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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同日死

【與君同日死】

貝拉是某日在火車上遇見凱恩的。彼時她正為了努力的站穩身子,恨不得自己的腳能牢牢黏在地上,一面咒罵自己的薪水不足以讓自己放棄這便宜的交通工具,一面小心的避免撞上前面的男性。

靠站前,火車猛然的煞了一下,煞得乘客們措手不及,所有人滾到了一起擠作一團,慘叫聲、道歉聲、驚呼聲也混作一團。貝拉算是幸運的,畢竟她背靠車廂,沒有人撞上她,但她來不及抓穩,撞上了她一直小心避開的男性的後背。

她發出一聲悶哼,一下巴撞上了男性。沒有浪漫的展開,貝拉嗑到了牙,雖然比咬到舌頭要好,但也讓她下巴痛了一段時間。她把自己遠離了男性,盡力站直身子,在男性轉頭看過來時向他道歉:「對不起。」

男性搖搖頭:「你沒事吧?」貝拉只覺得很尷尬,臉頰的溫度瞬間上升。「沒……沒事。對不起。」她乾巴巴的道了歉,視線向上瞄了一下男性的臉龐。

……普普通通的臉,但是很整潔乾淨,銀色的頭髮應該是染的,而最突兀的是他的紅色雙眼,是天生的嗎?她放任自己的想法奔騰,一邊等待男性的回應:「啊,不會。沒事就好。」說罷他便轉回了原本的方向,貝拉只好繼續小心的保持平衡,內心卻悸動不已。

「要不要和他交換聯絡方式?感覺錯過了好可惜……但是這樣果然太突兀了吧?還是放棄嗎……?」一邊想著,公車在顛簸中來到了終點,她才發現男性不知何時早已下了車。帶著些許心動和懊悔,她連忙趕往公司,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第二天貝拉又見到了男性,她記下了他上車的站——是在自己上車後的三站。奈何今日她離他距離較遠,沒能上去搭話。貝拉看到他下車,又連忙記下了站——是終點站的前的五站。

貝拉無奈的覺得自己好像變態跟蹤狂。「沒辦法,我也只能這樣來關注他啊……」昨日那一瞬與紅色眼眸的對視,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上。渴望看到更多、更多……

第三日,貝拉又與男性站在一起了。準確來說,是男性自己站到了她的身旁。她看著他,深吸一口氣要開口時,他卻低下頭拿出了手機來看,貝拉瞬間便失去了開口的時機,只好也拿出手機打發時間。直到男性下車前,她沒能和他說上一句話。

緣分有時就是這麼奇妙,後來她和他一起搭火車三年,卻從來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兩人好像形成了詭異的默契,每天都站在同一個位置,偶爾互相道早。他們熟知對方的相貌、衣著、手機的樣式,會注意到對方換了髮型剪了頭髮,卻不曾了解彼此的心靈。

直到某一天,男人沒有在貝拉上車後三站上車。貝拉感到非常不解和疑惑,隨之而來的是——擔心?她搖搖頭,其實自己和對方根本什麼關係都不是,為什麼會這麼擔心他呢?

隔天男人又準時的上了車,走到熟悉的位置,這是貝拉第一次和他完整的對話。「……你叫什麼名字?」貝拉愣了愣,隨即回答:「伊莎貝拉,叫我貝拉就好。」男人點點頭。一日未見,他的臉色蠟黃了不少,眼下掛著眼袋,重重的黑眼圈不散,疲憊的弓起背部來,彷彿老了10幾歲。

「叫我凱恩就好。」他的聲音很有魅力,震動的頻率正好與人心的悸動重合,彷彿聽見宇宙在低語,聽見深淵在輕柔的呼喚,那是能夠觸碰到大腦的磁性嗓音,讓人無法逃離。「凱恩……」貝拉重複了一次那個音節,等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語。

「我要自殺了。」他投下了一個原子彈般令人震驚的話,貝拉的大腦被瞬間炸裂。什麼?為什麼?什麼時候?在哪?恐慌襲上了她的心頭,一拳一拳捶打她的心上。她感受到血管在突突的跳,一下一下鼓動著騷動著。她不受控乾澀的問:「那我呢?」以後就看不到你了嗎?

「……所以,我想問你,願不願意陪……幫我處理後事。」凱恩看見了貝拉的動搖,正常人聽見自殺的計畫果然都會感到不可思議和無法理解嗎?他歪了歪頭,滿臉歉意的準備要開口時,貝拉猛然暴起,「我跟你一起。我跟你一起死。」

凱恩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喜悅湧上心頭,像沸騰的液體般澎湃起來,他顫抖的發問:「真的?」貝拉堅定的點了點頭。「真的嗎?」貝拉再次點了點頭。「要想好。」貝拉猶豫了一瞬間,但最終她還是點了頭。凱恩笑得明媚,笑得貝拉春心盪漾。「我們明天見。跟著我就好,什麼都不用想。如果有想要留下的,今晚寫好遺書吧。」他們又陷入沈默,只是兩人臉上可疑的笑容和紅暈久久不散。

貝拉把自己所有錢轉給了父母,在一天之內他們應該是不會發現的;她又一一打了簡訊給每個認識的人,無論熟悉與否;最後她把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一一擺好,最後決定明天要穿一件小裙子。

兩人在車上碰頭,一如三年來,但這次凱恩多坐了五站,與貝拉一起下了車。貝拉什麼都沒有問,她只是跟隨凱恩的腳步來到了市裡的旅遊景點——高塔。這座塔是玻璃建造的,是本國最高的建築,每日有大量旅客來訪參觀,欣賞高高在上的風景,但是今天卻一個人都沒有,甚至沒有工作人員。

「……」貝拉開始懷疑凱恩的身分,但是凱恩此時突然回頭摟住她,然後低頭與她親吻。溫熱的氣息和柔軟的觸感交纏在一起,彼此對對方的氣味都不熟悉,貝拉一度差點反胃,卻很快又接受了他。反正都要死了,有什麼差呢?對上那雙含淚的紅眸,她覺得自己又好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沒有說話,他們牽著手搭上了電梯,一路通往最高的觀景樓。「貝拉。」凱恩突然喊了她的名字,回聲從四方傳入她的耳,「怎麼了?」她低聲回應道。

凱恩沈默了一會,然後道:「我愛你。」貝拉笑了,發自真心溫柔的笑了。「我也愛你。所以我們一起死吧。」「好。」兩人的手指交纏,指縫中被對方填滿,心中也被對方填滿。

電梯還沒到頂。「要來自我介紹嗎?」貝拉問,沒有等凱恩回答就自顧自的開始說,人好像在死前輕鬆了,什麼都無所顧忌了。「我從小被父母虐待,被親生父親強暴。我逃了出來自己開始打工上班,卻又遇上上司的強暴。老實說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撐下來的,但是我遇見了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凱恩沒有評價,只是也剖開了自己:「我是一名殺手。」

貝拉抖了一下,但沒有鬆開手。「我財富無數,死在我手下的祭品也無數。我其實是想要結束這黑暗的自己的。但是……」他偏下頭親吻了貝拉:「我遇見了你。所以這個計畫我延遲了三年。」

貝拉覺得自己應該要害怕,可是站在這裡的是兩個死人,她又覺得不害怕了。她主動上去吻了他,凱恩沒有拒絕,而是加深了這個吻。

電梯晃了一下停了下來,兩人也就此分開。「風真好。」「啊,是啊。」貝拉趴在觀景台邊,風抓起她縷縷的髮絲,棕色的絲綢在風中飄蕩飛揚。凱恩嘴角噙著笑,靜靜的和她一起享受最後的陽光和涼風。

過了好幾十分鐘,貝拉站直了腰,面向凱恩。「下定決心了嗎?」「嗯。」凱恩便輕輕的托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手背,熱淚落在了貝拉手上,貝拉也哭了,她感到自己一股熱氣把腦袋攪得亂七八糟,兩人相擁在一起,然後凱恩帶著她一起站上了欄杆。「謝謝你。」她聽見凱恩這麼說,然後兩人便快速向下墜去。

「你能抱著我嗎?」被風吹落的兩片輕羽翩翩而落。貝拉嚅囁著詢問,風聲本該蓋過她的聲音,但凱恩彷彿清楚的聽見了,將貝拉拉入懷中。「一起墜落吧⋯⋯直到永遠。」

——黑暗。

——消失了。

——逐漸看不到了呢。

——我願與君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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