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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沒有下的雨〉

〈那場沒有下的雨〉

也許我們曾經都做過那樣的夢。

最辛苦的,就是前往學校的那段路。

需要上課的早晨,鬧鐘都會把我叫起來。睜大眼睛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心裡都會想:好想蹺課。

梳洗完畢,收拾行裝後從三樓走到一樓,推開不怎麼厚重的白色雙扇門的左側,日光猛烈灼燒著沒有遮蔽物的小小停車坪,我可憐的腳踏車也跟著受罪。可能是生氣了,它散發出難以置信的高溫。

我默默解鎖,把鎖掛在車手把上。裹在上頭的紅色手把帶早已變得髒兮兮。每逢下雨天,被困在裡面的污穢便隨著雨水傾巢而出,黏附在我手上。有好幾次都想要把它換掉,換成藍色的防水新潮手把帶。也許是我過於慵懶,一直都沒有付諸實行。

其實我也很好奇,上面的污穢到底從哪裡來?

它陪在我身邊已經五年了。讓他摔到地面的次數少之又少,五就是極限,大概。總而言之,我應該算是很小心地呵護照顧他。同樣的痕跡均出現在車的上下管﹑立管(總的來說就是軀幹)﹑前後輪框。灰灰黑黑,就像皮肉上燒出來的傷疤。

看來你傷得比較嚴重啊。我看了看右手肘的疤。

是一年前?還是兩年前?我不太記得了。反正那是一個不怎麼特別的日子。我騎著它往離宿舍不遠的便利商店購買午餐。當時天空是什麼顏色呢?跟現在一樣灰濛濛一片嗎?我想是的。如果是萬里無雲的碧海青天的話,我大概不會做出那樣的舉動——在那條筆直的小斜坡上鬆開雙手,讓它變成自由自在地奔馳於無垠草原裡的野馬。也許它也惦記著夏日午後草原上隨風搖曳的小草或小花,惦記著那芬芳的幽香,所以你掙脫了繫在你身上的枷鎖,義務啊責任啊全都拋諸腦後。那畢竟是那些人強行加諸在你身上的東西,一出生就強硬地印刻在你身上。或許你小小的金屬腦瓜壓根沒有想過任何有關於生命啊自由啊的繁瑣之事,你想要的在那個當下十分清楚明晰讓身體付諸行動了——你奔向道路兩旁,已經健康長大的稻子的懷裡。

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麼稻子會樂於生活在褐黑色的水稻土之中。軟綿綿帶著溫柔的冷,撫摸著我的肌膚。我把雙手從土裡拔出來,雙腿仍然埋在土中。眼鏡不知道飛往向處了,腳踏車落在我前方不遠處。世界變得空濛而迷幻,眼前的事物是那麼精確遠方的事物卻那麼朦朧。突然一股不安籠罩著我,好像朦朧的那一切會慢慢瓦解﹑崩塌,從遙遠的那裡一步一步吞噬到這頭,最終把清晰的精確的都吃個精光,連我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眼鏡﹑眼鏡,我急忙地在一株又一株稻子中尋找它,撥開稻子時從沒有想過他們是如此堅硬以及鋒利,似乎對於我闖入以及破壞他們的家感到非常不滿,每位住民都揭竿起義驅趕我。

幸好在幾步之遙的土上找到眼鏡。重新戴上它世界立馬恢復原貌,我又不得不再次立足於這裡。

艱難地往前走,稻子依舊憤怒地割著我踐踏他們家園的腿。抵達腳踏車旁邊時我已經傷痕累累。

在拯救作業要進行時我發現,我沒有辦法在缺乏良好施力點的土中把那台看起來沒有很重實際上也沒有很重但在關鍵時刻卻重得不得了的腳踏車扛起。

如果當時土裡有蚯蚓因為好奇而穿土而出的話,說不定灰濛濛的天空就會響起驚雷﹑下起暴雨吧。那我可能就會往後一躺,算是對蠻不講理的稻子的小小報復。就這樣睡在鬆軟的泥土上,讓蚯蚓在我身上亂竄,讓冷雨沖刷我的臉龐。也許﹑也許世界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重構也說不定。

可惜牠沒有來。取而代之的是恰好送貨到這裡的小貨車司機,恰好他是這裡的住民也恰好他認識種這塊田的老阿伯。於是他打電話把那位老先生叫來。老先生光著腳下田,幫助我把重得不得了的腳踏車扛回道路上。

我向他們道謝,也道歉。四周的稻子都站得筆直筆直,唯有案發現場那一帶的稻子都倒了下去。

我跟腳踏車都沾滿泥土。它還落了鏈。鏈子下垂,失去了往常有序的威武。就這樣吧,這樣也不錯。可是你卻發出奇怪的聲音,好像在抗議我沒有把你回復原狀。你想要的是有序,鏈子的每個小孔都恰當地卡在齒輪的小齒上,那樣才使你安心。我只好如你所願,把鏈子重新接好,一孔又一孔……

「去上課嗎?」房東從宿舍裡走出來。

「對。」我朝房東點點頭,然後騎上腳踏車,踩下踏板,輪子骨碌骨碌地轉起來。

我們往學校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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