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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鄉愁

咿呀咿呀呦。

剛過不惑有五的生日,再度莫名幡然犯起鄉愁症候群,只是這斷非思鄉情愁,而是愁思何處是家鄉。

幼時在高雄鳳山懵懂,那時的高雄縣、市逕渭分明,即便彼此住所地隔著一座橋、一條路,礙著地方自治團體不同、優越感自有不同。腦袋裡對鳳山五甲的印象仍舊是二十多年前的熱鬧小鎮,舊家附近的五甲媽祖廟(懂事後才知道那落落豪華殿堂名喚龍成宮)四週攤商絡繹,尤以入夜後市集甚有名氣,唯一不解的是:當午夜鐘響、廟後的市集內究竟有沒有同學口中傳誦的脫衣舞孃悄悄露面獻技?相較言語中毫不扭捏的演出,每每翌日清晨騎車上學時,我總不忘特意繞過傳說中那午夜過後標註十八禁的活動場地,躡怯地想在地上發現一些成人的蛛絲馬跡,青春期翻攪的失眠憧想,終成了緬懷迄今的唯一掛念。

高職畢業後在家境因素及深白色當兵的惶恐衡量下,湍急地被推向警校報到去,假間偶而返鄉幾次過後便正式「引警就戮」,從此流浪成了前半段人生行囊中必備的裝束;時至今日,當人生後半段轉為朝九晚五的規律公務生活偶生倦怠半衰時,幻想漂流的純氧仍能救贖我因枯乏案牘所衍生的邦納症狀(CBS)幻覺。

畢業後警察的工作讓我熟稔成人世界的多種規則,於是我告訴騎士火龍並非生存在傳聞中的谷間秘洞,而是棲息於真實世界裡不易發見的官邸豪宅,也知悉騎士他神悚心惕般的磨劍儼然無用。

忙碌緊湊的工作性質教我甚少同親人共度晨昏,曾經以為的家鄉逐漸被稱做「淡忘」的這座溫室孕育成陌生茁壯的魔獸,直到某一次休假回鄉的我踩著自轉車四處溜達時,才惶恐地發覺眼前數棟怵然而起的摩天大樓、筆直寬廣的新道路都印證魔獸行踩的爪印,我詫異自問:那真的是記憶嗎?

昔日曾有鄰家幼童不慎落水的大排溝被四線馬路蓋在頂上,那幸被路人救起的孩童如今看到這幕想必僥倖俾嘆,除非成年後的孩童同我一般背井不回。

咿呀咿呀呦。

隨著泊渡的埠口多了,床鋪身旁留下體溫的人形也隨著變幻迥異起來,複雜肆虐的情仇如跑馬燈般在我海馬體中不停兜圈旋轉,那木馬怎不會暈眩?當父母親搬離夏季酷熱的南台灣、回到上一輩祖父母定居的雲林來,再回去高雄的次數又更少了,曾經特地如觀禮般南下瞻仰通過舊家附近的捷運,那不在主動脈路線旁的舊家宛如失去養分的器官慢慢萎縮、凋謝著墜出我的記憶。

前半段的人生在花蓮、宜蘭短暫服務過,也在彰化彷若中途之家般待上十數個年頭,最後在政府組織改造政策下被逼迫著不得不重新回到台北、台中重新游牧移動。人生少數埋怨過的是沒趁著北台灣房價火箭尚未升空前跟著買票登機,等到它發射遠離後才知道原來衛星跟北台灣的地產一樣迷離難觸。

聽過某藝人說:「父母在哪裏、家就在哪裏。」於是我試著在人生後半段的壯年時期回到父母親童年的家鄉,試著覓份素昧平生的鄉愁。鄉下在個人文史認知中的定義應該是好山好水、簡樸清新,正適合佐以轉任後規律正常的公務員生活,孰料搬回雲林的冬季卻見識到驚人的迷濛:高品質、無稀釋代謝的細懸浮微粒(PM2.5)。這讓我像是驚弓之鳥般迅速採買數台空氣清淨機,只差沒倉皇出逃這父母親的家鄉,但看看周遭似乎對此置若罔聞,更遑論有何改變之舉。同樣的不解也發生在農地阡陌間,孩提時陪著父母親回鄉的怡然幾乎被人工及污染掩去,正當我考慮邁向下一段遷徙時,卻突然發現窘於房價、眼前竟已陷入離不開佈滿多重擔憂的異鄉的窘境。

游牧許久,我仍困惑地在今年生日前後索盡枯腸想定義自己的家鄉。要是且把整個土地都視為自己的家鄉,會不會好些?那只要是自己落腳的地方變是家鄉。

咿呀咿呀呦。

我想起王老先生有塊地,咿呀咿呀呦,他在田裡蓋工廠,咿呀咿呀呦。

我想起王老先生有塊地,咿呀咿呀呦,他在田裡種別墅,咿呀咿呀呦。

我沒有這樣一塊地,只得懷著鄉愁、在度過生日後繼續擿埴索途地尋找自己的家鄉。

咿呀咿呀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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