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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溫存

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六年前的冬天。

在短促的通話中,壓抑的哭泣聲帶著嘶啞,他告訴我他在天臺。

那天很冷,街上的人卻因為節日絡繹不絕。明亮的街燈與高掛的商店牌刻劃著氣氛,一切是如此愜意。而我倉促的步伐在人群中引來側目,我卻已無暇顧忌。

即使那樣令我感到自己是狼狽的。

如果可以,我願意在佳節時分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共襄盛舉,或與心愛的人在這個被人們賦予意義的日子,讓彼此在對方的愛意裡沉醉。

我不需要像這樣,用最不堪的姿態出現在任何人面前。

他的哭泣我並不需要給予回應,那樣的後果是誰也沒有辦法承擔的。

我曾經想逃跑,在同樣寒冷的冬天裡。

冷風灌入鼻腔,凍得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眼前的景色也從燈光明媚轉到了有些陰暗的街道。

他曾經在某個冬天第一個寒流的夜裡,站在我家門口。

我們在門口對望。我沒開口,他一句話沒說。

只有北風在心中狂嘯著。

他身上帶著傷,我的背後是家人熱烈討論假期規劃的聲音。

那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沒有勇氣讓家人知道真實的自己,或把真正的他帶到這片溫馨下。

於是他離開了,我一直站在門前,直到第一場雪的到來。

下個路口右轉,旁邊有一處植栽。有一棵樹苗比幾年前更加茁壯,擠破了水泥的矮欄向外生長。

劇烈的心跳和貫穿肺部的刺痛讓我不得不停下來,不過已經離天臺不遠了。

他曾經嘲笑過我,生得一副身強體壯的樣子卻缺乏鍛鍊,長得一副不善的面孔卻不會打架。

笑我不合時宜,無論以前或是現在。

當他輕率的與別人談論關於真實的我時,我是憤怒的。

他在暴露我想藏住的一切,讓我至今在除了他之外的人的掩飾即將顯得可笑。

我沒有讓自己失去目前生活的心理準備,所以我不善長的打了一架。事實是我沒有辦法下重手,也攔不住對方那股瘋勁。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因為我受傷。」

在那之後的某個晚上,我曾經這麼告訴他,他笑了。

我試著調整呼吸,快步地轉進左邊巷子內的樓梯,寒冷和燈光被擋在狹窄的樓梯外,些許的月光從樓梯轉角久未清理地通風窗透進來,灰濛濛地撒在階梯上。

這裡是被城市遺忘的一角,曾經的辦公樓變成儲藏用,之後東西又被搬走,這棟樓就廢棄了。

他有一段時間就在這裡落腳,像其他無家可歸的人一樣。

走過了第二個轉角,現在是三樓。

辦公的地方是從二樓算起的,一樓的部分是樓梯和一個小小的雜貨店,落在樓梯前的左手邊,已經歇業有一段時間了。二樓和三樓是以前是辦公用所以沒有太多間隔。四樓是對外出租的員工宿舍,隔間比較多,空間也顯得狹窄,但是每間房都有一個透氣的小窗。

那個窗口承載著某個人的期望,那個期望是離開這個只有小窗的房間。

我在那樣的房間待過一個夏天,也反覆聽著那樣的願望。

並在潮濕悶熱的夜晚與那人相擁著,捨不得分離。

五樓是樓頂,除了矮牆沒有其他遮蔽物,開門就能把四周一覽無遺。剛流過汗的身體在寒風中打顫,卻沒有想像中冷。

他就蜷縮在牆邊的雜物堆中。

在月光的映射下,他的眉眼間已經沒有年少時那股戾氣,身上的衣物卻仍是多年前的那幾件。

他也看到我了。

我們身高和體型都差不多,算得上高大的身軀縮在雜物堆中讓他在那裡顯得侷促,我把身上的外套脫下想讓他披著,但他在我要脫掉時攔住了。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但距離讓我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仍然是他。

只是帶了幾分滄桑,和被打磨過的稜角。

他不願直視我,也許這樣會讓彼此不那麼尷尬,卻讓心中不明所以的感覺油然而上。

「所以呢?不合時宜的是誰?」我不能自已得問出口,沙啞的聲音和思緒一同在風中凌亂。

我很懦弱,所以在越界後又假裝無事發生的回到原本的生活,對同樣越界的人不聞不問;我很自私,在不能保證自己的生活不被打亂之前,我不打算承認那不理智的一切。

同時的我很卑鄙,所以在那場雪的夜晚,我瞞著家人跑到了這棟樓,並在升上大學即將離開城市的夏天短暫地住下來

──在這些早該道別的一切,一次又一次的不肯放手。

我們彼此都有芥蒂,都無法真正接受對方,卻沒有人願意承認那注定的結局,又在即將形同陌路的時候,捨不得。

在我逃避時他想辦法挽回,我也以同樣的手段維持這段詭異且不健全的關係。

「是我們。」

他的聲音讓我猛地抬頭,他長繭的指腹擦過我的臉頰,替我擦掉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的眼淚。

我們離彼此好近,就像那無數個夜晚。

他壓抑的情緒被紊亂的氣息出賣,顫抖的唇齒還是不屈不撓的說著

「是我們。」

所以沒有了偽裝,所以讓彼此以最不堪的姿態相見。

這一刻,我們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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