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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鏡花水月演藝人生

和演藝有關的世界,想當然爾地,我們就稱呼它為「演藝界」,或者稱之為「演藝圈」。

進入花琪電視公司之後,我便真正和這個五光十色,光彩奪目的演藝圈搭上了關係。

但是想想這些年和演藝圈若即若離的古怪情境,卻又讓人常常有著迷離的奇幻之感。

打從我十六歲看過一部叫做「陰陽錯」的電影之後,我對人生未來目標的期許,一直就和電影、電視的圈子離不開關係,十六歲開始,我便時時做著美夢,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勇奪金獎的世界級大導演。

這樣的逐夢幻想,隨著歲月的流逝,幾番的起起落落,我曾經一度和這個圈子距離極近,但是又幾次地逐漸拉遠。

當年剛到美國的時候,每次有人問我想要唸什麼科系,我總會很得意地告訴他們,我要唸的是電影。

因為,第一次步入這個新大陸的時候,我懷抱的便是一個立志成為世界級知名導演的美麗夢想。

在美國唸大學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便選擇了所有和電影有關的相關科系,而且還很認真地讀著所有中外戲劇歷史,很用功地出入許多劇場打雜,希望在最短期間內儲備成為世紀大導的所有條件。

只要在電影系裡唸得好,要成為大導演大概就沒有問題了吧?

但是後來聽了幾個知名教授的講課之後,那種念頭就打消了不少。

曾有位教授說過一個很有名的故事,說從前曾經有一個影藝學院提供了十二個名額的獎學金,如果申請到這種獎學金,除了拿錢之外,還可以在這個學院食宿學雜費全免地唸上四年。

後來這十二個贏得獎學金的學生中,有兩個傢伙拿了錢就閃人,根本就沒有在這個影藝學院唸下去。

這兩個傢伙,一個後來成為了知名的編劇大師田納西.威廉斯,另一個也是個很有名的舞臺劇作家。

而那十個乖乖唸出來一個學位的老實傢伙,則是靜悄悄地流失在人世的波流之中,從來沒有人再聽過他們是何方神聖。

教電影系的教授說出來這樣令人喪氣的故事,已經算是很不講義氣了吧?另一個更不講義氣的教授,舉出來的例子則是曾經導演過「前進高棉」、「華爾街」、「誰殺了甘迺迪」的大導演奧力佛史東。

現在你當然看見奧力佛史東在好萊塢叱吒風雲的模樣,但是另一個教授卻說,他在真正得到導演「前進高棉」的機會之前,曾經在好萊塢落魄潦倒了將近十年的歲月。

十年的時間裡,沒有任何收入,沒有人理他,整天只能可憐兮兮地捧著劇本,向每一個有耐心聽他說情節的人,不厭其繁地說著一遍又一遍的劇本情節。

這位教授說的故事裡,最關鍵的字句在他的最後結論。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今天即使你在好萊塢看到了一個成功的奧力佛史東,但是你要想想他在成功之前吃過多少苦頭?」老教授語重心長地說道。「但更悲哀的是,在好萊塢的大街上,有著千千萬萬可能比奧力佛史東還有才氣,還有天份的電影工作者,但是這些人卻一生也得不到一個試鏡的機會。」

老教授這樣的說法,其實並不誇張,不說別的,就拿咱們臺灣自己活生生的例子來看吧!大導演李安在真正成名之前,每個人都知道他經歷過一段非常長的待業家庭主夫生涯。

而知名的新銳導演林正盛夫婦二人,更是為了怕對電影的執著受到干擾,在還沒生過小孩的情形下,兩人便去做了結紮。

早在大學時候,我大約就已經對這繁華虛妄的演藝圈有了初步的認識,但是因為還沒有真正親身的接觸經驗,所以還是對它的五光十色有著期待。

因此,有一年的暑假,我回到臺灣,便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和堂弟一起做過幾個月的唱片宣傳。

說起來也真是有趣,好像我所有和演藝圈的經歷都和堂弟有關。

那一年夏天,我因為無聊,便常常從中部的老家跑到臺北市來玩,當時堂弟剛當完兵,開了家韓國餐廳卻遇上了中韓斷交,只好黯然關門,從此也只能懷抱著一個看似虛無的夢想,在人世間不斷的沉浮。

那時候,堂弟的夢想和我有點像,卻又不是非常像,我一心想要成為世界大導演,但是他的夢想卻比我多樣化一些。

在老家鹿谷的一個櫥櫃中,放著堂弟大學時代的一些獎盃、獎狀,如果對他的少年時代有些瞭解的人,一定會猜那大概是一些文學獎、新詩比賽之類的獎盃,因為我這位日後成為臺灣知名臺語主播的「歐巴桑殺手」堂弟,少年時代是個很標準的文藝青年,唸高中的時候很努力地參加校刊社,寫起「我以詩作酒」、「水是明鏡、山是美人」的文章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如果在幾年前你告訴所有認識我們兩人的親朋好友,說我和堂弟這兩個傢伙日後有一個會成為作家,一個會在演藝圈媒體中討生活,大夥一定會猜那個作家一定是堂弟,而那個在演藝圈發展的,便是成天喳呼著要當導演的我。

但是在鹿谷老家的那些獎盃,卻和文學獎一點也沒有關聯,因為那些堂弟在大學時代攻城掠地,轉戰南北的輝煌戰績,都是這樣的內容。

校園十大美聲獎。

大專戲劇最佳男主角。

民歌最佳男歌手。

大專戲劇季最佳男明星獎。

然後,那年夏天我在臺北和他見了幾次面,閒著沒事,還和他去了幾場試鏡,試的是八點檔戲劇配音,或是知名西餐廳的歌手駐唱。

後來,堂弟陪了一個朋友到某家唱片公司應徵工作,結果面試的主管看他好像沒有什麼事情做,就叫他一起進去面試。

這場面試的結果很有趣,因為那位朋友後來並沒有得到這份工作,反而是在一旁插花的堂弟得到主管的賞識,就開始在這家唱片公司幹起了宣傳。

而我因為沒有別的正經事可幹,便跟著他們一起帶著幾個唱片公司的歌手在各大電視公司,各知名電臺間跑著大大小小的通告。

那一年夏天的宣傳經歷,是一個很有趣的經驗,我和堂弟、幾個唱片公司的宣傳帶著公司的歌手,在臺北市的大街小巷中來回穿梭,也幾乎天天在各大電視公司的攝影棚中以最近的距離看著那些來來去去的大明星。

也因為這樣,我才第一次真正地接觸了所謂的演藝圈,看見那五光十色的華燈背後,上演的是什麼樣的慘烈人生。

慘烈。看見這樣的形容辭,也許有人會覺得很奇怪,因為這和光鮮亮麗的演藝圈似乎不太搭調……

如果你是這樣想,那你真的就錯了,因為這個圈子真的是天底下爭戰最激烈、最現實的空間,而且也是個最沒有道理章法的世界。

從小到大,老師一定會教你一句很有道理的話。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而且老師一定會告訴你,這是放眼天下,四方皆準的一個至理名言。

但是這世上如果有那個領域不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話,那便是這個光彩眩目的華麗演藝圈。

一個奮鬥了十年的演員,十年來沒有辦法達成的目標,也許另一個半大毛孩子只花了十天就可以輕易達成。

一個在歌壇奮鬥了十年的歌者,最大的願望便是辦一場聲勢浩大的演唱會,但是更可能有一天,他看見的卻是另一個只進了歌壇半年,實力連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傢伙,卻已經在短短六個月內辦了二十場萬人空巷的演唱會。

真的,如果世上有哪個領域是「一分耕耘,百分收穫」或是「萬分耕耘,卻一無所獲」的,便是這個見了鬼的演藝圈。

那一年夏天的短暫宣傳生涯中,我們看見了許許多多殘酷現實的情景。帶著不起眼新人的唱片宣傳,要對綜藝節目的製作人說盡好話,只差沒有跪下,才能勉強換一個露臉幾分鐘的機會。

但是同樣的高姿態製作人,如果遇上的是一個當紅的歌手偶像,真正要下跪的,可能就變成了他自己。

而一樣是歌手,如果是個唱片銷售量頗佳的「金雞母」,到唱片公司來的時候,大夥對你噓寒問暖,每個人都會放下手上的工作,跑個兩層樓,只為了和你打個招呼。

如果唱片的銷售數字不好看,沒有人買你的專輯,那待遇可就差得多了,到了公司,大夥懶得理你,沒有人會對你正眼一看,就是有事情問人,大夥也是沒精打采地有一句沒一句。

在唱片公司的時候,我們接觸過幾個當時在歌壇中浮浮沉沉的歌手,有的人歌聲一流,但是外貌比較普通,還曾經被宣傳揶揄:「只要頭部以上切除,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這一段和演藝圈的短暫接觸,我看盡了天空中星星的殞落和升起,有的偶像歌手當紅的時候萬人空巷,但是只要一走下坡,簡直就成了「連狗都嫌」的討厭鬼。

而同樣的條件,同樣的努力,卻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後果。

這個「截然不同」,可不是一般那種八十分和八十五分的差別,而是真真確確,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的差別。

當時在這家堂弟上班的唱片公司中,有著兩位同一時期出道,主打類型很接近的年輕男歌手,兩個人都是斯斯文文,戴著眼鏡,聲音高亢的青春歌手。

事實上,當時我們還覺得,如果真要比個性的話,叫做蔡榮祖的那位年輕歌手還要比叫張信哲的那位活潑一些,口才也比較好,比較像是演藝圈的人。

但是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詭譎令人難以置信,從一開始,張信哲的歌手之路便走得極為順遂,唱出來的歌膾炙人口,一直到現在,還是紅遍包括東南亞和中國大陸在內的整個華人世界。

而另外一位蔡榮祖卻完完全全沒有他的機緣,那時候我們常常早上看見張信哲到公司來,每個人都圍著他噓寒問暖,但是下午蔡榮祖來了,卻很少有人去理會他。

當時他的表情我一直印象很深刻,是一種很深沉很深沉的黯然。

幾年後在一個電視節目上,蔡榮祖曾經以感性的口吻回憶起當時的那段歲月,聽了他的敘述,我才知道那時候他的處境要比我們想像中壞上許多。

「……我在過年的時候沒有東西吃,找來找去,最後終於找到了幾個硬幣,還有冰箱裡的一顆高麗菜,」當時,他在電視螢幕上這樣悠然地說道。「……買了泡麵,好不容易煮開了水,把高麗菜放進去,過了一會把鍋子打開,卻惡臭撲鼻。

原來,那顆高麗菜是壞的……」

就是這樣的一個世界,你在螢光幕前看見的,永遠是最青春美麗的笑容,最光彩鮮艷的佈景。

但是有時候,它的真相很可能便只剩下一顆爛掉了的高麗菜。

那年夏天,九月的時候我因為美國的學校開學了,就結束了這段經歷豐富的宣傳生涯,把臺灣的演藝人生留給堂弟,繼續回美國去做我的導演夢,但是過了沒多久,發現國片實在是跌到了谷底,於是為了未來的生計著想,便離開了電影系,改唸彷彿比較找得到工作的熱門理工科系。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過後的歲月裡,我在美國靜靜地讓電影之夢慢慢沉澱,乖乖地唸著可能讓我一生溫飽的理工課程。

而堂弟仍然在臺灣的巨大城市裡配著不同的音,在大飯店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南都夜語」、「魯冰花」,尋找著一個水銀燈下的理想與美夢。

還有那千千萬萬想要成為聚光燈追逐目標的俊美年青男女,也同樣地在城市裡付出不同的代價,只為求得一個虛幻的美夢。

然後我就在這樣一個夏天裡回到臺灣,破碎了影視記者的美夢幻想之後,卻走過了幾條街,貨真價實地進了電視圈。

在花琪電視公司的那段日子裡,當然更深入地接觸了這個所謂的演藝圈,經過幾年的演變淬鍊,整個生態當然又變得有些不同。

有的當紅明星曾經不可一世,此刻卻已經走了下坡,走在路上幾乎很少有人理他。

有的巨星級的人物依然叱吒風雲,依然在演藝圈中呼風喚雨。

最有趣的是,一些當年偶然擦肩而過的小助理、小宣傳,現在已經成了氣候,有的變成了知名的製作人,有的居然還成了更為出名的明星和歌手。

不過這種現象我們早在唱片公司打工的時候就已經聽前輩們說過,說在這個臥虎藏龍的演藝圈中,永遠不要因為哪個人微不足道就看不起他,因為這是個耕耘和收穫不成正比圈子,有人可以三十年一事無成,但是卻也可能在三天內就突然竄紅起來,怎麼擋也擋不住。

「如果不信的話……哼哼……」當時,這位前輩冷笑地說道。「我就來舉幾個例子……」

十數年前的民歌時代,有個「木吉它合唱團」,裡面有一個既不帥也不起眼,留著李小龍馬桶蓋頭,連吉他都還不太會彈的楞小子。

當時的木吉它裡最顯眼的,有聲音高亢清朗的主唱人,有高瘦飄逸的帥哥橫笛手,任誰也不會去注意這個馬桶蓋頭的小伙子。

只是日後他的成就卻最大,因為他便是歌壇勢力極大的「大哥」李宗盛。

同樣在民歌時代裡,還有一個三人組合唱團,叫做旅行者三重唱,當時這三個人裡面大家印象最深刻的,要不就是清秀的小虎牙主唱,要不就是高高瘦瘦的酷哥貝斯手,很少人會去注意那個沒有特色,彷彿不存在的第三個吉它手。

但是這個第三人你卻一定知道他,因為他就是寫出「其實你不懂我的心」的童安格。

還有,如果時光再倒流幾年,回到劉家昌和鳳飛飛當紅的時代,如果你細心地在劉家昌的助理宣傳群中找尋,你會找到一個名字叫做陳昇的小鬼頭。

當然,這個陳昇就是現在你常常在電視上、演唱會上看到的陳昇。

同樣的,早幾年我們在唱片公司打工當宣傳的時候,仔細一回想,彷彿在陳昇的助理群可以找到一個水水嫩嫩的漂亮小女生。

不過現在這個小女生的頭銜列出來是挺嚇人的,她除了是暢銷歌手、知名影星外,她還有個頭銜叫做:亞太影展影后劉若英。

還有,在飛碟滾石兩家公司囊括臺灣大部分流行音樂界的時代,滾石唱片公司裡還有個不起眼的長下巴香港僑生,名字叫做周華健。

還有……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一片起起伏伏的燦爛星空。

如果說在唱片公司打工的時期,只是在淺層感受了演藝圈的光彩眩目,那麼此刻進了電視公司之後,接觸到的,卻是這個奇異圈子裡更深層的虛妄與現實。

演藝圈的天空,是一片充滿耀眼群星的燦爛天空。

但是如果套句攝影師阿冰的說法,他認為「燦爛」這二字應該拆開來講。

一個字是「燦」,一個字卻是「爛」。

翻開阿冰和演藝圈的牽連,可以發現他簡直就是近幾年來演藝世界的一部活歷史,對於許許多多的演藝圈掌故歷史,對他來說,便像是寫在手掌心那樣的清晰明暸。

這樣的高人,在影視圈中可是非常多的,他們隱藏在許多有趣古怪的小角落裡,大多數的時刻你都不會發現他們的蹤影,只有和他們認識了,有了私交,那些光怪陸離,令人目瞪口呆的掌故才會在微醺的酒意中慢慢流露出來。

從他們口中流傳出來的故事,才是螢幕前的虛幻光華背後,最直接也最誠實的演藝世界。

這樣的「高人」,我在花琪電視公司工作的期間遇見過許多,而且每個人熟知的領域大不相同。

有個在知名唱片公司當行政的「潘姐」,我們都叫她「同性戀探知器」,因為所有演藝圈內的同性戀傳聞她都知道,誰是誰不是,只要一句話就可以問出來。

毫無猶疑,問的方式也簡單直接。

「請問潘姐,」通常,你可以這樣直截了當地問她。「某某某,是不是同性戀?」

「是。」

「某某某,是不是?」

「是。」

「某某,是不是?」

「他是雙性戀。」

「還有這個,那個,還有這一個,是不是同性戀?」

「第一個是,第二個第三個都不是。」

「……」

還有,在一個知名電視臺裡有個助理咪兒,卻是一切酒吧、PUB發生事情的最佳目擊者,一方面因為她很喜歡夜生活,一方面也因為交過的幾個男朋友都開過酒吧、PUB,所以對許多坊間流傳,明星在酒吧中鬧事的傳聞一清二楚。

據說,有些明星在酒吧裡放浪形骸的程度會讓你張大嘴巴,久久閤不起來。

知名的巨星帶了朋友到酒店去玩,一進店裡叫小姐一字排開,所有人解開褲頭,便當場用嘴巴玩了起來。

青春玉女當眾喝醉了酒,抱著男人就吻,還把嘔吐物吐在人家的嘴巴裡。

形像端莊嫻淑的女明星同樣喝醉了酒,一個小時內牽著四五個不同男人到廁所去玩了四五次。

除此之外,打架、鬧事、開罵的事件更是多如牛毛,屢見不鮮。

所以,阿冰才會說,一般人看見的演藝圈只是它「燦」的部份,但是「爛」的部份,才是這個圈子裡最精彩的精華所在。

「我十六歲就已經進了這個圈子,」有一個下午,我偶然在遠企的咖啡館裡遇見了阿冰,反正左右無事,兩個人便靜靜地坐在午後的陽光下,一邊聊天,一邊喝著苦苦的咖啡。「在這之前,我只是個混西門町的小太保,但是如果要說我和演藝圈的牽連,卻早在那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當時的阿冰年紀也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只大個十來歲左右,但是卻已經有著比我豐富上不曉得多少倍的人生經歷。

說起阿冰十六歲那年和演藝圈的牽連,其實應該和一位昔日的知名青春偶像女明星有關,青春女星當年可不是你現在看見的清純模樣,阿冰說,當年她只是個十五歲的蹺家少女,身材卻已經發育得很好,他在街上發現她的時候,本來已經有小混混打算強暴她,後來還是阿冰帶人把他們趕跑,青春女星才逃掉被輪暴的惡運。

就這樣,青春女星就跟著阿冰在西門町街頭,和一群同樣年輕、同樣無所事事的男男女女混小太保小太妹,平日十幾人常常擠在一個小房間裡,有的人吸毒,有的人哈草抽煙,有的人興緻一來,便男生女生牽著手當著大家的面,褪下褲子,上衣也不脫地便做起愛來。

小混混裡面有幾個傢伙的心術不正,趁著幾次這樣當眾作愛的場面,便拍下來幾捲所有器官一覽無遺的活春宮影片,其中也包含了青春女星和幾個小鬼做愛的場面。

這樣的錄影帶,阿冰居然留下了兩捲,不過他也沒有想過要做什麼不法的用途,據他自己說,純粹只是為了紀念那一段荒唐的青春。

青春女星和阿冰的做愛畫面,我後來也真的親眼看見了,大概是在遠企那一次聊得相當投機,這神經兮兮的阿冰想來是把我當成了兩肋插刀的朋友,後來居然寄了捲這樣的錄影帶給我。

在畫面中,果然就是青春女星十來歲時,和阿冰忘情地作愛的模樣,混然不知道大禍臨頭地,在鏡頭前光著屁股,足足作愛了一個多小時。

只是她的運氣真的不錯,我想阿冰的心中,還是有著一大片愛著她的空間吧?因為這批錄影帶從來不曾造成過她的困擾,沒有傳過任何負面的消息,也許連她本人也從來不曾知道。

不過,阿冰和青春女星的情緣並沒有持續很長的時間,不久之後,這一群小混混便在警方臨檢時被打散,混亂中阿冰被警方逮捕,等到人保出來的時候,在西門町的大街上已經再也找不到青春女星的蹤跡。

再一次看見她,卻是在某家電器行的電視螢幕上看見的,當時阿冰已經開始當攝影師的小學徒,扛著沉重的腳架走過繁華的大街,卻在一個MTV裡看見了青春女星美麗純真的笑容。

然後她就這樣逐漸竄紅起來,有好長一段時間,你只要打開電視機,就一定可以看到她的甜美純真的微笑。

身為偶像青春女明星,她免不了一定會被問到感情的事,如果記者問她,有沒有交過男朋友呢?她一定會這樣甜甜笑道。

「想交啊!可是家裡面管得很嚴……」

或者是,「我還沒有交過男朋友,一直在等待著真心喜歡的對象出現……」

這一切,其實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後來,阿冰在這個圈子內也逐漸站穩了腳步,成為頗具知名度的攝影師,演藝圈的圈子就這麼大,兩人當然也曾經在一些場合中不期而遇。

第一次看見阿冰,青春女星還微微一楞,但是最後也沒和他打招呼,後來幾次,索性假裝沒有看見他。

而阿冰也很看得開,青春女星假裝不認識他,聳聳肩也就算了,也從來沒有去和她相認的念頭。

只是阿冰最後這樣淡淡地說道。

「有記者訪問她,問她感情的事,她還是那幾句老話:﹃可是家裡管得很嚴……﹄,或是﹃在等有緣人的出現﹄。

可是我卻不只一次地聽過,說她其實是有價碼的,只要富家老闆出得起錢,就可以陪人睡一晚,或是跟任何人到國外去伴遊一個禮拜……」

所以阿冰才會說,演藝圈裡除了「燦」之外,最重要的成分便是那個「爛」字。

那以後,我如果在外頭遇上了阿冰,有時間的話便會和他找個地方坐下聊聊,在圈子裡阿冰的風評並不好,大家都覺得他孤僻自私,但是不曉得為什麼他卻對我相當投緣,也許是因為我很仔細地傾聽他說話,所以寂寞的他也相對地喜歡說故事給我聽。

阿冰說過的演藝圈故事,當然不只是他和青春女星年少時候的那段荒唐,他的脾氣雖然不太好,但是攝影的功力卻是大家一致公認的好,不只一般的封面、定裝喜歡找他,有些漂亮女明星也很喜歡找他來掌鏡。

所以,在演藝圈裡,阿冰接觸過無數最大牌的巨星,和他們的距離之近,也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

「這個圈子哪!真是一個天底下最莫名奇妙的世界了,有點像是吹泡泡,吹不成的人拼命想吹,吹成了的人,卻又希望它快點破滅,快點消失掉。」

有一回,他這樣感慨地說道,那一回他和我聊的是另一位如彗星剎眼即逝的男主持人。

這位男主持人年少得志,在很年輕的時候便在主持界相當的走紅,後來卻無聲無息地放棄一切,轉而選擇進入宗教領域,成為非常虔誠的傳道者。

「很多人都不喜歡他,」阿冰說著男主持人的名字,一邊噴了口煙。「其實演藝圈本來就是這樣的,你不見得要做錯什麼,人家才有理由討厭你。光是年紀那麼輕,就有這樣的機會和運氣,就足夠讓很多人恨死你了。

不過他不是因為別人的怨恨才選擇退出演藝圈的,只是因為後來突然對這個圈子消失了興趣,覺得人生有比大紅大紫更重要的事,才選擇退出演藝圈。」

年輕男主持人在退出演藝圈之前,曾經對阿冰說過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有一回,年輕男主持人和另一位綜藝圈的超級大牌主持了某個盛大的頒獎盛會,這是他第一次和這位大牌合作,也是第一次主持這麼大的盛會,當然非常的興奮,也有些戰戰兢兢。

畢竟,這位大牌是個紅遍演藝圈數十年,至今仍然深具影響力的重要人物,所以年輕男主持人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很努力地和大牌一起進行彩排。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年輕男主持人從小就看著這位大牌在電視上談笑風生的絕佳舞臺魅力,在彩排現場,只要導播一叫「開麥拉」,超級大牌同樣地賣力演出,說起話來妙語如珠,臨場的表演完美得不得了。

但是,只要導播一喊「卡」,鏡頭一停止,超級大牌的臉便整個鐵青起來,笑容消失,臉色陰沉地走到一旁的簾幕旁,一言不發地蹲在那兒,誰都不想理。

一開始,年輕主持人還有點忐忑不安,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惹得超級大牌不高興,一個心上上下下,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後來,有個副導看見他緊張得什麼似的,便很好心地問他:﹃是不是第一次和大牌合作呀?﹄。

年輕主持人點點頭說是,副導只是笑笑,這才告訴他,其實這位大牌向來就是這樣。

﹃你別看他平常在電視上平易近人,談笑風生,但是一下了電視,他卻是個最不快樂的人,﹄副導歎氣地搖搖頭。﹃那些歡笑、幽默,都只是他在鏡頭前的形象,真正的他是個非常不快樂的人,不錄影的時候,他不喜歡和任何人說話,也從不露出笑容,他就是這樣的人……﹄」

阿冰這樣的說法,其實是一點也不誇張的,因為後來我在工作中免不了會和許多知名的喜劇大師、搞笑巨匠有過接觸,而實際上,在這些幽默大師之中,有很多人私底下是非常拘謹嚴肅的人,他們也許在鏡頭前可以耍上最爆笑的動作和言語,但是私底下卻比一般人還要嚴肅。

最重要的,是有很多鏡頭前光彩奪目的巨星,在鏡頭的背後卻是一個個非常不快樂的人。

「這個圈子哪!是個非常莫名奇妙的圈子,」同樣的話,阿冰不只一次地這樣說過。「還沒成名的,用盡一切,想盡辦法就是要曝光,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的存在。

可是真的成名了,擁有了高知名度,卻又恨不得全世界的攝影機都在他的眼前全數消失,希望沒有人看得見他,也希望能夠走在大街上,沒有人會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

全世界沒有一個圈子會像演藝圈這樣,不成功的人,當然很傷心,很難過,但是成功了的那些人,卻成了更傷心,更不快樂的人。

沒有成名的,天天只為了提高知名度而努力,巴不得一舉成名天下知,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有他這一號人物的存在。

可是一旦美夢成真,真的成為天下皆知的知名偶像,那才是生命中最可怕的噩夢到來。

有時候明明沒有做過的事,八卦雜誌可以說出一大篇故事,還免費奉送目擊證人、照片證據錄影帶。

有時真的只是很單純地交個朋友,卻可以傳成天底下最不堪的色情故事。

你年輕時候做過什麼事,很可能全盤掀了出來,你的祖宗八代做過什麼,也同樣全部攤在書報攤上當頭條。

還有,身處在這樣的圈子裡,壓力也是空前的,美麗英俊的青春偶像只擔心年華老去,轉眼間,一切很可能都成為泡影。

而那些紅透半邊天的大牌們,日子也不好過,每天在眼前來來去去的不起眼小鬼,有一天也許就是他把你幹掉,把你取而代之。

總而言之哪!你去看看世界上別的領域,沒有一個地方像演藝圈這樣的。

沒成功的,當然很傷心,但是真正成功了的,以長遠來看,卻比沒成功的還要慘。

沒成功的,頂多就是沒錢沒房子沒車子,但是成功了的,卻有很多人賠上了性命。」

「賠上了性命?」我有些好奇地笑笑,不太瞭解他在說些什麼。「不快樂或是壓力大我還聽得懂,怎麼這會兒又要賠上性命了?」

阿冰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神情中有點苦澀。

「壓力這麼大,是不是要找些方式來抒解?

演藝圈中人情這麼多,你要不要常常和人去應酬?

酒色財氣這麼多的誘惑,年紀輕輕的,有什麼克制力可以抵抗?

不要看他們都是這樣光鮮亮麗,骨子裡有很多人是一身的病痛,有一肚子的苦水。

你看他們玩得這麼凶,玩得這樣盡興,但是更多時候,他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卻常常哭到整個虛脫。

所以你才會看見那麼多明星鬧自殺,因為在那些光彩亮麗的人生背後,有太多的辛苦和難過。

我年紀更輕一些的時候,什麼都多,錢賺得多,酒喝得多,女人也睡過很多。

只是現在回顧起來,再想想現在身邊擁有的東西,真的除了一個滿身病痛的身體之外,什麼都沒有啊……」

還記得那年阿冰感歎地說著這些的時候,我並沒有很認真地聽,也不太瞭解那些言語間有著什麼樣的心情,總覺那是一個玩過又享受過絕對歡愉人生的傢伙,玩倦了之後的夢囈。

後來我離開了花琪,也離開了這個炫爛光華的演藝圈,回到了美國。

然後有一年,在一則世界日報的小小報導中看見了阿冰過世的消息,年紀不過三十多歲的他,死於肝硬化併發症,一般來說,那便是飲酒過量常常出現的一種疾病。

也到了那時候,我才知道他說的那些演藝故事有多深沉,多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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