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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咖啡屋上的琴聲

從安娜手中接過了收據,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在繳完了一堆保險費之後,剩下的錢,正在我皮包裡敲出響亮的銅板聲;看來,這個月得辛苦一點了。

又是白吐司的日子,眼前黑咖啡和貝果都向我揮揮手後便朝遠方離去,人還是實際一點也好,我準備了礦泉水和果醬,就期待發薪水的那一天能趕快到來。

已經吃得夠少了,還莫名其妙地想下樓去消耗點熱量,明明這種行為只會讓我更快感覺到飢餓;只是一整天下來,一直敲著鍵盤的手指都開始紅腫了起來,我開始懷疑老闆,是不是在說完不發加班費的措施之後,便喜歡把工作壓到下午再來作。整天就是數字和設施的字母在我手中跳來跳去的,我原本以為園藝設計應該可以常常去外面和植物接觸的;誰知道只是同事們畫畫設計圖,我負責打文件資料和報價,而真正有關於植物的部分,就只是當配合的商家搬一些盆栽說要免費送我們的時候,我才能真正和自然接觸。

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將那些蘭花組合盆栽在辦公室內移來移去的,就足以讓我兩雙手差點殘廢;結果綠化辦公室的好處我還沒享受到,就先天天與藥布為伍,而那深棕色的中藥藥料,還常常趁我不注意時,偷偷地溜出繃帶的範圍,好讓我一件件淺色的線衫,都變成染上咖啡漬的桌布,直是像極了一塊塊的廚房抹布。

真的需要出去走一走了,剛搬了新家,連附近鄰居都還沒來得及認識,我卻天天與星星作伴,直到九點多了才能下班。

那今天怎麼特別早呢?不是因為要繳保險費的關係,那是場意外,關於我今天之所以能提早下班的過程;我真的有些累了,也許是因為不習慣新家的空間比較大,所以我著涼了,但也有可能是借題發揮,我早就對於老闆的壓榨有些心生不滿多時了。自從金融風暴開始,他便剝削了我們很多獎金,甚至還把獎金制度取消,連加班費也省下,卻偽善地要我們共體時艱;然而,公司最近的業績真的很不錯,他卻連獎金一次都沒有發,還要我們天天加班,尤其是我負責的部分,客戶有需要就必須隨傳隨到,無論我跑了多少趟,作過了多少次額外的簡報,老闆似乎都沒有慰勞我的打算。一直生氣中,一大早,我看見老闆先將報價單的資料弄錯了,於是我趕緊去作確認,誰知道,他硬是要說資料沒有錯;既然老闆如此堅持,我也只好照做,誰知道下午將近快五點多,他卻跑來把我臭罵一頓,說是我搞錯了,要我重新編寫過。

天呀,快五點多了,我只想準時下班。把心底的怒吼聲慢慢釋放,我感覺,它們即將衝破喉嚨的關卡,就在快要衝出閘門把一切憤怒都放出籠來時;忍耐,我還是保持著百分之百理智地對自己說。於是我壓抑著怒氣,繼續把錯誤的地方都更正過來,雖然還是想要任性地發飆一下,但總覺得薪水正跪在我眼前,要我多多思量。

討人厭的情況並沒有在我壓抑了怒氣之後,而識相地走開,老闆仍是相當自私地還在六點時,跑來要我做好才准下班;不管那麼多了,忍耐的字眼,鏘一聲,就被我用食指輕而一舉地推倒,我轉身就開始收拾起了包包,我說:「我明天早上十點就可以完成了,根本就不需要今天做完。」老闆似乎有些驚訝,我第一次不想聽他的話乖乖地加著這種沒有意義的班;但他也只是先愣了一下,便馬上接腔,「那是今天的工作。」我聽了也很不客氣,心想:那明明是今天下午三點就結束的工作,要不是因為你的疏失。於是,我答腔,「那是後天才會需要的資料,我並不需要加這種無謂的班,來浪費電,以及浪費地球資源。」

轉頭就走,我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敢這麼做;所以我把這一場意外,歸咎是天氣和感冒的因素,看看門外的雲朵,似乎真的就快要變天了。

一定要出去走走,我想吹吹涼爽的風;受夠了辦公大樓附近彼此的風切效應,有好幾次,我都是在地上將我的摩托車牽起來的。好一陣陣不近人情的強風,就像樓上某些只差一個豬鼻子就可以變成巨無霸神豬的老闆;我開始想念在國外午後吹來的那種涼風,溫柔地就像鴿子張開翅膀,咕咕叫著直在公園一般。

就這樣開始在租屋處附近走走,穿著一身寬鬆的衣服,是米色的綿麻材質,我握著拼布的小錢包,一個人就這麼在那附近的街區繞啊繞。

是一陣撲鼻的咖啡香,連我剛吃過泡麵的肚子也莫名地又餓了起來;我想起了安娜將一疊錢收走時,我幾乎快要跪下來,求她把生活費留下來。但她只是微笑地說:「以後像這種時候,前幾個月就要開始存錢,這樣才不會一繳完保險費,當下,那個月就斷炊。」

我雖然早就預料到這種可悲的情況,但我就是很健忘,所以我當時大力地點著頭,但還是希望她先幫我墊一下,可安娜就馬上擺出她那一板一眼的個性出來,又是訓了我一頓,「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結果等於白搭。我假日會來請妳吃東西,其他的,妳自己想辦法;對了還有,如果妳的財務狀況也能整理得井然有序,不要像妳的豬窩一樣,我保證,妳一定不會一繳完錢就沒辦法生活。」

沒辦法,安娜完全說到重點了;沒錯,都怪我最近太懶惰了。

不過,我一開始就是這麼懶惰和髒亂的人嗎?如果是,我怎麼對這些的記憶都一無所知?我似乎覺得我是突然變成這樣的,也像是失憶了一般;但我一想到,我老是被老闆罵的情形,便感到自己一定早就是這樣的人了。

聞著咖啡香,我開始在咖啡店前徘徊,不知道走了多久,當咖啡香逐漸散開時,我聽到附近傳來了琴聲。很慢的動作,當一個音符要換過另一個音符,有點藍調的感覺,但又像是因為生疏的關係,所以動作變得有些慢;那彷彿是一座山一座山一樣地慢慢跨越,每一個白鍵之間,都藏著很難跨越的界線。一隻手的聲音漸漸停歇,而另一隻手的聲音卻還持續奏樂;不是很瞭解音樂的我,最羨幕的就是那些會彈琴的人,於是我不知不覺就這麼坐在咖啡店前花圃旁的位置,靜靜地聽著琴聲。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琴聲嘎然而止,就像有弦繃斷一樣,我忽然從琴聲裡醒來;叩叩叩的聲音敲擊著木板,我當它是另一種琴聲持續在我的腦海,然後是一陣叮叮叮的銅鈴聲,越來越靠近我耳朵旁邊的聲音,換作了另一種音樂,「要進來喝杯咖啡嗎?」

我忽然從花圃旁的位置彈跳起,是嚇到了,我沒意識到會有人的聲音;但那不是很大聲吵雜的,是很溫柔卻有些低沉,我認出了,這是咖啡屋先生的聲音,於是我立即轉頭,然後微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仍然很有禮貌地問著:「要進來喝杯咖啡嗎?」

而我卻是一臉困窘的樣子,因為我想起了之前沒帶錢,他請我喝過一杯咖啡的事情;而這次,我一樣沒有錢喝咖啡,儘管我手中還握著那個藕棕色的拼布小錢包。

「不如,先進來坐坐。」咖啡屋先生仍是很客氣地說著。

而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竟然在沒帶夠錢的情況下,就隨便地走進咖啡店;也許是潛意識作祟,我的肚子正期待些蛋糕、餅乾以及卡布奇諾,果真肚子餓的時候,意志力總是薄弱的。

為了化解自己心中的尷尬和一些些不安,我突然問起,「你有聽到剛才有一陣的鋼琴聲嗎?」

咖啡先生先是愣了一下,才微笑地回答我:「妳是說,我方才在調音的聲音?」

我有些覺得不好意思,對於幾近音癡的我,竟然連調音的聲音,都當成是一種悅耳的音樂;想到這,我忍不住脹紅了臉,希望咖啡屋先生沒發現才好。也許是心底的聲音被聽見了,咖啡屋先生請我到吧檯附近的位子坐下之後,他自己則到吧檯內倒了兩杯咖啡;我趕緊說:「嗯,我只是路過而已,我……」我的話還沒說完,咖啡屋先生就先說:「這是我新研發的比例,妳喝喝看,是否有比較好喝。」我有些疑惑又推了推厚重的眼鏡,有些緊張地捲起了長版上衣的衣角,還怯生生地問:「那這要算錢嗎?」

咖啡屋先生先是愣住了,然後又大笑了起來;我猜:我一定作了很蠢的事情。我總是這樣糊裡糊塗的,難怪根本沒有人會願意跟我交往,儘管我已經跨入了三十大關裡好幾年了。有些覺得丟臉,我又用手推了推鏡片,才緩緩地說:「是免費的我才喝,要不然太難喝了,我豈不是成為了可憐的白老鼠。」咖啡屋先生一聽,也馬上回答,「那就要辛苦您了,可憐的白老鼠,要不然再免費奉送兩塊蛋糕,您覺得如何?」

一聽到有蛋糕吃,我眼睛都亮了起來;我記得,我曾經在他們蛋糕櫃前看見過可愛的蒙布朗,希望他會讀心術,趕快將可愛的蒙布朗奉上。

接過了一盤蜂蜜蛋糕和一盤蒙布朗,我開心地拿起了叉子,準備要大快朵頤了起來;而咖啡屋先生則是忙著將他的新咖啡裝杯,所以不用顧形象,我在他到達我面前時,便三兩下全把蛋糕給吃完了。那是他端著咖啡走來時說的第一句話,「還有一個草莓幕斯妳要不要試試看?」我只能說:咖啡屋先生實在是太熱心又太體貼了,怎麼知道,我現在餓得可以吞掉他整間咖啡店裡的所有蛋糕了。於是,我假裝沒有很餓的樣子,然後思考了一下,才點點頭;而趁著他去拿幕斯的時候,我趕緊擦一下剛剛吃得太快而沾到的巧克力醬。一口幕斯一口咖啡,我幾乎沒有空可以和咖啡屋先生說話,雖然我已被飢餓給衝昏頭了,但我仍然還保有一些理智;那真是太神奇了,我總是覺得哪裡怪怪的,怎麼我喜歡吃的東西,咖啡屋先生都像已經知道的樣子?

不知道該不該問一下咖啡屋先生,不過,就經驗推斷,我猜測:那大概是生意人的直覺。後來又沒有多想什麼了,我只顧著咖啡屋先生又送來的一盤手工餅乾;沒有過多久,在我的咖啡即將見底的時候,咖啡屋先生忽然又問:「妳想不想吃些三明治?」我一聽,就覺得那很適合當明天的早餐,為了避免被發現我的陰謀,我趕緊裝作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然後才慢慢地回答:「我想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嗯,但是為了不辜負你的好意,我決定三明治就幫我外帶好了。」

當我說完時,我覺得我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行為很過分,有點太超過了;但當我伸進七分褲裡的口袋握了一握那個乾癟的小錢包之後,我只好低著頭默默地懺悔著自己的行為,而又一方面期待著明天的煙燻火腿三明治早餐。

一樣是我愛吃的口味,果真是煙燻火腿三明治,在接過那個紙袋的同時,我幾乎快感動到痛哭流涕;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感激咖啡屋先生,只見他仍是很有禮貌地微笑,然後說著:「波伏娃,我這邊常常都會試做很多東西,當然那是不能給客人吃的,不過,如果妳肯繼續來當白老鼠,給我些改進的建議,那就真是再好不過了。」

等等,他叫我波伏娃?我幾乎差一點要叫出聲音了。我有告訴過咖啡屋先生我的名字嗎?如果有,那又是什麼時候?這真是太不公平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卻知道我的名字;我在心底嚷嚷了起來,甚至還開始懷疑,他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會不會是跟蹤?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念頭,但想一想,咖啡屋先生每天都忙到那麼晚,怎麼可能會有時間跟蹤我呢?那會不會是我有什麼東西,例如筆記本、手帳落在這裡過?但我才來第三次而已,這又不太可能。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凡妮莎她們又有來過;但想到這裡,我馬上就會意過來了,應該是我們上次來的時候,大家在那邊說話時,被他聽見的吧。不過,我記得沒錯的話,他應該很快就離開了我們的視線範圍;如果有可能的話,應該也是那個叫小杰的美少男告訴他的吧。

或許是因為我臉上的表情有些錯愕,咖啡屋先生好像也有點不好意思,他像想起了什麼一般,就趕緊跟我解釋說:「是妳和朋友來的那一次,我在廚房聽見的,如果你不喜歡陌生人隨便叫妳的名字,那我在此向妳道歉。」

哈,果真是這樣,我想得沒有錯,我們說話的聲音實在是太大聲了;真的有點越來越歐巴桑的氣質了,看來下次出去聚會時,要小聲一點,起碼也要保持些好形象,才不會被人家誤認為媽媽們在聚餐。原來都是我多想了,於是我趕緊向咖啡屋先生道謝之後,就急忙匆匆離去了;卻不知不覺哼起咖啡屋先生調音時的聲音,我彷彿感到有些熟悉,卻又覺得那是首曾經完整的曲子而且好像原本不是那麼藍調的節奏。

幸運的事情好像已經開始降臨,當我握著煙燻火腿三明治傻笑時,但這並不代表奇怪的事情就快結束了,隨著我突然對老闆發脾氣,還有被安娜收走一大筆的保險費,以及咖啡屋先生熱心地招待之外;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我洗完澡,準備就寢的時刻。不知道是心血來潮,還是吃得太飽,我總覺得不應該那麼早睡覺;於是,我決定還是先整理一下書櫃裡雜亂的書籍和資料。一疊一疊前任公司和前前任公司的資料,不知不覺中,我從國外回來之後已經換了五六個工作;我有些覺得驚訝還有些無奈,就在我還是決定下次再整理時,一本書就這麼從我頭頂上的位置落下。

還好,我閃得快;我拿起了那本厚重的書,開始想找尋它的身世。原來是一本日記啊,我還以為是之前買來為了要考高普考的筆記……嗯,不對啊,這不是我的東西啊?我再隨便翻動了幾頁,我很肯定,這本日記絕對不是我的,因為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什麼叫作沙特的人。望著這本日記,每一篇都是寫給一個叫作沙特的人,我開始覺得有些詭異;莫非,這是我之前從哪裡得到的,例如在圖書館拿錯別人的書之類的?又或者,這是凡妮莎她們的?看看那泛黃的紙張,和褪色的原子筆字跡,也許這是我們讀書時代發生的事吧。但是她們其中真的有人認識過一位沙特,那我怎麼會不知道呢?當所有的可能性都想過之後,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前屋主留下的……我敢肯定。儘管愛麗絲和凡妮莎再怎麼愛換男朋友,也不可能什麼都不跟我說,更不用說安娜了;不過,那是因為她和我一樣都是高頭大馬又不愛浪漫的女生,因此,以她換男友的速度比我翻書的速度還快的情況而言,安娜更不應該會保留紀念任何一任男友的物品──那是為了防止她租屋處會被塞爆。

所以我推斷這本日記,一定百分之百和我的朋友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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