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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競鬥(2)

    這是以強者為尊的世界,競鬥排名便是這世間的能改變自身價值的一場機會,靠著打贏自己上位者來躍升地位與身價,力量是衡量一個人的價值,力量便是這世界的法則。

    站在世界的頂位,君臨一切的至高者是為君主,旗下分別為侯爵、伯爵、子爵、男爵和女爵,以及領主,剩下便是附庸和平民。

    而騎士是直屬於君主的保衛隊,附庸則為君主之下的各階級的追隨、保護者,平民則為一般民眾,若身懷才能者,便可在一年一度的競鬥賽中展現自身才能,有幸挑戰上位者成功便可獲得對方位階,抑或是才能受上位者看中,成為騎士或附庸。

    每個位階者,皆有屬於自己的封號,就像現任的君主有著「不眠的瑪爾提達」的這個美譽,前任君王則是有著「惡夢的伊利亞德」的稱號,而職位也皆屬於世襲,若上位者被挑戰,敗於下位者,便位階輪替;若是無位階者打贏位階者,便直接上位成功。

    反之,倘若輸了,無論是有、無階者,重則會在打鬥中失去性命,輕則會受盡旁人的白眼與鄙視,因此實力便是這個世界的準則。

    上位者能習得高階魔法,一般人只能學習基礎的魔法,想學習高階魔法的前提,當然是你要有錢或是有權,但自蓋亞成為君主後,為了競技的公平性,規定了雙方不可使用魔法,因上位者遠比一般平民,學習魔法的時間要長遠些,也因蓋亞這條規定,使得幾乎未更動過的職階,有了跨越性的更改。

    巨大的半圓競鬥場擠滿了眾多人潮,圓環的正中央露台上擺放著一只華美的躺椅,身穿雪白皺褶長衣的灰髮美少年,少年名為西爾芙,乃是君王四騎中的風之騎士,正倚靠著露台旁的圓柱,神情似笑非笑的望著不斷湧入競鬥場的人群。

    「噗哧,跟火說的一樣,還真像是一群螻蟻。」

    「喂,笨蛋風,你笑什麼笑啊?看了就覺得真噁心。」沙拉珊德拉一邊扶著美麗的令人屏息的君主到躺椅上後,一邊神情像是看到什麼髒東西一樣對著少年道。

    「豬頭火,怎麼?想打架是嗎?」西爾芙那雙宛如灰狼般的藍眸,帶著嗜血的凶光,緊盯著沙拉珊德拉。

    沙拉珊德拉平舉起自身善用的短刃,準備好隨時撕裂眼前的西爾芙,冷笑道:「哼,還真怕你輸了之後哀哀叫呢。」

    「肅靜。」僅僅只是兩個字,但從看似纖弱的君主口中發出,卻帶了股威懾人心的力量。

    「是。」沙拉珊德拉收起短刃,神情恭敬的低首,站至蓋亞身側,用眼角餘光偷偷凝視著蓋亞的側臉。

    「聽命。」西爾芙收起袖中的利爪,表情溫馴的走到君王另一側站立,但忍不住拚命的斜眼瞪視著沙拉珊德拉。

    沙拉珊德拉和西爾芙兩人,在蓋亞面前乖的就像隻貓似的,要不是剛親眼看見的人,還不敢相信這兩人水火不容。

    「溫蒂妮跟諾姆人呢?」蓋亞抬起眼眸,車矢菊色的眼瞳,深藍中帶了點紅,將那美麗的藍,染上了淡淡的紫。

    那雙稀罕的澄澈眼眸,色彩瑰麗的令人炫目。

    「他們倆個喔,去巡邏了。」西爾芙攤攤手,接著道:「要是蓋亞想要馬上見到他們,那我就去把他們綁來給您。」

    「哧,就憑你也想擒住溫蒂妮和諾姆?可別笑掉我的大牙了!」沙拉珊德拉毫不掩飾自己對西爾芙的鄙視,「哈,憑你這促腳的刺客也想抓住神射手的溫蒂妮跟狂戰士的諾姆,會不會太自大了點,嗯?」

    西爾芙咬牙切齒道:「就算逮不了他們兩個,揍你也是可行的!」

    「哧,如果你做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吧!」沙拉珊德拉皮笑肉不笑道,「讓蓋亞來看看,到底是誰揍誰?」

    這兩人又來了。蓋亞看著不知不覺又劍拔弩張的兩人,忍不住在心中暗嘆,無奈的將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

  聽到蓋亞輕咳聲,但實則上卻是在提醒兩人,沙拉珊德拉和西爾芙互瞪了一眼後,沙拉珊德拉很自然地把頭往左邊一撇,西爾芙也快速的將頭往右邊轉,默契十足。

    看兩人不鬧了,蓋亞的視線便飄渺的望向遠方,明明是面無表情,但卻能人感受到,那雙眼眸裡,倒映的不是喧鬧不止的競鬥場,而是無盡的荒蕪平原。

    蓋亞拄著金色常春藤錫杖,緩步至平台最前方站立,聲音空靈而遠播,眼看著擠滿了人的競鬥場觀看台,語氣平穩並高舉錫杖道:「在此宣布,競鬥排名開始!」

    西爾芙也走至蓋亞身旁,神情不屑地接著喊道:「這是以生命作為基礎的競賽,贏了就擁有金錢權力,輸了就把命留下!不死不休!」

    沙拉珊德拉一臉嚴肅的走至蓋亞的另一邊,語氣沉穩大喊:「競鬥者出來,報上你的姓名、年齡和居住地後,挑選你的對手!」

    「我叫喬夫,三十六歲,薩汀領地,我要挑戰統領修斯!」一名身材壯碩穿著藍色衣衫的男子從露台下方左邊通道進入競鬥場,站定在競鬥場正中央後回喊道。

    蓋亞朝右手邊一揮手,一名長相溫柔的男子便從露台下右邊的通道中出現至競鬥場正中央,男子回頭看了眼露台上的蓋亞,嘴角向上揚了揚,那是修斯獨有的笑容,只為蓋亞而綻放的笑容。

    看見修斯的笑容,蓋亞眼中有著難掩的哀傷,像是不願再看,蓋亞轉身直接躺上躺椅,單手掩住自身那雙哀戚的眼。

    「競鬥開始!」沙拉珊德拉敲下巨大的銅鑼。

    四方八方如潮水般洶湧的歡呼聲與叫喊聲、辱罵與稱讚聲,像是利器般用力地從耳中砸入大腦,疼痛難耐。

    眼睛乾乾的,明明想要湧現出什麼,卻什麼都流不出來。

    那種感覺比痛還要疼,比疼還要疼上好幾分,那是種傷口被撒上鹽巴,一直螫痛著傷口,不容被癒合,也不容她感覺不到疼痛,只會一輩子隱隱作痛。

    「蓋亞,那男的跟修斯,你看誰會贏?」沙拉珊德拉站在露台上,看著競鬥問道。

    「噗哧,看也知道是修斯會贏。」西爾芙神情高傲道,「修斯可是蓋亞的劍術老師呢。」

    「不,修斯會輸。」蓋亞坐起身子,面無表情道,身子斜斜地半躺半靠著躺椅,雪白的裙擺溫順地垂至地上。

    「耶?」沙拉珊德拉因驚訝而表情有些錯愕的看向蓋亞。

    「不是吧!」西爾芙皺了皺眉頭,因緊張而手指不自覺的搓了搓鼻尖。

    蓋亞垂下頭不語,但不自覺的雙手握緊成拳,緊到連自己都不自覺,手心早已沁出了點點腥紅,用著囈語般小聲的只有自己聽的到的音量道:「修斯強歸強,但是他太溫柔了……」

    而這個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溫柔。

    力量才是這一切。

    蓋亞閉上那雙藍的發紫,但卻因激烈的情感而發紅的美麗雙眼,聽著西爾芙大聲地宣布輸贏,不由得深深嘆息。

    修斯,再見了。

    「勝利者是喬夫,恭喜你成為薩汀統領,擁有領地──薩汀!」西爾芙神情冷漠宣布道。

    沙拉珊德拉火紅的眼眸染上冰霜,看著躺在競鬥場上的修斯,全身上下都是傷的被諾姆像是扛米袋似的扛下場。

    四周全都是對修斯的嘲諷與怒罵,喧囂的噪音令人煩躁。

    為了打破這煩躁,沙拉珊德拉怒喊道:「下一個挑戰者上前!」

    「我叫妮娜,十六歲,西維爾領地的,我…我要挑戰女爵艾琳雅!」那是個綁著辮子的女孩,擁有著陽光色彩的女孩,全身上下帶著青春的活力。

    女孩,你選錯人了。西爾芙憐憫的朝妮娜看了一眼。

    女爵艾琳雅,與蓋亞同樣是十六歲,但卻是個不容小歔的可怕人物,殺人技巧純熟不說,對上她就只是死路一條,當年以十一歲的稚齡繼承女爵之位,以極其兇殘的手段殺掉上一任的女爵瑪莎,同時瑪莎也是艾琳雅的親生母親,此事震驚了整個王座,雖已歷經五年之久,不少王座的同仁看到艾琳雅仍會背脊發寒。

    女爵艾琳雅擁有著「亡靈的瓦倫西亞」的稱號,同時意味著選擇她為對手的人,都將成為她武器下的亡魂,也的確,挑上艾琳雅的少女被切割的連巴掌大的肉塊都找不到。

    趁著競賽的途中,趁著沙拉珊德拉與西爾芙專注於競鬥上,蓋亞握緊手中的權杖,默默地離開露台,抄著小路走出競鬥場,往著回城堡的小路走,銀白的髮色在陽光下閃著燦爛的金光,紫藍的眼眸裡寫滿了疲憊。

    蓋亞默默低頭的走,但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下,攔路的人,是溫蒂妮和諾姆。

    溫蒂妮有著一頭淺藍色的及肩長髮,她那雙水藍色的眸子正定定地望著蓋亞,臉上漾著溫和的笑容,最特別的是那微長的尖耳,無不昭示著溫蒂妮乃是半精靈一族,而溫蒂妮身旁站著的諾姆,有著一頭褐色細碎短髮,褐色的眉眼裡,滿滿的都是對蓋亞難以掩飾得柔和,憨厚的臉上帶著萬年不變的傻笑。

    「陛下,競賽尚未結束。」溫蒂妮擋在蓋亞的去路,面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可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蓋亞抬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面前的溫蒂妮與諾姆:「你們這是要阻撓我嗎?」

    溫蒂妮溫和的笑了笑:「陛下,溫蒂妮並無此意。」

    「呃,陛下,我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必賽還沒結束,您就這樣走了不好吧……」諾姆扒了扒頭髮,憨厚的臉上有些緊張,然後聲音越說越小聲。

    「沒有看下去的必要。」蓋亞語氣冷淡道。

    溫蒂妮點了點頭道:「陛下,我和諾姆也只是擔心您。」

    望著溫蒂妮與諾姆,許久,蓋亞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開口:「我要離開這裡。」

    「暫時嗎?」諾姆憨憨的看著蓋亞,神色溫和地問道,眼中有著和溫蒂妮一樣不容忽視的期盼。

    蓋亞張口想說些什麼,最後卻沒有吐出半個字,明明是離開了,就不願意再回來,但是面對溫蒂妮與諾姆的臉,畢竟相伴了六年之久,她不願意欺騙他們,卻也不忍摧毀他們臉上冀望,這種詭異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最後忍不住輕嘆,蓋亞糾結了很久才開口道:「嗯,我要外出一段時間。」

    「諾姆,你去幫陛下牽馬過來。」溫蒂妮轉頭對諾姆淺淺一笑,但蓋亞知道溫蒂妮這是要支開諾姆。

    「喔,好。」諾姆傻呼呼的笑了笑,然後的抓了抓頭,接著轉身離開返身回競鬥場的停馬棚牽馬。

    看諾姆離開的背影,蓋亞收回視線,看著眼前的溫蒂妮等著她開口。

    「陛下,您該知道,您自身的存在等同於這世間的秩序,您是不能隨意離開。」溫蒂妮溫潤如水的眼,柔和的望著蓋亞勸道。

    將手握緊成拳,蓋亞語氣生冷的回覆:「誰想當這君主,我就讓給他就好了。」

    「我厭煩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生活。」

    討厭這個滿是鮮血溢滿的城堡,討厭這個必須殘殺的地方,這一切壓的她無法喘息,虛空的心靈幾近崩壞。

    溫蒂妮嘆了一口氣,神色間染上憂傷:「陛下,我明白了。」

    這世間本是有著眾多族群相安無事,但因一個野心極重能力極微強大的人而開始變動,這個人便是蓋亞的祖先,這世間的第一任世界君主。

    這位君主趁著龍族銷聲匿跡後,四處征伐開拓屬於自己的疆土,更是打亂了原本的秩序,造成世間一片混亂。

    「非我族者,其心必異」秉持著這個信念的第一任君主殘暴的迫害異族,反抗者死,不反抗則成為奴隸遭受奴役,大多種族不是滅亡,有些僥倖逃脫的都躲至黑暗大陸,好在第一任君主死得早,沒來得及開拓黑暗大陸,後來的君主也沒有打算開拓黑暗大陸,畢竟那片大陸外圍圍繞著黑色的沼氣極為不祥。

    精靈一族本就是熱愛和平的一族,但因人類的征途,被掠奪、打壓而流離失所,精靈數量銳減甚是稀少,有些僥倖躲至黑暗大陸,少數則被當作奴僕奴役,而溫蒂妮的母親便是其中來不及逃脫的純血精靈,奴隸販子在其身上烙下靈魂奴印,轉手販賣後被其主人強暴,進而懷上了溫蒂妮。

    溫蒂妮被生產下來後,就直接被轉賣給奴隸販子,在奴隸販子手裡度過十六年的歲月,因精靈較人類更為長壽,看起來都比實際年齡年輕,也因為容貌沒有長開來,所以溫蒂妮還沒遭到毒手,而後與諾姆、西爾芙、沙拉珊德拉被年僅八歲的蓋亞看中買下。

    「我回來了!」諾姆一邊傻笑一邊牽著一匹白馬,緩緩地朝蓋亞和溫蒂妮靠近。

    蓋亞點點頭,先將長春藤錫杖遞給諾姆,再接過諾姆手上的韁繩,動作優雅流暢的翻身上馬。

    「陛下,若是要走,便不要回頭。」溫蒂妮的視線緊緊地放在蓋亞身上,嘴角扯著溫柔的笑,「無論您做了什麼決定,我們四騎將永遠在您身邊支持著您。」

    因為陛下,您就是我們四騎士的光。

    因為溫蒂妮的話,蓋亞覺得心臟一陣抽痛,她默默垂下眼眸沒有回話,握緊韁繩一拉,白馬嘶鳴了一聲開始往城堡的方向而去,她沒有看向溫蒂妮與諾姆,但她知道他們的眼睛一直牢牢的凝視著她的背影。

    獨自騎馬回城堡後,將馬匹繫在自己房間落地窗下的樹林中的一棵樹上,接著慢慢地走進城堡內,看著守衛對著自己行禮,蓋亞僅是點頭示意,然後在回房間的迴廊上遇到一些僕人們,看著他們一個一個恭敬行禮,蓋亞也只是以點點頭作表示。

    沒多久,蓋亞便回到自己房間,將早已準備妥當的行囊背起,接著走至床頭將橫擺著的寬扁大劍也背在背上後,推開房間那扇巨大落地窗,而後從高樓上往下一躍。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當君主,她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為什麼在這個世界上,僅僅只是活著而已,就那麼的困難呢?

    雙腳穩穩著地的同時,揚起一陣飛砂塵土,蓋亞站直身,走至繫大樹邊的白馬,翻身至馬背上。

    蓋亞抬手抖了抖手中的韁繩,接著再用韁繩猛力一抖,雙腳輕輕地夾了一下馬肚,頭也不回的駕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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