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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物語 (三)

「張君,你不必感到羞恥,我對於我所做過的事從不後悔,即使被退學了,至少證明我努力過了。」文男不由得想起了林育仁對他說過的這番話,他抬起了頭,像要忍住什麼似的,對著天,長長地喟嘆:「先輩,直到現在你都還可以說你不後悔嗎?用大好前途換來的卻是離鄉背井的逃亡,值得嗎?」

        「加藤總二郎」文男唸著這個陌生的名字,但這個全然陌生的名字指的卻是自己。隨著大東亞戰事吃緊,日本深陷戰爭的泥淖中,對殖民地的要求也就越來越苛刻。昭和十六(1941)年,台灣總督府嚴厲推行「皇民奉公運動」,對台人進行皇民化的要求越來越急迫,甚至頒布廢除漢姓改日本姓名的法令,就是要徹底落實日本皇民思想,推崇挺身實踐,務使台灣人為日本帝國效忠。

        「加藤總二郎」文男喃喃自語地重覆著,誰是「加藤總二郎」?當了二十三年的「張文男」,「張文男」又是誰?「加藤總二郎」應該就是「張文男」?但「張文男」非得是「加藤總二郎」嗎?「唉!這就是被殖民者的悲哀嗎?連姓氏都給改掉了,但我們身上流的血、腦袋裝的東西換得掉嗎?」文男感覺如此地無奈與無力。

        同時在鄉下的張孝儒也被迫改了姓名,叫做「加藤正人」。時局一天一天的壞下去,日人對殖民地的壓迫就越來越嚴酷,廢漢姓改日姓不就是一種連根拔起的「思想改造」?但對人民來說最感痛苦的不是思想的鉗制,反而是生活上越來越有過不下去的困境。隨著太平洋戰爭爆發,作為殖民地的台灣為了支援日本的戰事,經濟嚴重受創。舉重要的經濟作物製糖業來說,糖業完完全全被日本資本家所壟斷、控制,而更不合理的是,甘蔗的收購價格也完全由糖廠決定,簡直就是球員兼裁判,導致甘蔗的收購價長期低落,使得蔗農生活痛苦不堪,因此鄉間流傳著一句話:「第一憨:選舉做運動;第二憨:種甘蔗予會社磅」。

        這一天,中森和夫難得來到張家拜訪,他向張孝儒問好:「加藤桑(君),午安!」

        還不習慣自己新名字的張孝儒怔了一下,才會過意來:「中森君,您好,不知有何貴事,有勞您造訪?」

        和夫臉色凝重地說著:「我是為了『總二郎』的事,前來與您商量的。」

        張孝儒又怔了一下,才發現他口中的「總二郎」指的是「文男」。

        不等張孝儒接話,中森和夫又接著說:「如今太平洋戰事越來越猛烈,需要海內外的『皇民』全心全力地投入戰爭。雖然現在實施的是特別志願兵制度,但是我怕全面實施徵兵制的日子很快地就會到來,如果在那之前可以讓『總二郎』先到日本內地讀書,就再好也不過了。」

        聽完和夫的話,張孝儒對和夫的用心良苦無法不覺得感動。現在的戰事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階段,愛孫心切的他,陷入了長思,沉吟許久後,他說:「就照您的意思來辦吧!我會寫封信叫『文…』,嗯,『總二郎』回來的,到時我們再仔細商量吧。」

他叫「文男」已經叫了二十多年了,一時要改口還真困難。更令他感到憂心忡忡的是,文男也許可以逃過一劫,但長孫「文輝」呢?雖是同父同母生的,他的腦袋卻不像文男如此靈光,怕是遺傳到了父親吧!如今他也隨著鈺坤種田去了。沒有一技之長,卻身強體壯的文輝會不會被無端地捲入戰爭的漩渦呢?「唉!」張孝儒嘆了一口氣,不敢再想下去,自己已經七十多歲了,一隻腳算是已經踏入了棺材裡,眼看來日無多,可是怎麼讓人掛心的事還是接踵而來?

        於是已經從醫學部畢業,正在醫院實習的文男不得不離開台灣,就這樣展開了他留學日本的生活,他順利地到東京帝國大學就讀,並且受到中森和夫在東京的兄長一家的照顧。對於和夫的細心安排,他由衷的感激。

        在人生地不熟的東京,同樣來自台灣的留學生,自然而然地就聚在一起,文男固定會參加同鄉會的活動,跟大家聯絡感情。其中,他與來自台北的彭正彥和另一名來自高雄的林秀雄尤其要好。

        在台灣完成基礎學業以後,彭正彥、林秀雄也循當時一般富家子弟放洋的腳步,旅日攻讀。彭正彥進入東京大學攻讀中國哲學的博士學位。他擁有詩詞、語言研究方面的才華,同時也具有文學創作的天賦,尤其是寫詩、戲劇創作。林秀雄則是就讀法律系,他有著豐沛的思想力與邏輯辯證能力,因此對法律系的課業非常得心應手,是個優秀的學生。

        這一天,林秀雄在台灣同鄉會的讀書會上發表言論:「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在巴黎和會上,美國總統威爾遜的十四點和平原則,其中主張民族自決的部份,掀起了日後殖民地反帝國侵略的浪潮。威氏的民族自決主張,在於各民族有決定自身命運的權利,可以使用自己的語言,保持固有道德與風俗習慣,選擇其生活方式,而任何其他民族不能干涉或剝削其權利……。」

        文男聽著台上的秀雄慷慨激昂的講述,又再一次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一樣,對於政治敏感度不高的他,遇到這種場合,總覺得很尷尬,這讓他想到當時與林育仁一起搞文化劇的情形,自己也是如此地被動,總少了那種澎湃洶湧的味道。

        在東京留學的台灣學生受到這波民族自決思想影響下,對於台灣政治改革的想法趨向積極的「民族自決」與「完全自治」。  

        「台灣人民並非大和民族的一支,我們祖先從唐山渡海來台已有兩、三百年的歷史,在這片土地上已經深深地紮根,我們自成一個民族,我們有權在各個場合使用母親教的語言,我們有權利決定我們自己的未來!」秀雄以這些話做了精采的完結。

        當他一講完,正彥馬上站起來鼓掌叫好,舉高了手,大喊:「『民族自決』、『台灣自治』」!

        但是隨後就有人提出了質疑,是同為法律系的馬漢仁,他說:「現在戰爭態勢不明,結果還很難說,萬一中國打贏了戰爭呢?我們台灣人大部分都是漢人,也屬於中華民族的一支,如果真有這個萬一,我們是不是應該爭取『回歸祖國』?」

        馬漢仁的話才一出口,就被另一個人提出駁斥:「我們台灣人就是一個民族,只有『台人治台』,才能永遠不再受命運的擺佈,我們要找回屬於自己的自由!」說話的人是政治科的謝新民,他曾經留學上海,接觸過共產黨思想,雖然在日本人的壓迫下,此時台灣共產黨早已停止運作,但仍得到許多同情貧下中農的台灣知識份子的支持。  

        馬漢仁氣的臉紅脖子粗,反唇相譏:「台灣人怎麼會是一個民族?我們的祖先來自唐山,我們就屬於中華民族,是炎黃的子孫!」

        謝新民也不甘示弱地回擊:「炎黃是神話、是傳說,不是信史,而所謂『炎黃子孫』不過是兩千多年來在中國帝制下,為了控制人民思想的產物。自從滿清帝國把台灣割讓給日本以後,台灣在實質上就不屬於中國了。一個母親把孩子賣掉後,她與這個孩子就是兩個個體了,從此各過各的生活,各走各的路。一個無法保護自己孩子的母親算什麼母親?一個為了自己的利益把自己的孩子賣掉的母親算什麼母親?」

        馬漢仁反駁說:「那做母親的也是不得已的,要不是日子難過,要不是受人欺侮,她怎麼會賣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滿清帝國早已經滅亡了,現在是中華民國當政!」

        謝新民見縫穿針,接著反擊:「你不必合理化這位母親的行為,她在賣孩子時,還不是在為自己著想?我們在受日本這個後母虐待的時候,她有吭過一聲嗎?沒有!是我們熬過了我們自己的苦難,在被割捨掉親情的那一天起,孩子就已經獨立了,即使遭受後母的虐待,依然成長茁壯!更何況『中華民國』是什麼東西?我們台灣人一天也沒接觸過這個國家,既然如此談『回歸』不是很可笑嗎?」

        從此,馬漢仁與謝新民之間就結下了樑子,這兩人都是讀法政的,口才也都好的很,辯論起來,火藥味十足,誰也不讓誰。

        林秀雄不禁英雄氣短起來,喃喃自語:「唉!我以為我已經夠激進了,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更偏激!」

        文男則是一臉茫然,這兩人的言論乍聽之下都很有道理,但是真要他說,是誰對誰錯,他又無法下定論,只是覺得同樣身為台灣人,這樣撕破臉地爭吵有什麼意義?看大家已經各擁其主、各成黨派,他不禁想到多年前先輩林育仁曾指責他是「犬儒主義」者,難道這世界真的容不下與世無爭的人嗎?

        一旁的正彥則憂心地說:「全世界的人就因為都是如此各持己見,又都如此好戰,所以戰火才會綿延不斷,這樣下去真正的世界和平何時才能實現?」

        文男聽到正彥的心聲,覺得世界上還是有知音人。

***                                                     ***                                                   ***

        正彥確實是一位知音人,充滿文藝氣息的他,也擅長拉小提琴,在宿舍裡,常會聽到文男與正彥兩人合奏樂器的樂聲。

        隨著日本在亞洲的戰況越來越不樂觀,在東京的日子就越來越難過。不僅開始實行糧食配給,並且頒發了白米禁止令,要求糙米和精米混吃。資源短缺造成通貨膨脹、黑市氾濫。人們像機器人一樣做著乏味又超時的工作,忍受著折磨。然而,他們所做的一切卻都只是為了讓這場侵略戰爭繼續下去。

        因為港口被封鎖,進口物資出現短缺,人民只能穿「豆腐」衣,這種「豆腐」布料是用木漿和樹皮混合粉碎的廢舊棉布製作的,「豆腐」衣正如其名,十分的易碎   。由於紡織品的極度匱乏,加上橡膠都供應給了軍隊,人民只好穿木屐,木屐重新成為最流行的鞋,還被稱為「愛國鞋」。日本國內的鋁資源更因為消耗殆盡,警察傾巢出動,挨家挨戶動員人們交出金屬器具,到最後更是規定每家只能留下一口鍋和一隻金屬桶。

        就連公共交通也癱瘓了,上班族便開始騎自行車。不過隨著戰事的進展,日本國內所有的橡膠都被用於軍工生產,這些自行車爆胎之後便不能再使用了,而且車架也被回收煉鋼。最後,沒有任何辦法,人們只能步行。    

                 

      文男看著東京的慘狀,心想既然發動戰爭的一方,人民的日子也是如此困苦不堪,那麼發動戰爭的意義究竟何在?

        文男的一位日本籍同學很驚訝他竟然會對日本發動戰爭感到疑惑,「大東亞共榮圈」的遠景早已深植日本人心中,他不假思索地就回答:「就像一個國家必須擁有絕對的主權,世界亦不能脫離無政府的混亂狀態。因此,日本必須藉戰爭來建立一個國際階層組織,而由日本統馭;因為只有日本才是一個真正有上下嚴謹階層組織的國家,也因而只有我們才真正了解『各守本位』的重要性。」

        這對文男來說真是不可思議,日本這種「本位主義」只不過是種一意孤行的想法,不和大家商量就一心想做領導頭子,人家不理你,就用拳頭打人家,這算什麼「大東亞共榮圈」?何況日本偷襲珍珠港,去惱惹美國這隻大老鷹,不也是自殺行為?美國的國力、軍力皆強過日本好幾倍,難道日本軍政府已經盲目到了這種地步?

        昭和二十(1945)年,新年期間文男接到了母親寄來的家書,來信說到,身為日本的殖民地,台灣也成為了盟軍的敵人,從去年開始就不斷遭受盟軍的空襲,不僅建築物、農田、作物受損,人們為了躲密集的空襲,作息也大受影響,大家日子都過得很苦。信末還說道,哥哥文輝被徵召去南洋當軍伕,已經離開台灣了,留下了大嫂和五個年幼的孩子,這件事情讓阿公張孝儒很是難過,年事已高的他都不吃不喝的,鬧了幾天,還是母親要他保重身體,勸說日後才等得到文男回來,阿公聽了才肯吃飯。

        文男讀完家書,早已淚流滿面,如果他還留在台灣,也許被拉去當軍伕的就是自己,命運寬待了他,卻還是饒不了自己的兄長,這是什麼樣的命運啊?

        同年八月,文男接到了實習通知,必須前往廣島的島病院報到。八月五日,為了節省住宿、交通費用,他在報到的前一天住進了郊區的小民宿,打算隔天早上再步行進入市區。第二天,他起了一個大早,告別了民宿主人後,開始步行前往市區,走了不到十分鐘,忽然傳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爆炸巨響,而在爆炸聲傳出後的一刻,文男抬頭往天上看,清楚地見到火球自蘑菇雲的上方噴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文男的心臟還因為剛剛爆炸的巨響而跳個不停,眼前那一大片狀似蘑菇的雲又是如何形成的?整個廣島市幾乎就被籠罩在那片恐怖的雲下,顯得如此陰森,文男驚覺有異,開始往回走,直覺正在警告他:「快逃!」

        忽然從天上降下了黑色的雨,文男心知不妙,千萬不能讓黑雨沾到身體,他趕緊躲到最近的建築物裡,那是一處廢棄的農舍,還有著牛糞的味道。不知過了多久,雨終於停了。他走出了農舍,遠遠地,在通往市區的方向,出現了一個人,腳步蹣跚地拖著身子走著。好不容易看見了一個人,而且還是從市區走過來的,文男趕緊走上前,想問個究竟,問問看究竟在廣島市區發生什麼事了。

        待他一上前,文男就被眼前這個人嚇住了,不,那根本稱不上是一個人,那是「活死人」!是一個會走路的「死人」!他的一顆眼睛,原本眼球應該在的位置卻留下了一個空洞,身體呈現被嚴重灼傷後的焦黑,就如木炭一樣,衣服早已化成灰,只剩下一些殘留的纖維黏著在燒焦的肌膚上。雖然文男讀的是醫科,解剖過一些屍體,但眼前這人的情況真是慘不忍賭,令他幾乎想要拔腿就跑。

        「水…水…」那個「人」用乾渴的聲音說道,似乎連聲音也被燒乾了。文男驚嚇地流淚,一邊拿著水壺就著他的口,就在聽到水經過喉嚨時發出的咕嚕聲的同時,他倒地死了…。

        越來越多的難民湧出,文男夾雜在其中,大家都急著要逃出這座煉獄,廣島市已經成了名符其實的「鬼城」!

        就在逃回東京的路上,文男才知道廣島市遭到原子彈的襲擊,若不是他為了節省一些住宿與交通費用,自己恐怕也在劫難逃,因為要去報到的島病院竟然就是爆炸中心,這次死神真的是和自己擦身而過。在路上,他不時地聽到目擊者的說詞,據說有些水泥建築物雖然在爆炸後仍屹立著,但是,裡面所有木料和其他易燃物都在頃刻間化為烏有。倖存的學生說,在學校教室內,整排坐著的學生因高溫瞬間化為白色的灰燼,一下子就被燒的屍骨無存,熱度竟有那樣強烈。

       

        「生命就這樣被消滅了,我卻仍活著,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文男在得知兄長被抓去南洋當軍伕和目睹了廣島市的悲劇後,在這些接連的厄運中,體會到了生命的無常…。「人處在無常中,有多少的程度,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經過了幾天的奔波,文男回到了東京,但即使處在熟悉的環境下,他依然無法放鬆,只要一閉上眼,那燒焦的「活死人」就清楚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即使真的累極了,好不容易睡去後,又會反覆地在睡夢中驚醒,醒時往往發覺自己還在尖叫…。

        同寢室的正彥看見他心理受創如此嚴重,對自己的愛莫能助感到深刻的無力。這天,文男醒來後,就一直對著窗外發呆,因為他不說話,沒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正彥心想不能任由他再這樣下去,於是他拿起了文男的薩克斯風,走到了他的面前,說著:「文男,我們再來合奏一曲吧!」

        文男接過了薩克斯風,卻還是低頭不發一語。

        正彥輕嘆了一口氣,自己開始獨奏起來,他拉著小提琴,演奏德佛札克創作的「新世界交響曲」中的第二樂章。

        正彥希望這首曲子可以勾起文男回想起故鄉的景致,進而燃起歸鄉的期待,只要有了希望,只要有了期待,生命就可以繼續下去…。雖然文男沒有絲毫的反應,但他還是一遍又一遍地演奏著…。

        就在這時,秀雄衝了進來,令正彥的琴聲嘎然停止,他不理會兩人,直接走到收音機前,打開了電源,他這時才面向兩人,緊張地說著:「仔細聽吧!日本投降了…。」

        收音機裡傳來了昭和天皇的聲音,宣讀著《終戰詔書》,室內的三人專心地聽著天皇的「玉音放送」,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天皇的聲音,打了八年的戰爭,日本終究還是以戰敗落幕…。

        即使放送完畢了,三人還是陷在沉默中,也許是百感交集,也許是困惑於身為戰敗國的殖民地,台灣的前途該何去何從?

        室內忽然想起了薩克斯風的樂聲,正彥與秀雄不約而同地轉頭看著文男…。

        「回家,回家,我就要回家了嗎?」文男一邊吹奏,一邊想著。日本戰敗了,這個統治台灣五十年的國家真的戰敗了,身為被殖民的人,他的心裡應該要感到高興的,可是心裡為什麼充滿著悲傷呢?這場戰爭真的有贏家嗎?不論是侵略者、被侵略者,戰勝國還是戰敗國,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千千萬萬的人因而流離失所,每天在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人因為戰爭而死去,每分每秒都有人在經歷著生離死別、家破人亡…。如此說來,這場戰爭真的有贏家嗎?

        不再有恐懼與悲傷了,人們不需要再拿著刀槍自相殘殺了。文男閉上了眼,思緒已飛回到了故鄉,是誰佔滿了他的心頭呢?會有誰在等著他回去呢?

        是誰在他的回憶裡哭泣呢?「讓我輕輕地拭去她臉上每一顆思念的淚珠吧!」所有的苦難與病痛都消失吧…。

「回家,回家,我真的就要回家了!天光亮了,朝陽升起了,我就要回家了!」

        文男吹奏著,卻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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