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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冬季】雪夜曲 (幻想微BL)

每年的十月最後一個星期開始,我都會期待著,冬天的來臨。

這是一個屬於我的小秘密,不確定你們有沒有興趣聽。

                    

當最後一片秋葉落下之前,他就會回來這個地方。他一身裝束,由楓紅漸漸變成深褐,再轉成銀白,他背上一支吉他,他的髮輕輕在空中飄著。

小時候第一次遇到他時,還是在半夜,被大人說的虎姑婆故事嚇到了。看著外面的北風呼呼,大雪紛紛。黑夜中的樹影,月光,壁爐的火光,也像是一個個可怕的人影。

用被子包著自己,睡也不敢睡。故事中不睡覺的孩子就會被吃掉,可是,如果大家也睡了,那虎姑婆餓了的時候不也是會挑一個孩子吃?很可怕,也不知道是什麼可怕。

就在撐著到半夢半醒的時候,沒聽過的音樂聲響了起來。像是一首安眠曲,流進來我的心中。安撫了孩子的不安,包容了黑夜中的恐懼。

他拿著一根長笛,從月華之中款步而來。笛音悠揚,驅散了惱人的不安。

那一個冬天開始,他每一夜也會前來,在不安的小孩子臥室的窗前奏樂,唱歌,陪伴著我入睡安眠。

隆冬過去了,新的一年來到,春天靜悄悄地來到。暖意覆在大地上,令剩下的霜雪化成青煙,降成輕雨。在不知不覺的一夜,他對著我笑,靠近在窗前,我幼小的手放在玻璃上,他的手很大,隔著玻璃覆上來。我知道他要走了,但他會回來。很快,我們又會再見。

就這樣,經過了我的幼年。上學了,我把零用錢存了好些日子,買下了一支便宜的木吉他。當時我只是把木吉他放在園子中的一顆大樹下,然後守在窗邊,一直到了半夜,困得我要命的時候,幾乎是在睡夢中,聽到了他笛子聲。我掙扎著張開了眼,看到了他散步而來。

他很高,站在大樹前,他的手能碰到的地方還是比我高多了。他的髮色,是跟大樹一樣的顏色,在月華之中卻又顯得有點蒼白。他的臉龐英俊,一雙眼睛有如星芒於黑夜之中。

他拿起了吉他,把他的長笛別在腰帶上,然後,他撥動了吉他的弦,發出了低沉渾厚的聲音。他彈的歌很好聽,十分好聽。聽著聽著,這吉他的聲音好像就是世界的一切。甚麼時候睡著的,我不知道。

第二天,我是在床上被窩中醒。窗外下著雪,大樹下沒有任何痕跡,也沒有了吉他。家人以為我辛苦存錢買的吉他丟失了,我卻在黃昏的時候,雪停下了的那一會兒,看到他坐在小柴屋旁把玩著吉他。他對我笑著,他的嘴巴動了動。我分不出是什麼語言,但我知道他在說謝謝。

他的手就像是盛載著所有才華的酒杯,樂器在他的抻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樣靈動。

他的歌聲清澈如水,淡雅如冰,鏗鏘一如水晶。

安靜也好,靈動也好,只要他一開口,絕不會認錯。彷彿是人類的聲音,也彷彿只是大氣中的音頻。

我想,他是一位冬天的精靈。一年中我只會在深秋之後才看得見他,也許,春夏我時候,他就不在這裡,而是在地球的一另端,把深秋之後,屬於隆冬的歌聲,帶到世界的每一個地方。

我的家在這個人煙不盛的小村子,陪伴我童年的,是一大堆故事書,還有一年中只有四分之一多一點時間中,遇上了的他。我很確定,其他人沒看到他。嘗試過跟鄰居的孩子說,也嘗試過跟大人們說明。吉他沒不見,只是送給了精靈。他們笑了笑說我是不是早戀了,喜歡上一個什麼小姑娘了。

沒人相信我說的。

他很美,像是一座精緻的冰雕。從來也不敢走近他的我,也想不通為什麼。他總是有辨法讓我聽到他的歌聲。

到了高中,我不得不選擇離開家裡,去到了大城市中的寄宿學校生活。春天開學時,我還不情不願,怕到了冬天他找不到我。但想想,也許只是因為他也是住在這附近的山中,或者湖裡,才會出現在我家的附近。

但那一年冬天,在其他同學不是出庭園中打雪仗,就是一起出門逛街的假日中。在學校宿舍中,不擅與人交際的我,窩著學校的圖書館中,面對著燃燒的壁爐,只想看完手中一本書的我,聽到了他的歌聲。

一陣冷冷的空氣吹進來,我呼吸到了冰雪的香氣。他就坐著不大的飄窗上,抱著那一支吉他,唱著一首我沒聽過的歌。他看著我,表情有點嚴肅,仿佛在跟我說:找你可真是讓我費了一頓功夫啊。

我不會畫畫,十分不擅長。但喜歡看書,所以他一邊唱,我只能拿起了筆,在紙上寫下來形容他的字眼。

好像心有靈犀,他不再唱別的歌,就不停重覆唱著同一段旋律。我開始把想到的歌詞寫下來,用我的母語。

寫著寫著,我開始跟他一起唱。我們用上了不同的語言,唱著同一首歌。那一刻,我覺得我靠近了他。然後,我看著他走近了我。他好像不太喜歡壁爐,他在我的額上印下了一個微涼的吻。

我在圖書館中睡著了,是一位圖書館管理員同學在晚餐前拍醒了我的。在我的身上披著一件不屬於我的圍巾,圍巾是雪白的,帶著淡淡的藍。像是冰的顏色。桌上滿是被我寫得亂七八糟的紙,寫成了最後作品的兩頁,卻不在。

曾經也懷疑過,是不是自己太寂寞的幻想,圍巾是什麼時候買的?真的是買的嗎?還是什麼同學留下的?上了大學,學著的是文學研究。畢竟我也沒什麼專長,就是會寫點小東西,喜歡看書。接受的智識更多了,看到了更多的世俗框架,這一懷疑,導致的後果很嚴重。

我弄丟了他。

並沒有忘記了,也不是說服了自己什麼奇怪的理論。只是當懷疑的念頭一旦萌生,接下來好幾年的冬天,我也看不見他,聽不到他的聲音。那時我才知道有多絕望。

越看不見,越不相信;越不相信,越看不見。我就像一般人一樣,上學,考試,畢業。偶爾在角落中聽到了吉他或長笛的聲音,猛然回頭,發現只是一些同學,或者街頭藝人在表演。

找到了一份在出版社刻板的工作,做的是校對。每一天看著別人寫的文章,一直在找錯字,修文句。下班回到了住的地方,吃著不論什麼肉做味道也一樣的便當。

那一年過節,回到了老家,看到了家族的弟弟妹妹,也嘗試過問小孩子們有沒有看到一個這樣的男子。沒人見過他,找不到任何證據,找不到任何理由去相信。

我不只一次在深夜的時候無聲地哭泣,我知道是自己的錯,明明知道是真的,明明一份真摰就放在面前。

卻因為世人一句不存在而產生懷疑,這一份懷疑做成了的破壞,比什麼也要深。在我的心中,也許他也知道了,所以我才看不到他。又或者,只是上天因為我的不相信了,收回了我的天賦,不讓我再看見了。

要是這樣,他更是無辜。在他看來,就是我突然的對他不理也不睬,看他不到了。

他就會知道,我曾經不相信他的存在。

一直到了早晨,陽光透不進來我的臥室,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大部份的日光,還有外面的世界。我沉沉地睡了過去,眼睛熱燙微腫。起來時,我什麼也不想做,飯也不想吃。看著窗外的一大片白雪地,那一棵熟悉的大樹。

我拉開了門,用盡力衝出去。赤腳走在雪地上,撲倒在大樹之前。趁著清晨沒人的時間,對著大樹不停大聲道歉,從冷靜到聲嘶力竭。不管他是幻覺也好,是真的也好,我都相信他,即使他只存在於我的眼裡,只存在於我的腦海裡,又何妨?

沒什麼比我和他在一起,更重要的事。

     

年節過後,我回到了城市。還是要繼續工作上班,生活還是一樣。畢竟,天堂和地獄,也可能沒他的身影。我只能在人世間繼續等他,相信他終有一個冬天,會再回來找我。

於是,我拿起了紙筆,在回憶著和他的一切,嘗試想把那一首歌重新想起來。這一次我要寫下來,好好保存著。這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連旋律也沒辦法很準確地想起來。把零零碎碎的片段寫下來,貼在公司辦公桌旁的個人報告板上。

在公司做著沉悶的校對工作,過了幾天,我組上的編輯把我叫去了。

「楓啊,你要不要,也試著寫點什麼稿子?」

編輯的意思,是他從一開始就看中了我的文學系畢業。只是從來也沒有什麼作品,我自己來應徵的是一般職員。最近看我用來裝飾的小段子,覺得可以讓我先寫些短篇,在出版社的文學期刊中稍試水溫。沒人會拒絕機會,尤其是別人給的機會,這證明自己是有一定的實力。於是,我開始嘗試寫作,從生活小短文,到幻想式的小段子。兩千字,五千字的短故事。

我的想法很多,大部份是來自日常接觸到的東西。比如一齣好的電影中的一個小細節,變成了一段的故事;一家名字十分古雅的餐廳,變成了我筆下的一間;在菜市場中賣涼茶湯水材料包的小店,看來像極了奇幻大陸的草藥店;等等的好多材料,在我的腦海中化成一段段的文字,變成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編輯對我很好,在工作上他沒有讓我免職,但也讓其他同事給我分擔了一部份的校對工作。空出來的時間,還有下班了在家的時間,我也可以專心地寫作。雖然成績也不算太差,漸漸也累積了一些小粉絲。但我和編輯也知道,距離我桌上的那幾張小文章段,還差很遠。

時間沒有等我們任何一個人,傷春悲秋也好,開心快活也好,時間它還是一直往前走。

從事了寫作對我最大的得益是,我必須重新學習相信,相信一切存在與不存在的事。因為辰要是連作者本人也不相信的故事,又如何讓看的人相信。自己不感動的事,又如個讓人感動。

然後,開始迎來瓶頸。

當一個人不斷寫作,越寫得久了,編輯和讀者的要求越來越多了。慢慢開始重覆,開始千篇一律。

我開始不想寫了。這段時間我沒忘記他,花上更多的時間想他。但太久了,我已經不太想得起來他的聲音,他的模樣。我想像著,在僅有的印象中想像他,加上我的建構。我長大了,當初高大的他,會不會其實沒我想得高大?在月華中俊美的印象,會不會其實是更平凡的模樣?

這一年的冬天,我跟公司請了一個較長的假期。校對的工作我已經沒怎麼做了,全職的是一個作者,天天吸收新的事物,也不一定要回公司。但我就是不習慣,請假了,才可以關上手機,放任自己不讓人找到,不交稿子,不工作。當一個不想寫篇稿的作者。

我坐上了火車,緩慢地在冬季的各個地方遊走。背著我的背包,帶著我的筆記本,紙質的,不是電腦。喜歡鋼筆寫過紙張的觸感。看著窗外的景色,翠綠的山巒被鋪上了一層雪白,在底下還是生機處處。已經收割了的田野;覆上保暖膜的魚塘。裹上糖霜的蛋糕色小屋;覆上銀裝的商業大樓。

看了很多很多的地方,我突然發現,我在找他。我想寫的只是他,從開始的一天,目的也只是他。

終於我回憶著這一切,一字一句地描寫。佔了我整個人生的一半,別人不知道的他。我想要的是,今後,一直,我的每一個回憶中也是他,都有他。

也許我應該去找個什麼代表物,一個玩偶也好,一個吊飾也好。這是一個我留給他的位置,讓他知道,我一直在等他回來。

我在下一個小鎮下了車,租了個小房間。這裡有一個漂亮的湖,一個小木林,有好看的藝術公園,有教堂。是很適合創作的地方。用了晚餐,我裹著圍巾,戴著帽子出門來了。坐著已經凍上了的噴水池邊,漆黑的夜只剩下微弱的術燈。這是個陌生的地方,但冬天的氣息,冰雪的香氣,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眷戀著的。

耳邊傳來手錶的滴答滴答聲,心情竟然是這些年來從未有的平靜。

腦海中慢慢地,響起來一段陌生的旋律,變成了耳中聽到的陌生語言,唱著熟悉的歌謠。

我的眼淚不受控地流下來,在雪地上變成冰粒。我知道,這一刻回頭,會看到的雪白月華,有多美好。

~完~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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