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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時光膠囊】明天見

      「討厭死了。」看著迎面而來兩眼發直、滿頭鮮血的鬼魂,正在用剩餘的斷手斷腳極不自然的前進,夏語冰嘖聲,雙手拉起外套帽簷往頭上一帶,正好遮掩和鬼魂之間的視線。

      回到租屋處,她往沙發上一攤。閉上雙眼半晌,又睜眼走向衣櫃,手指在衣架間快速翻動。

      「找到了。」眼神定在一件屬於溽暑的碎花白底連身裙。

      看著鏡子內的自己,夏語冰滿意地抓著裙擺轉了幾個圈。突然的,又皺起眉。

      「好像還少什麼。」湊近鏡子,她仔細端詳。

      傾身,拿出櫃子裡塵封許久的化妝品,她一項一項煞為神聖的往臉上撲弄,最後在唇際塗抹些許紅蜜,手指淡淡暈開,鏡子裡的女孩已然氣色嬌美可掬。

      「現在可以了。」她滿意地漾起微笑,唇邊梨渦相繼綻放,她再度出門。

      推開早已生鏽的頂樓鐵門,高樓颯爽的風勁和耀眼的盛夏艷陽照得她睜不開眼。舉起手一擋,指尖隙縫似乎露出一個透光的人影,正站在樓頂邊緣。

      「這麼好的天氣,不適合用來離開吧?」對方開口。

      「你沒資格說吧,你不也已經死了?」走近他,夏語冰悠悠開口。身為陰陽眼專業戶,早就知道如何分辨死人與活人。

      「是啊,我已經死了。」隨後他往下一跳,臥倒在一樓的馬路邊。

      撇眼看向他跳下的方向,夏語冰沒有驚惶,只是淡淡的想著。「跳下去,就會是那個模樣吧。」   

      「對,跳下去就會像那樣摔得稀巴爛,很醜喔。」剛剛的那個人,不,那個鬼,下一秒又出現在她身邊,悠悠開口。

      「你⋯⋯也是自殺?」聲音暗啞了些,她開口問道。

      「以為可以逃脫的,沒想到只是變成日復一日在這裡高樓彈跳。就算去個地獄什麼的也好啊,至少換個地方還新鮮點。」他嘟嘟囊囊的抱怨。

      「跟妳打個賭?如果我能等五分鐘再跳下去,妳就不要今天跳。如果等不了,妳就改成明天跳。」說完,他雙手握拳,屈膝下蹲,正在忍耐什麼的樣子。

      「我沒⋯⋯」夏語冰話還沒說完,他就下去了。

      又上來了。

      「看來還是忍不了。妳贏了,所以妳明天再跳。」理直氣壯還帶點懊惱,他伸出手將夏語冰推回樓內。

      「我應該沒有答應要跟你賭吧?」她略微傻眼,難得遇見這麼沒道理,甚至還能觸摸到自己的鬼魂。

      「我死的比妳久,算是前輩。聽我的。明天再來,嗯?」一抬頭,她不經意撞進了一雙笑得開懷的眸。陽光依舊刺眼,從半透明的他身上穿過的光線灑落在她的臉上,霎那怔忡,便鬼迷心竅的點了頭。

      「妳應該知道,答應鬼魂的事情絕對不能反悔。」他彎下身與她平視。「我知道。」

      「那說好囉!我們明天見!」他開心地對她揮了揮手。

      翌日。

      「妳來了,我還在這裡喔!」

      「今天可以了嗎?」女孩穿著一身和昨天相同的碎花裙,不一樣的是表情有些晦澀難辨。

      「我下去幫妳看一下牛頭馬面今天預約滿了沒。」

      下去又上來。

      「好可惜,他們說今天滿了。不過明天有空,我還先幫妳預約了,明天鐵定可以。」他看起來像不好意思,還抓著頭。

      「你為什麼要自殺?」夏語冰也放棄跟他爭辯,一屁股和他一起坐在樓頂邊緣。

      「和大家差不多吧,被欺負,沒人理,生活好痛,日子好苦。」他聳了聳肩。「妳呢?為什麼想自殺?不過等一下,趁妳還沒開始講前我先下去。」

      下去又上來。

      「想離開一定要有原因嗎?我家庭沒失和,有工作也有朋友,只是不快樂。啊,硬要說的話還看得到鬼,很討厭。」夏語冰皺了皺眉。

      她已經受夠別人對她的情緒指指點點。彷彿一定要千瘡百孔的人才有資格不快樂,一定要人生跌落谷底才有權利放棄。

      但,活著和死去,難道不該是同等的選擇?

      「我也是鬼欸,妳討厭我嗎?」他癟起嘴,想讓自己看起來很可憐,頭上還恰好流下一道血漬。

      見狀,她很難得的笑了,畢竟眼前景象實在太荒唐。「不討厭。你是我第一個不討厭的鬼。」

      「而且妳什麼都有,好像只差一個男朋友?」看著夏語冰笑了,他也跟著笑了,比艷陽更燦爛。

      「是差一個男朋友。但要當我男友,不能一直樓上樓下跳來跳去。」看著眼前消失又出現的鬼魂,夏語冰語帶玩笑。

      風中凝結沈默,他難得收起笑容,表情肅然,又帶些哀戚。

      「妳知道為什麼我得一直重複同樣的輪迴嗎?」

      「宗教說是因為自殺是不該做之事,所以如果明知故犯就得一直體會痛苦?」

      「這是他們嚇唬妳的。」

      「是因為沒有人阻止。因為沒有人伸出手,拯救無法自救的我們。」

      街邊嘈雜傳不到高樓,耳邊只有偶爾呼嘯的氣流。夏語冰側顏看向他,好像想通了什麼。

      「所以你才阻止我?」

      「所以我才阻止妳。」

      他才語畢,又挪動雙腿準備下一輪的跳躍。

      剎那,夏語冰伸出手,抓住他飄揚的衣角。

      「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她確實有看到他回過身開口,卻在還沒聽清時,他的魂魄便在她眼前煙消雲散。

      看著雙手間徒留的空白,夏語冰垂下了頭。

      「這世界果然讓人失望的沒救。看來他沒騙我,明天真的可以。」

      翌日。樓頂。

      「好。」

      男孩將女孩擁進懷裡,低聲說道。

      「我叫佟以暖,我一直在等一個終於能看見我的人,真正能看見我的人。謝謝妳救了我。」

      「活著和死去確實都是妳能做的選擇,但同樣的我也是,這次我想選擇和妳一起。」

      今天是重生的第一天,我們都試著期待和對方說的那聲「明天見」會實現吧。

      誰都說不定,或許這樣我們就會慢慢地,走向更遠的那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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