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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見與不見

原本一望無際,看似要滴出水來的清澈藍天,不一會兒卻烏雲滿布、風起雲湧,上百隻烏鴉成群劃過天空,插在營帳上用赭色寫著「梁」的金邊褐色旗幟,囂張狂妄的大肆舞動著,彷彿妖魔張牙舞爪,那垂吊著的牌子的木頭在狂風中被吹的軋軋作響。

在帳中的士兵們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走出了帳篷,仰頭瞇著眼看著這樣突如其來的風雲變色,吱吱喳喳地討論起來,人聲嘈雜混合著狂暴的風聲,一下子整個軍營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詭譎。

「是何事使得今日營內如此不安寧?」大帳中和謀士討論策略的大將軍梁超,感受到帳外一片混亂,撫了撫鬍鬚,揚起眉和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領著一行人走出大帳。

狂風陣陣襲來,看到軍營內士兵們抬著頭看天,梁超也把視線移向陰暗到不尋常的天空,皺了皺眉,無法解讀這樣沒有邏輯的奇怪現象。

「如此成群的烏鴉,不是個好兆頭,似乎……」尾隨在後的謀士,頓了頓,神情嚴肅地看向梁超,「會有不祥啊!」

不遠處傳來馬蹄聲,梁超看向聲音的源頭,發現是自己人,鬆了一口氣,走向前想打聽些消息,卻瞥見這群人的身後,下了馬的白璃。

白璃笑臉盈盈地走向梁超,行了一個禮:「小女子白璃,本為江南紗廠商之女,兩年前受呂淵所害,因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卻遲遲無法為家人洗冤,傷心欲絕,後來聽人說梁將軍為一蓋世英雄、無人能敵,有意討伐呂淵,因此前來投奔,盼能平息白家人的冤氣。」

「我能明白姑娘的一片苦心,但這軍營內的工作皆是粗活,姑娘一個瘦弱的女子,恐怕無法承受。」

「不勞將軍煩心的,離開了白家,白璃每每過著居無安所的日子,看過了人世間的無常,白璃不怕吃苦,只求一個容得下白璃的地方。」她沒有哭、沒有眼眶泛淚,只是眼神堅定地望著梁超,那雙眸子純淨無波,是旭日初起。

梁超也不是不心疼她的遭遇,呂淵的野心和殘暴他也清楚,多少畢生心血最終毀於一個外人的手裡,他能懂那種「眼看他起樓台,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的人生虛華如夢,只不過這樣一個絕世佳人入了軍營,怕是亂了軍心。

看出梁超眼中的猶豫,紅顏禍水,這是從褒姒到楊貴妃都能理出的道理,梁超的顧慮,當然也是能夠被了解的,白璃含笑,眼中卻多了三分遺憾,再次行了個禮:「將軍的心思,白璃自然能夠明白,白璃只望在江南時,能夠盼到將軍的好消息,如此,足矣。白璃告辭了。」

旋身,白璃此時的背影如梅花懸於風雪中,果決堅毅,卻又孤高自賞。

梁超看在眼裡,卻是幾分不忍,在這山河破碎的時代,眼前女子的身世就如雨打萍,她漂泊無依,美貌是她唯一的依靠,卻也是最殘酷的武器,災難會到來,他是知道的。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各分散……」白璃琴弦般細膩的聲音悠長、淒美的滑來。

「白姑娘,妳就留下吧。」梁超決定一賭。

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白璃沒有驚訝,朱唇咧了開。梁超並沒有立刻被她的美色所惑,但他畢竟是個人,人永遠無法冷血,這是她清楚的,尤其對於她所捏造出來身世浮沉、繁華曇花一現而楚楚可憐的女子,還有誰能不動惻隱?

她也沒有想要害誰,只想奪回她被削去的尾巴。還有找到那個,曾經救了她一命的黑衣男子,她知道他就在這裡。

他還好嗎?若能見上一面,若能見上一面……就一面。

──────

晚膳時,白璃為士兵們斟酒,營火忽亮忽滅,這些暈眩在酒中的人們,正如飛蛾撲火,妄想用各種方式討好白璃,只求她一顰一笑一個眼神。

白璃當然也不是不解風情的女人,時而斜倚在某個士兵的懷裡,餵酒;時而一個柔媚的眼神,就惹得士兵們心花怒放;優美的舞姿像群花間的蝶,嘴角一勾,又吸取了幾朵似蜜的魂魄。

梁超早已預料到這種後果,於是便使白璃為貼身婢女,不再讓她接近士兵擾亂軍心。

某日,白璃奉命將食物送去給一個據說是違反軍令的兵,被囚者的名字叫孟旭。

步入那間獨自被隔離在遠處的帳,白璃先請守門的兩名兵回去用膳,帳裡的燈光昏暗,唯有一絲絲的光線能透過帳頂的破洞穿入,被綁在中央木頭上、垂著頭,髮絲凌亂、衣衫破爛,這毫無生氣的男人顯得狼狽不堪。

聽見人的腳步聲,孟旭微微抬頭,瞥見手持餐盤的白璃。孟旭傻住了,逆光站著的白璃有如天上降下來的仙女,雖然沒有見過仙女是何等模樣,但眼前女子的美貌卻如此不與凡間相容,他只是惋惜。

「小女子白璃,奉將軍之令前來伺候孟公子用餐。」白璃行了一個禮,步入孟旭面前,蹲了下來。

那樣一個優雅的身段,孟旭是看的目不轉睛,那樣一雙星眸如天上的星辰閃爍、花瓣般的薄唇隨意的輕啟,都能擄獲千萬人的心,玉瓷樣的皮膚晶瑩滑嫩,這樣的一個女子還不是人間隨處多得的,他心想。

隨後不屑的輕哼了一聲,撇過頭不再去看,訕笑道:「我看那老梁又是要耍什麼招數,使我孟旭死而無憾了吧。姑娘妳請回吧。」

久久不見任何動靜,孟旭納悶的再度抬起頭,卻對上白璃一雙碩大的眸子,只盯著他瞧。

她記得這雙眼,清澈的像高山的雪水,沒有絲毫塵世間的混濁,明明緊張,卻故作鎮定的表情,她記得,她第一次為了一個人,掉下一滴不捨的眼淚。

那時他擋在她的面前,不管她是不是妖。他一護她,於是整個世界就與他為敵,只為守護他的信念和純真。

「姑、姑娘!妳……」孟旭被瞧著不自然,尤其是白璃這雙彷彿能看透紅塵的眼。他只覺得全身赤裸,像所有的心思都會被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疼嗎?」白璃一隻白玉般的手撫上孟旭頸上一道已經淡了,卻還看得出紅腫的疤。

孟旭一怔,向後一縮,神情透露的是困惑與不安。

白璃輕撫著這道疤,被寒冰包覆著的心,卻一陣猛然的刺痛著,表情顯出強烈的痛苦,左手撫住胸,她蹙著眉好奇地望著自己的胸口,她是妖,心是不會跳動的,但這是卻是千年來從未有的感覺。

她疼,而且很疼,但她卻疼得很痛快。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還有心的存在,她甚至快忘了。輕笑著,看向孟旭,這次,卻多了幾分柔情。

孟旭無法解釋,他清楚他從未見過眼前這位女子,但心裡的某個聲音卻讓他覺得他們似曾相識,難道是在夢裡?

「白姑娘,恕孟旭冒昧,敢問我們可曾見過?」

「若相見已不似初識,曾經見,或者不見,又有何差別?『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

孟旭不解的皺眉,但這一皺,卻教眉頭上一條未癒的傷疤滲出了鮮血,孟旭緊閉上眼,抿一抿嘴,等痛楚過去,笑道:「不好意思,讓白姑娘見笑了,孟旭不是個聰明人,無法了解姑娘話中……」

語未畢,卻見白璃雙眼閃爍,在那樣靈動的眸子裡,看起來格外動人、惹人憐愛,她望著那道滲血的疤,一陣酸楚油然而生。

眼前的這個男人原來可以不用受這些苦,若當初不是他救了她,或許還能像其他的兵一樣,坐在營火邊用著晚膳,她知道給他的碗裡有毒,雖然孟旭的相貌依舊英挺,但卻面黃肌瘦,當然孟旭也知道,所以他從來不碰。

這樣生活了兩年,他是如何撐過來的她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

她想哭,但她不能,也無法,即使她想。

「為何……要救那隻妖,值嗎?」白璃別過頭,她突然很恨自己。

她恨自己被捉到、恨自己保護不了他、恨自己……

「牠曾經救了我的親人,我只是還牠一命。我沒看過牠殺人,卻親耳聽到牠救人,如此,妖還是妖嗎?」他笑,笑的天真無邪,原本黯淡無光的臉,撒上了笑容竟格外好看,像陽光下在草原奔跑的少年,青草味被風吹著聞起來特別舒服。

她一愣,身子卻微微顫抖。

她恨自己,似乎愛上他了。

「姑娘問我救了牠值嗎,當時牠離去前,為我掉了一滴淚,那滴淚打在我身上,我只覺得我感受的到牠,牠的痛苦、牠的無奈、牠的憤怒、牠全身冰冷、牠被世界唾棄,只因為世人認為牠是妖,那時候我只知道,我做的選擇是對的,牠想活下去。」孟旭接下去,回想的樣子突然讓他透出微微的幸福,嘴角淡淡的笑:「若結果都是死,那麼值不值現在已經沒有差別了,那老賊可能最近就會要了我的命。」

頓時,一個擁抱包裹住了孟旭,白璃輕柔的抱著他,孟旭的臉靠在她的肩上,還可以嗅到髮香透著一股清香,他一愣,臉頰滿是通紅,無法想透自己做了什麼惹來這樣一個投懷送抱,只更加確定他們必定曾經見過。

白璃鬆開了他,一隻手撫在他的臉上,眼神中滿是心疼,孟旭只感覺到這隻手格外的冰冷,像冬天裡的河水,冰的刺骨。

曖昧的氣氛在帳篷中散開,孟旭輕輕咳了幾聲,想化解這樣的尷尬,擠盡了腦汁,問:「白、白姑娘為何會到此處,軍營裡都是粗活,怕姑娘是不好受。」

「有個人,曾經救過白璃,白璃只是想還他一命。」她起身,行了個禮,隨後告辭。

她想救他,無庸置疑,但梁超似乎幾日內就會將孟旭依軍法處死,她得先奪回她的尾巴,即使救他,使得她修行千年的結果破滅,無法成人,但她甘願。

她唯一確定的是,她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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