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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將分離 - 送行

睡死,我忘記了怎樣起床

空氣流通的聲音推動風鈴的掛牌,是除了大自然的呼吸唯一的聲響,喚醒了自己,但眼皮還是沉重,心靈拉扯紅線頭,把對時間觀念的認知從腦海搶走,就任綿床的溫暖佔據意識,主動投入之懷抱

灰色的涼風大概是在稍早,自己仍昏迷狀態的那會,私自打開窗戶,然後闖入來吧,連同外頭木棉,清晨的陽光是白色的,照落鬆軟床單,還有黑色的枕頭,睡意滿溢的臉上,眉間之上

房間的門沒有關到,從大廳傳來的甘苦香味,是咖啡豆的味道,故然不有半絲困難,來入侵女孩的鼻腔中,回流到口腔中,誘其嚐到未曾品味過的芬緻,當然,還有按摩著耳鼓的機器聲

唯獨,好像舌尖所感到的馨澀越來越濃烈,近乎親自正在品嚐真物般的幻像,只不過,果然,對於小孩子來說,由不舒服慢慢化開作為香氣的過程,實在不是頭好,畢竟對五味之一,特別敏感

「呸呸!好苦喔!!」

因為苦味而跳起來,一邊用手肘猛擦走唇邊的苦味,一邊試試看能不能吐出,入侵味蕾,大人的味道,倒是外露的舌尖剛好落在充滿棕啡的苦茶之上

女孩不滿,便發脾氣地對戲弄自己的人大吐怨恨

「姐姐喔!」

但吐出怒氣後,湧入肚子的,是疲息,打了個哈欠,栽入被窩中打算繼續耍懶情

不過前往夢鄕的道路遭濃厚的苦甘矇蓋了,尤如黏了在眉間的木綿團一樣

「嗚姆⋯就讓人家我睡多一會嘛~」

事與願違,正在唸著,大人的手也同步地放在肩上,披上絲布質,提起無力的右手,穿過束住手腕的衣袖,同樣方式對待右手,換上緊縛上半身的衣服,比起這襯衫,果然更想被真正的溫暖擁抱

例如⋯姐姐的⋯⋯懷抱⋯

「唔⋯抱人家嘛⋯累⋯欸⋯⋯」

背部,還有後腦所依靠的地方,那心跳聲暫時離開了感官可及之地,重新投入那節奏時,由左耳

猶如一個人偶,放鬆的身體,抱起了自己,無意識的自己,幫娃娃梳洗、換衣服,然後抱到外面去,迎接夏天的陽光

「嗯⋯好啦⋯人家⋯自己走好了」

把準備萬端的人偶放在地上,張開眼睛,踏著皮革鞋的我,已經穿好了白色襯衫和紅色短裙,領巾也莊正地系上了

衣著上的預備是好了,不過睡眼朦朧的身體不是就是了

這種暖呼呼的天氣,好想睡喔

啊⋯這是⋯

「哈⋯嚼⋯咕嚕」

甜甜的,紅色的果味,紅莓,還有透黃的凝漿,蜜糖,加上鬆餅的味道

好吃

走在大街上的兩人,牽著姐姐的手,往小學的方向走去

嗯,姐姐弄的,畢竟印象中,如此住宅區方圓十里並沒有甜吃店,才不是,家便是,姐姐便是

姐姐很喜歡弄甜吃,即使不是甜的,一般烹飪也十分厲害,好歹平日三餐也由她負責的自己,自認有資格去做評價

平日的父母親很早出門,很晚才回家,故然作為大學生的姐姐擔任了照料仍然在讀小學的自己

喜歡嗎?我很喜歡

「我不要幼稚園的帽啦!給、給我草帽!」

「真是的!人家覺得姐姐的那頂好看喲!」

「交換!交換!」

姐姐很溫柔體貼,人很好

頂著草帽的女孩向大人的她露出了純白色的甜蜜,人們說,天使就是小孩子的天真,所展現出天使似的笑容,是最大之慰勞及安寧,視作自己的妹妹,就是天使對待

戴上了紅色的圓帽,稚氣的設計顯然無論大小還是氣息亦毫不吻合,然而她不介意,沉醉中

夏天的溫暖叫人放鬆

清晨的街道人很少,加上所住的地區關係,不到達學校的街口,基本上是沒可能見到半輪車,人也沒幾個,除了有早上放狗習慣的男士,以及住同區,讀不同校的幾個同齡小孩外

一陣透灰色的涼風,吹佛夏天深黑色的樹葉,其中數片吹落在淡白色陽光照耀的大地之上,天氣剛進入夏季初,但白色的棉花已經充滿了街道,雲塊一朵,將混凝土的地面遮蓋住,風吹,要升到空中,跟隨雀鳥的翅膀

白色的一團,卻有一點黑色,在隔著馬路的對面,不是木棉,是會動的棉花糖,是狗狗,白色的狗狗,有個黑色的鼻子,全身毛鬆鬆,感覺好軟熟的感覺,很可愛

「狗勾!」

靠近欄杆,大叫的女孩揮著手,而大狗的回應只是面向了過來,不過毛擋住了眼睛,不曉得是不是看過來,但只是一會,又繼續向前,跟其主人走

但對女孩來說,已經滿足了

姐姐喜歡小動物嗎?

我知道她喜歡

而最喜歡的,是貓咪

剛好地,在前方的路上就有一隻

黑貓,今天也在圍牆上等待這對姐妹

「貓貓~」

似乎是認得她,才肯靠近,說起來又那有貓是完全不怕生的?高竇的貴族,只會對信任的人才表現歡迎,但照姐姐的所説,正因為這種難以接近的天性,最後露出來的真心,才如此漂亮

個人不是明白就是了

但貓咪確是很可愛,幽黑色的絲毛尤如觸摸著真正的夜色,會主動找您,在腳間走過,刻意碰觸腿間,在摸頭時會舉起頭,要摸下巴,撫面頰,而尾巴平平地直立,只有尾端稍搖

「拜拜貓咪~」

坐在原地,目送兩人,貓咪也很可愛

繼續走,便能看到特別高的建築物一座,那是我的學校,就在馬路對面

紅綠燈,亮著是上面黑色的燈,站立公仔,代表止步

儘管沒車,但然而

紅綠燈,亮著是下面灰色的燈,行人公仔,代表可以過了

脫開姐姐的手,我以競步的步速、不規則的步伐,走在白色的間條上,跳步到馬路的另一邊

「呼~到了!」

「姐姐您——」

「⋯⋯」

不在

「⋯⋯姐姐?」

發現到不尋常,女孩回望,不用費神,正正在馬路的對面,是她所找著的那個人

然而她沒有來到彼岸,自己在站著的地方

「姐姐⋯」

紅綠燈的公仔是行人,位於下方的灰色正亮著,為什麼呢?沒有跟過來,明明信號不是黑色的上方,為什麼不過來和自己道別,稍微擁抱後才送入校門呢?

女孩凝視著女性,稱為姐姐的她在路的另一邊,隔著的是馬路,實際感覺則是一條銀河的距離,分開兩人

我看到您,卻觸摸不到您

遙遠的距離叫人難受

透不過氣來

只是,女孩老早已經忘記了怎樣去呼吸了,自從很久之前,她也忘記了如何去看、感應顏色的存在,迷失到只有黑和白的世界中,是寧靜的

更加迷失到忘記了她的聲音

她也想維持這樣子,這樣子重複著平常的朝早,渡日

姐姐,為什麼您不和我說早安,也不和人家道說再見

理會一下人家啊

好歹回應一下人家啊,姐姐

「姐⋯姐⋯⋯」

「對不起⋯姐姐⋯」

灰色正逐漸吞蝕背後的街景,直至什麼也不剩下來,黑白的世界沒有天空,唯有不存在邊界的平野,很溫柔、平靜,當然,閉上眼睛,什麼也看不到,靠會流逝的記憶,必然有一天什麼也想不起來,張開眼睛,只見到她站在自己的對面,隔著好一段距離,故然需要大叫,才好令對方聽到,但還記得如何嗎?

哈   ——

「姐姐,您要保重喔!」

彼岸的她喊道

我也好想回話

唯獨是聲音發不出來,只是叫不出來,聲音無法被自己所聽到,有確實地說了、喊了出來嗎?確認不到,我不知道,有很多想説的也說不到,好不公平,舌頭舔嚐到苦苦不甘,心意傳遞不了,好辛酸,一點也不甜

為什麼?

「姐姐⋯求您了⋯」

「您待了這麼久⋯人家已經很滿足了」

淚水是藍色的,小女孩的笑容是黃金色的,玫瑰紅色的領巾,純白色的襯衫,豔麗紅的短裙,黑色的皮鞋

多麼渴望,能見到那嬌小的身軀長大成少女,戴著自己的棕黃草帽,穿著青藍的套裙,在綠油上奔跑,自由地

快樂地

好希望能一起

「好壞呢⋯姐姐⋯都不理會人家⋯」

才不是⋯我也有努力⋯不過——

「不過沒關係的」

「姐姐⋯」

「⋯⋯」

睡了多久了,我好像忘記了怎去起床了

習慣了吵雜,最寧靜的聲音反而最入耳

秋雨過去稍涼,空氣流通的聲音推動那個房間之中,手作風鈴的掛牌,吹響了,是除了外面孩子的喧鬧,以及自己沉重的呼吸外,唯一的清靜之聲響,才真正地喚醒了自己,震動著緊崩的臉肌

但眼皮還是沉重,心靈拉扯紅線頭,把對時間觀念的認知從腦海搶走,就任綿床的溫暖佔據意識,主動投入之懷抱,可是這個懷抱,這個溫暖,差了點什麼

秋季的涼風大概是在稍早,自己仍昏睡的宵晨,私自從沒關好的窗戶,撞開窗簾然後闖入來吧,連同外頭秋葉,棕紺色的一片,清晨的陽光是透黃色的,照落純白床單,還有白色中仍帶一兩片深斑的枕頭,疲意滿溢的臉上,眉間之上

我發了一個夢,但已經忘記了不少,剩下,所記得的是什麼?

久久未受刺激的聽覺,唯只有一句持續排迴

「謝謝您」

明明我還想沉醉其中

下床,裸腳踏在木地板,即使意識倦在一起,靈敏的腳掌感應到有節奏的震晃,沿自走廊

開眼,身影出現在模糊的視野內

執起眼鏡,我戴上

⋯是媽媽

右手掌向下,由左肩裙弧,拉出下弧,移回右邊,豎立拇指

『還好嗎?』

對母親的問候,我點了點頭,給了OK的手勢,然後道謝

右手握拳,豎起拇指,點按指節

『謝謝』

「⋯⋯」

收拾心情,梳洗、換衣,看看日期,戴上儀器,到廚房幫忙,順便預備今天所需的東西

『我出門了』

飯後,揮揮手,我對母親示意

本來清早的街道人很少,但年頭開始,有更多人入住了這區,是所住的地區和新城市近的關係,大概

以前不到街口,基本上是沒可能見到半輪車,人也沒幾個,但現在倒是多了人,公園開始有小朋友,開始有定期進出的車輛,除了養純白哈士奇的男性以外,近來,同區內,開始見到其他狗,秋田、金毛尋回犬

當年所見到的同齡小學生,也即將要畢業了呢

黑貓,今天也在圍牆上,和白貓一起

繼續走,便能看到特別高的建築物一座,比起小學更高,就在馬路對面,學校右兩幢,是目的地

紅綠燈,亮著是上面紅色的燈,站立公仔,代表止步

儘管沒車,但然而,作為榜樣

紅綠燈,亮著是下面綠色的燈,行人公仔,代表可以過了

伸出手,但沒握到誰的手

「⋯」

不過,沒關係

進到大堂,登記,上五樓,第十三個房間

敲門,進入

女孩今天也是呆呆地望出窗外,那片綠油油的草地,不遠處的公園

家族唯一一個不用助聽器而聽到聲音,戴著毛織帽的她轉過來,和自己對上視線,知道我在,但

忘記了我是誰吧,一如既往

為了切除癌細胞,而犧牲了整個海馬體,然而也無補於事

下年的冬天,或許我也不用到這個病房了吧

不過在那之前

「⋯可以⋯⋯吃⋯?」

甜甜的,紅色的果味,紅莓,還有透黃的凝漿,蜜糖,加上鬆餅的味道

還有分離的甘苦

我總有一日,需要將送行她離開

但慶幸不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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