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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之五•為誰風露立中宵

幕之五•為誰風露立中宵

“你說什麽?不可能!”

白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中了蠱?

什麽蠱?什麽時候?誰下的?

“是何種蠱須得取出方才知曉。”醫仙是個仿佛看不出年歲的女子,溫和從容,人淡如菊,無論是适才告知白哉他中了蠱,還是提議立即將蠱取出,都是這般平靜寧和的模樣,“朽木少俠也無需懊惱,畢竟蠱神秘莫測,無影無形,著實難防,便是中蠱,不發作時也難以察覺。”

白哉已經平靜了下來。

他這會來藥廬,是因為屆此蠱王重出,武林人心惶惶之際,得知了醫仙在蠱方面又有突破,研製出了檢測人有無中蠱之法,並能將之驅除,他並不認為自己會中招,來此不過是防患未然,同時讓盟友們安心的舉措。

誰曾想,他居然體內被下了蠱蟲。

白哉渾身都不舒服到極點,仿佛到處都有蟲子在爬,當然不會拒絕醫仙的提議,“卯之花先生儘管施為。”

“蠱其實也非惡物,最初,因苗疆多毒蟲瘴氣,苗人之中聰慧之輩方才摸索出養蠱之道,實是為了治病驅蟲之用,我要幫朽木少俠驅蠱,也只能用以蠱制蠱之法。”

言下之意,她自己也養了蠱。

白哉點點頭。

接下來的過程白哉不想復述。

就算卯之花說了蠱並非惡物,但看到蠕蠕而動的東西從她指尖出現,看到自己體內爬出色澤豔麗的紅色小蟲,他還是覺得難受得很。

“這蠱……”卯之花將想要逃走的紅蟲抓住,封入一個小小琉璃瓶,端詳了半天,面上頗有驚歎。

“怎麽?”

“此乃情蠱。”卯之花肯定地道,“嫣紅如血,圓潤如豆,恰如相思子,正是記載中情蠱之態。”

“情蠱……”

白哉心頭劇震,比之适才更甚。

極端可怕,可怕到他寧肯不曾知曉的真相,在他面前揭開了幕布。

他不願相信。

但他如何去不信?

五年前,在苗疆遇到的橘發孩童,輕易付出的信任和保護。

五年前,對那個孩子生出的,令自己都驚駭羞愧的不倫之心。

五年來,斬不斷而不得不接受的如潮情思,苦苦忍耐的欲念,小心翼翼的追求。

見之則喜,思之如狂。

白哉不是沒有過疑惑的,畢竟在那之前,他從不曾為誰情生意動。

但他不曾想過是一護的問題,而歸咎為自己的異常。

但如果解釋為,初遇時,毒發昏迷的自己就中了蠱,一醒來就會將下蠱之人當成一生至愛,一切的脈絡就清晰明瞭了。

那個人,黑崎一護,為了獲得自己的庇護和教導,他騙了自己,利用了自己,用情蠱操控人心,最可怕的是,從十歲到十四歲,年幼的他明明知道一切,卻還半推半就地演戲,讓自己以為終於追求有了成效,終於苦盡甘來,回去之後就可以得償所願而滿心期待和歡欣!

人心,如此的可怖可畏。

虛幻的愛意崩塌了。

情蠱操控的心清醒了。

巨大的騙局破碎了。

白哉清晰感覺到了自己的改變。

從前,一想起那個橘發的身影,心口就湧動著難以壓抑的熱切和愛意,想要見他,想要跟他在一起,只要看到他就心中歡喜,無論周圍有多少人,他的存在都是完全不同的,一眼就能看到,光彩照人鮮活如畫,將其他的任何人,任何物,都襯成黯淡無光的灰影。

他發自內心地喜愛著他,戀慕著他,眼裏只看得到他,任何絕世美人都比不上他。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那種虛幻的光環猝然便消失了。

那不過是個輪廓銳利中帶著精緻的少年,縱然容貌俊俏氣質乾淨,堪稱出眾,卻也絕非獨一無二。

那雙眼,確乎清淩剔透,顯得純淨無暇,但乾淨的表像之下,藏著多少的謊言和虛情假意!

從前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

從前的愛全屬虛假,此刻的恨和憤怒才是真實。

白哉深深呼吸著,壓抑著快要漲破胸膛的怒意,“這蠱定有母蠱,這般取出,身懷母蠱之人可能察覺?”

卯之花心知肚明,朽木少俠這些年來癡心不悔地戀上了那個從苗疆帶回的,比他小上足足一輪的男孩兒乃是眾所周知之事,她其實傳信讓他來的時候就有所猜測,心高氣傲的朽木少俠會如此,多半是中了那男孩兒下的情蠱,只是看到他緊緊握在身側卻依然微微顫抖的手,看到他繃得死緊的下頜,依然心中生憫。

癡情錯付,全出欺騙,這對於從來都是人中龍鳳的朽木白哉來說,是何等難以忍受的羞辱。

她搖搖頭,“情蠱子母相連,但子蠱不死,身懷母蠱者便無法察覺。”

“很好。”

眼中流溢出冰冷的殺氣,令人望之心頭生寒,“雖知先生定是見獵心喜,只是這蠱關係重大,請將這之予於在下。”

卯之花心中歎息一聲,“自是無妨。”

將琉璃瓶遞過,“此蠱確是奇妙,只是誘發或加重愛念,卻並不傷害中蠱之人,相反頗能驅除百病,健體強身。”

她這是在為那人開脫嗎?

白哉冷笑一聲,接過子蠱告辭而去。

七月十五。

黑崎一護的生辰。

面前的石桌上酒菜飄香,一護雙手撐腮坐在又一邊,心頭既有不安,又有惆悵,更有緊張。

白哉哥哥要回來了。

夜一姐那邊也傳了訊過去,約好七月十六夜裏子時來接他。

哎呀,之前還沒答應,白哉哥哥就已經那麽的……惡狼一樣了,這下開了禁,肯定……嗯嗯嗯嗯……素了四五年,推掉了所有親事,一向潔身自好守身如玉的白哉哥哥肯定會很可怕呀!一定會把人拆吧拆吧吃到骨頭都不剩!

叫人不害怕也不可能。

一護幾次都想落荒而逃,就是失約也顧不得了,但一想起那人盈滿情意和霸氣的眼瞳,一護就心軟了下來。

他在等待。

望月台,地處名劍山莊最高的所在,最適觀月。

月已初升。

是十五的月,清亮,圓潤,如銀盤,如玉輪,如明珠,懸浮於青空雲海之間,光耀玉顏,清豔無雙。

縱然之後定會迎來月滿則虧的必然命運,但這一刻的圓滿,卻是了無撼恨。

或許,我也一樣吧。

白哉哥哥,我……至少今夜,償你多年相思,我心甘情願。

月下有人如輕煙般,身影飄逸卻迅疾地靠近。

一護猛地站起。

“白哉哥哥!”

他沖到欄前,向那人招手,歡聲喚道。

人影在山石上一點,身如白鶴般拔起,在空中輕盈一轉,落在了一護的面前。

“白哉哥哥,你回來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仰起頭看著面前風姿如月的男子,一護口吻裏多少帶點撒嬌般的抱怨。

他等待著男子熱情的相擁和烈火般落下的親吻。

小別重逢,自是濃情如炙。

卻半響沒有動靜。

男子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凝視著他,眼神……深沈,如窺不透的夜色。

“白哉哥哥?”

他疑惑地輕喚。

“一護在等我?”

“當然啦!”

“等著……把自己交給我?”

“……嗯。”臉上泛起了熱度,羞澀和緊張讓一護忽略了男子音色中的冷意,“我既答應了,就不會反悔的啦!”

“呵……”

冷笑聲傳入耳中的時候,一護終於覺出不對了。

即使白哉素來表情鮮少波動,被露琪亞戲稱為冰山面癱,但相處了這麽多年,一護多少還是能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中看出心情的變化,更習慣了白哉凝視著他時,熱情直白的坦率眼神。

但這刻……

男子的眼神是冰冷的。

一護驚得倒退了一步。

怎麽了?不會是……不詳的預感升起的時候,男子張開了手掌。

“你可認得這個?!”

透明的琉璃瓶中,色做嫣紅的蠱蟲。

情蠱,牽情動心,子蠱幼時為黑,入心則漸漸蛻化成豔麗奪目的嫣紅。

取出來了?

一護駭然,有冰涼的東西從他脊背自上而下地貫穿。

男子面上壓抑著即將如火山噴薄而出的憤怒更是像刀劍一般斬在了他的心頭。

“是你下的吧?在初見時,不,初見之前!”

男子猛地收緊了手。

琉璃瓶碎裂。

一護胸口猛地一痛,他抬起手,卻還未來得及掩住唇,一口鮮血便已噴了出來。

他知道,瓶碎的刹那,子蠱已死。

此乃反噬。

然而反噬的痛,卻比不上真相被揭破,比不上朽木白哉眼中赤裸裸的恨意和憎惡帶來的痛。

“是,是我。”

一護忍耐著那刺人的視線和胸口的疼痛,“我的體質實在太過危險,無法交托給任何人,只能……交給中了我的蠱,對我癡心不二的人。”

手掌抓緊了胸口的衣襟,那尖銳的痛楚,究竟是反噬之痛,還是心痛,他已經分辨不清,“白哉哥哥……我,我利用了你,我無可辯解,你若是恨我,便殺了我吧!”

“你以為我不敢?!”

白哉怒意勃發,鏗地一聲千本櫻出鞘,指住了搖搖欲墜的少年的咽喉。

少年琉璃色的瞳依然清澈如故──叫人痛恨的清澈──掠過了然,素來康健而透出可人淡粉的腮頰蒼白如雪,便是他明豔的發絲,也鍍上了清冷的月色,恍似落了一層白霜。

“我沒有以為。”

他咬緊了慘白卻染著一抹鮮紅的唇,閉上了眼,微仰著,將脖頸露出。

絲毫不曾躲閃,更無半分反抗。

只要千本櫻往前送上兩分,立時便魂斷命碎。

呵,這豈非說明了他的狡猾──他很清楚反抗的話,他壓根不是白哉的對手,因此才故意做出這般楚楚可憐的,任由處置的模樣,冀望著白哉餘情未了,又或是算准了白哉君子之風,不會對不加反抗的人下手!

可也是他這般雙眼一閉,白哉才注意到他的裝束──玉冠束發,一襲新裝,月白色的長衣繡了暗銀雲紋,素淨卻華貴,束著巴掌寬的腰封,越發顯得那纖瘦的身姿修長,而腰肢若不盈一握。

是刻意打扮過了的。

在這裏等著自己。

進山莊的時候,管家還高高興興地告訴自己,他老早就叫人準備了酒菜,功能表都研究了兩天。

白哉牙根微微收緊。

“我只問一句,你對我,可曾有半分真情實意?”

假戲真做,或有可能──既然他從頭到尾都明白,應該是不會允許自己淪陷,可這般表現,卻著實不像,莫非……

到底還是不甘,還是想要一個答案。

一護睜開了眼,凝視著持劍相向的人。

──恨入雙眸,點點凝霜,怒攏眉尖,隱隱風雷。

一護只看到了難以化解的冰冷和憎惡。

心灰意冷。

“我對你心懷歉疚,允你,只是想補償一二。”

這是實話。

劍尖嗡嗡顫動,昭示著持劍那人胸中的不平。

“半分亦無?”

“對不起,白哉哥哥……”

原本想用一夕歡好來償還,只是現在……或許只能用命了……

“我既知曉你待我的情意是因為情蠱,又怎能允許自己動心……”

“所以,你是可憐我?!看著我被你戲弄得團團轉,看我被你蒙在鼓裏,看我對你百般……”白哉氣得說不出話來。

蒼白了的粉唇囁嚅了兩下,然後抿緊。

不啻承認。

結果,從頭到尾他就是個望山跑死馬的蠢貨,結果那山還是海市蜃樓,一直被吊著,滿心歡欣的他簡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結果他居然說可憐他!

他朽木白哉什麽時候需要人可憐?!

“混賬!”

白哉憤懣填膺,怒目而斥,“你真以為做了這種事,我就會原諒你嗎?!”

一護臉色越發慘白。

“是我對不起你,白哉哥哥,事到如今,你……你不能原諒我也是理所應當,要殺要剮,我也絕不會反抗。”

“不要叫我白哉哥哥!你不配!”

真以為我下不了手?

然而白哉只覺手中的劍似有千鈞之重,從未如此重過,重到……他無法往前推進半分,甚至快要無法維持指住少年咽喉的角度,而往下垂落。

驀地一聲清嘯,一道女子的聲線似在耳邊響起,“劍下留人!”

那女子躍來的身影便似月下彩鳳。

少年驚訝轉頭,“夜一姐!”

“一護,快過來!”

少年又轉過頭來看了白哉一眼。

那一眼複雜萬分,瞬那之間,白哉感覺到了訣別之意,想走?想一走了之?

下意識地就將手中劍往前一送。

他以為少年會躲。

他以為少年能躲。

他也以為自己真狠得下心來。

然而少年卻不閃不避,雙眸直直看著白哉。

雪亮劍尖沒入了少年心口,白哉只來得及在那一刹那,將劍尖稍偏。

琉璃瞳眸震驚又了然般睜大。

“一護!”

女子音色驟然染上幾分淒厲,掌風如雷,向著白哉轟了過來。

白哉退。

長劍隨之抽出,少年胸口頓時飛快湧出大片嫣紅,染了月白的織錦,便似盛開在雪地的大朵紅花,淒厲的豔。

女子飛撲上前,將脫力下墜的少年扛在了肩頭,足尖一點毫不停留地向外飛掠,“朽木白哉!這一劍是他還你的,他不欠你了!”

白哉錯愕地看著劍尖滴落的嫣紅融入地面灑落的鮮血,那麽深沈濃稠的顏色……是他的血……為什麽不躲?

“要殺要剮,我也絕不會反抗。”他這麽說,竟然……真的這麽做了?

白哉沒有去追,他垂首站在原地,就那麽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自己的劍,地下的血。

風入長衣,貼體生寒。

晨露濕發,清霜沁心。

星移斗轉,夢醒之後,有些東西,就已經永遠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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