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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龍神新娘

楔子

    天祥七年,民間旱災遍佈,穀稻不生,人民深受飢荒之苦。

    天祥八年,民間水患肆虐,河水高漲,雨水淹沒每吋土地。

    民間開始流傳,這些都是龍神發怒所致,或許獻上些什麼,能讓龍神消消怒、好換得來年的順遂。

    不如,獻上個新娘吧。

一. 龍神新娘

    「小姐,時辰差不多了。」房外傳來了侍女的聲音,提醒著房內的人該是時候準備就緒。

    「恩,我知道了。」隨便應了聲,她見門外的人影晃了晃,最後站到門的一側停下了動作。

    她轉頭看著鏡中的自己,碧玉年華的少女身著大紅禮衣,盤起的烏黑長髮插上了根用碧玉製成、珠寶點綴的上好髮簪,點上了脣脂的朱唇輕抿著,娥眉間流露出的並不是與其美貌相符的喜悅,而是一股難以掩飾的哀愁。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是個該開心的日子。

    「小姐,再不走時辰就要過了。」

    門外的人又敲了敲門板,語氣透露出了些不耐煩與急躁。她知道沒辦法再拖延,只好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門前推開了門板。

沒錯,是個要開心的日子。

    她努力壓下沉悶的情緒,微微的拉起嘴角想讓自己更像個即將出嫁的幸福少女,但不管怎麼嘗試都覺得面部很是僵硬。幾秒後她索性放棄了微笑的表情,反正只要讓自己不要顯得不悅就行了,面無表情應該也沒關係吧,她在心中想著。

    在侍女的帶領下與媒婆會了面,接著便跟著媒婆的腳步來到了宅府的大門前。踏出了大門,外頭圍著一圈又一圈的村民,一看見她出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接連響起,個個面露喜色的村民急著想衝向前給她道賀。

    「方小姐真是恭喜您了!能被那位大人看上真是您百年修來的好福氣阿!」

    「真是個良辰吉日!那位大人見到這麼美麗的新娘一定會很高興的!」

    「真是謝謝您阿,方小姐!」

    「龍神大人一定會息怒的!我們終於不用再餓肚子了!」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成為龍神新娘的日子。

    感受著從下方捲來的強風劃過臉頰,被風吹起的髮絲及裙襬左右擺動著,她回過頭看了眼身後的群眾,不著痕跡的吞了口口水,「只要從這裡跳下去就行了吧?」

    「是的。」應聲的巫女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下方的山谷自古以來就被相信是通往龍神居處的入口,但並沒有從懸崖上方安全向下的道路,就請小姐從這跳下去吧。」

    總而言之,就是要她死吧。

    「……我知道了。」從成為供品的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死,畢竟有哪個供品能活著送到神明面前呢?

    她並不相信這世界存在著所謂的神明,但若她的死能帶給村民們一絲絲的希望,犧牲她這小命一條其實也不怎麼可惜。

    本來這樣的榮華富貴根本就不是她配擁有的。她不過是運氣好了些,父母雙亡後被賣到了青樓,在還保有潔淨之軀時遇見了方家老爺,被收養回了方家作二小姐。

    應該稱作「母親」的女人很不喜歡她,認為她的出現改變了方家高貴的血統,剝奪了本該全屬於她女兒的一切。雖然在老爺面前表現的很接納她這個青樓來的養女,但卻在暗地裡譏諷她、說她這個垃圾不配擁有方姓,要她少在老爺面前賣乖來得到寵愛。

    那醜陋的嫉妒與敵意她早就見怪不怪,像她這樣的女人,她在青樓裡見多了──和那些表面上乖巧溫順、嗲聲嗲氣,但為了搶客卻在私底下大打出手的酒女有什麼差別。

    方家被選為供品代表的那日方家夫人不知道有多麼高興,只差沒有當著眾人的面放起鞭炮慶祝。

    不用想也知道,養女的她會被指定為供品新娘。她知道老爺一定是極力反對的那方,但她也知道就算要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方式,方家夫人也一定不可能讓她的寶貝女兒犧牲,而供品新娘的職責,自然是落到了她這個養女的身上。

『反正也不是真正的方家人,不過是個青樓來的垃圾,死了又不會怎麼樣,幫村民解憂,我們方家除了能提高聲望還能少個負擔呢。』

    她親耳聽見方家夫人和那些侍女這麼說,其實就是當著她的面。當下她並不覺得氣憤或抱不平,反正她只是個養女。不用再看人臉色過日子也是件不錯的事,畢竟在方家夫人的「幫助」下,就連個最底層的僕人都不把她當主子看,甚至認為她比他們那些僕人都還要沒有身份地位,不過是個好吃懶做的食客罷了。

    她一直覺得,或許有日能離開方家是件好事,但她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報答老爺的救命之恩。

    既然成為供品能為村裡帶來希望,那就這麼死去也無妨,就把這當成是對老爺的報恩吧。

    「今天外頭很熱鬧呢。」從手中的卷軸移開視線,桌前的男人仰起頭看向窗外,炙燄般火紅的髮絲從額間滑落,窗外吹進一股清風,男人偏長的短髮緩緩飄舞著。

    「懸崖上都是人類的氣味。」坐在另一側的男人用手順了順水藍色的長髮,皺起眉,表情上多出了幾分不悅,「吵死了,而且都是味道。」

    紅髮的男人輕笑了幾聲,抬起手摸著身旁無形的風,外頭的林院被漸強的風吹起幾片落葉,「淵,起風了。」

    「嗯?」淵闔上眼,感受著身旁氣流的流動,然後淺淺的拉起嘴角,「阿阿,他快回來了。」

    紅髮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拉直坐皺的衣擺,「我去看看外頭發生什麼事,順便等他回來吧。」

    「恩,雖然我也很想去等他,但外頭氣味太重所以還是算了。」淵擺了擺手,「我在這等你們。」

    淵伸出食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圈,水氣隨著食指的動作在空氣中聚集成一個圓環,然後變成了一條泛著淡藍色光芒的小水龍。水龍在他的四周隨意游動,偶爾還發出幾聲高鳴。

    「要我留隻火鳥陪你玩嗎?」

    「伏軒你這小子,故意的嗎?」白了眼紅髮的男人,淵沒好氣的說道:「你明知道水火相剋。」

    「但我們相處的還不錯?」

    「那是因為他也在,不然誰想和你混在一起。」

    扭過頭,淵用手指陪水龍玩鬧,無視仍笑著看向他的伏軒。

    「好吧。」聳了聳肩,伏軒語氣無奈的轉過身走出房間,然後偷偷地打了個響指便加速離去。

    淵聽外頭的腳步聲漸遠,嘆了口氣後回過頭面向窗口,突然一隻拍著帶有星火翅膀的赤色蝴蝶從窗外朝他的臉全速飛來,嚇得向後跳了一步,手一揮趕緊將蝴蝶滅了火。

    愕然看著火滅去後就跟著消散的蝴蝶,淵自然知道這是誰幼稚的把戲,他沉下了臉奔向門口,朝外大喊著:「混蛋──!」

    風中傳來陣細小的笑聲。

    來到洞穴的出入口,因為有結界的關係所以從懸崖上看不到下面,對上方的人來說懸崖下就像是個無底洞,但從下方向上看去還是能看見懸崖上的一些動靜。伏軒仰起頭,看見懸崖邊緣處站著一個人影,人影的後方一片吵雜。

    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吧,果然和淵說的一樣,都是人呢。

    伏軒對人類的氣味並不是那麼排斥也不怎麼敏感,但淵因為一直待在潔淨的聖地,自然是不喜歡被人類氣味充斥的環境。

    那麼,是要跳下來嗎?

    伏軒環著胸,一臉不怎麼在意。

    畢竟上方的是阻隔一切異物的特殊結界,就算那個人影真的跳下來,在落到地面前就會先被結界傳送到不知哪裡的山谷中,一樣只有死路一條。

    他們並不喜歡被過於打擾,人類的信仰已經成了一種瘋狂,三不五時獻來的貢品他們一點也不需要,也不會因為這些貢品而放緩執行職務的腳步。

    他們替天為凡間降下福與災,他們只是順從天意,盡到屬於他們的本分。

    有時候,他們會替人類感到可悲。

    蠢的可憐阿。

    「啊,真跳下來了。」

    看著急速下墜的人影,伏軒打了個呵欠。正想著差不多該碰到結界時,上方突然亮起一片白光接著立刻在半空中顯現出了陣法,他稍稍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下墜的人影通過結界、毫不減速的往地面墜來。

    那光和陣法……為什麼區區一名人類能穿過龍神的結界?應該只有他們這類特殊的存在才能啟動那片陣法、完好無缺的通過阻隔!

    看著人影越來越接近地面,伏軒也不再多想,盯著人影的雙眼一凝神,下一秒下墜的人影突然緩下了速度,最後輕輕落在他伸出的雙手上。

    人影的長髮飄散開來、緩緩落到臉的兩側,端正的五官讓伏軒的視線多停留了幾秒,是個身著大紅禮衣的少女。

    是祭品嗎?新娘?

    看來這次獻上的是個活生生的人類呢。

    真是走火入魔,居然狠心把一個花樣年華的青春生命犧牲、只為換來那根本不確定的順遂,也可憐這女孩了,是被逼迫的吧。

    少女的面色刷白,眉頭皺起,昏了過去的面孔上還能看出深深的恐懼及不安。

    伏軒偏著頭思考了幾秒,最後就這樣抱著昏厥的少女走進洞穴中。

    異界第一次有人類進入,洞穴中的生命都開始躁動起來,幾隻好奇的靈獸直接跑到了伏軒的腳邊,扒抓著他的衣擺努力立起身想看清楚他手中的少女。

    伏軒笑了笑,蹲下身將少女抱到靈獸的面前,三、四隻獸爪伸向前拍著少女的臉,有些靈獸更是直接舔上了少女的臉頰及垂下的手,弄的少女發出些細小的呻吟。

    「好了好了,人家都快被你們吵醒了。」見靈獸都快爬到少女身上了,伏軒趕緊重新站直身將少女帶離靈獸。

    「他是個特別的孩子,相信之後你們還有機會能好好相處的。」伏軒邁開步伐,往林院中的宮殿走去,留下一群靈獸圍在原地。

    此時洞穴外的懸崖上,村民仍然沒有散去,幾個比較勇敢的青年趴在懸崖邊緣向下張望,想找到剛才跳下去的少女。

    方才少女跳下後山谷中亮起的閃光讓村民們很是在意,難道少女真的被龍神帶走了?一想到可能真的是龍神顯靈,村民們歡呼著回到了村莊中。

    就在村民們散去沒多久之後,懸崖四周開始起風,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一陣強風從上空捲入懸崖下,出現在阻隔陣法下的是一條蒼綠色的應龍,身上的鱗片反射著墨綠色的光澤,莊嚴而神聖。

    蒼龍身上的光芒突然一閃,長條的形體聚成一個光球後再向上拉長,幾秒後從光芒中走出的是個綁著馬尾、容貌二十多歲的男子,和蒼龍身上的鱗片相同的墨綠色髮絲隨風飄揚,祖母綠的雙眼中帶著些疑惑。

    為什麼洞穴口會有這麼濃的人類氣味?和剛才往村莊走去的那群村民有關嗎?

    綠髮的男人抬頭看了看,上方的陣法有觸碰到人類的痕跡,剛才有人掉下來了吧,所以下面才有氣味,他這麼思考著。

    綠髮的男人並沒有再仔細的搜查四周,反正碰到陣法就會被傳送到其他處的山谷,不可能有人類能到下面來的。

    邁開步伐走進洞穴中,綠髮男人剛才的確信有了些動搖,氣味也傳到太裡面了吧,難道真有人類偷溜進來了?

    發現到靈獸們比平時要來的更加吵鬧,綠髮的男人加快腳步往林院走去,要是真有怪東西混進來,還是快點處理掉比較好,省得之後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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