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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叉感染》

            “生活不过一地鸡毛。”

深灰色的窗帘遮挡了窗外的霓虹灯,卧室里正对着床的墙壁上投影着一部肉体交缠的电影,张文玉躺在床上,胸膛起伏不停,深棕色的眼珠没有焦点地飘向天花板,耳机里肉体碰撞与呼吸交缠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撞得大脑有些混沌,他抬起干净的右手扣掉右耳的耳机,楼下夫妻争吵的声音透过地面传来。

他借着投影的灯光看了一眼自己沾满乳白色体液的左手,目光一动落在了电影画面上。

画面上是两个年轻的男人,下身相连,肉体交缠,欲仙欲死。

张文玉盯着画面看了几秒钟突然没由来得泛起一阵恶心,他拽掉耳朵里的耳机,翻身下床光脚冲进浴室,双手撑在洗手池上吐了。

水流沿着洗手池的管道带走了张文玉的呕吐物连带着带走了他左手上与人类繁衍密切相关的乳白色体液。

张文玉弯腰拿手接着水漱干净嘴,又接一捧水胡乱搓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而又憔悴的的脸,微长的头发被水打湿,发丝上的水珠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流下,苍白的嘴唇不明显地颤抖着。

张文玉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手搓干净脸上的水珠,对着水龙头冲了冲手,把手上的水珠弹到镜子上,关上水龙头。

回到卧室时电影已经播放完毕,画面定格在满屏乱码一样的英文字符上。

张文玉随手关掉投影仪,爬上床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睡了。

清晨的阳光拼了命地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一丝,落在卧室里的大床上,床头的手机玩命似的响个不停,张文玉被没完没了的闹铃吵醒,他动了动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酸麻一片,他伸开蜷缩了一整夜的长腿,翻身躺平,等待身体的意识回笼。

透过窗帘挤进来的那束光照在张文玉的小腿上,像一道艳丽的疤,从膝盖蜿蜒至脚踝。

张文玉躺在床上短暂地混沌片刻,待到身体的酸麻褪去,起身穿衣。

他今天要到公司去办理离职手续。

张文玉出身农村,父母务农,有一对小他十多岁的弟妹,他一路拼了命的念书终于在如今这个繁华的城市落脚,住着不到八十平的房子,开着不足二十万的车,有六位数的存款,刚刚失去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活得体面而又光鲜。

离职原因让张文玉觉得可笑而又无奈,只因为他体检报告单其中一栏写着HIV阳性。

张文玉热爱生活自律从不滥交。

在看到体检报告单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出于难以置信的大声斥问,他不相信,他质疑医院误判,但当医生问他是否有伴侣,伴侣是否做过类似检查的时候,张文玉收声沉默了。

他有过一个伴侣,一个家境富裕且不务正业的伴侣,两人短暂相处过几个月,在半个月前分开。

张文玉的伴侣叫刘向荣,是一个富豪的私生子。

刘向荣的妈跟很多电视剧中讲述的豪门恩怨一样,排挤正室,小三登门摇身一变成凤凰。刘向荣兄弟两个也被他爸认祖归宗。

刘向荣一直觉得他妈是个有手段的人,不然以他爸风流成性处处留情的性子,怎么会在同一个女人的子宫里留两次种。

但刘向荣很感谢她妈的手段,因为如果没有他妈的手段可能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争家产的话,他那个跟他来自同一个子宫且优秀到完美无缺的大哥已经够了,为什么他妈还要再弄个一无是处的他来当个陪衬。

后来刘向荣觉得可能是中年女人的孤独让他降临,他妈可能只是单纯得想找个人陪她。

刘向荣小的时候跟在他妈身边,他妈不想让他有任何争家产的心思,所以他从小到大一直过得压抑而又富足,刘向荣按照他妈的意愿生活,活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直到高中毕业他人生第一次违逆了他妈一个人跑到国外念书。

儿时的压抑让他在国外潇洒了四年,期间信用卡被冻结,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外语想方设法养活自己,赚到钱就去酒吧夜店浪荡,凭借一副姣好的皮囊换钱,直到第二年他哥的人找上他,给了他一张信用卡。

刘向荣的浪荡有了可以为之买单的人,他越发肆无忌惮。

他曾经昏昏噩噩过活了半年,奔走于各种各样的酒吧夜场和聚会。回国之后仍旧如此。

他哥除了每月给他一大笔钱之外,其余的一概不管不问。

刘向荣回国之后结交了一批跟他一样只知道风流快活不务正业的败家子,跟着他们参加各种各样酒池肉林的聚会。

每天在各种新奇的地方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满地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和各种肤色一丝不挂相互交叠的男男女女,以及满地用过的没用过的长条硅胶制品。

某天早上醒来,入目是凌乱的客厅,交叠的肉体,和一张张陌生的因为彻夜狂欢而虚黄的面孔,刘向荣突然厌恶了这种生活,他踢开满地酒瓶,踩着满地烟灰走到浴室就着热水把自己冲洗干净,拉开不知道是谁的衣柜,随便套了两件衣服走了。

刘向荣活过的不足三十年的光阴里,有将近二十年被他妈摆布没有自我,剩余的不足十年的岁月里他浪荡滥交花钱打炮,和各种男男女女调情,吻过不知道多少人的唇,上过不知道多少人的床,当他想要停止这样的生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么多年他除了床上的花样,什么都没学会,学会的所有东西只有跟人调情时的虚情假意。

刘向荣在他哥名下一家不大的公司担了个闲职,无聊了跟经理跑跑业务,累了就在工位上睡一下午。领着和实习生一样的每月三千的工资,拿着他哥额外给他的一大笔钱,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刘向荣的身份,没人安排他端茶倒水也没人敢喊他跑腿打杂,他乐得清闲。

刘向荣跟经理跑一趟业务,对方公司派来接洽的人是张文玉。

两个人就此相熟。

刘向荣大概天生在调情这件事上有过人的天份。两人因为工作加了微信,张文玉成熟稳重,业务能力强,笑起来的时候深棕色的眼睛向下弯起,露出整齐的牙齿,让他看起来年轻而又鲜活。

刘向荣大概从出生起就没接触过张文玉这样的人,眼睛明亮,看起来单纯,工作时认真而又固执,像太阳似的会发光。

大抵是在阴郁糜烂的酒肉日子里泡得太久了,稍稍看见一点亮光,窥见一丝温暖就忍不住想要靠近,想把那亮光据为己有。

刘向荣向张文玉靠近,两个人相处最后走到一起。

然后短暂相爱。

在一次张文玉出差回到家的时候,刘向荣走了,带走了衣柜里所有属于刘向荣自己的衣物,连带浴室里的牙刷杯子和剃须刀,他带走了他在张文玉家生活过的所有证据。

不足八十平的房子只是少了一个人,却好像突然间变得空荡荡的。张文玉给刘向荣打电话,听筒里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微信界面也是一串红色的感叹号。

张文玉打电话到刘向荣的公司问,人事说他已经离职了。

张文玉颓废了几天,而后把这一切归咎于富家子弟的滥情,玩够了就撤而已。

当公司体检阳性的报告单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耍了。

张文玉觉得刘向荣大概只是一个简单的艾滋病感染者,愤愤不平想要报复社会,而自己恰好是那个不幸被他选中的人罢了。

张文玉把自己从公司带出来的零碎物品随手扔在了就近的垃圾站,揣着自己的报告单驱车去了当地的疾控中心,他拿着报告单领了几盒治疗艾滋病的药物,听医生交代相关的注意事项,并约定下次来拿药的时间,而后驱车离开。

张文玉把车速压得很慢,他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深棕色的眼睛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缓慢倒退的小店与行人,车后响起的喇叭声不停地催促,张文玉缓慢收回视线扫了一眼后视镜,无意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张文玉刹时一脚踩下刹车,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看到刘向荣正朝疾控中心的方向走。

张文玉来不及找停车位,他把车往路边一停,拔了车钥匙就往刘向荣走的方向跑去。

张文玉跨进疾控中心,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走廊里刘向荣坐在医生门口等候区的椅子上,后脑勺枕着墙壁闭着眼睛,安静地坐着。

张文玉没动,医生很快叫到了刘向荣的名字,他进去没几分钟就出来了,出来后找了个靠近垃圾桶的位子坐下,两只手肘撑在两边的膝盖上,弯腰看着手里的报告单,良久,他左手动了动,把报告单上自己的名字撕了下来,很小的一张纸片,刘向荣把撕下来的小纸片塞进嘴里,把报告单撕碎扔进了身旁的垃圾桶,然后起身走了。

刘向荣从另一侧的楼梯下楼,出了疾控中心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坐在一个不靠窗的角落发呆。

张文玉的突然出现吓了刘向荣一跳。他下意识地对张文玉说了声对不起,想要起身离开,却被张文玉拦了下来。

张文玉坐在刘向荣对面,把手里撕成碎片的报告单放在刘向荣面前,“解释吧,什么时候的事?”

刘向荣看了一眼缺了名字的碎纸片,声音很轻地开口,“我不知道,我是半个月前才发现的。”

张文玉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把纸片拢到自己面前,慢慢地拼着,“所以你走了,也不告诉我?”

刘向荣没吭声,扶着咖啡杯慢慢地搅着,看着一把碎纸片慢慢在张文玉手里恢复成一张缺了名字的报告单。

“你在怕什么?”张文玉随口问了一句,“怕死吗?还是怕我会怪你?”

“怕你怪我,更怕你恨我。”刘向荣回答。

“怪你也不能让我身体里的病毒死干净。”张文玉抬手向服务员要了胶带,一边粘着报告单一边补了一句,“不过我确实挺恨你的,我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

刘向荣看着张文玉灵巧的手指在纸片上来回移动,张了张嘴想说声抱歉,可到底还是没吭声。

一张支离破碎的报告单在张文玉手下渐渐被还原。

“你拿药了吗?”张文玉把粘好的报告单推到刘向荣面前,“医生怎么说?”

刘向荣摇了下头,“没有。”

“医生没给你开?”张文玉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他把推到刘向荣面前的报告单拿了回来,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也不等刘向荣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那你今天先吃我的,我明天再带你来拿。”

张文玉说完没有给刘向荣拒绝的时间,起身抓住他的手腕,“走吧,回家。”

不足八十平的的房子因为刘向荣的到来莫名多了些人气。

张文玉带上门,把钥匙扔在鞋柜上脱鞋换鞋,然后提着从超市买来的食材去了厨房。

刘向荣跟在他身后,挑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站着,靠着橱柜看张文玉处理食材淘米做饭,张文玉把菜炒好刘向荣就洗干净盘子放在旁边,等张文玉把菜盛进去然后端上餐桌,张文玉炒到最后一盘菜的时候,刘向荣会把蒸好的米饭盛出来摆上桌,再给他们每人准备一杯饮料。在他们短暂相爱过的那段日子里,这是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的日常。

午饭后刘向荣洗碗,张文玉在客厅找了一部冗长的外国电影来消磨下午的时光。刘向荣像往常一样在张文玉的大腿上摆了一个抱枕然后躺下,张文玉熟练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上。

舒缓的背景音乐从电视里传来,两个人共享了一部冗长乏味的电影,茶几上的一盘橘子被张文玉一个接着一个地剥开,大半进了刘向荣的肚子。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平和的表象,却又默契地知道在这如同往常的表象下藏着的是一根绷得很紧的弦,颤颤巍巍,一触即断。

夜晚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卧室里的窗帘拉了一半。刘向荣盯着从窗外投射到天花板上的一束光发呆,安静的卧室显得异常的空旷,布料摩擦的声音盖过了张文玉轻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刘向荣有些不安地朝张文玉的方向蹭了蹭,停在一个不会碰到他又能听到他呼吸声的位置。

张文玉感受到刘向荣的不安,翻身把手搭在他身上轻拍了两下,“睡吧。”

刘向荣就着张文玉的力道又往他身边蹭了蹭,左手捏住了张文玉的一片衣角不停地搓着。

刘向荣借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看着张文玉的脸,张文玉闭着眼睛好似无知无觉,刘向荣搓着张文玉衣角的手指停了下来,食指勾着衣角把一整片布勾进手心里攥紧了,而后他盯着张文玉的下巴问,

“我想亲你一下,可以吗?”

张文玉没有睁眼,好像很轻地笑了一下,“问我干什么,你以前不都直接强吻吗。”

刘向荣沉默了一下说,“我最近有点口腔溃疡。”

张文玉搭在他身上的手又一次很轻地拍了他两下,“怕什么?交叉感染?”

刘向荣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应了一声,又问,“亲一下行吗?”

张文玉没有吭声,睁开眼睛看了刘向荣一眼,而后抬起他的下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是一个短暂到刘向荣几乎捕捉不到的亲吻。

张文玉的头低下又抬起,在经过刘向荣的眼睛时,他偏了下头嘴唇在刘向荣的眼角轻轻停留了片刻。

眼角的触感让刘向荣的身体僵了片刻,而后他把身体贴近张文玉,整张脸埋进了张文玉的胸口,压抑不住的号啕大哭从张文玉的胸口传来。

刘向荣哭的像个被抛弃的孩子,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涌出沾湿了张文玉的胸口,沙哑粗粝的嗓音里夹杂着他句不成句的道歉和恐惧。

张文玉艰难地从他断断续续的气音里分辨出他的道歉和悔恨。

刘向荣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原谅我,我害怕,求你原谅我。

可张文玉到底也没能说出那句,我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他只是不停地拍着刘向荣的后背,说了一句,“人这一辈子也没多长,我们只是比别人少活了几年。”

刘向荣崩溃的大哭给了那根绷得一触就断的弦最后一击,最后他哭的嗓音沙哑埋在张文玉的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张文玉带刘向荣去了疾控中心拿了药,然后被刘向荣指路去了他名下的公寓。

刘向荣的公寓很大也很干净,干净得像从未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一样。

刘向荣把张文玉安顿在沙发上,然后四处翻找,找到了他名下所有房产的房本和车钥匙,接着联系了各种中介,他想把名下所有的财产变现,一个荒唐而又草率的决定。

张文玉坐在沙发上听他跟每一位中介打电话交代相关事宜,电话挂断又响起,重复着大差不差的话语,在偶尔某个响铃等待的间隙,张文玉会拧开一瓶水递给他。

生活荒诞无边,刘向荣草率安排了他不会很长的后半生。

张文玉在他忙完一切后拿出一张卡推到刘向荣面前,“我们以后大概会无止境地吃药,再过几年免疫力开始下降,我们要定期去疾控中心打各种预防针或者挂水,我们可以一起去,并排坐在一起挂水,你困了我帮你看着针头,我困了就换你帮我看。”

刘向荣看着张文玉推过来的卡,从钱包里掏出两张卡跟那张卡并排放在一起,然后用手指点着其中一张说,“这张留给你爸妈和你弟弟妹妹,我让他们把所有变现钱都打到这张卡里,应该足够他们生活。”然后又点了点另外一张卡,“这张里面是我存的钱,没有很多,加上你的那张应该足够我们两个活到死,余下的钱还能给我们两个买一块豪华的双人墓地。”

不足八十平的的房子成了刘向荣浪荡十年后的归宿,卧室里宽敞柔软的大床偶尔欲望升起也总会被窗外的霓虹灯吹散化成一把温情铺满大床。

相互依偎的两人被清晨的阳光叫醒后给对方一个唇瓣相触的吻。

阳光洒在床上两人贴在一起的双腿上,开出一朵艳丽柔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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