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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之 卷(五)

        隨著時光過去,秧苗已逐漸滋長。此時,已翠綠一片快及膝了,不再是此前的脆嫩。換的一副面貌,郁郁蔥蔥的小片遍佈,隨著輕風擺盪。這時候,是一年裡最先農忙的時候。村民們已自彎著身軀,一點一滴的躬身耕植。額頭的汗,不斷的一滴一滴澆灌在田裡。

        風一陣拂過,父親站了起來。沿著斗笠帽緣撥動,抬起頭遙望這一片田地,滿覺歡喜。華叔也在附近處插著秧。

        不遠處,芳姨坐在路邊,正在古松底下納涼。只見她不斷用毛巾擦臉,一邊鋪整飯盒。

        時已值晌午,芳姨怕華叔餓了,特意準備中飯來的。

        我回過頭,望向父親喊道:「您看!那是誰?」

        父親抬起了頭,咪起眼來細看,說道:「啊!你媽來了!就這麼開心!」

        我聽的有點迷糊,適才見著還是芳姨。再回頭往古松處細看,母親也在那裡。原來,剛剛被古松擋住了視線,所以不曾看見。

        關於這幾顆古松,約略有五百年的歷史了。五百個年輪,一圈一圈地,須得好幾人合抱,方能勉強抱住。

        很小的時候,經常來這攀爬,穿梭於樹幹之間。最後一回再這般撒野,不巧逢著炸藥開石。

        毫無預警,只聽得幾聲大喊,不消半分多鐘,炸藥即炸了開來。胡亂炸的滿頭石屑四處散落。一顆一顆小雞蛋似的,滿地都是。從此以後,也不敢再往上處攀了。

        父親還躬身插著秧,並不停止。

        我同父親說道:「太陽大了!吃飯吧!」父親撇了一眼,說道:「你先去吃!」說罷,埋頭繼續著。

        汗滴不斷地淌下,父親的影子,似乎永遠是隻身在默默付出。對於父親的印象,也就並不太深刻。與其他人相比,父親的存在是真實的。

        那些去外省打工,好不容易逢上過年日子,能有機會回來,也是差三隔四的回來一趟。父親雖在身邊,然而,總覺得見面的時候,特別的少,也說不上什麼話。唯一覺得父親的樣子,一點一滴變的蒼老。

        父親緩緩地抬起頭,突然說道:「怎麼!去吃飯啊!愣著盯我做甚麼!」

        我赫然驚醒,趕緊答道:「那……那我就先去了。」

        父親回道:「去吧!我等下就去了!」話音稍歇,已準備起身收拾。

        母親已緩緩走來,一顛一跛的,手裡提著竹籃。我匆忙跑去,接住籃子,問道:「給我們的嗎?」

        母親只是遮臉,說道:「去叫你爸爸,一起來吃飯!」

        父親已從泥濘中起來,坐在田埂處洗腳。

        母親喊道:「中午了!去樹蔭下吃吧!」

        父親只是應道:「妳們倆先去!」說完,逕自徐徐跟來,一同去到樹蔭底下。卻看見華叔與芳姨,早已中飯用畢,正自歇息。

        待得我們走近,芳姨與華叔已在那裡,揮手招呼我們過去。

        芳姨低聲喊道:「過來呀!這邊歇息!」

        母親聞見,已健步如飛過去。父親後頭笑道:「瞧著你媽!跟芳姨好像親姊妹似的。」

        此時,華叔趕緊協助母親佈置著餐墊,才剛舖畢,就在樹蔭底下,一片涼爽。就著這個天氣,如此在戶外打理,彷彿回到小學時候,同大家一起野外郊遊。

        父親與華叔正自閒來攀聊。一陣盤碟碰撞聲響。

        母親說道:「開動了!」父親聽後,轉頭回應:「馬上!就吃了!」華叔在旁勸著,讓父親趕緊吃。

        我禁不住一陣餓,已埋頭胡亂吃了。

        父親看著,覺得一陣欣慰。緩緩說道:「別忙著吃!沒人跟你搶!」一旁,母親嬌滴滴的笑了。說道:「兒子這樣!不就是為的長的跟你一樣大!」

      父親瞪了一眼,卻不言語。顧自添起飯菜吃了。

      華叔湊合說道:「呵呵……生兒育女,那都是上輩子的債!」聽的芳姨不自禁笑了,回頭說道:「有一天,你也是管著要還債的。」

      華叔聽的不禁靦腆,低聲說道:「沒事說些什麼!」

      母親笑著說道:「還債,大家都是要的。」華叔聽了,微微緊閉雙唇,略帶一絲苦笑。

        近日,芳姨的肚子,日復一日的愈加凸顯。

        母親瞧出華叔心思,不再提起。華叔已開始為著即要降臨的娃娃,感到焦慮。

        如今,這一切已逐步真實,不再是天馬行空的虛幻。盡管早已知曉懷孕,似乎卻無感覺。

        有時候,覺得是清晰的幻覺,分不清楚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盡管隱約覺得,是一件將降臨的責任。然而,彷彿在生活裡,懷孕更像是個名詞。直到肚子漸漸大了,才開始意識到。面臨突如其來的改變,尚未不及調整心態,自是難免覺得焦躁不安。這個自己從未有過的事情,已經確切的發生了!

        這件事情,意味著習慣已久的生活,也是習以為常且認為理所當然的生活,將會完全改觀。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假裝一切與自己渺無關聯,刻意的不去在意。下意識裡,懷孕總與此前相互混淆。

        生活之中唯一變化,除卻芳姨日益小心,愈加的注意飲食與生活外,似乎與往常一般。直到這一刻,華叔仍然猶疑在〝好像〞與〝真實〞之間。

        惟獨不同的,芳姨每天撫摸肚子,次數卻越來越多,總是與肚裡的娃娃,偷偷地說些什麼。只管看不見,一切都越來越真實了。華叔既是緊張,也是期待。到了後來,心態乾脆就也轉變成了期待。期待之中,似乎意味原來獨立的生命,突然與母體連繫在一起。

        這時,卻見著芳姨不斷低頭撫摸肚子,低聲喊道:「哎唷!小東西又再踢肚子了!」

        聽的母親驚住,本不再打算有所過問,卻不得趕緊問道:「肚子踢的有多少時間了?」

        芳姨回道:「一段時間了吧!尤其這段時候,越加明顯了。」

        母親說道:「這……快差不多了,要隨時留意!」

        華叔慌忙插嘴,忐忑不安問道:「怎麼會……這麼快?」

        顯然,華叔尚自活在自我世界裡,渾然不覺已歷經十月。

        母親小心翼翼說道:「最近,些許要找產婆了!」

        聽見母親如是說,急的華叔不知如何是好,父親也沒經驗。畢竟,許久以前的我,是被帶到醫院裡去生的。父親還被要求做了結紮手術。

        那些時候,聽的父母們講起地方官員,總是四處遊說:「徹底控管國家生育計劃,人人有責,不得馬虎。」

        這個計劃,已直透地深入在各個農村。鄉上路邊的民居,一片盡是白泥黑磚砌成。隱約記得,牆上塗著許多標語,白底藍字,大都是「寧可血流成河,不準超生一個!」、「打出來!墮出來!流出來!就是不能生下來!」諸如此類的標語。多的我也記不清了。那都是牛年馬月,好些時候的事了。

        正當無奈之際,七嘴八舌討論找哪位產婆之時。芳姨卻鎮定自如,輕聲說道:「產婆……我已經打聽許多回了……都說……下游村子裡的張嬸……很好。」

        一時半刻,大夥兒反倒失卻主見。這要緊時候,芳姨已自行做出決定。一副胸有成竹,似乎真的探聽許多回了。

        母親意欲尋問,難以啟齒,只是微略聊表關心。

        這時,已近下午時分,烈日也稍稍緩下,不再那麼熱了。天氣,卻也變得逐漸陰沉。

        父親用餐完畢,同著華叔,又再度各自回去田裡,忙著緊接的農活。

        漸去的背影,隨著每一步伐愈顯愈小,最後形似一個點在遠處移動。獨留得我們三人,在樹蔭底下。

        母親說道:「走罷!」芳姨還自暗自不舍。待得我們收拾妥當,母親扶著芳姨,亦趨亦隨的一道返回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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