家的,之所以還留在這,很有可能是要繼續跟學姊她們討論試膽大會的流程進行。然後就碰巧遇到了在窗外偷看的阿仁。

「誰知道,可能從知道結果的瞬間就開始鬧了吧,難怪女生組進行的沒有我們順利。」黑皮搓了搓下巴,分析之餘順便誇一誇自己。

「只能...交換了吧。」阿仁握緊手裡的籤。

黑皮無奈地嘆口氣,然後看向焦急的兩位學姊們,在眾人都不在場的狀況下,她們根本無從做主。

「是啊,能賣她們人情的只剩你了,雖然不一定會有回報。」

「學長,你還記得我抽的是甚麼籤嗎?」

黑皮傷腦筋地抱胸思考後,腦中的燈泡突然一亮。

「我記得...是終點的舉旗小弟嘛,俗稱最輕鬆的位置。」

「學長,我本以為自己只能當個舉旗小弟...」

「喔?」

阿仁低頭對木籤投以專注的目光,接著繼續說:

「但是不行,在試膽大會那天,我就要將一切都做個了斷。」

更何況看著謙鈴與陳安牽著手,開開心心地當著我的面抵達終點,這種事我絕不允許。

陳安,你別太欺人太甚了!

「哼,想戰鬥就戰鬥吧,我不會阻止你的。」

於是黑皮雙手抱胸,靠在了圍牆旁邊,目送著阿仁進門,直到對方將木籤交給了金髮女。

「但要記住,只准死,不准輸。」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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