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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恐懼的正義

     

      放學時間,月美低著頭走出校門,長髮像搖擺腰隻的夏威夷女郎在風中跳舞。

      多良常取笑月美,她那頭長髮是整個人看起來最有精神的地方。

      「月美!」多良看到月美,搖手大喊。

      月美聽到多良的聲音,整個人都亮起來。

      看到多良站在黑頭轎車前,月美的表情又沉下來。

      「多良,這車子是?」

      「南哥配給我的,上車吧!」多良幫月美打開車門。

      月美兩邊臉頰鼓成氣球,不太高興。

      她不想要多良越陷越深,當月美想到這台車子是用了多少人鼻樑上的鮮血換來,她就高興不起來。

      但是月美不知道,就算累積多少鼻樑上的鮮血,也換不來這台車。這台車的價格必須用從別的地方流出來的鮮血來交換。

      多良送月美回家。

      月美的父母不喜歡女兒交了個黑社會男朋友,他們不敢在多良面前擺臉色,只敢在底下偷偷抱怨給月美聽。

      多良其實都知道,他只是假裝不在意。

      月美知道父母的擔憂,但她不可能放下多良。要不是為了保護月美,多良現在還是學校裡的資優生。

      真正的原因是,月美喜歡多良,她第一次感受到從別人掌心傳遞過來的溫暖。

      只為她綻放的玫瑰。

      月美坐在書桌前複習功課,多良躺在床上聽音樂,月美挑選的音樂。

      「這一首是?」多良問。

      「拉威爾的噴泉,李希特的鋼琴演奏。」

      「很月美的感覺。」

      「什麼是很月美的感覺?」月美功課完成一個段落,閤上筆記本,坐到多良身邊。

      「用自己的小碎步踩著圓圈,旁人看起來有點踉蹌、有點重心不穩,會替妳擔心,好像在原地打轉不知道怎麼前進。但是妳知道自己的節奏。妳在月光下轉圈,並不是因為孤芳自賞,或是自溺,其實妳也在著急。妳想邀請世界和妳共舞,妳只是不願意輕信別人隨口許下的理解,妳希望對方用耳朵細心聆聽,聽懂妳腳下踩的小碎步,跟上旋律,陪妳體會每個跳躍間的自由飛行和重力拉扯的墜落。」

      月美盯著多良,他說的每個字都打進月美的心,這個男孩真的瞭解自己想要什麼。

      多良就這樣中斷學業,好可惜。

      多良說得月美臉都紅了,只好把臉埋在多良胸前撒嬌,「嗚唔!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有的。」多良扶著月美肩膀,「妳有妳的好,我看得見。」

      多良的嘴唇湊進月美,月美想逃,逃得不夠快,多良抓住機會吻上來。

      全身體重被多良的嘴唇抽走,腦袋一片空白,輕飄飄,靈魂和身體之間只剩下休斯頓發送的無線電波,已經離開大氣層。

      回覆意識,月美發現多良的手指正在解開鈕釦。

      「多良,不要!」月美製止多良的手。

      多良停下動作,凝望月美。

      月美心底升起歉意,多良為自己犧牲這麼多,卻在這件事上拒絕他。

      「多良,我不是……」月美擔心多良不高興。

      多良在月美額頭印上一吻,「我知道,要等結婚後。」用微笑表示他並沒有不高興。

      「多良,你不要再混幫派了好不好?再過一年我就要畢業,已經不會有人欺負我。」月美鼓起勇氣說,每次談到這次事,多良就要生氣。

      「幫派又不是社團活動,說退出就退出。而且我不是為了妳,那本來就是屬於我的地方。」多良把頭別過去,他不想讓月美看到不高興的表情。他在幫派裡混得越久,眼神也變得越可怕,他不想讓月美看到那一面。

      「你騙人,你明明就是不那樣子的人。」

      「妳又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了?」

      月美沒有看到多良的表情,也可以從多良的背影感覺到一些恐怖東西在探出爪牙。

      「我怎麼會不知道……」不然我怎麼會喜歡上你,月美沒有說出口。

      「我要走了,幫裡還有事。」

      多良沒有回頭,隨手拉起他擱在床頭邊的斜背包。

      多良回到組裡。

      多良隸屬幫裡的執行組,這個組直接聽令於老大,正式成員只有南平和多良兩人,底下有幾個不在編制內的小弟來來去去幫忙跑腿打雜。

      「接小女友放學?」多良走進來的時候,南平沒有回頭,用寬闊的肩膀向多良問話。

      南平坐在電腦螢幕前,快速搖擺滑鼠,操作畫面裡的牛頭人提著巨斧殺進敵人重圍裡。

      「嗯!」多良站在南平背後回話。

      「幹!」南平一拳鎚在滑鼠上,塑膠外殼炸裂,鼠腹裡的電子元件散落在桌上。

      畫面上的牛頭人不敵一群聖騎士的圍攻,伏倒在沙漠中央,鏡頭拉高,天空徘徊的禿鷹等著接收這道饗宴。

      「明天早上以前,把掉的等級給我練回來!」南平抓起身邊的小弟,逼進鼻頭大吼。

      南平壯碩的身形湧起,像一隻巨大的鯨魚躍出海面,抄起沙發上的黑色外套,跨步離開。

      「可是……滑鼠……」小弟還在發抖。

      「去阿祥店裡拿一個,說是南哥要用的。」多良拍拍小弟的肩膀。

      多良追上南平的腳步。

      南平邁大步走,從外套口袋拿出掌上型遊樂器,邊走邊玩。

      多良幫南平打開車門,南平眼睛盯著螢幕,不擔心額頭撞上門框,魁梧的身材鑽進副駕駛座。多良跑到另一側打開門進駕駛座,鑰匙發動引擎。

      這次開的是一台灰灰髒髒的廂型車,掛著變造後的車牌。

      「都準備好了?」南平手指頭忙碌不停,黏在遊樂器的按鈕上。

      「好了。」多良檢查後照鏡。

      南平魁梧的身材和黑色皮衣外套的裝扮,道上兄弟稱他「殺人鯨」。

      傳說南平還沒有來這座城市之前,以傭兵的身份在世界各地的戰場上流浪,哪裡需要大量生產屍體,哪裡就能看到殺人鯨的身影。

      「Orcinus   orca。」南平嘴裡突然冒出這串拉丁字。

      「什麼?」多良會意不過來。

      「殺人鯨的學名,拉丁語的原意是來自『來自陰間的鯨魚』。其實殺人鯨不是鯨魚,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海豚。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多良注意後照鏡,打方向燈左轉,多良在馬路上的表現像循規蹈矩的上班族。

      「殺人鯨不殺人的。」南平說。

      「這我知道,因為人類不是牠們的主食,而且海豚是很溫馴的動物。」多良漫不經心回應。

      「海豚的溫馴是對人類來說,海豚是天生的獵人,動作敏捷又狡猾,世界上的體型最大的海豚還會吃海豹。知道豹斑海豹嗎?生活在南極,會吃皇帝企鵝,殺人鯨是豹斑海豹唯一的天敵。」南平以生物老師的語氣傳授知識。

      「豹斑海豹?聽起來像繞口令。我知道皇帝企鵝,爸爸負責孵蛋。話說皇帝企鵝是世界上最大的鳥類吧?所以世界上最大的海豚是在替世界上最大的鳥報仇囉?」多良把注意力放在開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和南平對答。

      「殺人鯨才沒有那麼好心呢!殺人鯨也會獵殺皇帝企鵝。還有世界上最大的鳥類不是皇帝企鵝,是鴕鳥。」

      「是我搞混了呀!」

      「你搞混了。」南平繼續遊樂器的下一個關卡。

      南平和多良隸屬於怒鮫幫,近兩個月與飛機幫陷入火拚。

      南岸的幫派生態類似加盟商的結構,小幫派提撥固定比例的所得上繳給大幫派,由大幫派來認可他們在特定地盤經營生意的「正當性」。大幫派是地區性的共主,職責是劃分地盤、處理幫派間的糾紛,更重要的是適時展示力量,鞏固領導威信,剷除潛在的競爭對手。

      怒鮫幫成為南岸的領導者已久,近年來飛機幫靠著販賣毒品的鉅額收入迅速崛起,挑戰怒鮫幫在南岸的領導地位。南平和多良所屬的執行組,平常時的任務是處決叛徒,但真正派得上用場的地方,就是在這個時候向其它對手展示怒鮫幫的硬實力。

      今天的目標是飛機幫藏匿於一棟公寓的毒品工廠。

      南岸興建許多這類廉價公寓,經濟景氣時,工廠需要大量勞工,在工業區旁興建公寓為勞工提供住所。後來遇上經濟不景氣,工廠大量關閉,公寓塞滿因失業問題破碎的家庭,成年人沉迷於酗酒、毒品逃避現實,幫派則代替這些失能的父親養育他們的下一代長大。

      多良就來自這樣破碎的家庭,父親沉迷酒精,母親在上班途中被幫派槍戰的流彈波及。還好上了國中以後,多良靠優異成績爭取到獎學金,還有一位關心他的老師提供多良生活上的援助。

      如果讓老師知道多良現在在混幫派,不知道會怎麼想?

      現在是晚上八點,南岸這半邊的城市已經陷入死寂,珍惜生命的人不會天黑後還逗留在街上流蕩,就連無家可歸的遊民也懂得找個安全角落窩著。

      多良距離公寓五個路口的位置把車停下。

      「喂!多良,這裡離目標還很遠耶!」南平眼球還黏在遊樂器上。

      「知道!我在地圖上量過,這裡距離公寓1000公尺,在一般步槍射程外,車子開得太近也會引對方警覺。」

      「你做事情一定要這麼小心嗎?」南平白了多良一眼,把遊樂器收進口袋。

      南平把這次行動的策劃交給多良,算是一次期中考。毒品工廠位於公寓九樓,將整個樓層打通作為工廠,工廠裡的作業員十六名,僱用女人和童工。公寓裡的男人是配備衝鋒槍和自動步槍的守衛,估計七位。九樓工廠木門後藏著實心鋼門,除非帶上C4塑膠炸藥,連同旁邊的水泥壁一起炸開,否則難以突入。守備樓梯口的人持半自動手槍,一樓入口的守衛是卡拉什尼科夫步槍的愛好者。

      多良把廂型車兩邊側門拉開,讓今天的主角登場。

      白朗寧M2重機槍,有效射程1830米,發射點50   BMG子彈。老大原本買來對付覺醒者,還派不上用場,先讓多良借來執行今天的突襲。

      「要是把這個大玩具玩壞了,會挨老大罵的。」

      「可是操作這把大玩具是南哥你呀!」多良組裝槍管。

      「就是這樣才討厭。」南平碎碎念抱怨。

      多良架設好機槍,「南哥,第一個射擊目標是九樓,也就是工廠的位置,點50口徑的子彈可以輕鬆打穿偷工減料的水泥牆。夜間射擊的火光很明顯,怕被敵人發現位置。連續射擊一分鐘後,立刻開車到達地點b,地點b與公寓的走廊平行,如果敵人打算打開門脫逃,地點b剛好貫穿整條走廊。一樣連續射擊一分鐘後,再開車轉移到地點c,把射擊目標換成樓梯間,再來是地點d……。」

      多良把六組設定好時間的定時器和一張小地圖釘在廂型車的門柱上,旁邊用螢光筆標註指定到達地點和射擊目標。

      「你不都寫在上面了嗎?」南平嫌多良囉嗦。

      「十五分鐘後,我會到達隔壁棟公寓屋頂。」多良停頓一下,像是準備要補充什麼,「如隔壁棟公寓裡沒埋伏的話。預定八點四十二分開始射擊,我會同時從隔壁棟公寓入侵屋頂。」多良在作最後的時間調校。

      多良從後車廂裡拖出一台摺疊腳踏車。

      「哪有殺手騎腳踏車的,真沒格調。」南平不屑的語氣。

      「腳踏車可以無聲隱敝地快速接近目標,是很好用的工具。」多良穿上戰術背心,把鋸短槍管的霰彈槍藏在側背包裡,「南哥,我出發了!」

      南平像揮趕蒼蠅一樣,揮手示意多良快離開。

      多良離開後,南平繼續玩遊樂器,等待第一個計時器響起。

      嗶嗶聲響,南平開始射擊,手底下的鋼鐵寵物發出嘶吼,黑暗中看不清楚目標的具體受損狀況,只能憑想像力補完。

      看不見血也聽不到哀嚎,對習慣看著受害者在面前倒下的南平來說,操作這個大玩具有種非現實的感受,像在操作躂躂躂又轟轟隆隆巨響的工程器具,只有火藥在膛室爆炸時的後座力提醒南平它是貨真價實的殺人機器。

      沒有緊張感,對南平來說。感覺不到受害者的痛苦,扣下板機就好像按下遊樂器的按鈕。

      他想念戰場上的硝煙,想念腎上腺素刺激心臟跳舞狂歡的甜甜滋味。

      按多良安排的進度,射擊一分鐘後轉移到下一個陣地,時間安排得太緊湊,讓南平忙得沒有時間感到無聊。

      多良這傢伙是故意,他大概怕我閒得發慌。南平一邊忙碌一邊微笑。

      多良藉著重機槍的掩護入侵樓頂,兩發破門彈破壞防盜門。時間拿捏的剛好,經過重機槍一輪掃射後,守衛只懂得縮瑟在角落發抖。多良還有從上而下掃蕩的地形優勢,手榴彈和震憾彈的交叉運用發揮最大效果,癱瘓敵人的反擊。

      最大的武器是恐懼。

      當對手懷抱著不趕快把子彈發射出去就會死掉的心情扣下板機,多良冷靜計算如何在短時間內為對手製造最大的恐慌,讓他們的感官瞬間承受最大刺激,大腦判斷力瞬間休克,只剩下一片空白的畫面。

      恐懼是一種美學,譬如音樂。

      多良腦海裡迴旋著在月美房間聆聽的拉威爾,用霰彈槍的後座力來詮釋。

      事物接連出現的次序與緊湊節奏、恐懼與喘息的間隔、存活與死亡像鋼琴上的黑白鍵對舞,那是音樂。

      將所有音樂壓扁在一張畫面裡,那就是恐懼。將人類對時間的感覺壓潰在如刀片般的細縫中,所有事物無法逃離,絕對的,像牆一樣巨大的絕望。

      九樓冒出濃煙,竄出火苗,南平知道工作結束,收拾器具,把車子開到指定地點接應多良。

      南平把駕駛座讓給多良,自己坐在副駕駛座上玩遊樂器。

      「怎樣,大傢伙管用嗎?」臉上裝作不在乎,南平還是好奇大玩具的功效。

      「好用呀!裡面的人被嚇到連槍都忘記要怎麼握。」

      「嚇?」南平皺了眉頭,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依照我過去的經驗,被這大傢伙打到,應該直接變成一團草莓果醬。」

      「用重機槍瞄準人體是違反海牙公約的吧?」多良抓著後腦勺,像是在為南平之前做過的錯事懺悔,「我是利用它的威攝效果,原本安全的場所突然變得毫無掩蔽,子彈穿牆飛來,不知道敵人在哪裡,也無力還擊。房間裡只要一個人被點50口徑的彈頭擊中,身體破碎成肉屑噴灑的場景,就足以瓦解其它人的抵抗意識。」

      「你是把我當砲兵用呀!」南平恍然大悟。

      「可以這麼說。」

      「砲兵火力支援之後,你就進去把所有人解決掉?」

      「沒有,老大今天交待給我們的任務,是燒掉毒品工廠,不是殺人吧?所以我只殺那些拿槍的人,女人和小孩就留下來了。」

      「還真仁慈,你難道不知道,南岸的女人和小孩也懂得拿槍。」

      「我知道,如果她們拿了槍,我一樣會幹掉她們。」

      「你太過自信了吧?」南平繼續沉迷在遊戲裡,「要是萬一對方也買了這把大傢伙來對付我們,你怎麼破解?」

      「從屋內確定機槍手的位置不太現實,最好在建築物外圈事先佈下機動哨,由他們來捕捉機槍手。如果沒有這類安排也不用擔心,趴在地上,機槍能造成的實質傷害有限,重點擺在防禦敵人接下來的突入行動。」

      「你是把我留在這裡當敵人的靶。」

      「因為我相信南哥,不會那麼容易被人掉掉,還有距離也是防守。」

      「殺人也要搞得這麼囉嗦,真是不痛快呀!」

      多良聳聳肩,用肩膀回答「這就是個人風格的差異」。

      多良準備左轉,用後照鏡檢查後方來車,規規矩矩打了方向燈,「真是諷刺,之前只是打個架就會被抓到警察局。現在每天殺人,警察看到你還會讓道。」

      「多良你知道,黑道依賴的是什麼嗎?」

      「拳頭吧?」

      南平搖搖頭。

      「應該說,槍與子彈?」多良另外猜想一個答案。

      南平再搖搖頭。

      「該不會是,兄弟間的義氣?」多良在想,南平應該沒有這麼老派。

      南平還是搖搖頭,「不對,是法律。如果大家都信奉弱肉強食那套規則,那麼也不需要特別去區分出誰是良民、誰是黑道。是因為先有法律,有了奉公守法的人,才需要黑道來處理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從生物學來說就是食物鏈,有頂層的掠食者,有底層的草食性動物,也有負責收拾善後的食腐動物。掠食者是由那些頂層的政商菁英擔綱,草食性動物是一般的老百姓,我們負責收拾善後。維繫這道食物鏈的,卻是人們奉行的法律。」

      「法律不是用來保護那些守法的市民嗎?」

      「那是騙人的說法,那些市民之所以守法,是因為他們沒有能力來保護自己的安危,他們推崇的善良只是在自己身上貼著:『我無害,沒有威脅。』的標籤。法律提供他們對於安全的幻覺,只要看到少數違法的人受到懲罰,他們就願意相信自己是安全。這就是城市裡的分工合作,政客們販賣安全感,而我們負責在法律的掩護下搬實際的利益。必要的時候,我們會提供威脅,讓市民更願意把權利讓渡給政客,交換不可靠的承諾。市民們以為用法律和道德束縛著了罪惡,其實他們束縛著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他們沒有爪子,便自稱善。」多良像在吟詠詩句。

      「什麼?」

      「尼采說的。」

      「我知道尼采,鬍子長得像雪納瑞的哲學家。」

      「是還蠻像的。」多良閉上眼睛,在腦海比對兩個形象,「所以法律是用來限制好人,保護壞人的。先要保證好人不作惡,壞人的爪子才顯得銳利。」

      「沒錯。」

      「南哥,你混黑道這麼多年,見過大叔嗎?」多良突然轉了話題。

      「你是說挺著大肚腩、穿著緊身衣在樓頂跳來跳去的傢伙?有呀,我剛回到這座城市的時候,還想向他挑戰,結果被打得落花流水,還好那天帶出去的兄弟夠多,趁著現場一團混亂的時候夾著尾巴逃走。」

      「真難想像南哥夾著尾巴逃跑的模樣,大叔有這麼強嗎?」多良說。

      「很強,他是覺醒者,你說強不強?」

      「覺醒者?覺醒者不是那些頭上長角或者腋下多兩隻手臂的怪物?雖然大叔的力量很強,但他的外表看起來像正常人啊?」

      「因為他是『適應者』,無法適應『覺醒』的人才會變異成怪物。」

      「適應者?我不知道還有這種東西。」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的。」

      「我想是。」多良專心駕駛車子。

      今天南平興緻很好,繼續找多良聊天,「如果今天月美已經不需要你保護,你還想繼續混黑社會嗎?」

      「會的。」

      「為什麼?」

      「為了正義。」多良像是早準備好這個答案。

      「真是有趣的答案。」

      「要先擁有力量,才有資格談論正義。不然正義就只是弱者的藉口。這是南哥你教給我的。」

      「你追求正義要做什麼?」

      「分配恐懼!」多良用指頭輕敲方向盤,「所謂的『正義』就是去規定誰應該恐懼、誰應該免於恐懼。」

      「追求正義是為了逃離恐懼?」

      「對弱者來說,是的。他們口口聲聲說的正義,也不過是想把自己身上的恐懼丟給別人。對強者來說,他會知道恐懼不可避免,但可以分配。他不能把自己身上的恐懼丟給別人,但他可以把別人身上的恐懼取走,放到自己的身上,或者讓忘記恐懼的人重新學會恐懼。」多良深吸一口氣,「我想要成為那個分配的人。」

      「你這個想法很有趣,但你有沒有想過,正義背後的燃料其實是恐懼。如果沒有恐懼,也不需要正義。」南平說。

      「我知道。」

      「追求正義的功課其實就是在面對恐懼,但不是面對自己的恐懼那樣的問題,也不是像你想像的分配別人身上的恐懼。因為一開始就沒有所謂『自己的恐懼』,恐懼總是『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恐懼』。正義其實不是在處理恐懼,是在重複恐懼。」

      「追求正義的人,終究會被恐懼吞噬。南哥,你想告訴我的是這件事嗎?」

      「不是的。」南平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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